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2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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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什么傻话呢,你的命,还不值这点儿臭钱?”被紫鹃那随时准备慨然赴死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张潜忍不住轻轻摇头,“行了,早点儿去睡吧!以后事情,以后再说。这点钱,不值得你那么辛苦!”
  说罢,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又将目光转向了图纸,拿起炭笔继续勾勾画画。
  “不辛苦,婢子真的不辛苦!”紫鹃的声音,却忽然变得哽咽了起来,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又怎么了?”张潜困惑地再次放下笔,有些不耐烦地询问。
  还没等他将头扭过去查看究竟,后腰处,却又被紫鹃给抱了个结结实实,“没事儿,少郎君,别生紫鹃的气,婢子,婢子不是故意要哭,不是故意惹您心烦。婢子,婢子……,呜呜……”
  “行了,别哭了,我不怪你就是!”感觉到背后那搓板一样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张潜心中的烦躁迅速消失。拍了拍紫鹃的手背,低声哄劝。
  “嗯,不哭,婢子马上就不哭。少郎君,婢子,婢子是没想到,在你眼里,婢子的命,竟然这么值钱!”紫鹃努力想止住眼泪,低声解释,不料却哭得愈发厉害,“婢子,婢子是庄主花了五吊钱买回来的。他们,他们都说任庄主买贵了。婢子,婢子,婢子,呜呜,呜呜……”
第三十一章
大唐最赚钱的买卖
  五吊钱,可以买一个紫鹃!
  四十吊的零花,可以买八个紫鹃!
  一百吊,可以买二十个!
  三百吊,可以买六十个!
  十万吊,那是……
  来到唐朝这么久,虽然以前也将这里的物价,与二十一世纪的西安农贸市场,偷偷做过一些比较!但是,直到现在,张潜才终于对开元通宝的购买力,有了最直观的概念!
  直观得让人心碎。
  如果放在二十世纪,某个拿到天使轮投资的幸运儿,看到的不是一纸合同和银行账户上的一串冰冷数字。而是他的多少个女儿,或者多少个失学儿童,他绝对会加倍地珍惜这次机会和资方的信任。那样的话,无疑,他的事业成功率也会加倍。
  同样的道理,对大唐神龙三年秋天的张潜一样适用。当发现自己随便浪费一下,就可能浪费掉三四个紫鹃之后,原本做事就认真的他,就更加精益求精。
  当初为了写论文而专门下载的论文库,在紫鹃睡着的时候,被他翻了又翻。无论文科还是理科,只要手机存储器里能找得到的知识,或者他在脑子里还有印象的学问,被他反复综合。电池用得快没电了,就赶紧拿充电器充。夜里将充电器的能源消耗一空,白天就赶紧重新充满……
  人一认真干起活来,日子就过得飞快。
  连续五、六日,张潜都将全部精力,集中于风油精的仿制生产筹备之中,甚至连前去完成最后的落户和领取“过所”手续之时,都有些神不守舍。
  好在那些负责他落户和领取“过所”的小吏,都很给郭家面子,又都明知道所谓的张家老三分户另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所以,对于张潜在整个流程当中,神不守舍的模样,也不愿意太计较,拿了该拿的“喜钱”后,便听之任之。
  倒是张潜的便宜大哥张昇,见他行动,说话是浑浑噩噩,随时都需要人提醒,很是为他的健康而感到担忧。在落户手续走完之后,特地找到了郭家专门派来盯着此事的管家郭球,郑重提醒:自家真正的老三,是个苦命的娃儿,没等长大成人就夭折了。张潜顶了他的位置之后,若是遭到什么不幸,可不能耍赖说受了老三命格的牵连。其家人更不能将十亩永业田的田皮收回去,否则,即便拼着挨一顿板子,张昇也会上衙门敲鼓,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抖搂个底儿朝天!(注1:田皮,即土地的使用权,古代国家限制土地兼并,民间想出的对策。把田产分为田皮和田骨。买卖田地之时,田皮归新主人,田骨仍然在旧主人手里。)
  “放心,你家三郎命好着呢,刚刚在渭河边上买下了一个大庄子,足足有一千三四百亩。”郭球气得直翻白眼儿,当场就用埋汰话话把张昇给怼了回去,“你就是把这十亩永业田的田皮倒送回去,人家都嫌你晦气!”
