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军(校对)第3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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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赵冠侯见礼之后,袁慰亭不紧不慢说道:“坐下说话吧。现在是共合了,不要再搞跪拜那一套,否则被记者知道,是要找我们毛病的。其他人,全都退出去。”语气平和,不怒自威,整个居任堂,都笼罩在这股不称帝王,却一如天子的权威之下。
  唐天喜拍了几下巴掌,居任堂里的侍从跟着他退了出去,把这里留给两人。这举止动作,一如当日李连英驱散小太监,不知是哪位宫里宦官教授的方法。
  袁慰亭此时露出一丝笑容,朝赵冠侯做个手势“到我身边来坐,不要拘束。刚才,是有外人在我们必须把体统维持住,否则就要被人笑话。现在没了外人,咱们是亲戚,哪还有那么多虚礼可讲。昨天金英招待你的家宴,可还满意?我也想等你一进京,就找你来聊一聊,可是奉安大典,又实在脱不开身。你今天也要去见礼叩拜,这是人臣的本分。不管怎么说,你我都曾食大金俸禄,应该尽自己的臣节。”
  “卑职明白。”
  袁慰亭顿了顿,又问道:“冠侯,山东的民风怎么样,治安可还好?如果……我是说如果,派个人到山东接民政长,你愿意不愿意?我听金英说了,你有怨气,有气就说,不想让人去,这个人,我就不派了。”
  见袁慰亭开门见山,赵冠侯也不好再转圈子,只好回应道:“卑职昨天晚上失口了,大总统不要见怪。人事安排,自当总统决断,各省无权违抗,大总统派下人来,卑职自当全力辅佐,尽力配合他的工作。民政长一职,我会自动辞去,请国家委派贤能接任,山东不会设置任何障碍。”
第五百二十七章
野心
  “你在山东发行鲁票,如果新的民政长去了,币值会不会动荡?你的准备金,大概有多少,发行的现金又有多少?”
  “回大总统的话,卑职在山东发行的鲁票总数在一千五百万元左右,准备金,金银合计七百万两有余。这次查抄苏北的几个士绅,得了约莫百万左右的银子,又加发了两百万。超发的数字,是本金的一倍,已经保守到了极处,不会出问题。”
  袁慰亭就任临时大总统后,手下一干文臣武将俱要赏赐,又要安抚北洋数镇骄兵悍将,钱财为第一要紧之物。梁士诒善于聚敛,担任总统公府秘书长,与他精于聚敛的才干亦大有干系,发行钞票之事,自然他不会错过。
  自金末印钞开始,大金发行过数次钞票,但都是半途而废,其中假票以及信用破产,都是重要因素。梁为防伪币,特意从泰西进口美棉纸用以印钞,这种纸张国内无法生产,只要严格控制数量,就无从伪造。
  简森担任山东的财政顾问,对于发钞的事,也自不会落后。借着进口美棉纸的机会,简森同样进口大批同样纸张,在山东发行鲁票。其使用的印刷机器比中交两行更为先进,票子不但印刷精美,而且质量比中交行的票子更好,加上山东经济兴旺,票值坚挺,在民间很受好评。票面上一边印着袁慰亭,一边印着赵冠侯头像,也算是胆大包天。好在跟赵冠侯并列的还有简森的头像,这一来,责任也不在赵冠侯身上。
  袁慰亭所担心者,就是山东财政自称体系,这种票子滥发之后,将来是要朝廷为其善后。听到赵冠侯控制的有把握,略放松一口气。纸币不滥发,山东这个摊子就有人敢接。但是他随即又想起一事,复又问道:
  “你不设置障碍,我是相信的,那洋人那边又怎么样?我换了人,洋人又肯不肯买他的账。他又能不能像你一样,继续维持住山东的经济,这些都是问题。”
  袁慰亭并不隐藏自己的想法“你惹的事情,还算不上什么麻烦,无非是一些人,杀就杀了。其实你只要给他们安插些罪名,也完全可以交代的下去。现在河南那里闹白狼,你就说他们勾结白狼,为害乡里,就算康南海来问,也用这话回他。我撤你的民政长,不是为你杀了一些人,也不是为你拿走了一些土地。而是各省的督军,比起前金时代的督抚权柄还要大,又没有人制衡他们,已经有些人,开始目无上官,蔑视朝廷权威了。把军民分开,只为了让他们知道一下厉害,知道这个江山,还是姓袁的,他们还是得听我的命令行事!”
