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校对)第1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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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点了点头:“还请老丈伸腕,容吾细探。”
  并不知晓她想探的是什么,老者还是伸出干瘦的腕子,任楚子苓把脉。细细诊过脉,楚子苓又开口询问眼疾的发病时间,和现存的视力状况,最后方才颔首:“想要视物,并不太难。只是病根在肝肾,还需调养。”
  这可出乎了老者预料,他明显愣了一下:“视物不难?”
  没有任何一个巫者,曾这样对他说过,让目盲之人视物,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吗?
  “施术不难,但不调养,复明之后仍会再盲。”楚子苓却答得笃定。患者当然会有顾虑,但对她而言,确实是个小手术罢了,毕竟金针拨障是一门相当成熟的技术,她也曾在祖父的指导下练习过不少次,算得上娴熟。
  这回答让老者迟疑片刻,又道:“今日便可施术?”
  “可以。”楚子苓道。
  老者的身体颤抖了起来,过了半晌,伏地行了个大礼。
  这可有些超过寻常礼节了,楚子苓连忙把人扶起,让一旁侍候的忠仆搀扶着,来到了后面诊疗室。先清洗老者患病的眼,这才取了金针,开始施针。若是换成真正的古九针,是没法进行这手术的,灵九簪中的家传金针却正合适。
  拨障八法听起来繁复,但是真正动手却十分快捷,探入金针后,搅海卷帘,圆镜完璧,一套手术就已完备。缓缓抽出金针,又观察片刻,楚子苓才道:“请老丈睁眼,看能否视物。”
  那老者闻言眨了眨眼,一时还不适应病眼重见光明,然而心头再怎么惊奇,蒙在眼前白翳也已消失,他终于能看清楚那个自称“医者”的女子。当真是给自己施术之人,这么年轻?
  见他视线聚焦,楚子苓就知手术成功了,用手指比了几个数字,确认无碍,这才取过白布替他裹好双眼。
  “刚刚施术,不可立刻见光,还要观察两日才行。老丈若是不弃,不妨先住在这里。”
  这要求,自然不会被拒绝。那老者也不嫌弃小院鄙陋,更没有让仆人回去告知谁,就这么住了下来。楚子苓又为其配了敷眼和内服的药剂,幸好之后几日也没什么病人,没人打搅他的修养。
  待到第三日除去白麻后,老者嘴唇微颤,把手举在了眼前,转了好几圈,这才轻轻放下了手:“大医所言,令老朽茅塞顿开。”
  这可跟平时的感谢词不大一样,楚子苓笑笑:“也是眼疾不重,方能复明。汤药还要按时服用,暂时也不可看书,更要避免流泪,好生调养,才能持久。”
  “老朽本就想辞去官职,如此倒也和了心思。”那老者话声一顿,突然问道:“阴阳冲和,才是长生之法?”
  这是想求长生吗?对于老年人而言,这确实是最大的需求了,楚子苓稍稍改动一下:“是长寿之法。”
  那老者笑了,从仆从手里接过一个木匣,亲自递在了楚子苓面前:“多谢大医指点,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这就是诊金了吗?楚子苓如今看病,还没有固定的收费标准,这老者虽然看似大夫,但是衣着如此简朴,估计也是身家不丰,又这么大年纪了,诊金看心意收也无妨。
  接过木匣,并未打开,楚子苓只是颔首致谢。那老者也不在意,行礼之后,便告辞而去。楚子苓亲自把人送到了门外,目视老者上车,才转身回屋。
  收拾了一下屋里的药材器械,又配了两剂药,她才想起那个木匣。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放着五块金,两枚简。金饼应当是老者的身家了,这竹简又是什么?
  楚子苓拿起两枚简仔细看了半晌,只觉一枚像是个印信,另一个则只写了行字,看不懂其中含义。她这些年虽然说话没障碍了,大篆却还在学,无奈,只能拿着去寻田恒。
  正跟闺女玩的开心,田恒漫不经心接过简,扫了一眼:“这个应当是守藏室的印信,若是想入太史府求教寻书,持此印信就能入内。另一个嘛……”田恒挑了挑眉,“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是何意?”
  楚子苓一怔,突然撩起裙摆向外冲去,然而跑到门外再看,哪还有车辆的影子。
  守藏室之官,还写出“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这样的句子,来诊治的究竟是谁?不是说那人只比孔子大二十多岁吗,怎么可能在此时碰到,还如此年长?辞官远行,难道是要出函谷?为何她没问清楚那老者的姓氏出身?!
  万般思绪在脑中徘徊,搅得楚子苓头都大了,这时田恒也抱着女儿跟了出来,皱眉问道:“可出了什么事?”
