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烈苟(陈年烈狗)(校对)第74部分在线阅读

字体大小: | | 上一章 / 章节目录 / 下一章 / 返回书籍页面 / 当前阅读进度74/150

  “就说回来看看,”老家叔叔叹了句,“到底是母子连心呗,好么生的他还回来了,赶上了。”
  陶晓东没再说别的,脱了外套给迟骋披上了。迟骋身上只穿了件T恤,风一吹衣服贴在身上,显得少年身形又瘦又单薄。
  老太太一点意识也没有了,只剩口气慢慢地喘。她没睁过眼,身上的衣服是邻居家一个胆子大的婶子给换的,迟骋给她搭了把手。
  在迟骋印象里,她该比现在长得高些。换上又宽又大的寿衣,老人躺在那里只剩下短短一截,干瘪的身形像一截枯枝。
  到了晚上人就都散了,老人这口气还维持着,一直没咽。
  屋子里站着的再次只剩下了陶家三兄弟和迟志德,迟志德烟瘾很重,把屋子里染得都是烟味。迟骋抬眼扫他,说:“你出去抽。”
  迟志德竟然也没发火没骂人,只是抽着的烟一直没掐灭,没反应。
  陶淮南早就呛得受不了了,他对气味很敏感。迟志德一口烟喷过来,陶淮南没忍住咳了两声,迟骋回头看看他,说:“哥你带他去睡。”
  陶淮南马上拉住他的手说:“我得陪你。”
  “我不用你陪,”迟骋刮刮他手背,说,“你跟哥去睡觉。”
  “我不,”陶淮南摇头,“你不用管我。”
  陶淮南难得执拗,这一年多他都没怎么跟迟骋说过不了。这天陶淮南哪也不去,一直在迟骋这儿陪他。屋里有一个即将咽气的老人,换作别处陶淮南或许会害怕。但是迟骋在这儿,除了那个几乎不算人的迟志德,这是迟骋在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把她送走之后,迟骋就彻彻底底只有陶淮南和哥了。
  陶晓东也没走,他出去给迟骋弄了点吃的过来,迟骋吃了几口。
  其实迟骋脸上没有多悲痛,他更多的是麻木。他对这里,以及这里的人,确实没有很多感情了。奶奶这几年厌恶迟家人厌恶他,可当年他还小的时候奶奶也曾经护着他,在迟志德快把他打死的时候拦过。在医院里奶奶那一跪把迟骋托给了陶晓东,不管是出于给孩子留条命还是想要解脱,都是改了迟骋的命。
  迟骋看着闭眼昏睡着的老人,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
  夜里迟志德躺在里屋的炕上打呼噜,告诉迟骋老人咽气了叫他。
  迟骋一句话也没跟他说过,扯了把塑料凳子过来坐在床前,沉默地坐着。
  陶晓东在外面院子里坐着,村里的晚上总是格外黑。他托老家叔叔给找了个当地的阴阳先生,后续需要的一切东西他都带来了,有经常合作的殡葬用品店,一车都给送了过来,这会儿连车带人都停在院子里。
  陶淮南的椅子就挨着迟骋后面坐,他靠在迟骋身上,手环着他的腰,整个人贴在迟骋背上。热乎乎的身体和呼吸一直包围着迟骋,两个人互相依靠着,后来陶淮南脸贴着迟骋的肩膀睡着了。
  老太太是天快亮的时候走的,费力地喘了会儿,最后终于咽了气。
  在她喘得越来越艰难的时候,迟骋就已经不顾陶淮南意愿把他抱了出去。阴阳先生提前说过,老人走时不要让瞎小孩在跟前,怕冲着他。
  其实对这些他们都是不信的,但迟骋还是提前把陶淮南弄了出去。陶淮南搂着他不松手,迟骋轻声哄他说:“乖一点。”
  陶淮南摸着他的脸,摇头:“我不怕那些,我陪你。”
  “我不用陪,别进去,”迟骋跟他贴了贴脸,“你听话。”
  夜里温度下降,两人的脸都冰凉。陶淮南皱着眉,说:“不要推开我。”
  “不推开你,你在这儿陪我,我知道你在。”迟骋亲了亲他的嘴,“你是最听话的,是不是。”
  他这样低声哄着说话,陶淮南实在招架不住。
  他红着眼睛,还想再说点什么,可也不想再让迟骋分心。他点点头,抱着迟骋的脖子,吻吻他的脸,说:“我最听你的话。”
  有阴阳先生在,一切事情都按部就班。迟骋被指挥着做这做那,让磕头就磕头,让干什么干什么。
  他机械地听着阴阳先生的指示,跟着迟志德一起完成很多步骤。
  陶淮南被迟骋锁在车里不让他出去,哥也没给他开门。他坐得端端正正,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想象着迟骋在那边的神态。
  陶淮南一共回了老家两次,一次是葬爸妈的时候,一次是迟骋奶奶去世。
  当年爸妈的骨灰装在棺材里摆在院子,迟骋光着身子被他爸撵得慌不择路,逃进他们家。那会儿他还叫迟苦呢,话也不会说一句。
  现在他是陶淮南的迟骋了,长得很高,听别人说他现在挺帅了,不丑了。
  陶淮南想要抱着他,抱抱当初那个冻僵了抢他牛奶的小男孩,但他被锁在车里出不去。屋里的男孩失去了他最后一个亲人,从此他只有一个家了。
第67章
  那一宿迟骋一夜没合眼,
陶淮南也一样。
  前半宿他在屋子里陪,老人咽气之后他在院子里陪。院子里人来人往,有闻讯来送一程的邻居,