  他说的颇有些激动,语调高了一些“你在山东,有的事情不知道。扶桑的新任公使日置益,是个颇有野心之人,对我国领土虎视眈眈。一直以来,提出要扩大扶桑在华利益,尤其是在关外的利益。又对山东的权益,流露出觊觎之心。他们在关外之战中虽然战胜了铁勒,自己损失也很大,何以有胆量,又打我们的主意?还不是因为我们现在群龙无首,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正府发挥作用,大家一盘散沙,所以被洋人看不起。现在朝廷要做的,就是恢复权威。咱们是弱国,只有把整个国家的力量捏合在一起,才有可能对抗洋人。像现在这样四分五裂,又怎么可能是洋人的对手,不是任人宰割?可要想把国家的力量整合在一起,就必须权归于上,让大总统拥有真正的权力,各省督抚无条件服从大总统命令。军政分离只是第一步,以后还要一步接一步的走。中国就像是一个病人,不受点苦头吃药动手术,将来,是要送命的。这个手术,就只有我来做,哪怕做不成被人骂,我也认了。”
  赵冠侯道:“卑职明白大总统的苦心,一定为大总统效忠。”
  “你这次算是吃了跟我太近的亏,不动你,我就没法动别人。可是我袁某也不是没有心肝的人,你让这一步,以后,我会对你有个补偿。陆军部的位置,就是给你留的。等到将来,一切权力收归钟央,你来管陆军部,你的松江太太,来管财政部,我安心抓政事,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袁慰亭说到这里,用手一摸胡子“宋遁初他们当初要搞内阁制,用一些没有过施政经验的议员,来掣我的肘,那是天大的笑话!一群被人当猪仔一样卖的人,有什么资格,来约束我的行为。我若是被他们左右行动,又凭什么来救这个国家!那些人嘴上喊着共合民住,一个男女平权都做不到。后来那些支持葛明党的女人,掉过头来支持我们,说我们比兴中会进步,这话我看没错。我们本来,就比那些伪善之人进步的多。”
  “这是大总统的关照,如果不是大总统能够给山东足够多的权限,卑职也没办法把女议员、女军人的事推动下去。”
  袁慰亭问道:“女军人的事,真的可以推动?女子到了军营里,贞洁何以保全?如果出了丑闻,那可是要贻羞万邦的。”
  “第一阶段,就是学长毛,男女分营,严肃军法。男人未奉军令,私闯女营,立即击毙。至于将来,慢慢疏导,总是可以把事情解决。女兵现在,只负责输送物资,救护伤员等辅助任务,很少出现在正面战场上,有她们做这些事,就可以把一部分男子空出来,派到战场上打仗。救护队里少个男人,战场上多个战士,也是一件好事。女性的力气小,但是可以挑选特别力大的,也可以抬的动担架,也可以运的了粮草。”
  袁慰亭用心倾听,不住点头“你山东三个女子特种兵营,是一个榜样。如果真可以做的成,我会把它推广全国,不失为一条善政。我们先不提这些女人,再说你那的旗人。自从金室退位之后,旗人一部分回了关外,但是大部分都在山东。连同各府宗室,大多在山东隐居,他们可还安分?”
