晚明(校对)第5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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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令一下,所有人都有点傻眼,从来没听说过选举一事,大家也不知道该怎么选,陈新叫过朱国斌、代正刚和卢驴子。
  朱国斌低声问道:“大人,这,这怎么推举啊?”
  “怎么推举?”陈新这才想起这帮士兵大都不会写字,“你找个窝棚,你们三个和我坐里面,一个一个进来,说出要选谁,你来写名字,每小队被推举最多的三人成为小队正人选,然后我再从三人中挑选正式的队正,剩下两人为伍长。”
  朱国斌三人互相望望,这个陈大人总能想些完全不同的东西出来。不过陈新刚刚才讲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几人只得赶快去安排窝棚,下面站着的军户们也是面面相觑,他们都是习惯于受人安排,从未想过要自己选出军官。
  陈新从树干上跳下来,宋闻贤走过去急急的低声问道:“千户大人,你为何让这些军士自己选队正,如此一来,你的权威何在?”
  陈新不慌不忙道:“他们只是选出三个人选,最后谁当队正还是我来决定。”
  宋闻贤还是有点不甘心,人事安排是最重要的权力,他实在没明白陈新为何要放给这些军户,“千户大人勿怪我多言,这实在……实在”
  他实在了半天,也没说出来,总之是觉得不妥,陈新笑道:“宋先生不必担忧此事,这些人编组之时,都按籍贯完全打乱分开,每队之中几乎没有老乡,他们要是想在战场上活命,该当知道如何选择。”
  “哎。”宋闻贤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陈新自然有他的道理,军队中其实是最不讲民主的地方,从来都是自上而下的权力结构,下级的权力必定来源于上级,反过来,上级的权力也由下级军官的权力来支撑,但在最低一级让士兵推举基层军官人选,却能让更多人才脱颖而出,他也保留了最后任命的权力,仍然能保证自己的权威性,推举的灵感来源于1792年大革命时期的法军,士兵推举出的基层军官中,有九人成为了后来的元帅。
  虽然这些纤夫不具备法军士兵的革命和自由精神,但在每个兵员背景大致平等的团队中,又经过自己刚才煽动,陈新相信他们能正确的使用这项权力,选出他们所信任的人,他所要建立的是一支全新的军队,所以他最开始没有确定队长,而是在路程中安排他们集体完成一些任务,在过程中有能力的人就会展现出他们的才华,自然会受到其他人的信任,形成人尽其才的体制和氛围,才能让这支军队具有更强的吸收新力量扩张的能力。
  在宋闻贤的担忧中,陈新带着三个主官进入了一个窝棚,四个亲兵在门外值守,战兵每次一个的走入里面。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小队的王长福,他也是在张家湾第一个报名的人,所以编为第一号。
  “大人,俺推举俺自己。俺力气大,说话算数,以前拉纤也是俺喊号子,这些伙计都听俺的。”
  陈新淡淡说道:“你需要说三个人的名字。”
  “嗯,还有黄元,郑三虎,黄元人稳妥,俺信得过他,郑三虎用刀杀过猪,也就能杀人……”
第二十章
军棍与敌人
  刘民有带着后勤队回到窝棚区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后面跟了几辆驴车和牛车,一路吱吱呀呀的走了过来。他采购了一百石粮食、三头猪,还有盐、铁锅等一堆东西,奇怪的是王元正也跟着过来了。
  陈新刚刚任命了五名小队队正和十名伍长,原来的三名主官和现在五名小队长就是他的中层干部,海狗子和张大会充当辅助教官,正带着一起在确定每队的兵员角色,就是定下长枪手刀手等具体的人,每种武器的要求不同,藤牌就要求肢体灵活,一般伍长担任,长刀要有杀气,长枪要强壮并有杀气,陈新倒是很想简化兵种,但现在人太少,只有使用这样的小编制,唯一能参考的就是戚爷爷的鸳鸯阵。
  他看王元正也来了,忙叫过宋闻贤过来见了礼,王元正态度竟然比前几日还好,陈新这里也没有什么客厅,正好刘民有买回些桌椅,临时搬来两人坐了。
  王元正看看初具规模的窝棚区,笑着道:“陈千户不愧是巡抚大人看重的人,短短几日这里就大不相同,听说还要修砖房。”
  陈新想起这人还欠自己一堆农具和军户,笑着道:“大人谬赞,若非人手不足,应当还会更快。”
  王元正稍有点尴尬,赔笑道:“陈千户放心,那二十户人已经都安排好了,过几日便能到此处。”
  宋闻贤对这个同知没太看上眼,在一边淡淡道:“王大人还有别忘了屯田的农具。”
  王元正连道不敢,跟宋闻贤解释起来,陈新看到刘民有在后面跟自己打眼色,跟王元正告一声罪后,到了刘民有身边。
  “这王大人开了个米店,就在东街,我买米的时候正好遇到他,他看我们其他东西也买得多,巴巴的跟过来,估计是想让你定点采购。”
  陈新恍然,感情王大人看上了这一百多人的消费市场,而且他知道自己很长一段时间地里都没有收成,所以跟过来想再拉拉关系。陈新心里有了底,回到王元正那边,很快跟王元正达成了定点采购协议,以后陈新的粮食都从他那里买,王元正保证每石一百一十斤。王元正能赚一笔心情大好,几人关系稍稍近了一些。
  这些卫所官员多少都有点店铺,据王元正所说,威海卫城的官铺共二十间,就是这些官员所有,杨指挥有三间,卖布、茶叶和盐,因为威海周围都是海,所以一般军户都会自己熬盐,自己用可以,杨指挥从不准他们在卫城卖盐,就是因为他在开盐铺。而威海的米店有五间,除了王元正这一间,还有四家,都是文登县和宁海州一些官员缙绅的亲属开的,王元正虽然是同知但是也不敢得罪,只能悄悄来跟陈新协议。陈新反正也是花银子,这王元正管屯田,多少能捞些额外的好处。
  送走王元正,刘民有对陈新抱怨道:“花银子如流水啊,今日一百多两就没了。”陈新给了刘民有一千两银子的民政经费,现在王带喜也能算账,暂时作个女账房。
  “没关系,打井和修房子的事情问了没有?”