  那张昇听了,也不生气,朝着提线皮影般的张潜看了几眼,又摇摇头,扬长而去。
  张潜哪里知道,自己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别人眼中的短命鬼?落户手续办完之后,将相关文件凭证往书包里一塞,他就立刻又将全部心思放在了研发土法上马风油精的具体工艺和设备上。
  于是一干就又忘了时间,直到第六天,在将初步方案和草图推翻修订了无数版后,他才终于拿出了一个最有可能实现,也是生产效率最高的方案。
  与此同时,他的田庄交割手续,也在任琮的努力安排下,全部宣告完成。
  如此一来,倒也又节约了不少时间。郭怒和任琮两个,挑选良辰吉日,带着各自麾下的得力干将,热热闹闹地帮他和紫鹃搬了家。顺便着,也将炼制“灵药”的各类器物和配件都准备停当,在新庄子内,找两个处于核心位置的房子,小心翼翼地于屋内拼装了起来。
  这年头既没有螺丝,又没有电焊。设备部件之间的拼装与密封,全靠铁锤、锡条和硼砂。故而又足足折腾了两天一夜,大伙才终于将一个用二十一世纪眼光看上去,土得不能再土的小作坊,给收拾停当。
  作为整套设备的总设计师和全部生产流程的制定者,张潜当然不可能把配件设计草图往工匠身边一放,就做甩手掌柜。但是垒炉灶,拼装特大号超长螺旋嘴儿铜壶,和钎焊缝隙这些力气活,倒也不用他亲自动手。
  在设备安装的大部分时间里,他只管动嘴指挥,就能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特别是壶身,壶嘴儿,和外围冷却水箱的拼装焊接工作,工艺之精湛程度,甚至远远超过了他最初的认知。
  几乎每一条焊缝,都只有头发丝般纤细,甭说大股大股漏水,就连渗气,都没任何可能。
  不过想想此物的造价,张潜也就没那么震惊了。光是葫芦形状的铜壶、蔓藤形状螺旋缠绕的壶嘴儿和安装在壶嘴外边的冷却水箱,就耗费了整整两百三十吊钱之巨!(注:博物院中有类似实物,古代波斯人专门用来提纯烈酒。)
  这其中还不包括工匠的佣金。用郭怒的话来说,工匠们都是家里头从小养着的,管吃管穿,逢年过节另有打赏,给什么佣金?谁要是这么做了,会被人从长安城里开始指着鼻子骂败家子,一路骂道终南山脚。
  “张兄,小弟知道你心怀慈悲,师门更是悲天悯人的墨家。”而小胖子任琮,却难得见微知著了一回,竟然从张潜打算给郭府工匠开佣金的举动上,推断他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庄主。因此,找了个没有外人的机会,小心翼翼地提醒,“但张兄你既然一时半会儿回不了师门,就得学着入乡随俗。否则,非但长安城内外有钱人家会把你视为眼中钉,那些得了你好处的下人们,也只会笑你傻,绝对不会念你的好儿!”
  “好么,这才几天,你就长本事了,居然连我都敢教训了!”张潜被说得好生尴尬,故意板起脸来朝着任琮呵斥。“有这功夫,不如去看着工匠们清洗炼药壶。万一出了差错,费用全由你一人来承担!”
