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校对)第10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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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可能剿的光?老百姓仇洋教久以,包括那些电报线杆,有人说它们坏了风水,老百姓没见过,自然就会信。这个是虚的,而实的则是电报大行,原本的驿马就大受影响,驿吏里恨它的也不少。这帮人勾结起来,不是单纯杀,就能杀的完的。袁大人的意思,其实是在山东不要有拳,至于别的省……那就随他去了。现在与其说是剿拳,不如说是赶拳,把他们往其他省赶。等到他们把其他省祸害的不成样子时,大帅治匪的成效,就更明显,到时候,便还能加官晋爵。这就是官场的盘算,跟绿林不一样,你得多揣摩着上官的意思,还不能让他知道你能把他揣摩明白了,这就是分寸。”
  孙美瑶摇摇头“你们这帮人,花头真多,比不了你们。反正你怎么做,我就跟着,总是听你的就是。咱们接着要对付的,就是拳匪吧?”
  “那是自然,拳匪虽然论油水不如这些马贼,可是有一节。他们攻打教堂,杀戮洋人及教民,所得战利也不少,咱们给它抢回来,就是一大笔进项。所以告诉儿郎们,打起精神,拳匪比这帮马贼更好对付。而且拳匪剿的多,洋人对咱们就能满意,到时候不管是买洋枪洋炮,还是借钱,都会方便。”
  其时,山东境内烽烟四起,除了他这一支炮标之外,武卫右军先锋队的左右两翼,也在袁慰亭的命令之下,对拳民实施兜剿的策略。与以往官府剿匪,有匪即剿的方略不同,袁慰亭的战术是先与洋人在山东地图上,进行划分,然后有目的的兜剿,驱赶。这样拳民即使是逃,也没有用,会发现自己处于一个密不透风的杀阵之中,不管哪一条路,最终都是死路。
  同时,象征着死亡的巡抚衙门请贴,也送到每一处拳坛那里,邀请这些有法力的师兄,到巡抚衙门设坛。凡是去衙门设坛的,都会被邀请行法,随后就是验法。几十个师兄被击毙,每人尸体旁都贴了布告,写着试法不灵。其他的师兄既不肯去,也不肯散拳,局面极是被动,但是很快,就有着对自己有利的谣言在山东流传开来。
  “袁慰亭本为黄河里,一只修炼千年的老鼋成精,化成人姓,姓氏依旧为袁。其邪法厉害,是以大师兄才会被杀。这妖魔与洋妖勾结,苦害黎民,因此山东今年无雨。这妖精每天在衙门里,要吃九十九颗活人心,大师兄只能去别处找来法宝,才能对付这妖精。”
  在这种谣言的鼓动下,神拳的信徒,依旧对于不敢去试法的师兄、老师父保持忠诚,并且跟着他们,开始了向直隶逃亡的旅程。
  普鲁士、阿尔比昂两国的报纸上,山东处决拳匪的照片经常出现,两国公使领事,对袁也不吝赞美之词。巡抚衙门外,写着袁慰亭名字的乌龟画像,也开始出现在了巡抚衙门外的八字墙上。
  秋去冬来,今年的山东由于遭遇了数十年不遇的大旱,庄稼收成极差,无数人一夜破产,沦为乞丐、流民。天空中彤云密布,北风呼啸,山东境内,降下了本年度的第一场雪,对许多人来说,这或许预兆着明年有一个好收成。只是这雪,掩不住无数的尸体,也盖不住山野间那无数涌动的红色头巾。
  鲜红如火的旗帜,渐渐在山东与直隶的边缘地带聚集,汇合,一杆赵字大旗,迎风招展。坎离二拳的总头领赵老祝,正式于河间立旗,召集部下。这支由饥民、响马、拳师组成的队伍,于大金的大势上看,不过是浪花一般微小的存在。任谁也不会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将与其他微不足道的浪花汇合在一处,形成一场涤荡天下的怒潮,席卷天地,沛莫能当!