  “问的王元正,他可以帮忙叫人来,这边打井二三两银子就能见水,修大通间的砖瓦房也不贵,看你的军营修成多大。如果只修现在这百把号人的,营房六间,有家的每家一个屋子,加一些办公的,大概二三十间,一百七八十两银子就够了。不过他们说冬天地太硬,挖槽难些,要加一些银子。”
  “加他娘,告诉他,就是一百七十两,不做我就让士兵自己做了。”陈新估算了一下,一般砖房五两银子左右一间,有几间营房大点,这个价格差不多,要不是自己这些士兵从来没修过砖房,他也不会去请人来修。
  刘民有点头道:“我明日再去找他们,有家的咱们规划了一个单间,那些光棍要不要规划一间?都是一样的士兵,一些有,一些没有,心理会不平衡的。”
  陈新道:“这单间要收房租的。”
  “一个月收多少?”刘民有皱起眉头。
  “每月一钱,租够了造价就归他们,算分期付款。”
  吃够了高房价苦头的刘民有放下心来,他还以为陈新要从房地产把军饷又收回来。
  “民有,咱们买回来的粮食也如此处理,那些女人小孩能干活的就给工钱,不能干活咱也不能白养,你在这里也搞个小粮店,除了战兵外,其他人以后都自己吃自己,粮食不赚他们银子,按原价卖给他们。算对得起他们了。”
  “好,这也是应该的,对了,刚才他们说你搞了个选举?”
  “没错。”
  “嗯,我在我那个后勤队也搞一次。”
  ……
  天刚放亮,五队战兵就来到抛荒地上列队,火兵周少儿在队尾偷偷看了一眼小队正王长福,他已经来到威海卫十几天,十天前搞推选的时候,他也给王长福投了一票,他觉得这个人很可靠,有啥事都愿意冲前面,后来公布投票结果,王长福果然当了小队正,黄元和郑三虎是伍长,周少儿这个火兵归队正直领,其他战兵没有权力指挥他。
  周少儿摸摸自己手边的铁尖扁担,这就是他的主要武器,更确切的说是工具,用来挑担子,危急的时候用那个铁尖可以戳一下人,另外还有一把短短的解首刀插在腰上。他一向没有什么自信,能进入战兵队就不错了,每月有一两五钱银子,伍长二两,小队正三两,吃饭穿衣都不要钱,但千户大人是说过的,三个月训练结束后如果达不到要求,就要退到后勤队,换成后勤的人来顶替,后勤队一个月才一两银子,而且每天都是干打杂的事情,这几日一直都在帮着修房子,也不比训练轻松,听黄元说,这些人都很羡慕战兵有奔头,月饷也高。他看到后勤队有几个人比自己强壮得多,所以他很有危机感,每次训练他非常卖力,希望两个多月后能考核合格。
  “全部立正!”