  他怀中的舜华倒是无忧无虑,小爪子握着两支竹简,兴奋的挥来舞去。
  看着把她留在了这个时代的两位至亲,楚子苓突然笑了,轻轻摇了摇头:“无事。”
  她来这世间便是奇遇,又何必在乎那么多?萍水相逢,当平常视之。
  伸手把女儿抱过来,蹭了蹭她肥嘟嘟的小脸,楚子苓头也没回,拉着田恒走回了屋中。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嘿~老子的年龄成迷,但是活二百来岁显然不大可能。若这是个尊称,称呼的是几个,而非一个人,那么史书的记载是不是就合理了些呢?
第一百六十章
番外四
疾医
  两辆车慢悠悠行在路上,一辆是宽大辎车,另一辆则是士人乘坐的栈车。跟其他赶路者不同,这小小车队竟让辎车行在前面,栈车坠在后面,驾驭栈车的少年虚虚持着马缰,让拉车的马儿不至于走偏了方向。
  这等古怪模样,颇引人难免惹人注目。好在驾驭辎车的是个昂扬汉子,颇有些游侠风貌,倒是让人不敢轻视。
  也不知是不是最近郑国又要开战的缘故,道上车辆并不很多,个把时辰也未必能见到人。那驾车的汉子也不慌张,车行的极稳,偶尔还会扭过头,笑着对车中人说些什么。
  如此又走了小半时辰,前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哒哒”蹄响。就见一匹不怎么高的马儿拖着辆轺车飞驰而来,不知是不是行的太快,耗费了马力,就见那马儿前蹄一软,竟然倒头栽了下去。车子顿时翻到,连御者都摔下车来。
  这一幕发生的太突然,惊得马儿差点掀蹄,那大汉长身而起,缰绳一挽,牢牢控住了车前二马,还未来得及下面去查看前面情形,就见那摔在地上的御者踉跄起身,向这边奔来。
  “还请君子借车一用,吾必重谢!”那御者身材不高,却健硕的很,头发甚短,也不结髻,面上还有墨纹,身上穿的也是皮甲,一口雅言更是怪模怪样,显然不是中原人士。
  驾车的大汉挑了挑眉:“敢问壮士是何来历,借车何用?”
  人家只有两辆车,问一句也是应当的,那御者赶忙道:“鄙人乃吴国使臣,随君上前来朝天子。怎奈过了大河,军中忽生恶疾,要去前面城邑寻个巫医……”
  谁料听到这话,一直垂着的车帘被人撩开,坐在车内的女子开口问道:“人在何处?吾或可治。”
  那吴使顿时目瞪口呆,看了看对方寻常的妇人打扮,又看了看那驾车大汉气定神闲的模样,终于咬了咬牙:“就在前面,不足五里……”
  马也死了,车也毁了,再想赶路已不可能。若真不成,先借这人的车回到营中,再作打算吧。
  因为有车,没花多大功夫,几人就来到了吴军营寨。毕竟是一国之君前来觐见天子,带的人还是相当不少的,但是这群人的穿着打扮着实让人惊叹,各各披发纹面不说,还有把牙齿涂黑的,臂上腿上都是花纹的。穿的甲胄更是五花八门,皮甲就算不错的了,藤甲的也不在少数,聚在一起,简直跟野人仿佛,十足的“蛮夷”味道。
  不过再怎么散漫,这里仍旧是军营,辎车被挡在了外面,那吴使匆匆跳下车去通禀。不多时,就见个男子同他一起走了出来。
  “尔等便是能治病的大巫?”那男子一见到两人就急急问道。
  他的打扮和众人都不一样,穿着长袍,束着锥髻,额上虽有花纹,但是举止称得上端正,似是极力模仿中原人,只是口音仍旧怪的厉害。
  一旁吴使赶忙介绍道:“这便是寡君。”
  这个年轻男子,正是吴国的新任国君,名叫寿梦。刚刚登基,他就选择不远千里前往洛邑拜见周天子,这里面既有仰慕之情,亦有革新之意。毕竟吴国偏远贫瘠,想要强盛,必须破除陈规,而中原那个能一统天下的周天子,便是寿梦敬重的目标之一。
  只是没想到,千里迢迢赶到了中原,刚一过那浩荡大河,使团中就有不少人病倒不起,连他信赖的重臣也上吐下泻,站都站不直了。这样怎能朝天子?也是无奈,寿梦才命人去请大巫,还亲自出门相迎。
  然而话问出口,看清了两人打扮,寿梦又觉得不对起来。这一男一女明明是寻常打扮,身后还跟着抱着孩子的婢女,背着木箱的仆从,哪有巫者?
