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巫(校对)第12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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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桩桩一件件都透着蹊跷,怎能让人不疑?!
  听二弟这么说,赵同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他虽然憎恨栾书,但是更恨赵朔!这个大宗的家主之位,可是自赵朔手里抢来的,任何想要扶持赵朔遗孤的人,都是他的死敌!
  狂怒瞬间烟消云散,赵同看着跪在地上的幼弟,冷冷道:“办出这等事,吾二人也不能保你,即刻收拾行囊,离开晋国吧。”
  “大兄!”赵婴叫出了身,眼中含泪,膝行两步,“这都是栾书之谋,若真逐了我,怕是兄长们也要有忧患了!只是区区小事,何不赦免了我,让我为兄长们分忧……”
  他的声音何其恳切,连姿态都不顾了,然而面前两人只冷冷看来,目寒如霜。
  在那讥诮的凝视里,赵婴闭上了嘴,也咬紧了牙关。他可以不争卿士之位,甘愿沦为小宗,却不能忍受兄长们的猜忌。只为个女子,为了那毫无根据的疑心,就要让他背井离乡,出奔异国?这些年来为赵氏操劳,他为的又是什么?
  还有庄姬……当年袭杀齐巫,他派去的人里为何会出现刺客?明明可以住在赵府,庄姬为何突然搬回宫中,让两人首尾被栾书查知?使这些伎俩的,究竟又是谁?
  一时间,赵婴只觉心若死灰。又看了眼默不作声的兄长们,他缓缓俯身,行了个大礼,本就不怎么牢靠的发冠,因这动作跌落在地,赵婴却看也不看,就这么坡头散发,走出了大殿。
  ※
  “娘亲……”赵武小心翼翼的凑了上去,扯住了母亲的衣袖。
  赵庄姬回过了神,冲儿子笑道:“可是有事?”
  赵武沉默片刻,小声道:“吾听人说阿娘坏话,责打了几人……”
  看着儿子难得严肃的神情,赵庄姬沉默片刻,忽的笑了出来:“武儿长大了,知道疼娘亲了。”
  这话有些不痛不痒,甚至都未曾动怒。赵武心头一突,难受了起来。为何娘亲不问是何人闲言,又说了什么?他们为何要从赵府搬回宫中?难道那些人所言不假,娘亲真的背叛了阿父?
  见那张小脸越皱越近,赵庄姬展臂把他抱在了怀中:“武儿不必理那些人,汝父生前曾为次卿,汝祖更是执掌赵氏、国朝十数载。娘亲就算拼上一切,也要把这些讨回来!”
  这话里满满皆是野心,让人毛骨悚然。赵武不安的扭了扭,却被抱得更紧,无法挣脱。于是,他安静了下来,乖乖依偎在了母亲怀中。不管母亲做了什么,总是为他好的。
  怀中小小身躯安静了下来,乖巧的偎在身前,顿时让赵庄姬想起了当初十月怀胎的辛苦。她人到中年才有这一子,怎能不视若掌珠?
  赵氏三位叔父中,唯有赵婴才干过人,心思缜密。如今没了这个挟制的帮手,赵同、赵括只会愈发张扬跋扈,总有一日要惹恼君上。等那一日到来,便是武儿重掌下宫之日了。
  为了这宏愿,区区一个赵婴又算得了什么?
  抱着儿子,赵庄姬无声的笑了起来。
  ※
  “舜华可睡下了?”带着一身湿漉漉的水汽,田恒凑到了围栏边,探头瞧里面熟睡的婴孩。
  “刚吃了奶,能睡几个时辰。”楚子苓看他轻手轻脚去掖女儿的被褥,不由失笑。
  自从生了女儿后,这人明显就不对劲了,大男子气概也不要了,只恨不能天天陪在女儿身边。害怕自己胡子太扎,伤了宝贝女儿,还把下巴剃的光溜溜,不知惹了多少女郎春心大动。若是让人瞧见他这副傻样,怕是会掉粉无数。
  田恒却毫无所觉,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闺女肥嘟嘟的小手,长叹一声:“真不想让她出嫁……”
  对着个三月大的婴儿,就能想到出嫁,楚子苓忍不住取笑道:“等车来再愁吧。”
  “舜华”这名字,取自《郑风》中的“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可见在田恒眼中,自家闺女有多漂亮讨喜。问题是田恒姓妫,不论是叫妫舜华,还是叫田舜华,都有些古怪。万幸这时代不会称女子全名,只呼“伯妫”即可。
  田恒瞪了她一眼,目光却不小心在那微露的白腻上打了滑。刚刚喂过奶,衣衫半敞,樱红落雪,说不出的诱人。又看了女儿一眼,他轻轻一侧身,把人压在了锦被之中。
  “身上可爽利了?”
