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校对)第28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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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政大权都放归张寔手中,他自然也要表示一番。非但派儿子入洛阳,进崇文馆读书,还准备了一堆土特产进献。其中就有大赵天子专门点名索要的白叠。
  不过对梁峰而言,这十来株棉花,可比几箱金银要贵重多了。
  “此物在凉州只做观赏吗?难道没人用来织布?”梁峰好奇问道。
  那使者有些为难:“陛下,此物絮甚短,籽又多。哪堪纺织?多是种在院中玩赏,意头也好。”
  白叠多籽嘛,多子多福,放在哪里都是好意头。
  梁峰不由失笑,又扯了扯手中棉桃,看来这不是长绒的品种。但是就算如此,也要先种起来!
  “南地有布,名‘吉贝’,乃木棉织就。色白工巧,朕甚是喜欢。如今这凉州白叠,手感颇似,若是能织布,应为佳品。传令下去,让张都督多寻些白叠种,朕会派农政司前往凉州,选育新种。”梁峰下领道。
  木棉能不能织布,梁峰不清楚,但是棉花是必然能的。就算粗绒棉,也可以弹个棉花,做个棉衣嘛。不过棉花脱籽得想个办法,只用手工去籽,对于推广极为不利。这东西是要给百姓用的,只要研究出了可靠的栽种方法,河南、山东都能大量种植。这些年,天气有转寒的趋势。多这么样作物,不知能救多少条人命。
  天子下令,谁敢不从?那使者连忙跪地领命。一旁干宝也不怠慢,飞快下笔,在起居注上记下一笔。跟在天子身边越久,他就越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兴致。之前天子还下令,让江淮之地的郡县轮种芋艿,以增百姓口粮呢。
  芋艿这东西没甚气味,北方又不多见,恐怕只有当今天子会想到百姓能以此果脯吧?就像眼前的白叠,明明是花,却要用来纺布,也算异想天开了。
  稍稍走了下神,干宝又打点精神,专心记录。不一会儿,天子下朝,他也随侧向垂拱殿而去。
  天子不喜乘辇,若是天好,宫中往来都是步行。一路从朝堂走到垂拱殿,也要花些时候。日日如此,就连干宝这样的起居郎,都能闭着眼走下来。对于路两边值岗的羽林卫,龙骧卫,更是视而不见。
  实在是看够了!
  打从奕将军改换新装,内卫的服饰也莫名变了样。袖裤收束,腰身紧窄,穿在身上倒是显得挺拔。但是天子路过时,那些人眼中的热切遮也遮不住。恨不得把胸挺到天上,把腹收到背心,颔下更是一根杂须也无。只盼自家雄健身材,英朗面貌,能让天子多看一眼。
  这些天,更是变本加厉的招摇。有些人的盔甲能亮了三分。没法子,谁让奕将军外出征战,不在宫中呢?
  身为起居郎,干宝见到奕将军随侍的次数,数不胜数。虽然起居注不涉内帷,但是干宝也知,奕将军留宿宫掖的时间,恐怕不会少。帝王身边有几个佞幸,本也是件寻常事,奇就奇在这份恩宠,多少年也未曾淡去。
  难道天子就好奕将军这般长相的?或是因为“寡人有疾”,让他更看重身材体貌?要知道当今圣上的容貌可是冠绝朝堂,又不喜蓄须,即便年近四旬,依旧姿容甚妙,惹人倾慕。若是能得幸与天子,可是一步登天!
  然而不管下面如何猜想,这么多年来,天子榻边都未添一人。也让不少羽林卫,乃至前朝官员,倍感扼腕。
  现在奕将军不在,恐怕又有人惦记着进幸了。
  眼观鼻鼻观心,干宝默默跟着御驾,向垂拱殿走去。谁知刚刚穿过中庭,天子突然停住了脚步,向身边望去。
  这一下,莫说干宝,御前所有人齐齐向那边望去。只见天子注视的地方,一名龙骧卫立在廊下。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器宇轩昂,眉目英挺。肃然而立,颇有几分不怒自威。
  干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天子看中此人了?
  估计有不少人都是如此想。数道目光立刻火辣起来。那龙骧卫恐怕觉出不对,却不敢随意动作,只是僵立道边,神色都有些变了。
  没人敢冒然开口,倒是天子轻笑一声:“你叫什么?”
  那龙骧卫立刻单膝跪地:“启禀陛下,末将徐叶,乃神武军镇远将军徐桦之侄。”
  不论是龙骧还是羽林,都是世家子居多。镇远将军乃是正四品下的军衔,应当是神武军中偏将。能把子侄送到龙骧军,不是家世过人,就是才干出众。徐家,似乎不是什么名门……
  “徐桦……”梁峰想了片刻,也没想出这人的郡望,便对徐叶道,“起来吧。”
  徐叶缓缓起身,手中握着的槍,都攥的死紧。天子看他的目光,实在是古怪,难道……难道他入了天子的眼?