也有帮着忙活摆殡葬用品的店老板和伙计。陶淮南刚开始被迟骋锁在车里不让出来,
后来陶晓东把他放出来了,
陶淮南也没有非要进去,他不想让迟骋操心他。
  陶淮南在一个不碍事的墙边站着,周围人声嘈杂,一时间陶淮南突然恍惚地想起小时候那次了。那时候哥要给爸妈守灵,
院子里每天人来人往,迟骋是一个没有存在感的脏小孩,
每天在墙根儿蹲着。刚开始陶淮南怕他,
等后来不怕了就跟他一起蹲着。那时候也和现在一样,大人们各忙各的事,瞎小孩和脏小孩找个空地不碍事就行。
  现在瞎小孩还是这样站着,
脏小孩已经长成了能扛事的大人。
  迟志德想要把老人土葬,他们这儿从前老人过世多数都是土葬。但现在不行了,没有火化证后续很多事都会很麻烦,所以他们还是得把老人拉倒县城殡仪馆去。
  迟志德再怎么不靠谱,这种时候看起来也像个正经人一样忙着。殡仪馆的车来接的时候,
迟志德抬着拆下来盖着黄布的门板,呜呜地哭了半天。天已经亮了,
深秋的天冻得人有些冷,配上时而夸张时而哀凄的哭声,
更是让人不自禁地发抖。
  迟志德双眼通红,
把门板抬上车时,喊了几声“妈”。
  陶淮南后背贴着墙,
跟着车离开之前,迟骋朝他走过去,把陶晓东之前给的外套脱了下来罩在陶淮南身上:“别贴墙,凉。”
  “你穿,”陶淮南把衣服推回去,“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迟骋和他说:“等会儿你别去,你在叔家等我。”
  陶淮南说:“我想陪着你。”
  迟骋不想让陶淮南去那种地方,迷信那些东西信不信先不说,可总归是一个让人去了就压抑的地方,而且冷。人多事杂,迟骋顾不上他,又怕他磕碰。
  迟骋于是把他按在怀里抱了抱,贴在耳边说:“在这儿也是陪我,我很快就回来。”
  陶淮南看不到他,只能抬手去摸他的脸,说:“你别难过。”
  迟骋背对着身后嘈杂的人群,亲了亲他的脸,说“嗯”。
  迟骋没经历过这种事,他没经验。跟陶淮南说着很快回来,可一天他都没能回来。老人要在冰棺里存一天,明天起早才能入殓,这些迟骋提前不知道。陶晓东陪着迟骋过去了,陶淮南被老家婶儿给领回了家。
  婶子对他很热情,陶晓东这些年对他们家照顾很多,房子和地都白给他们用,平时托老家叔叔照顾迟骋奶奶,当然也会带着他们一份。
  陶淮南心里惦记迟骋,没太多话说。但婶子怕招待不好他,一会儿给端点这个一会儿给拿点那个,陶淮南吃不下什么,还要时常回答她的问话。
  婶子一直感叹着小孩都长这么大了,偶尔还叹息着说迟家小孩子有福,走大运了。
  村里人都这么觉得的,陶淮南看不到他们打量迟骋的眼神,但是他耳朵灵,别人小声的嘀咕他都听得到。
  有人说迟家小孩命好,被陶晓东捡回去给瞎子弟弟作伴儿,哪怕一辈子伺候个瞎子也值了。另外的人反驳他说,啥一辈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等陶晓东老了呢?到时候心里记着情分的能帮着照看照看,心里没有的谁还管那些罗烂事儿。
  外人总是喜欢凭自己的臆断去揣测别人家的事,陶淮南听着他们说那些,却也不生气。
  在别人嘴里他从小就是个拖累,小时候拖爸妈,后来拖哥哥,现在拖迟骋。听得都已经习惯了。
  迟骋晚上也没回来,他给陶淮南打了个电话。
  陶淮南刚吃过晚饭,婶子准备了好大一桌饭菜,陶淮南强吃了些,他是真的不饿。迟骋在电话里说今天不回来了,让他自己早点睡。
  陶淮南说:“好的。”
  迟骋说:“等会儿我让哥回去,他陪你。”
  “我不用陪,哥陪你吧,他回来也不放心。”陶淮南坐在炕上,抱着膝盖,小声和迟骋说话,“你吃饭了没有?”
  迟骋说吃过了。
  村里人家都有大园子,种了菜和果树,园子侧面有一趟牛棚。老家堂哥把牛一个个赶了回来,从窗子底下经过,能听见牛闷闷的“哞”声。
  陶淮南脸朝着窗户,手里拿着电话,听得见迟骋在那边的呼吸声。
  迟骋叫了他一声“小孩儿”。
  陶淮南轻轻地应了,说“小哥”。
  隔着电话也不说太多,他们现在不在一处,可两个人却都觉得离对方很近。
  陶晓东给他俩请了几天假,他想等这边都完事儿了再回去。以后迟骋应该不会再回来了,还是应该好好送一程。
  迟骋也没说非要回去,他一直挺配合,该他作为孙子应该做的事他都做了。
  村里也跟过来了一些人,平时无论关系好坏,谁家有什么事的时候村人也都会到场。他们时常看看迟志德再看看迟骋,眉眼间还是能看出像来,可是迟骋现在已经彻底跟迟家人不一样了。
  迟志德蹲在殡仪馆的空场上抽烟,迟骋刚打完电话进去了。陶晓东拎着几瓶水走过,也给迟志德递了一瓶。
  迟志德接过来,没喝,立在脚边。
  他叫住陶晓东,说:“唠会儿。”
  陶晓东看他一眼,问:“有话说?”

< 章节目录 >   < 上一章 >   当前阅读进度74/150   < 下一章 >   < 返回书籍页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