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花女侠(精校)第5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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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逢对手,于承珠也给她撩起了好胜之心,但觉自己仗着宝剑之力,略占上风,殊不光彩,如今她要较量暗器,正合心意。便道:“姐姐肯予指教,那是求之不得,便请姐姐划出道来。”
凌云凤道:“咱们先来个文比,然后再来武比。”较量暗器,也有文比武比,于承珠可还没有听过。凌云凤续道:“姐姐远来是客,我让你先打三枚暗器,若然我侥幸避过,那么就请姐姐也接我三枚。这是文比。各打三枚,若然两无伤损,那么咱们再来武比,各用暗器攻拒,直至见了强弱方休。”
于承珠笑道:“这样,我不是占了姐姐的便宜吗?”玄瑛道:“恭敬不如从命,于姑娘,你不必推辞了。”于承珠料凌云凤也不肯让她先接暗器,只得取了三朵金花在手,施了一礼,说道:“那么,请恕小妹僭越了。”
只听得“铮”的一声,于承珠双指一弹,一朵金花,电射而出,说时迟,那时快,凌云凤一个转身,那朵金花贴着鬓云飞过,就在这一转身之间,凌云凤已把头上的红巾解下。
于承珠第二朵金花相继飞出,但见凌云凤红巾一扬,金光一闪即灭,竟似泥牛入海,无声无迹。于承珠吃了一惊,第三朵金花又飞了出去,这一朵金花打得劲道十足,直取凌云凤左腕的“曲池穴”。凌云凤赞道:“散花女侠,名不虚传!”突然一个转身,红巾疾展,衣袂风飘,姿态美妙之极,但听得铮铮两声,凌云凤将适才卷去的金花,借红巾一挥之力激射出来,把于承珠的第三朵金花又打落了!
于承珠的金花暗器,每片花瓣都是锋利异常的刀片,凌云凤竟能用一条红巾将它卷去,这种上乘的内家卸力功夫已是非同小可;她还能攻能放,以金花还击金花,这一手绝技,令玄瑛道人这一班武林高手,也看得目瞪口呆,于承珠是暗器的行家,深悉其中的艰难,更是暗暗佩服。
凌云凤好整以暇地将红巾扎好,微笑说道:“承让了。”忽地皓腕一抬,一枚暗器悄无声息飞了出来,于承珠有意卖弄功夫,只当没有瞧见,直到那暗器飞到身前,一折腰躯,便闪了开去。于承珠练过穿花绕树的身法,躲闪暗器,从容之极,姿态美妙,也不在凌云凤之下,山寨女兵都轰然喝彩。却不料凌云凤那枚暗器古怪之极,在喝彩声中,忽然“嗤”的一响,竟在空中转折回翔,掉转了头,又向于承珠闪避的地方射来,于承珠这才瞧清楚乃是一枚内中藏有机括的蝴蝶镖。于承珠赞了一个“好”字,身形展开,俨如燕子掠波,蜻蜓点水,蝴蝶镖连换了三次方向,仍是追她不上,终于落到地上。
凌云凤赞道:“躲避暗器的身法,要算姐姐独步武林了。”“嗤”的一声,第二枚蝴蝶镖又破空打出,于承珠扭身闪过,待那蝴蝶镖的劲道消了一半之时,猛的回头,反手一弹,那枚蝴蝶镖刚刚追到身后,被她一弹,铮然反射,恰恰与凌云凤所发的第三枚蝴蝶镖碰个正着,双双跌落地上。这一下用的却是乌蒙夫的“一指禅”手法,于承珠虽然学得只三成功夫,但用来对付凌云凤的暗器,已是绰有余裕。
凌云凤道:“文比不分高下,咱们可要再来武比了。”于承珠道:“好,这回该请姐姐先行指教了。”凌云凤飞身一掠,手腕一翻,猛地抖手打去,一下子便是十二枚蝴蝶镖连翮飞出,有如流星乱舞,惊雹骤落,于承珠施展从阿萨玛兄弟那里学来的手法,手指疾弹,但听得“铮铮”之声,不绝于耳,也把十二朵金花飞了出去。凌云凤的蝴蝶镖内有机括,可以在空中任意转折回翔;但于承珠的金花互相碰撞,居然也从不同的方向激射,将凌云凤的蝴蝶镖撞得阵形大乱,凌云凤也不禁吃了一惊,陡然间,但见金光一闪,已到面前,凌云凤急忙闪避,但听得“嘶”的一声,半条红巾,已在空中飘舞!
众人眼花撩乱,这时刚刚定下神来,但见凌云凤霍地跳出圈子,纵声笑道:“散花妙技,世上无双!小妹这回,是真的输得心服口服了!”原来于承珠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一朵金花削断了她的红巾。
毕愿穷与白孟川喜得跳了起来,凌云凤道:“你们忙什么?”指挥女兵,将箱杠重新装好,笑道:“于姑娘,按照咱们绿林道上的规矩,这支镖现在交给你了。”毕愿穷上前唱了个喏,道:“姑奶奶,多谢你啦!”白孟川也道:“于姑娘,你未到军中,就先给咱们立了一件奇功,真是可喜可贺哪!”