第一百九十二章
劫票
  在直隶河间府境内,一片群山环抱之内,一处名为刘家台的村庄,此地位于山东、直隶两省交界,与德州的距离并不甚远,靠近车站,也得了不少便利。村子里,可以挑些土货到车站去卖,生计上略微好过活一些。由于其行政是划到了北直隶,不归山东管辖,是以山东那边如火如荼的杀拳民,对这里却无影响。而这山的名字并不好听,据说当年是古战场,杀了无数的人,阴天下雨甚至有鬼哭之声,是以山的名字叫做:森罗殿。
  村子里最大的财主武举人刘贵宗,昔日因为办灯会而与教民结怨,官府袒护着教民,害他折了一笔钱,又丢了面子。因此坎离二拳初起,他家里就设了坛,全家都练拳入教。
  没过多长时间,那几个与他做对的教徒,就全家失踪,不见踪迹。据说是他的授业恩师做起神通,请来六丁六甲,把教民悉数捉尽,从此刘贵宗就成了拳民的中坚分子。
  这几日里,刘家的院落里,炊烟不断,一杆赵字大旗,在他的院子里高高挑起。那大旗做的精致,比起大元帅用的纛旗也无差异,格外醒目。
  此时的刘家台,已经变成了一片红色海洋,越来越多缠绕着红色头巾的人,向着这里聚集。他们中,固然有奉总头领赵老祝之令,来此汇合,听从调遣的。也有被袁慰亭部下所迫,于山东无处立足,前来投奔的。
  亦有并非拳民,却久仰赵老祝侠名,兼且自身为洋人或教民所欺,生计无着有或者受了奇耻大辱,前来求赵老祝帮自己讨一个公道的。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越来越多的拳民,占满了村庄里大街小巷。
  这些人中,并非都是穷汉,亦有一些是村庄里的士绅地主,自己练了拳,或是被洋人欺负的没办法,求个帮助。他们并非赤手空拳前来,每多携带粮食、副食,是以拳民数量虽多,暂时不至于断炊。
  赵老祝素能将兵,拳民中良莠不齐,各色人物均有,但是有他的赵字旗在,无一人敢作奸犯科,是以百姓们对这支武装也自没有恶感。看着他们行法练功的样子,还有的后生主动也要加入,整个村庄几乎无一家不练拳,无一家不习武。
  场院里,一些年轻的后生手里举着草叉棍棒,在进行着对练,一帮未曾成丁的孩子,穿着打满补丁的破夹袄,在寒风中不时的用袖子擦着鼻涕。他们的头上也有一块红布包头,手中则拿着木刀或是木枪。明明小脸冻的又红又干,却还是拼命的抡着手里的木刀,大喊着“杀洋鬼子,杀洋鬼子!”
  在刘贵宗的院子外,几骑快马如飞而至,为首的是个四十开外,如同金刚般威猛的大汉,满面虬髯,面如火炭,背后背着一口阔刃单刀。一到了门上,就飞身下马,将坐骑交给门首的坎字拳弟子,随后问道:“老祝在家么?”
  “总头领就在上房,刘头领自去拜见就是。”
  背刀的汉子点点头,大步流星的来到上房门首,也不敲门,径直推门进去。外面已经飘起了雪花,这背刀大汉的头上身上,也落了不少雪,可是房间挂着厚重的蓝布棉门帘,房间里则点了一个极大的铜火盆,里面炭火烧的旺盛,人一进门,便觉热风扑脸,冷热相激,那大汉顿觉喉头发痒,大声咳嗽起来。
  房间里,正中位置上,坐的是个年近六十的干瘦老人,留着山羊胡须,两只眼睛精光四射,丝毫不见老态龙钟之感。身上穿的乃是一件火红色的箭袖短打,一口宝剑悬在腰里。
  他的相貌并不算惊人,可是举止间很有几分江湖豪侠气概,一看就知,是走过江湖,且身上有真功夫的。在他上手位置,正是自枣庄死里逃生的心诚和尚,下首位置,则是少年得志,新近成了亨字坛老师父的丁剑鸣。
  依次下去,则是拳里各坛的老师父或是大师兄,本宅主人刘贵宗,由于地位较低,则只能在靠近门首的地方搭一坐位,却是连说话的权力都没有。
  正中之人,正是坎离二拳皆尊奉的总头领赵老祝,他不但武艺高强,人品也正,在江湖之中有极高声誉,于拳民之中,则如同神圣的化身。他见来人咳个不停,忙笑道:“大刀兄弟,赶紧坐下,来人,给他预备碗水,拿水压一压。”
  刘贵宗没用吩咐,自己就起来,为来人倒了一碗热茶递过去,那背刀的也不客气,一扬头将水喝了,总算是止住了咳。又朝赵老祝抱拳道:“老祝,这回差不多是探听明白了,咱们十几万子弟,能不能在山东立住脚,就看这一遭。”
  心诚和尚道:“那狗官袁慰亭,毁了咱们那么多堂口,杀了我们那么多手足,是个彻底的二毛子。贫僧恨不得取了他的首级,给红登兄祭奠亡灵,何必与他谈?不是有大贵人说了,要咱们进京里设坛口么?依贫僧之间,不如把所有的弟兄,都带到京城和直隶来,这里洋人多,我想各地的士绅商贾,必会箪食壶浆,以犒天兵。不管是传艺,还是粮饷,都很方便。”