  然而,呵斥归呵斥,他却清楚地知道,小胖子的提醒,绝对是出于一番好心。所以,从恼羞成怒状态恢复过来之后,他便非常认真地,跟任府派来专门保卫作坊的家丁头目兼江湖郎中任全,请教起掌管田庄的具体事宜来。
  而那江湖郎中任全,在见识了张潜将自家庄主任琼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神妙手段之后,对他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正巴不得能帮他做一些事情,以便能够结下一份善缘。所以,干脆趁著作坊还没开始正式投产,主动充当了一回谋士,手把手地教导他如何做一名合格的庄主。
  按照任全的说法,掌管田庄,跟带兵其实差不多。做将军的,不可能,也没必要,去认识自己麾下的每一名士卒。做庄主的,出于同样缘由,也不必认识庄子里的每一位庄丁和佃户。
  做将领的,只需要认识麾下的参军、司仓、和几个心腹骨干,就足够了。通过参军管好军律,通过司仓管好钱粮,通过心腹骨干们,层层管好士卒,如胳膊指挥手臂,手臂带动手掌和十根指头。
  做庄主的,则通过管家,管好庄子内的秩序,通过账房,量入为出,通过几个心腹管事,管好庄丁和佃户,剩下的事情,就是对外应付官府的赋税,对内考虑如何让庄子变得日益富庶。
  张潜名下这个庄子,因为任老庄主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在转让庄子的同时,也将管家,账房,大小管事,男女仆人,以及所有佃户,一并转让给了他。其中管家、账房和佃户算是雇佣,管事,仆人则是家奴。所以张潜只要抽空见见管家、账房和大小管事,认识一下他们几个长啥样,再说上几句勉励的话,就足够把今年对付过去了。
  等猫完了冬,对这些庄子里的头面人物也熟悉了,再根据他们的才能,决定去留和任免即可。
  当然,如果手头有余钱,张潜再给他自己买一个官身,就更为稳妥。不求能轮上实缺儿,走马上任。至少今后跟衙门里的小吏打交道,轻易不会被其颐气指使。偶尔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需要去面见县令,刺史,也不需要跪在地上,做那磕头虫儿!
  “什么,还能买官儿做?”张潜听得大惊失色,顿时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求教目的,瞪圆了眼睛追问。
  “当然!”任全回答的非常坦然,仿佛早就司空见惯,“要不是这样,郭二郎君的父亲,怎么一边黑白两道通吃,一边穿着四品刺史的官袍!也就是在下从小就跟了老庄主,不需要用到这些。否则,在下有了钱,也会去长安城里买个侍郎做做!虽然一辈子未必轮到补缺,至少能够我让那早去的父亲在地下也觉得有面子!”
  “很贵么?一般从哪里去买?”张潜听得怦然心动,不为过一把官瘾,而是为了今后见了官员不必下跪磕头。
  “起步价三万钱,也就是三百吊,不能算贵,也不能算便宜。经手者有三个,分别是皇后的哥哥韦将军,安乐公主,还有婕妤上官婉儿!真正的大股东,应该就是皇后本人。”任全笑了笑,轻轻摇头,“但三百吊,只能买个县尉,或者僧侣,道士的度牒。如果翻一倍的话,就可以买个县令。然后按品级水涨船高。少郎君要是想买个刺史做,大概是三千吊,如果想买到宰相可就贵了,按今年的行情,没八万吊拿不下来!”(注:以上为史实)
  “连宰相都能买!”张潜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追问声脱口而出。
  这,绝不是他历史书上学到的大唐,更不是电视剧里看到的大唐。
  他记忆中的大唐,是民殷国富,政治清明,武力强大,文化繁荣,即便在中宗时代可能出现了一些衰退,但也不该衰退到如此地步!
  连宰相官职都能买,这哪里是大唐,即便大清,恐怕也没做得如此荒唐!
  “当然能买了,要不说天下最会赚钱的是皇后他们家呢?!”很不理解张潜惊诧什么,任全晃了晃脑袋,满脸羡慕地回答,“虽然郭二郎君他父亲,是赫赫有名的郭半城。可郭家的生意,跟皇后他们家比起来,根本不够看!郭家一年到头顶多也就是十多万吊的进项。而皇后随手丢出两个宰相位置,就能超过他家所赚,并且不需要任何本钱!”