  正疑惑间,就见那女子行了一礼,开口道:“敢问吴君,病患在何处?”
  她的神色太淡然了,似乎根本不在意面前这些奇装异服的吴人。如此态度,让寿梦有些吃惊,一路自大吴而来,他见了太多惊讶厌恶,莫说是女子,就算是那些着甲的兵卒,也要对他们警惕万分。这些让人生厌的目光,让寿梦心中多有不快,更有些自卑,谁料突然遇上个全不怕他们的女子,心中惊讶一起,倒也生出了些期待,寿梦立刻道:“都在营中,大巫这边请。”
  其实路遇吴国使团,还能见到未来的吴王,对于楚子苓而言也颇为新鲜,只是不知道这人是夫差的祖父还是曾祖。但是新鲜过后,治病还是第一位的,她自然也不会在别的事上耽搁,立刻跟着那位吴君来到了后面营帐。
  说是营帐,其实只是弄了几片布遮光,横七竖八躺了二十多人,满是呕吐和排泄的臭味。楚子苓皱了皱眉,问道:“这些人都是上吐下泻吗?其他人没有发病?”
  一旁使臣赶忙道:“都是又吐又泄,不思饮食,也睡不安稳,这两日都起不来身了。重病的都在这里,旁人无事。”
  这看起来倒不太像传染病,楚子苓也不嫌弃这些兵士肮脏,一个个诊脉,查看病情,带所有人诊毕,她突然又问:“是最近才发病的?”
  “正是,过了大河之后就不好了。”答话的是寿梦。其实就连他,这几日也有些难受,只是没那么严重罢了。
  大河,自然就是指黄河了。楚子苓摇了摇头,起身道:“此乃水土不服,离乡太远,故而生病。”
  吴人可是在长江以南生活的,现在横跨了两条大河,从南方直接来到北方,不闹点水土不服,还真是奇了怪了。
  寿梦闻言大惊:“水土不服?巫者有带吴地之土啊!”
  原来这时代就有服用家乡泥土治疗水土不服的习惯了?只是偏方的作用有限,症状严重的就无法治愈了。
  “有人脾肾不服,土也无用。”楚子苓解释一句,便对身后跟着的少年道,“大荠,取药来。”
  大荠也跟在师父身边学了两年的医术了,闻言立刻开了药箱,取出个不算很大的葫芦,双手递了上去。他们走南闯北,怎么可能不备些治疗水土不服的丹药?命人烧水,楚子苓带着大荠一起给那些重症者喂药、针灸去了。
  看着那妇人忙碌的身影,寿梦还有些发晕,转头问站在一旁的汉子:“大巫真能治此症?”
  田恒却笑道:“她不是巫,是疾医。”
  两人早就约定好了,在大国都城专治老弱妇孺,而走在路上,就是疾医、疡医,可治内外伤。
  寿梦闻言大惊,不是巫?那还能治病吗?属于吴人的暴躁立刻浮上,寿梦怒道:“尔等可是欺孤?!”
  他一路上受了太多冷眼,哪能再让人欺瞒?君侯一怒,身边围着的人立刻举起了刀刃,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人碎尸万段。然而立在正中的高大男子却纹丝不动,只淡淡道:“能不能治,过些时候不久知晓了,吴君何必心急?”
  吴人本就喜猛士,兼之身材矮小,更是敬重高大威猛之人。如今见这汉子如此磊落,倒是让一众人都生出了迟疑。
  寿梦也顿了顿,看看神色淡然的汉子,又瞧瞧那边正有条不紊喂药,根本不受影响的妇人,终于还是摆了摆手:“等等也好。”
  这一等,就等来了所有人都未曾料到的事情。当晚,那些病得奄奄一息,快要丧命的吴人,就都止住了吐泄。到了第二日,竟然能喝粥了,能起身了。
  见此情形,寿梦也知误会了两人,满面羞愧的前来道歉:“吴地偏僻,未曾想中原还有此等神术,是寡人慢待了二位。”
  身为一国之君,能够如此放下架子道歉,也是难得了,楚子苓微微颔首:“举手之劳,吴君不必放在心上。”
  这可不是举手之劳。他带来的巫医都束手无策,而且患病的不止亲卫,还有几位重臣,若是这些人都客死异地,回国之后,他还真无法对吴地大族交代。
  看着面前神色淡然的男女,寿梦忍不住道:“不知两位所去何处?若是不弃,不妨跟寡人同回吴国?敝国虽小,却也愿把二位奉为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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