  唇瓣扫过耳侧,带出温热吐息,楚子苓一下就绷紧了身子。产后要排恶露,等伤口痊愈,还要无休止的喂奶,好让小祖宗吃饱肚子。现在终于过了第三个月,不用两小时喂上一次,过度操劳的身体也渐渐恢复,自然也生出了念想。
  那人问是问了,可未等她答复,一只手已然动了起来。许久未曾尝过滋味,楚子苓忍不住“呜”了一声,轻轻蜷起双腿。这还用答吗?田恒轻笑俯首,吻上了那柔软香唇。
  许久之后,楚子苓靠在汗津津的胸膛上,低低舒了口气。室内寂静,小家伙也没被吵醒,正睡得酣畅。两人依偎在一起,简直如同囊括了整个世界。
  过了片刻,她突然道:“等到舜华长大些,就换个地方吧。”
  身边人轻轻一动:“这里总是安全些。”
  “已经有别的产妇往这边送了,不知将来会招来什么人。”楚子苓顿了顿,“况且这样的地方,住上两年就足够了。”
  这个邑实在太小,拘的人转不过身来。她尚且如此,对于田恒而言怕更难以忍受。只是田恒从没有说过,一心一意只顾得她们母女。等到女儿长大些,是该走的时候了。
  对方没有回话,只是轻轻揽住了她,在额上落下一吻。
  楚子苓唇边露出微笑,安安静静的蜷在了对方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故事在《左传》里有载
  成公四年:“晋赵婴通于赵庄姬。

  成公五年:“原(赵同)、屏(赵括)放诸齐。婴曰:「我在,故栾氏不作。我亡,吾二昆其忧哉!且人各有能有不能,舍我何害?」”
  成公八年:“晋赵庄姬为赵婴之亡故,谮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
  也就是说,栾书一当上正卿,赵婴和赵庄姬的私情就被戳破,随后赵婴被两位兄长放逐到了齐国。之后又过了四年,赵庄姬才诬告两人,从而导致下宫之难。
  如果赵庄姬真的那么爱赵婴,为何要等到四年后才诬蔑赵同和赵括造反?私通被戳破的事跟栾书大有关系,她又为何不针对栾书,反而让把矛头对准了赵姬一脉仅剩的两个子嗣?
  嘿嘿,恐怕只有剔除赵庄姬的“深爱”,这事儿才能解释通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番外三
耳目痹医
  “啊!啊!”一只小团子牙牙奶叫,扑到了男人腿上。
  “可是要飞高高?”那男人哈哈大笑,把小东西捞了起来,随手往上一抛,飞起三尺左右,又稳稳落在大手之中。
  他身量本就高大,这么抛来抛去,旁人看来简直心惊,可是小家伙没有半点怕的意思,反而双臂乱舞,“咯咯”笑个不停。
  看着这父女两人,楚子苓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这种危险游戏也乐此不疲,果真是亲生的。不过也多亏了田恒,才让她摆脱被这小猴儿折腾去半条命的惨剧。谁能想到当初乖乖喝奶的小囡,在学会走路后会变的这么顽皮?有人陪着释放精力,再好不过!
  抛了十来下,小家伙就腻味了,开始扯着老爹的衣袖大喊:“车!车车!”
  小家伙口齿还有些不利落,但是意思分明,是想乘车出去转悠了。这可不是田恒一人就能决定的了,他立刻扭头,看向身边妻子。
  一大一小两双眼望来,一模一样的可怜巴巴,楚子苓不由扶额:“昨日不是刚坐过车吗?”