  徐叶并不好男色,家里更有娇妻美妾。但是面前这人是天子啊!若是让他进幸,他又怎能推拒?万一让奕将军知晓,会不会寻他麻烦?
  心里乱七八糟犹如乱麻,徐叶的目中却闪出光芒,全神贯注望着天子,只盼对方再开金口。然而梁峰只是又看了他一眼,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走去。
  徐叶愣在了那里。这是什么意思?
  其他人也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天子却并未深究的意思,转眼就把人忘在了脑后。又过了几日,殿中将军呈上奏书,说有龙骧卫中几人才干卓绝,可以迁擢。奏章上第一个名字,正是“徐叶”!
  “到式乾殿值夜?”梁峰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殿中将军一眼,“既然才干卓绝,就要放在军中。转神威军听用吧。”
  神威军也是天子亲军,乃是原本虎狼军改制,最为精锐。这个差事不差,然而不巧,骑兵可都是奕将军心腹。把徐叶送去,这是什么意思?
  殿中将军额头的汗都下来了,连连称诺。梁峰却觉好笑。那日他多看徐叶一眼,不过是因为他跟自己长得有些想象。不是这个年代的“梁丰”,而原本那壳子。然而这人姓徐,不姓梁,恐怕跟后世的自己关联不大。
  这点兴之所至,就让下面人绞尽了脑汁。真不能怪昏君多,实在是善于“揣摩圣意”的人数不胜数啊。
  旁边坐着的干宝,面无表情的录着起居注。脑中却不由自主构思起一个故事。有龙喜乌孙骏马,时时亲昵。旁人献凡马,却会被一口吞食。时人称奇……等回家斟酌下文字,记在赋闲时写下的书中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干宝大大本来就是史官啊。不是纯码字的,写小说只是业余爱好。
  还有你们想太多了,起居注不管内宫的,只记外朝事。
第375章
安邦(6)
  正旦之前,秦州攻伐落下帷幕。伪汉终是不敌,
献城而降。自刘乂为首的匈奴贵胄,
全部押解入京,
端门献俘。
  与段部鲜卑那些部帅不同,匈奴是称了帝的,
而且前后两任国主,国祚十余年。如今投降,也不能全都杀掉了事。
  天子下旨,
贬刘乂为庶人,
圈禁洛阳。杀匈奴六姓逆党,
除族,各部迁徙编户。
  这一套,
是赵宣帝梁习曾在并州用过的。只是当年匈奴五部尚且势大,
而如今,
十余年征战耗光了部中精锐,
连带乌桓、羌氐死伤无数。处死帐中仅存的贵胄,废皇族,
把放牧耕种的下层奴从打散,
改汉姓,
编入民户。这可是灭族之举。就算曾经的汉光武帝刘秀,
魏武帝曹操都未曾做到。南匈奴内附三百载,
终此消声灭迹。
  “谁曾想匈奴也有覆灭的一日。陛下雄才伟略,实在让人敬佩。”坐在奕延下手,王隆轻声感叹。
  当年北匈奴势大,
大汉光武帝还要联合南匈奴御敌。就算魏武曹操,也不过划分五部,灭除王帐。而现在的圣天子,根本就没有留下“匈奴”之名的意思。百年之后,恐怕只有大赵,没有诸胡了。
  羯人当年不过匈奴别部,现在偌大匈奴都没了。王隆这一叹,未必没有物伤己类的意思。
  奕延眉峰未动:“匈奴在时,我等不过牵马耕田。若无陛下,何来今日?”
  他跟王隆都是贫寒出身,连部中小帅都能驱使。更别说匈奴贵人了。部族迁散又如何?通婚改俗又如何?只要能安居乐业,不比当年做牛做马要强上许多?
  王隆一拍大腿:“正是此理!陛下才是我等恩主,肝脑涂地都不为过!”
  说着,他的眼贼溜溜在奕延身上转了一圈,干咳一声:“说起来,前日有几名龙骧卫派到了军中。据说其中有个姓徐的小子,得了陛下青眼。将军,你看这人要怎么收拾?”
  骠骑将军跟天子关系暧昧,军中高层哪个不知?旁人还要笑奕延进幸,是个佞臣。王隆可是从梁府出来的老人,知道自家将军跟陛下关系非比寻常。现在可好,将军只是出征个把月,就有不自量力的东西想爬龙床!要是可以,王隆都恨不得亲自冲上去,打爆这些人的狗头!
