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妄[反穿书](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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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浪子唇边露出些许笑意,姿势尴尬,他却未曾抗议。因为靠在那人肩头,一股浅淡血腥味儿就从鼻端传来。突出重围,冒死坠崖,浪子不是个天真少女,当然知道该为此付出怎样代价。严漠身上有伤,伤得未必不重。
  此等的大恩,已不是一声“多谢”就能抹平,因而沈雁并未道谢,他只是静静倚在严漠肩头,阖上了眼睛。
  虽然体内母蛊克制了他身上疼痛,沈雁依旧无法撑起精神,受伤太重,中毒太深,如今他已油尽灯枯,只剩一口入气,莫说下地走动,保持清醒都实属不易。昏昏沉沉又睡去不知多久,再次睁开双目,眼前景色又是一变。
  天光已经大亮,日头跃过山崖,徐徐阳光洒入谷底。春日太阳总是和煦宜人,透过山风抚在身上,暖洋洋的甚是受用。山青如画,凉风习习,浪子惬意的吸了口气,把目光转向了不远处的身影。
  那里有一条不大的溪流,日光罩在溪面上,显出粼粼波光。严漠正背对着自己坐在河边,身上的黑衣褪去大半,乌发之间还有些湿意,背上裹伤的布条也重新包扎,似乎刚刚清过创口。就算离得很远,也能看到那白玉般的肌肤上添了不少伤痕,青青紫紫,有些煞了风景。
  在他身旁,一蓬火苗跃动燃烧,像是熏烤着什么吃食,无影就像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柴刀,歪斜插在旁边,周遭还些散落的鱼鳞、鱼腹。沈雁其实并未感到饥饿——垂死之人都是不会饿的,更别提他体内还有只霸道母蛊——但是他突然觉得有些渴了,几个时辰前尝到的那野果滋味,像今生最美的珍馐,让他喉中干涸,腹鸣如鼓。
  可能是听到了肚内这狼狈声响,严漠偏过了头,扫了一眼眼巴巴看着火堆的浪子,轻笑出声。
  “你现在还不能吃鱼。”从火堆前站起身来,他捧着一片阔叶,缓步向沈雁走来,“我给你准备了些滋补的东西,先垫垫肚子吧。”
  目光不由被严漠捧在手里的物件吸引,沈雁眨了眨眼:“这是……蛆虫?”
  “肉虫,还有些蜈蚣,山阴里涨势不错,我寻了些个头大的。”
  只见那片绿油油的叶子上放着几条圆滚扭曲的虫子,每条都被烤至金黄,油汪汪闪亮亮,却也遮不住它们的本来形貌。换是个姑娘,现在怕要惨叫出声了。沈雁当然不是姑娘,但是多少也有些哭笑不得,然而严漠可不管这些,拿起一条直直送到了他嘴边。
  僵持了一瞬,沈雁终于苦笑着张开了嘴,把那白生生的肉条吞入口中。谁知入口却不像看起来那么不堪,如果事先不知,估计会以为吞了口鲜嫩鸡肉。他诧异的挑了挑眉。
  “蜈蚣祛毒后味道鲜美,酷似鸡肉,不过没有肉虫尝起来外焦里嫩。”严漠脸上一本正经,又塞了条肉虫过来。
  若不是现下摇头还有些困难,浪子恐怕已经摇起头来了,不过他还没那个力气,只能乖乖张口。边嚼那口感古怪的肉虫,他边抱怨道:“先是乌鸦,后是蜈蚣,跟严兄在一起,还真有另一番口福啊。”
  面对沈雁的调笑,严漠眼中也带出丝笑意:“山间行走,自然该吃些野味。不能及时就粮,就要靠它们续命,还挑剔个什么。”
  听到这话,沈雁微微一愣,以严漠的武功,就算干粮不够,打些野味也就囫囵果腹了,怎么可能落魄到吃这些救命。像是察觉了浪子眼中讶色,严漠淡淡答道:“当日鞑子追得紧,根本就来不及生火捕猎,自然要换些东西果腹。左右都是战乱,颠沛流离的日子过惯了,哪里还在乎吃些什么。”
  鞑子?战乱?沈雁皱起了眉峰,突然问道:“你来自关外?”
  作者有话要说:  鸡肉味,嘎嘣脆!(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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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沈雁不得不问。大楚承平百余载,中原已经许久未曾见过刀兵,在这个歌舞升平的繁华盛世,能称得上“战乱”的,恐怕唯有漠北的二堡之争。
  烈阳、飞鹰两堡同处关外,又恰巧卡在大楚通往西域的商道之上,这日进斗金的生意,自然容不得他人分享。因而经过几代纷争,两堡之间就成了世仇,伤亡之数怕有上千,加之周遭逐草而居的游牧异族,更是让那里成为一片乱战之地,只有从小生长在漠北,才会有“颠沛流离”可言吧?