  “娘娘……”那小团子立刻伸出爪爪,向着楚子苓扑来,一通乱拱,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
  把小烦人精按住了,楚子苓正色道:“今日是最后一日,明日阿娘还要给人诊病,可不能再坐车了。”
  也不知听懂了没有,小家伙把头点的飞快,又扑上去一阵乱亲,真跟个小狗儿一样。
  楚子苓简直都要无话可说了,不由扭头瞪了田恒一眼。田恒却不为所动,伸手又把女儿捞在怀里,用毛茸茸的下巴拱了拱对方的嫩脸,立时让小团子尖叫着扭成了麻花。
  看着两人这模样,楚子苓忍不住也笑出声来,摇了摇头,抱过了淘气鬼,和丈夫并肩走出门去。
  栈车很快就备好了,马儿轻轻巧巧出了小院,不多时,就到了一处繁华集市。见到如此热闹的景象,莫说是舜华这个奶娃娃,就是跟在车边的菲也双眼圆睁,四处观瞧。也不怪她们好奇,出生在偏远的秦地,如今见识到王城风貌,自然要迷花了眼。
  没错,就在两个月前,他们离开了舜华出生的小邑,来到了洛邑,这个天子之都。
  作为周天子的王城,洛邑的规模绝非其他诸侯国的都城可比。背靠邙山、面朝伊阙、西依崤函、东屏虎牢,地势可谓固若金汤,还有伊、洛、廛、涧四水环绕,饶是如此,城外还建了高大城桓,更显雄伟壮观。
  只可惜,和其他大城比起来,王城的暮气也更浓些。战国将至,天子权威不在,这座等级森严,礼乐循规的大城,总少了些生机勃勃的冲劲,就如上了年纪的老者。
  可能也正因此,王城里的周人,尤其看重老者。《礼记》所载的“五十养于乡,六十养于国,七十养于学,达于诸侯。”在其他诸侯国未必能通行,但是在洛邑王城,落实的相当到位。来到这座城,楚子苓才明白当年扁鹊为何会“过雒阳,即为耳目痹医”了。
  并没打算再此长住,不过既然来了,她也要换个招牌,改医老者。不拘是耳鸣眼花,关节酸痛,都在医治之列。只是老人们往往更信巫者,对于这个新冒出来,不肯承认自己是巫的“医者”,还抱着点猜疑的心思,因而前来求诊的人并不很多,倒是让楚子苓有时间陪伴家人。
  照这样下去,在洛邑呆的时间会更短些吧?
  低头看向怀里扭来扭去的女儿,楚子苓唇边露出了笑容。也亏得舜华是这样的活泼脾性,要不还真受不了颠沛流离的生活。不论是对她,还是对田恒而言,都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常住。地方大了,难免有人起“爱才之心”,徒生麻烦;地方小了,又逼仄烦闷,伸不开手脚。还是四海为家,更轻快些。
  把小团子伸向车窗外的手捞了回来,楚子苓搂着闺女,笑眯眯的教她认起了窗外那些新鲜物事。
  在集市转了一遭,按住了那蠢蠢欲动的小手无数回,楚子苓终于开恩,又给小家伙买了陶响球,任她一路狂摇,吵吵闹闹的回到了家中。
  刚下车,楚子苓就挑起眉峰,院外怎地还有辆车?就见大荠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恩师,有位老丈前来求诊。”
  这可有些出乎意料了,她把女儿交到了菲手中,整了整发鬓裙角,迈步走进屋中。屋内果真坐了个老者,一身朴素无华的衣袍,须发皆白,老态龙钟,此刻正在闭目养神。不过再怎么简朴,楚子苓也不会误会他的出身。外面的车可是大夫才能乘坐的安车,身边还有仆从伺候,又岂能没点身份?
  只是这样的人,怎么会来寻她诊治呢?
  慢步走到了老者面前,楚子苓行礼道:“吾便是此间医者,敢问老丈何处不适?”
  那老者缓缓睁开了双眼,老年人的眼睛少不了浑浊,但是眼仁青白就是另一回事了。看着那只异样的眼眸,楚子苓立刻反应过来,原来是目翳失明,这可是典型的老年病,放在这个时代,应当也是无药可医,难怪会来寻自己。
  谁料那老者并不提眼疾,反倒用仅剩的那只浑浊而苍老的眸子凝视了她片刻,问道:“既然治人,为何非巫?”
  这是怀疑她的医术吗?看着那连病苦都无法动摇平静神色,楚子苓思索片刻才道:“鬼神无迹,然谁人无病?人自天地来,体有损,阴阳不和,自当取外物补之,以针石调之,方可长生久视。”
  这说法,让那老者讶然的挑起了长眉,沉默片刻,忽道:“那汝可否治这眼疾?”
  他是信了自己的说法,还是不信?从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楚子苓实在无法分辨,但是治病,却非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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