  这种关乎天子爱宠的事情,王隆怎敢怠慢。今日来奕延府上,就是为了知会此事。再怎么说,神威军都是自家地盘,收拾几个不长眼的,还不轻而易举?
  然而奕延并不在乎,淡淡道:“既然是龙骧卫派来的,按照循例安置即可。”
  王隆有些急眼:“将军,那姓徐的小子长相不差啊!”
  他家将军都年过三旬了,万一陛下哪天想尝鲜呢?那可是天子!要什么样的人没有?!
  奕延一双蓝眸扫了过去,反问道:“若陛下看重样貌,会选我吗?”
  这话弄得王隆一噎。若是论样貌,将军真是没什么优势。朝中多得是俊雅英朗的,陛下不照样谁都没选,只选了他家将军?
  吭哧了半天,王隆喃喃道:“将军英武过人嘛……”
  奕延轻笑一声,饮了杯酒:“陛下都把人送神威军了,还怕什么?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必多事。”
  王隆只见过这一个,早年在宫中,他见识的才是花样百出。不过早过了患得患失的年纪。奕延如今并不怕这些跳梁小丑。主公对他的厚爱,是谁也分不薄的。比起这些,他更希望早早平定四方,让主公肩上的重担,轻上少许。
  见奕延笑得随意,王隆咬了咬牙:“那孩儿呢?将军不打算过继一个?下官在军中打听了许久,颇有几个失了父母,孤苦聪颖的孩子。若是过到名下,也能继承家业……”
  他的话没说完,奕延就摆了摆手:“不必。”
  “那香火怎么办?将军若是百年,总不能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吧?”王隆也是信佛的,对于香火之说,还是颇为看重。奕将军现在位极人臣,受尽宠爱不假,可是陛下若是哪一日驾崩,将军要如何自处?不愿娶就罢了,过继一个,天子总不会不允吧?
  “我的灵位自有去处。”奕延的神情晦暗,说不出的复杂。
  其他人都不晓得,但是他清楚。自己的灵位将来是会配享太庙的。说不定,还能与主公同穴而葬。
  然而这些往日殷殷期盼的,如今却恨不能晚些到来。若能让主公增寿,他少活几年又有何妨?
  看着对方面上表情,王隆也有些说不出话。最后叹道:“还是在龙门捐个石窟,积些功德吧。”
  不再说这些丧气话,王隆举起杯爵,又劝起酒来。
  隔日,王隆倒也未曾怠慢,派人去了寺中,谈修建石窟之事。如今在洛阳城正南,伊水之畔,一座庞大的石窟正在兴建。曾经的伊阙,乃是拱卫洛阳的雄关之一,不知多少次鏖战在此处展开。而今,天子改伊阙为“龙门”,依照晋阳惯例,允许世家高门在此处修建石窟。
  在山壁上开凿石窟,原本只是为了僧人修行。但是现在,积功德,供佛祖,乃至消业,种种目的不一而足。于是伊阙官兵的驻地旁,多出了叮叮当当的开凿声,更养活了不知多少工匠和僧侣。
  沿着伊水,两个僧人缓步前行。远远望去,青山层叠,窟洞密密,映着巍峨雄关,更显肃穆。
  “师兄。今岁寺里修了三十六窟,只比龙象寺多两窟。只怕明年,保不住这诸寺之首啊。”一僧人眉头紧皱,轻声叹道。
  另一个僧人摇了摇头:“念惠,你看的岔了。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十戒’。”
  听到这话,念惠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十戒’说来容易,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若真被查到……”
  “那就革除院墙!”那僧人答的果断。
  就在前些日子,朝廷颁布了佛法“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成天下僧侣共守之戒。肉也不能吃,妻也不能娶,度牒又不容易拿到,很是让些沙弥偷偷还俗。但是剩下的僧人,却认了下来,并且依照各自派别,多加了戒律。有人尊“七戒”,有人弄出了“比丘戒二百”,还有各式各样的花招,以展示虔诚。
  作为宝光寺主持,念法并没有弄太多花样,而是定下“十戒”,进一步约束口舌,斩断欲念。专心研习佛法。作为晋阳怀恩寺主持的亲传弟子,念法清楚当今圣上的喜好。嘴上天花乱坠,行事百无禁忌,只会让他生厌。还不如简约务实,虔信自律来得好。“十戒”看来简单,但是真想做到,必须有佛理存于心间。若是能得天子一声赞许,宝光寺何愁香火?
  念惠听师兄如此说,也点了点头:“森严戒律,必能得天子赏识,说不定还能入白马寺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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