  然而话是这么问,却连沈雁自己都不怎么相信。他是见过漠北客的,那些人无一不身材高大,四肢粗壮,还有满面虬须和黝黑的肤色,风霜和烈日才是与他们朝夕相伴的伙伴,岁月早就在身上烙下印记,不容人分辨不出。
  然而严漠不像。他有副典型的中原人样貌,风姿飒飒,俊美无暇,不论走到何处都能吸引众人目光,曾有不少人把他认作玉面郎君,单凭身姿容色,他可能跟那贪花好色的姚浪相似,但是身份气度,姚浪怕是要输他百倍。只是偶尔,从这人目中闪现的杀机和戾气,才会显出他的真实身份,不是王孙贵胄,也非浊世公子,而是个能仗剑夺人性命的江湖豪侠。
  严漠这人,就像一个真正的谜团,内里和外表截然相反,像是不属于这个世间。浪子的好奇心很重,碰到这样的谜团,当然忍不住要探上一探。
  然而严漠没有作答,而是淡淡反问道:“你所说的关外,可是雁门关?”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沈雁不由一愣,这世间所说的关外,除了玉门关还有何处?然而严漠眼中并无半点玩笑之意,似乎他真的不曾听说过西域有此雄关。会这样问的人,当然不可能来自漠北。
  压下心底的疑惑,沈雁笑道:“不是雁门,而是玉门,关外自然是指玉门关外的万里戈壁,看来严兄并非漠北之人。”
  听到玉门一词,严漠眼中也闪过一丝怔忪。这等雄关他当然知道,自诗书里,从传唱中,谁人不知“春风不度玉门关”的绝句。只是仁宗年间西夏占领了整个河西,曾经的玉门关不复往日辉煌,关隘湮灭,城池崩塌,与一片沙漠中销声匿迹。他的大宋,又哪来的玉门关可度?
  压下唇边那抹冷笑,严漠答道:“我不是此间之人。”
  他生自徐州,长自荆楚,纵横于南京道上……可是这些地方,还有人知晓吗?
  这一答,殊为冷漠,也殊为怪异。沈雁闭上了嘴,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咽下剩余几条肉虫。浪子虽然好奇,但是也知道那些能探,那些却是不可触及的东西。这位严兄的身份,怕是比预料的还要复杂万分。
  悄无声息吃完一餐,两人继续相携上路。严漠的轻功恢复了几成,行的不算很快,但是绝无半丝踪迹可循。与之前相同,沈雁的精神依旧不济,大半时间都在沉沉昏迷,每次醒来便面带笑容,跟严漠聊上几句,再吃些水果、肉虫,保住最后的体力。
  只是如此一日过去,那一丝生机也在逐渐消弭。沈雁的精神开始衰败,莫说脸上的血色,就连眼中那点光彩都渐渐隐去。体内的母蛊并不像已经死去的子蛊,会在血脉中肆虐穿行,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它只是像一块无法消化的顽石,盘踞在胸腹之间,丁丁点点侵蚀着他的心脉。
  待到月儿再次爬上山巅,严漠停下了脚步,他必须停下了,因为怀中之人,已然濒死。
  手指轻轻抚上沈雁的额头,层层虚汗此时已消失不见,浪子的额间不再滚烫,反而开始发冷,冷得连牙齿都格格作响,找不到半点温度。同时,他身上的伤似乎也开始痛了起来,浪子醒时当然不会表现出任何痛楚,但是当他昏迷,肩头就会颤抖,嘴角就会抽搐,甚至连沙哑的喉腔都会溢出点滴□□。
  此时的沈雁已笑不出声,也无力摆出微笑模样。
  明明距离龙潭涧已经没多远了,他却停在了这一步之遥的关口。严漠停下了脚步,轻轻把怀中之人放在地上,解开了他胸前的衣衫。
  严漠不是个乐于认输的人,相反,他执拗的很,顽佞的厉害,若他不想放手,就连真正的“阎魔”也无法从他手中夺人。
  那双白皙的手掌贴上了沈雁的心口大穴,如若抑制母蛊只能依靠真气?他这边还有!