  赵老祝却摇摇头“大和尚,你这话只能算说对一半。直隶的洋人多,朝廷里又有人愿意帮咱们,要是说搬到直隶来,不失为条妙计。可是要分个情况,咱们十几万人,被赶出山东,名声上总是不大好。要说袁慰亭那个二毛子,我也想除了他。可谁让他是朝廷侍郎,杀了他,官府那里不好交代,不能让好朋友为难。红登的仇,我没忘,在坐的朋友也不回忘,有朝一日,定要他血债血偿。可是这回,还是不杀他为好。直隶我们是要来的,京也是要进的,可是山东是咱们的基业,不能丢。这就如同打拳,打的出去,也要收的回来,要是丢了根基,总归是让大家心里不安生。”
  他又看向那背刀的男子“德广老弟,你这次是受了不少累,这第一功,是你的。”
  那背刀男子,正是当初在巨野杀了两名洋教士,最终导致普鲁士出兵,占领整个胶州地区的大刀会头领刘德广。因为使的一手好刀,与京城的大刀王五几可分庭
  抗礼,是以江湖上也以刘大刀称之。
  他将茶碗放下,又一抱拳“老祝,你这么说,我可担当不起。我刘德广与洋人和官府有大仇,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杀洋人,打二毛子,我没有二话,粉身碎骨再所不辞,哪里还用的着说什么谢或者不谢。这次打探消息,其实我出的力有限,主要靠的是津门那位张德成张二爷。他在铁道上有朋友,把这火车的情形,打探的很清楚。什么时候发车,什么时候到咱这的时刻表,车上有多少兵,我这都记着。”
  赵老祝哈哈一笑“德广兄弟,兵书上有话,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趟车的情形我们掌握的清楚,哪有打不下来的道理。只要抓了这车上袁慰亭的大姨太,就不怕他不低头!”
  丁剑鸣吃过打火车的亏,心头仍然有所顾虑,虽然自己年纪轻,班辈也小,但还是一抱拳“师叔,剑鸣心里,总有点嘀咕。我们上次打过一次火车,吃了很大的亏。那铁家伙我们很难冲上去,就算用抬枪来轰,也未必一枪准能轰开。咱们这次是要抓袁某人的妾室,又不能用火攻,车上还有护兵马弁,似乎不大好打。”
  “剑鸣,你这是忒仔细了,怎么,吃过一两个亏,就没了胆了?这可不像我姜师兄的弟子徒孙啊。大丈夫不但要赢的起,更要输的起,咱们走江湖的,难道一辈子只打胜仗,不打败仗?若是打了败仗,就没了胆气,那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爷们?咱们上次虽然输了,可是这次与那次的情形是不同的,咱们这次是在直隶动手,他袁慰亭的手再长,也伸不到直隶境内,咱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他却无可奈何,先气他个半死。本地的驻军,也是咱们拳里的弟兄,到时候绝对不会坏我们的事,还会跟咱帮忙。这就是地利人和,再者,我们占天时。”
  他指了指外面“风雪越来越大,这种天气里,官军受不了苦,早早的就睡下了,我们冲上去,他们没有防备。我让人预备了几百件羊皮袄,让咱的弟兄反穿着,藏在铁路线两边,他们看不出来,突然动手,不怕拿不下这列火车。这车上,不但有袁慰亭的女人,还有你那个仇人赵冠侯的夫人。到时候你抓了她,我做主,让你们两个做成夫妻,也算报了抱犊崮夺妻之仇。”
  袁慰亭在山东剿拳甚急,坎离二拳招架不住,这次也算是破釜沉舟的办法。他们打听到,袁慰亭对沈金英言听计从,只要捉住沈金英,以其性命相要挟,就不怕他不就范。只要神拳能重在山东传播,朝廷再想进剿,也就不易。
  为了这个计划,这次各地拳民残部,大半都集中在刘家台及周边村落之内,部属足有数万人。内中单壮丁也超过八千,专列里的护卫不超过百人,以多击寡,万无不胜。丁剑鸣听到苏寒芝在车上,也是一愣。
  对于这个女人,他倒是没动过什么脑筋,可是想起师妹,又想起抱犊崮比武抢亲,几番横刀之恨,便不再说什么。赵老祝又对其他头领道:
  “大家一定要跟兄弟们说清楚,那些女人是要抓活的,不要伤了她们性命。不管怎么样,咱们是要和袁慰亭谈买卖,要是把货物伤了,那还怎么谈?再跟大家说个消息,我们京里的路子,走通了。”
  此言一出,众人面上都是一喜,赵老祝看向刘德广“德广兄弟,你和大家说说,这次你是从哪来?”