第三十二章
不好了,张兄掉钱眼儿里头去了
  有一句著名古话说,失败乃是成功之母。
  尽管已经知道了大致的研发方向,尽管已经掌握了基本配方,张潜依旧跟成功他妈近距离亲密接触了数百次,才终于看到了成功这小子到底长啥样。
  而时间,也从秋分,悄悄走到了寒露。
  这期间,佃户们来交了佃租,官吏前来催了赋税,都由任琮出面帮他料理掉了。小胖子即便再不着调,也是熟门熟路,背后还靠着褒国公府这座不大不小的靠山。无论跟佃户打交道,还是跟小吏打交道,都比张潜这个外来户强出太多。
  而另外一个让小胖子任琮愿意主动出马的缘由,则是他有点儿受不了张潜在“炼药”过程中,那种六亲不认的疯狂劲儿。
  将任家和郭家精挑细选出来给他打下手的聪明伙计,指挥得像蚂蚁一般不说,对他和郭怒两个,也是动不动就劈头盖脸一顿呵斥。并且绝大多数情况下,郭怒和他没犯什么大不了的错误,只是说话声音稍微高了一些,或者距离炼制的半成品太近。
  “都是任全害的!”不理解张潜的脾气与不炼药之时,判若两人,任琮就开始疯狂地找原因。结果,不找则以,一找,答案就昭然若揭。
  张潜的脾气变化,是秋分之后第四天开始的。而在此之前一天,他跟任全讨教了如何打理田庄。任全那厮嘴欠,居然劝他去买官儿当。还说什么最会赚钱的生意属于皇后她们家,一个宰相虚职,够郭二郎家的全部产业忙活一整年……
  这个任全,真是嘴欠,你他妈的没事儿跟张仙师说这些做什么?结果这下好了,你嘴巴是痛快了,张仙师从那天起,就走火入魔了!
  为此,小胖子任琮,这些天在私下里将任全给狠狠收拾了好几顿,要不是念着后者曾经陪伴自己多年的情分,简直恨不得也赶到金城那边去,与管家任福一起开拓商路!
  走火入魔之后的张潜实在太难伺候,所以小胖子宁愿躲在外边,帮他打理田庄。也不愿意凑到炼药的铜壶前,让自己的耳朵遭受荼毒。倒是“臭人”郭怒,表现出了与其身份地位极不相称的韧性,竟然从始至终,对张潜的斥责和辱骂,都甘之如饴。
  不过,所有的忍耐和付出,在寒露这一天,都得到了回报。
  整整三大铜盆成药,每个铜盆都有五斗之巨,如果把里边的药液或者药膏换成水,每盆成药的分量,都是整整六十斤!(注1:唐代一大斗为6000毫升,一斗为十升,一升为十合,每合的容量是60毫升。)
  三大盆,颜色、味道、模样完全不同的成药,散发着迷人的异香,静静地摆在葫芦装的炼药炉前,令人如醉如痴!
  “仙,仙,仙十三郎!这,这就是,就是风油精了?你,你上回赐给我的那种?”许久,许久,蓬首垢面,浑身上下满是油渍的郭怒,蹲在一盆晶莹如玉的翠绿色药液前,小心翼翼地询问。仿佛自己的声音稍微大一些,张潜就会像先前几百次那样,令人窒息地摇头一般。
  非常幸运的是,这次,张潜没有宣告制造失败。而是瞪着通红的眼睛,轻轻点头,“不完全一样,但是药效应该差不多。从今天起,你不用省着了,洗完澡后,想往身上抹多少就抹……”
  “嗷——”一句话没等说完,铜盆前,已经响起了凄厉的狼嚎。再看那“臭人”郭怒,双膝跪地,双手捧着铜盆边缘,嚎啕得宛若一头受了委屈的婴儿。
  而最后一刻才想起赶过来帮忙的任琮,则抓起一把量药的铜匙,迅速舀起一大匙风油精,递向了他自己的嘴边。
  “里边用了冬青油,你吃下这一勺子,下半辈子肯定生不如死!”好在张潜手疾眼快,抢在任琮将风油精送进嘴里之前,一巴掌将铜匙拍在了地上。
  “我,我只是想,想尝一尝味道,没,没打算喝完这一整勺子!”任琮满脸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快速解释。然后从地上捡起铜匙,用冷水涮了涮,再度奔向另外一个装满了药液的铜盆。
  这盆药液,看起来比风油精还要诱人。风油精是绿色的,带着薄荷特有的冷香。而这盆被张潜提前命名为六神花露的药液,则是粉红色,散发着浓郁的桃花香。
  “一合一贯!”张潜只用了四个字,就让任琮的双腿和双手,僵在了盛放六神花露的铜盆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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