  “还好。宗室们都还在观望共合正府的举动,生怕自己哪一点做的不够谨慎,被抓到把柄而被祸,不敢乱来。普通旗人,毓卿办了一些旗厂,又买了一部分田地,当做旗田,作为他们的安置。那些旗下大爷没了铁杆庄稼,总得想辙活下去。捏着鼻子,凑合着干,干好干歹的可以将就,地里收成不多,好在也不收他们的地租,再加上旗人基金在,设立了一部分旗人救济处,庆邸父子做这个救济处的总办。将就着可以活,也就闹不出是非来。”
  “闹不出是非就好。扶桑人现在,就在这些旗人身上做文章。关外那边,一些扶桑人的密使往来频繁,跟不少旗人里的头面人物交涉,只怕是没安着什么好心。一旦挑起他们什么不好的念头,这天下,就又是一场乱子。”
  赵冠侯笑道:“卑职想来,扶桑人还没这么蠢吧?那帮旗下大爷闹复辟?就算扶桑人真舍得出钱出枪来武装他们,也拉不出部队来。但凡他们要是能打,就不至于成今天这样了。”
  袁慰亭对此倒也无异议,“话是这么说,可是也不能大意,扶桑人对咱们的国家虎视眈眈,稍有些漏洞,他们必然会趁机兴风作浪。若说前金之时,咱们中国是间破房子,办了两年共合之后,我看这中国连间房子都算不上了。咱们自己人不说场面上糊弄人的话。若是别人看起来,我们的国家都是怎么样怎么样的好,可是实际什么情形,大家心里有数。民穷财尽,政令不通,各省的赋税,收上来的,还不如前金时代的一半。黄长捷在南方办裁军时,还异想天开,全国百姓,每人捐献一元,即可得数百兆之财,却不想想,这怎么行的通。我要在各省设民政长,军民分离,也是因为情势所迫,各省的岁入,已经拖欠的太久。军人不善理财,若是不把军民两政分开,我国的财政,就要破产了。”
  赵冠侯的山东虽然是富省,但是因为盐税收入被抵押做华比银行贷款的担保,加上关税不能自主,又要养两师一旅的部队,再有地方上保安团等武装,每年开支都超过千万元。不找钟央要款,就已经是万幸,上解之事,袁慰亭张不开口,也就谈不到,这番话自不是对他说。
  但是话外之音,也可听的明白。各省所谓不善理财,不如说是地方督军,挟军自重,事权超过前金的督抚。应解之款扣住不交,导致国力反较前金时代更弱。袁慰亭废督军,设民政长,一如前朝削藩故事,本意上,还是增强国力,提升国家整体的实力。
  他这番解释,也是向赵冠侯说明,削藩的用意在于公,不在于私,不要让他有畏惧之意。随即又解释道:
  “我尊崇孔教,对孔教会多有优容,也是为了给老百姓一个方向。葛明党爱说开启民智,我看来,这就是一句空话。不管怎么样,我国的百姓,终究是不读书,不懂道理的人多,知道道理的人极少。普通民众,他们懂什么?无非是上面怎么说,他们怎么做。之前有皇帝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大家要忠于皇帝。人们各安本分,完税纳粮,即是一等一的好百姓,人们各安生计,不去作奸犯科,这就是上古时代的乐土。可是现在,皇帝没有了,老百姓,又该去信什么?你不给他们一个方向,别人就会给他们方向。这就好比是打仗的时候,有一块高地,我们不占领,别人就去占领了。如果让百姓信了洋人的邪说,不管是洋教,还是洋说,咱们中国,就变成了洋人的国家。葛明之后,先是改了我们的发饰,又改了衣服,将来,是不是还要改我们的思想!”