  再也顾不得运功克制会不会损害沈雁的身体,严漠让自身真气沿着掌心注入了浪子干涸的心脉,随着真气运转,那微微颤抖的胸腹之间突然微微一弹,一块细小红痕从双乳之间的中庭穴冒了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那红痕顺着胸腹向上爬去,爬的极慢,又带着点犹豫和摇摆。
  随着这红痕的动作,沈雁胸前还未长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迹,那血不是赤红,而隐隐发乌,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腐朽味道,就像沉在潭中的朽木,就像腐在背阴的草根,这股味道在荒野之中稍一露面,转瞬便被山风刮了个干净,就连行功中的严漠也未曾闻到。
  然而那母蛊只走了大约十寸,就再也不肯挪动。真气虽让它心神不宁,却又不能离开最后一片乐土。
  养活蛊物并非那么简单的事情,须得剧毒和真元相扶相依。沈雁中毒不轻,还被蚺婆的毒血侵染,才会诱得垂死母蛊甩脱原主,投身至他体内。只是浪子本就已将死,真气不过是浅浅一息,又怎压制蛊物的肆虐。没有体内之毒,蛊虫便要死去,没有蛊虫,沈雁体内的剧毒发作亦会瞬息要他的性命,可是若没有体内真元压制,他未曾练过蛊术,蛊虫照样会侵蚀他的心脉,又哪里可活。层层相扣,变成了个解不开的死局。
  这其中复杂的情形,任是严漠也猜不透。为今之计,不过是渡气续命罢了。他的双掌此时正紧紧贴在那具冰凉的身躯之上,不惜耗费最后一点内力,也要护浪子撑过今夜。汗水嘀嗒落下,又干涸蒸腾,两人身遭渐渐笼上了一层薄雾,别说是沈雁,就连严漠的身躯也开始微微颤动,行功至此,已到了关键时刻。
  然而功法凶险,却也同样悄无声息。山谷之中依旧静谧,夜风吹来,偶尔卷起地上几根枯草,像是太过无聊,明月只在天上呆了片刻,就拉起一片薄云,隐在了星河之后。山谷愈发安静,渐渐连虫鸣都销声匿迹,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阴影里的某片草丛突然晃动了一下,从中探出一物。
  那是条食指长短的肉虫,看起来像一条大号春蚕,浑身雪白,头圆肚胖,还散发着莹莹白光,在一片黑漆漆的草堆里,显得异常惹眼。这蚕儿探头微微蠕动了两下,就确定了方位,一曲一折朝着前方中爬去,速度不怎么快,却异常的沉着坚韧。
  在这雪白可爱的蚕儿背后,草木像是遇到了烈焰般,慢慢枯萎卷曲,甚至连地上的泥土、石块,都留下一片焦黑印记,似乎从上经过的并非一条雪白肉虫,而是条真正的火炭。可是蚕儿不管身后发生了什么,它只是一寸一寸的爬着,朝着那诱人香气爬去。
  前方,两人还在盘膝疗伤,谁也未曾发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多出了这么个怪物。
24第二十四章
左右不过十来丈距离,就算速度再慢,转瞬也就到了。不多时,胖胖的蚕儿就爬到了那香甜滋味散出的地方,撑起圆乎乎的头颅晃了半晌,它身子一伏,顺着一片垂在地上的衣摆向上爬去。
俗话说,毒虫出没之处,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话对于世间大多毒物都是至理,但是一些天材地宝却不包含在内。就像蚺婆炼蛊所用的阴噬蝉,生于苗疆天坑,集天下至阴至毒于一身,身如秋蝉,翅如钢刃,炼成蛊后还能惑控人心,放眼十万大山,怕也找不出一样能克它的物类。
然而万物相生相克,阴噬蝉在苗疆没有天敌,远隔万里的极乐山中却恰恰有一样相克的宝贝,生于火山颠顶,长于扶桑阳燧,先化蝶,后成蚕,名唤阳玉。阳玉蚕最喜吞食至阴毒物,也无需交合繁衍,唯靠食毒自体生新,端是奇异。
若是让如此天敌生在一处,怕是要断了彼此根种,偏偏两者相距千山万水,任谁也想不到它们有相见可能。然而机缘巧合,这只阳玉蚕幼年之时就被带出了极乐山,后又阴差阳错飞至太行山脉,寻得一株成了气候的腐毒草,才勉勉强强化身成蚕。只是蚕儿新生,还饿得厉害,偏生峡谷里毒物不是很多,被迫沉睡了许久,如今突然被毒香诱醒,怎肯放过送到嘴边的美味。
这边蚕儿爬的卖力,那边阴噬蛊也并非毫无反应。毕竟是生出些灵慧的异种,阳蚕嗅得到它,它又怎能察觉不到天敌踪迹。只是阴噬蛊早就被蚺婆炼化,就算生了一双迅如闪电的蝉翼,如今也脱不开沈雁的身躯,加之蛊主已死,正是它虚弱至极的时刻,怎么可能打得过如此敌手,这蛊儿顿时焦躁起来,在浪子心脉中猛然一撞,沉入了肺腑。
不能脱逃,也斗战不过,就唯有一途——装死。
阴噬蛊的做法不能算错,阳玉蚕靠的就是天生嗅觉灵敏,若是蛊儿隐身,它这个睁眼瞎想要找来怕是要麻烦很多。但是这一撞、一装,却让正在行功中的两人身形同时巨震,只听噗的一声,严漠喷出了大口鲜血,沈雁更是干脆坐不稳身形,仰天倒了下去。
运用真气疗伤,本就是相当危险的手法,不但要两人气息相通,还要杜绝外物干扰。然而哪怕突然来了个敌人,也不至于造成如此惨剧,盘踞在心脉中的蛊虫突然撤退,就如同千斤大锤挥到了空处,要想不砸伤无辜,唯有撤力身受。
这一下真元逆转,就连严漠都快被逼的走火入魔,一口鲜血哪里还能按捺,直接就狂涌而出。血喷的急,他睁眼亦快,刷的一下张开了满是戾气的眼眸,看向身前。这一看,却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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