于承珠眼珠一溜,道:“叶大哥,你过来。”叶成林应声而出,于承珠道:“这支镖我付给你,你交给你叔叔也好,交给毕擎天也好,我管不着!”毕愿穷与白孟川满心以为于承珠是替他们夺镖,却不料于承珠付托给叶成林,这不但是当着众人扫了他们的面子,而且是扫了毕擎天毕大龙头的面子,但转念一想,这支镖反正到了自己人的手中,心里头虽然不快,却也不敢多所说话。
纷扰中那穿着杏黄衫子的丫鬟出来禀道:“那老头儿醒过来啦,捶着胸直叹气!”凌云凤笑道:“失了七十万两银子,怪不得他要心疼了。给他几两盘缠,送他下山去吧。”
话犹未了,忽见韩老镖头跄跄踉踉地奔了出来,嘶声叫道:“怪我有眼无珠,走了四十年镖,到头来还翻了这么一个筋斗,玄瑛道兄,你肝胆照人,韩某在北京的家小,托你照顾了!”突然纵身一跳,向着寨中的大柱一头撞去!原来照保镖的规矩,失了镖若讨不回来,镖行就非负责赔偿不可。韩老镖头虽然保了几十年镖,薄有积蓄,但哪里赔得起七十万两镖银?若说一走了之,但一来牵累家小;二来韩老镖头以几十年的信用,亦不愿如此做法。韩老镖头想来想去,无法可施,一口气转不过来,因此自寻短见。
韩老镖头处在绝境,本来谁都可以想象得到。但众人正在欢喜上头,根本就没有想到他。这一下端的是大出意外,玄瑛道人一声惊呼,抢上去已来不及,只见韩老镖头去势如箭,看看就要撞到柱上!
忽听得“轰”的一声,寨中的大柱忽然从中断了,韩老镖头从缺口处飞过,给一个人拦腰抱住,这个人正是叶成林。原来是他在间不容发之际,施展大力金刚手的功夫,把大柱打折,救了韩老镖头一命。
叶成林微微一笑,将韩老镖头放下,对凌云凤拱手说道:“事非得已,损了贵寨大梁,请恕罪了。”韩老镖头叫道:“你救我作什么?”叶成林朗声说道:“这支镖仍请你带到湖北去!”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众人面面相觑,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但错愕稍过,霎时间又嘈声四起。韩老镖头颤声说道:“这,这……这我怎么敢说?”白孟川嚷道:“你,你凭什么擅自主张?将银子送到官军手中,这岂不是助敌人来打自己?”毕愿穷不住价地嘻嘻冷笑,脸上却无丝毫的滑稽神情,笑得大失常态,猛地拍案骂道:“叶哥儿,你做得也太过分啦,将大伙儿的性命来送人情吗?”
叶成林神色自若,默不作声,众人嚷嚷骂骂,过了一阵,自然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都盯着他,只见他缓缓走出场心,微笑说道:“这七十万两银子,咱们将它截了。湖北的十万官军,缺粮缺饷,势将不战而溃,是也不是?”白孟川道:“官军不战而溃,对我们岂不是好得很么?”叶成林道:“不错。可是十万张肚子,也得吃饭的是不是?”毕愿穷冷笑道:“哈,叶哥儿,你心肠真好,可怜起官军来啦!”叶成林大袖一挥,朗声说道:“我是可怜湖北的老百姓!十万溃军,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他们不抢老百姓,吃什么?穿什么?有钱的人家重门深户还可以防范溃军,穷人家可就要大大地倒楣,你们也不想想,这一场大兵灾要害了多少百姓!”
玄瑛道人和毕愿穷面色惨白,好像泄了气的皮球,做声不得。白孟川直瞪眼睛,还想叫嚷。叶成林脸孔一板,斩钉截铁地道:“这支镖是于姑娘讨回来的,现在交托给我,我有全权处置,是也不是?”凌云凤道:“一点不错。”叶成林道:“好,那么谁也不许多话,韩老镖头,这支镖你带到湖北去,尽管交给官军,天大的担子,由我来挑!”
于承珠一颗心卜卜地跳个不休,想不到叶成林这样一个质朴寡言的人这时却活似一个指挥若定的大将,自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神情。只见他双目一扫,缓缓说道:“咱们是为民请命的仁义之师,怎能让老百姓先受灾殃?仁义之师,无敌天下,又何惧他十万官军,百万官军?咱们做的好事,总会有人知道。这十万官军,吃饱了肚子,也未必就肯为朝廷卖命?你们怕十万官军,我来做前锋,我有法子要他们投降,不投降就把他们击败!有什么可惧的?打仗要作长远打算,这仁义两字,就值得十万雄师!”