  “我是从端王府来,端王爷说了,等到过了年,就让咱到京里去设坛传法。”一提到这一层,刘德广也兴奋起来
  “端王爷亲自见了我,跟我聊了半天,又让我演了几个法。我的法术是不如老祝的,可饶是如此,端王也看的津津有味,说是要让咱们到紫禁城里也设一坛,演习法术。还要让咱们,去灭了京里的洋毛子。还送了咱一个名字,叫飞虎团,说是虎可吞羊,猛虎插翅一扫诸夷。又让人制作扶金灭洋的旗面,估计过几天就能送来。等到咱把这大旗一立,看哪个官府,还敢动咱?”
  一听到端王肯出来背书,送旗面赐名字,显然让自己的身份成了官家人,且能入京杀洋,这干头领全来了精神。纷纷附和着“没错,可着大金国,就是京里的洋毛子二毛子最多,等到进了京,杀光那些洋人,二洋人,咱大金国就有救了,父老乡亲,也不用再受洋鬼子的气。”
  赵老祝见众人情绪高昂的样子,心知,这些人成分复杂,内中既有真正受过洋人气的本分乡民,也有本身就出身草莽,打家劫舍而为官府缉拿的绿林贼人。他们对于打洋人的兴趣是次要,劫夺洋人及所谓二洋人资财的兴趣更大。
  表现的这么兴奋,也是因为有了这层虎皮,就不用再怕官军。只是这些人或有武艺,或有枪法,自己还离不开他们,并不好揭破。
  好在靠自己的威望和手段,足以震慑住这干人,使他们不敢过于妄为,借其血勇,可成大事。等到进了京,终究是天子脚下,自有王法所在,道长魔消,奸佞之徒到了那里,先就要自减三分锐气。且端王手握武胜新队,彼时自己与其合作,将队伍里的害群之马一一铲除,也不至于生出什么祸患。
  他心知自己的神通只是愚人把戏,可是以血肉之躯抗衡枪弹,不用愚人把戏,就没有办法鼓舞士气,并力向前。
  他看了看京城方向,暗自想着:京城里听说办洋务,很有一批洋枪洋炮。等到进了京,多向端王要些枪炮,用气而不用术,再整顿一下纪律,这些拳民子弟,何愁不是虎狼之师。总之,眼下是要吃下袁慰亭的这一节火车,只要降伏了他,自己的整盘棋就活了。
  他并不糊涂,不认为真靠拳民,就可以杀掉所有洋人。但是总归留在金国的洋人不多,等到灭了这些做恶的洋人,各国洋鬼子再来,也会学的放规矩一些,不敢像现在这么无法无天。再者,眼下天下人皆仇洋久以,自己只要杀了洋人,就有了人望,而这支队伍,到时候也将为自己所驱使,让他们杀任何人,都可以。
  扶金灭洋?他嘴边露出一丝冷笑,这端王的学问,看来比自己这个老粗也强不到哪去。自古来能扶就能倾,以扶金灭洋为号,不是摆明了说,金国的江山,实际是在自己掌握之中?想扶想倾,全在一念。一个姓赵的,为什么要扶他完颜氏的江山?等灭了洋人之后,就叫他知道,自己这个拳,是要扶金,还是要倾金。
  他拿起放在眼前的令旗,开始按着计划发号施令,众位头领并不怠慢,一一领令而出。虽然风雪越来越大,但是众人心中都燃烧着一团火,任是寒风刺骨,雪花扑面都动摇不了分毫。红色的海洋,向着铁路线方向涌动。很快本地驻军就得到了消息,也加入了坎离二拳一边。
  几十名身高体健,手持大斧的拳民,抡动着斧子劈砍着铁路两旁的电报线杆,一根根电线杆倒下,自直隶通往山东的电报,全部中断。而装载着右军高级将领家眷的专车,并不清楚发生的一切,直冲入了拳民的伏击圈中。
第一百九十三章
凶信
  车外北风呼啸,车厢内温暖如春,头车依旧是之前到山东处理人质事件时的那辆特制花车。车厢里安有吊灯,装有暖气,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红丝绒沙发与座椅,尽显奢华。
  沈金英、苏寒芝两人对坐着,两人各自都有个上好的酒精药棉加热怀炉,丝毫不觉得冷。苏寒芝经过简森夫人的培训,已经有了几分大家闺秀气质,于普通社交场合也能应付一番。
  但是在沈金英面前,还是很有些拘谨,不敢多言多语。相对而言,沈金英就比较大方,大毛出锋白狐氅衣,脱下来挂在衣架上,身上穿着大红闪缎夹袄,一边看着那怀炉一边道
  “这洋玩意做的就是好,不用放炭,就那么暖和,冠侯心可真细,什么都想到了头里。送的这个,贴心的很,能嫁这么个男人,妹子你是有福的。”
  “大太太嫁与帅爷,才是真有福的。冠侯就是在外面跑,可能见过的东西也多了,所以才知道这个。大太太用的满意就好。”