  袁慰亭指了指赵冠侯和自己身上的大礼服“这是洋人的衣服,我本来是不想穿的。衣冠为重,不管是恢复汉唐旧服,还是另设服装,都好过穿这洋人的衣服。穿着洋人的衣服,坐中国的总统,我就感觉,仿佛是洋人手里的木偶,他们怎么动,我就要跟着动,哪里还像个大国之君?孔教,就是咱们中国人自己的教派,自己的思想。老百姓只要都肯信圣人之学,按圣人教导要求自己,我们的国家,至少就不会有内忧。内忧若去,外患,也就不会来。这就如养病一样,固本培元,外邪不侵,外敌又怎么会伤的了我们。”
  赵冠侯点头道:“卑职明白大总统的苦心,孔教会那边……是卑职错了。”
  袁慰亭大度的摇摇头“这种事,谈不到对错。他们那些人为非作歹,办的那些事,若是送到我眼前,也一样是签字枪毙!你下次,只要把手续做好,别给人说话的地方就好了。只要有我一天,就有你一天,咱们自己人,我永远都会帮你,你只要记牢这个就好。”
  说到这里,这位临时大总统,居然主动拍了拍赵冠侯的肩膀,仿佛两人又回到小站练兵之时,推心置腹的模样。
  “冠侯,我能有今天,得你助力不小,未来,还得要你帮我。总统不是终身制,我干不了几年,就该退归林下,我的儿子,要么是残废,要么是流忙,总之,没一个可以继承我的基业的。等到我退位之后,这个大总统,你可以来坐,咱们一起,把这个江山管好。”
  赵冠侯连忙下跪道:“卑职出身是混混,能够有今天,都是大总统栽培,如今妻妾成群,家财万贯,人生心愿已足,不再有非分之想。像这大总统,我可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大总统别吓卑职,卑职胆子小,一想起您的话,就吓的魂飞魄散,坐都坐不稳当了。”
  袁慰亭笑着拉起赵冠侯“坐下!让你姐看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这个舅子呢。你能当督军,就能当总统,有我支持,没什么不行。不过……眼下,咱们首先得把自己的名位正过来。名不正,则言不顺。我这个大总统头上,临时两字去不掉,下面的人,就不会服我。尤其南方各省,葛明党的残部,依旧会对我小看。再有,就是京里的议员,也有些人在搞鬼,想在大选上,使手段,破坏大选,阻挠我当总统。本来,我这个总统可当可不当,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当今中国,内忧外患。扬基内战,泰西各国被牵扯了精力,无暇东顾,扶桑趁此时机,预谋我疆土。如果国家没有一个强人在,那么咱们整个中国,都会被人吞下去。太平时节,总统我可以不当,现在这个当口,我当仁不让!”
  赵冠侯起身行了个军礼“山东将士,除了大总统以外,谁也不认!您是我们山东全体将士认可的大总统,其他人,都是乱臣贼子,谁也别想觊觎宝座。”
  袁慰亭再次拉着赵冠侯坐下,脸上笑的更为灿烂“你们的态度,我是知道的。可是现在是合法议会,国会选举,军人的态度只能算参考,真正能决定总统人选的,只能是选票。大选的事,你比我有经验,我要你帮我,当上这个大总统。”
第五百二十八章
僵尸
  若是在外人面前,袁慰亭多少还会隐藏心迹,耍一些奸雄手段。可是赵冠侯方才的表态,以及在沈金英面前的抱怨,让他对赵冠侯充分放心,认定其格局只一省之才,也就敞开心胸,开门见山。
  赵冠侯在山东恢复省议会之后,请了邹敬泽回来做议长王鹤轩做副议长,且做了详细规定,给山东省议会极大的权力。号称没有省议会的通过,任何政令都不能通行,乃至于不少省分以山东为民住之榜样。
  但实际上,山东省议会变成了赵冠侯手里的橡皮图章,只要他愿意通过的政令,就绝对不会被阻拦。反之,被议会否决的提案,无一例外,都是对赵冠侯的政令,或是他的个人统治不利的,借省议会的手,予以解决。
  袁慰亭对他在议会里的控制力很是佩服,但是具体怎么操作,就无从得知。目前国会八百罗汉里,有五十个罗汉来自山东,以赵冠侯对他们的控制力来看,这至少就是五十张铁票。按照选举过半数加上票高者得的原则,这五十张票,可以看做决定胜负的要紧法宝。