  周少儿一个激灵,眼角看到管第一二两小队的副中队长卢传宗,提着棍子大步走过来,赶紧挺胸站好,每个小队都是站成两排,队长在左侧,中间两伍战兵,伍长兼刀牌手,站在每伍左侧第一个,周少儿这个火兵则在最右侧。
  “开始负重!”卢驴子大声喊着。
  周少儿心头叫苦,不过他丝毫不敢表露出来,一点不敢耽搁的把背着的铁条在小腿和手臂上捆好,然后再把一包十斤的沙包背在背上,这也是戚继光的训练法。而陈千户似乎对跑步和队形特别看重,每日早上跑操,上午练习体能和队列,下午练习个人技艺,晚饭前还要再次队列训练。
  “目标遥遥墩,跑步行进。王长福喊口令,出发。”
  王长福大声喊道:“全体听令,跑步走。”
  队伍慢慢跑动起来后,一片整齐的脚步声,周少儿现在能分清左右,但是还有几个队友分不清,比如他前面的长刀手山西人钟老四,他刚一迈步就先出了右脚,现在怎么换都换不过来,周少儿暗叫要糟。
  果然,旁边巡视的海狗子马上就留意到了这位特立独行的士兵,提着棍子兴奋的跑过来对着钟老四背上就开始打。这钟老四最近挨打挨得多,也挨出了点经验,他怎么也不叫,因为一叫出来还要挨得更重。
  钟老四挨着打,心中一急,脚步就更乱,海狗子又是几棍子打过去,他原来挨陈新的打也挨得多了,这时多少有些报复社会的心态,钟老四满头大汗,他身上穿的短款作训服起了些抵挡作用,但棍子打起来还是很痛。
  “好了,兄弟,别打了,我踩对了。”钟老四终于调整好步子,对海狗子求饶。
  “又说话!让你说话!还敢叫兄弟!”海狗子又是两棍子打过去。
  钟老四也是个火爆脾气,虽说怕陈新和朱国斌等人,但对这个海狗子还没看上眼,挡开一棍后怒道:“再打老子还手了!”
  海狗子一愣,抡圆了一棍子打过去。开始还打得不算重,陈新的要求是只能打痛,不能打伤,现在钟老四一还嘴,海狗子这一棒就没了轻重,打得钟老四呲牙咧嘴。
  “狗东西!”钟老四怒火中烧,一把抓住棍子,和海狗子扭打起来,他长期当纤夫,最近营养又好,力气比海狗子大不少,海狗子一会就被接连打中脸上,处于下风。训练的战兵一看打起来了,纷纷停下,有看热闹的有劝解的,一时间队伍大乱。
  “大会、二会快过来帮忙,哎呀,日你娘。”海狗子一边喊着又挨了一拳,卢驴子张大会等人在另一边,听到动静过来一看,竟然敢打教官,二话不说冲上来围着钟老四一顿乱打,那钟老四一个人哪挡得住,几下就被打到在地,海狗子吃了亏,心中大怒,对着地上的钟老四乱踢。
  “住手!”刘民有和陈新都赶了过来,他们没有参加这种负重拉练,队伍刚出发就出乱子,两人看到后连忙赶来。
  刘民有拉开还打得起劲的海狗子,“都停手,哪有这样打人的。”
  海狗子兀自不解气:“他打我。”
  钟老四被王长福拉起来,额头上已经起了几个包,听了辩解道:“他使劲打人,我被打急了才还手的。”
  陈新叫过卢驴子和王长福,问清了情况后,问朱国斌:“殴打教官是什么处罚。”
  朱国斌想想回道:“还没有。”
  陈新沉吟一下,对钟老四道:“钟才生殴打教官,擅离队列,扣月饷一两,完成今日训练结束后加三百俯卧撑,并罚军棍五十,给五队战兵倒马桶一个月。”
  钟老四急道:“大人,是他先乱打……”
  “四百俯卧撑,军棍六十。”
  钟老四嘴巴张着,不敢再说。
  陈新看着周围的战兵冷冷道:“在训练场上,教官就是最大的权威,任何士兵不得冒犯教官,如果认为教官有不当之处,可以直接找我说道,但绝不允许暴力对抗。”周围人被陈新狠狠的眼神扫过,都打了个激灵。
  陈新看压住了他们,转头对王长福道:“小队长王长福管队不严,扣月饷五钱,四百俯卧撑,每日训练结束后负责单独训导钟才生,直到他达到要求。伍长黄元同样处罚。”
  王长福干脆的应了,陈新点点头,是个有担当的人。
  海狗子听了正高兴,咧嘴笑着,陈新慢慢转过来,海狗子还是傻笑看着陈新。
  “海教官违反命令,使用军棍力度超过训导要求,扣月饷五钱。”
  “啊!”海狗子的嘴巴张着,傻在当场。
  钟老四倒咧着嘴笑了,他虽然受处罚更重得多,但总算海狗子也没跑掉。
  陈新说完后对周围的战兵队大声道:“方才斗殴时离队的,不论理由,一律扣月饷一钱,即刻罚军棍十棍,加做俯卧撑一百,所属伍长队长扣月饷二钱,加做两百。全伍未离队的,晚饭加一瓢肉。”
  方才打架的时候总共有十多人离队过来,热闹倒是都看了,这下都耷拉着脑袋,伍长队长就更别说了,几乎人人有份受罚,周世发等人立即过来喝令他们爬下,拿起军棍就开始执行,听着棍子着肉得啪啪声,周少儿暗暗庆幸自己没有离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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