  “别喊大太太,喊姐,我和冠侯是姐弟,咱们是自己亲戚,就不用跟我客气。看你一路上心事忡忡的,是不是担心他讨了小的,就冷落你?别怕,有我给你撑腰,他敢对你不好,我第一个不饶他。”
  苏寒芝自然不敢在沈金英面前提什么大小之分,连忙晃着头“没有的,哪有什么什么小,都是冠侯的女人,而且我和孙当家当初就认识,心里也没别扭。我只是……只是有点舍不得家……”
  “还骗我?”沈金英微微一笑“你忘了我是什么出身?在我眼前想使诈术,可没那么容易。咱们女人的家,就是自己心里那个男人,他在哪,哪就是咱的家了。你心里的病,我知道,我不跟你一样,都是生不出孩子的,那又怎么样呢?只要男人心里有咱,有没有孩子,都是一般。”
  她向车厢后看了一眼“你家里那个做饭的丫头跟你挺亲,朝她借个肚子不就好了?到时候孩子一生下来就跟你,喊你做妈,跟你生的是一样的。再说这种事,最关键还是看男人,你放心,冠侯他绝对做不出易妻的事,他敢做,我就让容庵摘他的顶子!”
  赵冠侯早在蒙阴剿匪之后,就给苏寒芝送了信,让她到山东来,夫妻团圆。可是苏寒芝不是推脱身体有病,就是说父亲灵柩不便,迟迟不动身。
  究其原因,自然还是在她无法生育这个问题上,自惭形秽,总觉得不配做大妇。尤其知道赵冠侯纳了新宠,自己就有退位让贤之心,想着孙美瑶那里生下个孩子来,自己就把大妇位置让了给她,只做个侧室位分,不能占着大妇位置不放。
  可是袁慰亭在山东已经站稳脚根,就要接家眷团圆,除了自己以外,右军将弁家属也有不少要接到山东。袁慰亭几个侧室全都未提,只要沈金英到山东。沈金英出发前,就特意叫上了苏寒芝,她就没法不动。不管怎么说,她也不能拂了沈金英的面子。
  她心里固然念着赵冠侯,担心心上人饮食不周,水土不服,又怕是枪林弹雨难免伤损,恨不得一步飞到他身前,看看他是否如往昔。可一想到,到了山东就要面临两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局面,心里就总是有些不痛快,神色间也不怎么好。
  听沈金英一说,她反倒为赵冠侯分说“姐,冠侯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易妻的。我只是……只是有点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沈金英一笑“妹子,那你说姐姐配的上容庵么?这男女之间,哪有个配或者不配?不还是看个缘分?你就说你自己,现在津门租界里,可有不少人是你九河侠隐的书迷,你一到山东,第一个着急的就是雄野松,剩下那半本无人生还,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这样的才女,要是看不上冠侯,包准一大堆男人抢着要娶……”
  苏寒芝脸一红,两人正说着笑话,忽然车速渐渐慢了下来,随即就有阵阵喧哗之声。由于内外温差大,车窗结了层薄冰,看不到外面情景,沈金英只好问道:“来人,去问问车上,出什么事了?好端端的,这车怎么就慢了?大冷天,就算不能早一步到济南,也别放到半路上啊。”
  话音未落,负责护卫的李秀山自外面走进来,他的表情极是凝重,对两个女人施了个礼“大太太,弟妹,情形不对劲,路被人破坏了,我怕是有响马。”
  “响马?”沈金英哼了一声“我还头回听说,这坐火车也得雇镖行的,你们这百多号人,是干什么吃的。有响马,就给我打回去。你们手里一水的西洋快枪,难道还顶不住一群响马?”
  “话是这么说,可是情形,谁也包不准。按说这一带是该没有贼的,谁知道这是……”
  他话未说完,只觉得脚下的地毯微微颤抖,仿佛整个地面,都在这一刹那间颤抖。沉睡千年的巨兽,似乎有了苏醒的迹象,随后,如同海潮般的呐喊声,就从外面传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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