  可是他夺了赵冠侯的财权,再要山东议员无条件支持自己,这话说着有些心虚。好在赵冠侯敏捷,早已经猜出其想法,主动道:“山东议员的工作,我会来想办法。这几天,我会去拜会他们,把大总统的难处,和国家的困境向他们阐述明白,相信,这些人知道该如何选择。”
  “若是如此,那可是国家的大福,冠侯,你这功可比的上开疆扩土的战功。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袁慰亭大喜,他知道,山东那五十个议员,都是山东的名流,齐鲁名士。不但他们手里有五十张票,更重要的是,这些人在国会里很有号召力,外省议员里,也不乏亲朋故旧,一旦奔走号召,很能聚集一股力量。
  而且赵冠侯在山东教育重文轻理,培养了一大批善于辩论的嘴炮战士。这些人固然胸中并无一策,但腹内实有千言,国会这种空对空的讨论场合里,这些嘴炮党战力无穷,以一敌众都不落下风。有他们在国会里给自己帮场子,堪比沙场之上,凭空多了一支劲旅。
  一喜之下,待遇格外优隆,不但接见时间长,中午还留了饭。吃饭之前,照例是军乐队演奏。金室已经退位,奉安大典期间,京城八音遏密的旧例,也就没人遵守,紫禁城里,也只能被迫听着这边的动静。
  等到吃饭之时,袁慰亭又说起小朝廷的趣闻,比如小皇帝学着大人的样子打电话,不知道把电话挂到哪里去,惹出许多风波,北府的七爷承涛,自己组班唱戏,成了京中一等的好角,让赵冠侯不胜唏嘘。等到问起山东的情形,赵冠侯道:
  “振大爷在山东,除了打理旗人的赈济以外,另有一个事由,是我给他找的。跟七爷差不多,在山东成立了一个剧社,由他带着一干名伶编排剧目演出。振大爷是九门戏提调,他干这个,正合适不过。”
  “没错,他做这个,真是人尽其材,这个人用的好。大老怎么样?”
  赵冠侯摇摇头“大老的身体,确实不大好。年纪太大了,身体好一天坏一天,出发之前,又是一场重病。毓卿按说也该进京来参加奉安大典的,可是她一来与太后不对;二来,自己的身孕很重。生了孝慈之后,她这次想生个儿子,看的格外重视,不好再舟车劳顿;三来就是大老身体如此,她为人女者,要伺候汤药,也是走不开。”
  袁慰亭点着头“说起前金的宗室,这帮人干过的混账事,几天也说不完。可是我有时却在想,除去这条不提,有这些宗室,也未必一定是坏事。皇帝身边无人可用,就成了真正的寡人。这些宗室,好比他的耳目和臂膀。就像是山村里,宗族的力量一样,有族人帮助,才能保证自己不受欺负。皇帝身边,有这些宗族辅佐,才能保证自己的权柄不外落。所以,大金的灭亡,不在于君主体制,而在于人。他的宗室不得力,无法辅佐君王,若是宗室勋臣,皆如冠侯一般,大金也未必会亡。”
  他在饭桌前,数着数字“阿尔比昂、普鲁士、铁勒、扶桑……列强里,这么多国家都是有皇帝的,他们依旧是强国。可见,有皇帝的国家未见得就会弱,没皇帝的国家也未见得就会强。关键根本不在于有没有皇帝,而在于有没有能臣。当年行君主立宪制,如果不是康梁一干白面书生主持,而是交有有能大臣主办,也就是另一番光景了。”
  “姐夫高见,这话确实有道理。”
  赵冠侯应了一句,回想着张员的话,却最终没有说出来。
  袁慰亭似乎等他有什么反应,见等不到,就顿了顿,问道:“你觉得,山东办共合到现在,比起前金来,是好是坏?”
  “这……也说不到好,也说不到坏,还是那副样子。还是大总统信任,把权力给卑职,没人掣肘。若是前金时代,卑职行事瞻前顾后,怕是很多政令实行不下去。”
  “这不能怪前金,而要怪人。比如慈圣在日,你在山东雷厉风行,一样没人可以制你。若是赏你一口尚方宝剑,苏北杀的那些土财主再多,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若以不掣肘论,我看,还是前金时代更为便当。办了两年共合,我倒是看出一点,这共合比起帝制,也未见得强到哪里去。”
  赵冠侯不接这个话,只把话题向旁的地方引,袁慰亭也就不再追。又谈一阵,袁慰亭忽然想起什么“前几天,有一份报纸登了你们山东的事。说是你的太太,似乎不大检点,在松江公开与男子同游,可有这事?当时报上还配了四句打油诗,欲把华夏变泰西,民住自由处处提,一骑快马会乐里,正元老三数第一。这是怎么回事?”