凌云凤纵声长笑,翘起大拇指道:“壮哉!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气魄!女兵们将骡车护送下山,交回镖行!来,来,来!叶大哥,我敬你三杯!”登时提壶把盏,斟了满满的三大杯酒,先自仰着脖子喝了。叶成林哈哈笑道:“你不要我赔你的大梁,这三杯酒我也只好喝啦!”大寨中一片静寂,但听得叶成林和凌云凤豪迈的笑声!正是:
石破天惊还巨款,
仁心侠骨两相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八回
雪夜步梅林 相怜相惜
冰心牵塞外 同梦同悲
于承珠默默站在一旁,但见凌云凤红巾飘动,神采飞扬,端的似凌云彩凤,傲视空溟。于承珠心中一动,忽然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但觉他们两人并肩而立,就似古画中的李靖与红拂一般,英雄儿女,豪侠风华,配合得自然之极,如此一想,不觉痴了。
凌云凤哈哈大笑,叫道:“于姑娘,你也来饮三杯!”于承珠道:“小妹量浅,不敢奉陪。”凌云凤道:“酒逢知己何辞醉!于姑娘,这一杯你是非饮不可!”于承珠嘴嚼“酒逢知己”这几个字,心中怅触,接过凌云凤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凌云凤笑道:“这才够痛快。”正想再劝,叶成林卷着舌头说道:“我才是真个不行,醉了,醉了!”叶成林确是不善饮酒,在凌云凤豪气凌迫之下,干了三杯,但觉脚步虚浮,摇摇欲坠。凌云凤见他神态非假,纵声长笑,将玉杯掷地,道:“好,今晚再饮。杏儿,你收拾厢房,请叶大哥安歇去。于姑娘,我陪你到山前走走。”
白孟川等见凌云凤并不理睬他们,甚是尴尬,当即拱手告辞,凌云凤笑道:“忙什么?山下一片荒村,听说你们丐帮有许多人受了伤,好,你们派一个人去,将他们都请上来吧。我这个山寨虽小,总强似荒村野店吧!”毕愿穷与白孟川怔了一怔,心道:“这个女魔头何故前倨后恭?”只听得凌云凤又纵声笑道:“你们义军中确是大有人物,我以前却是小看天下士了。有侄如此,想来叶宗留更是名下无虚士,我将来也要去拜见拜见!”玄瑛道人和毕愿穷大喜,得凌云凤合伙,江西一路可以大振声威,这真是求之不得的事,适才的芥蒂自是一笔勾消。
凌云凤挟着几分醉意,与于承珠携手同行,纵览山寨形势,口讲指划,论武谈兵,于承珠虽非所长,但亦略解兵事,听来确是比铁镜心实际得多。虽觉凌云凤酒后狂气迫人,心中对她却是十分喜受。
这时正是冬残腊月,山顶上积雪皑皑,远远望去,就像银光泻地一般,转过一个山坳,忽见雪里红白梅花盛开,幽香扑鼻。凌云凤道:“我听说邓尉山上的梅花有香雪海之称,可惜我没有到过。这里的梅林,还是我来了之后,才叫她们在各处山谷移来栽的。”于承珠道:“原来姐姐如此风雅。”凌云凤大笑道:“什么风雅?我种这些梅花,不过是想稍解山野粗鄙之气罢了。姐姐,你冰心侠骨,娴静幽雅,那才真似梅揖清芬呢。”于承珠苦笑道:“我但愿能多所历练,可以像梅花耐寒,可是见了姐姐,才知道自己还差得太远呢!”凌云凤忽道:“若说耐寒,在天山上那才真是寒冷,这里的冬天简直不像冬天。”于承珠听了,心中一动,蓦然想起一个人来。
记得师父张丹枫有一日和她谈论海内各剑派名家,曾说起天山之上有一个隐士,名叫霍行仲,曾发下宏愿,要搜集天下剑谱,自创一家。他中年隐居,绝迹中原,天山僻处回疆,人迹罕到,知者绝少。只有玄机逸士在他隐居之前,曾和他见过一面。玄机逸士很佩服他的毅力虔心,但也觉得他发愿太宏,谈何容易。分别之后,音信隔绝,玄机逸士也不知道他生死如何,至于他究竟搜集了多少剑谱,武功深浅,那更是无人知道了。
于承珠听凌云凤提起天山,心中一动,脱口问道:“姐姐到过天山吗?”凌云凤道:“我是在天山长大的。”于承珠道:“请问霍行仲霍老前辈和姐姐是怎么个称呼?”凌云凤道:“他是我的舅舅。”于承珠道:“怪不得姐姐剑法如此神妙,想来是霍老前辈亲授的了。嗯,我听说他老人家要搜集天下剑谱,自创一家,这可真是了不起呵!”
霎然间,忽见凌云凤面上掠过一丝阴影,就像晴空抹上了淡淡的轻云,于承珠于无意之中听到了霍行仲的消息和凌云凤的来历,甚是高兴,一时没有察觉,连珠炮地追问道:“天山上很好玩么?霍老前辈还在那儿么?”凌云凤仰望山顶积雪,淡淡说道:“我舅舅早已死了。天山的情景,日子隔太久,我记不起来了。”于承珠怔了一怔,这才发觉凌云凤面色的变化。心中想道:“为什么提起天山,她好像有什么伤心之事似的?”于承珠本来还有许多疑问,例如她是怎么样离开天山,却到这儿来做女寨主的?见她神情淡漠,也不好再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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