  “哦,这没什么,冷荷做银行生意,少不了与人打交道。自然是与男人交涉的时间多,与女人交涉的时间少。加上她是留学生,作风洋派,与男人喝酒跳舞,都是正常社交,不当一回事,也不会大惊小怪。倒是写这报纸的记者,太少见识了。”
  袁慰亭摇摇头“这可不能怪记者。她虽然是留学生,可也是中国人,既然是中国人,就该守中国的礼法。一个女人家,怎么能与男子拉拉扯扯,甚至一起跳舞,这成何体统?你要多管教一下她,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果家不能齐,国又何能治?像是圣人之道,她也该去读一读,不要只读洋书,不读自己国家的书,这样不好。”
  他似是想起什么,品评道:“我请了肃门六子之一的王湘翁到史馆任职。他老人家颇有些狂士做派,行事荒唐。丧妻之后,不曾续弦,而由一个既老且丑的周妪照顾饮食起居。这次进京,他也带着这个周妪同来。宴会酒席,皆带她同往。那老妇人粗鄙不文,社交之道一窍不通,闹了很多笑话。还公然索要贿赂,四处去打秋风,把王湘老的名声,败坏了不少。可饶是如此,王湘翁还是念着旧情,不加以苛责,这就是读古书的好处了。留学生办洋务,做事情,能力是有一些。可是要讲做人,还是我们自己读圣贤书的官员好一些。他们讲忠义,比讲葛明的留学生,更值得信任。”
  赵冠侯见袁慰亭话语之中多思前朝规章人物,心里不安的念头大生,有心规劝一下,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但随即又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袁慰亭如今正在疑心地方督军挟兵自重,不把大总统放在眼里,自己现在提这个建议,不等于是做实他的怀疑?只好等将来,再通过沈金英进言。
  吃过饭,袁慰亭不再留他,催着他前往奉安大典的筹备处报道。这筹备处设在太后的娘家,承恩公桂祥曾经的府邸方家园。
  这也是慈喜太后的娘家,一门两太后,算的上出挑。可是承恩公桂祥挥霍无度,又没有才具,不曾放过什么肥缺,方家园的房子始终就是不好不坏,并不算太奢华。
  筹备处的总办,是内务府大臣世续,他跟随金室留守京城,须臾未离。依旧像在前朝办公一样,每天按时进紫禁城磕头见君,站班候旨,仿佛金国依旧存在,未曾灭亡。
  像是太后奉安,这是内务府的要差,他自然要有。另一个会办大臣,就是在青岛一痰得祸,以至于不能久住的徐菊人。
  他一个黑翰林,按说在筹备处里,身份也要大受打压。可他占了先机,来的比许多前金遗老更早,算是占个先手。再一来,就是背后有大总统的交情,不看僧面看佛面,一个帮办职位,怎么也是逃不掉。
  赵冠侯到了筹备处时,一推门,阵阵烟气扑鼻而来,房间里烟雾笼罩,如同仙境。这房间里外间,里间炕上摆着烟具,供一干忠臣良将解自己的芙蓉之癖使用。外间屋里,则是捧着水烟袋,不住的喷云吐雾。
  这房间里的人,一律是顶戴袍褂,坐次排列,也按照官品大小,或是自身的身份资历,排的一丝不苟,仿佛前朝复辟。推门进去,给人一种时空错愕之感,里外的时空差了好几年。唯一不同之处,就是按照前金规章,下官见上官只能抽旱烟,房间里却都是水烟,这多半就是共合之功。
  他一身礼服军装,进门之后,如同猴群里出了骆驼,最是扎眼。一干老臣先是把眯缝的眼睛睁开瞪过去,可是随即,就有人以川剧变脸的速度,改变了脸上表情,迎上去见礼
  “侯爷,您几时到的?在哪打的公馆?有时间,我可要去看看您,您如今公务繁忙,还没忘了参加大典,这可真是纯臣!”
  前朝遗臣,见到共合新贵,非但没有怒目白刃,反倒是视如知己的态度,可见这些忠良的赤胆丹心,与宽怀大度一样,非常人所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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