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日月(校对)第25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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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子打死个婢女,还不需要亲自动手!”崔湜厌恶地将松开手指,与狸姑重新拉开距离,稳稳坐直了身体,“回到府上,你自己收拾了铺盖带着婢女滚蛋,别让老子再看到你!否则,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你,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姓崔的,你找死!”狸姑愤怒挥舞手臂,想要扑上去抓花崔湜的脸,然而,却提不起任何勇气。
  她是女子,无论如何力气都不会比崔湜大。在车厢中发生冲突,吃亏的肯定是自己。而崔湜的马车,肯定配得上他的同平章门下事身份,任她在里边哭喊得再响亮,车外的人,都不会听到任何声音。
  “别逼老子!”崔湜将眼睛一横,呵斥声落在狸姑耳朵里,宛若闷雷,“否则,老子现在就命令仆人将你丢下车去,自生自灭!”
  “你……”狸姑被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脸色瞬间一片煞白,身体软软也地瘫在车厢璧上。
  她是太平长公主的心腹不假,但是,她终究是一个婢女。在崔家,她的身份,也只是一个宠妾。
  崔湜亲自动手打她,或者命令仆人将她绑起来施以家法,都天经地义。甚至将她于大庭广众之下踹出马车,世人也只能说,崔平章凉薄,容不得一个下堂妾,而不会再对崔湜进行更多指责。
  但是,如果她在这个节骨眼上被崔湜赶出了家门。太平长公主那边会不会给她撑腰,却很难说!
  岑羲刚刚被赶出朝堂,持节巡视地方。李猷在朝堂上的地位远不如崔湜重要。贾膺福做事也远不如崔湜利落。在这种情况下,太平公主哪怕明知道崔湜已经对她不够忠心,为了拉拢此人,也只会另外送一个美貌女子给崔湜做妾,而对她不闻不问,甚至派人取了她的性命,以给崔湜出气!
  “刷——”车厢内,忽然变亮。却是崔湜觉得气闷,自己亲手拉开了车窗帘子。明媚的春光,立刻透过雕花琉璃窗照了进来,照得车厢内壁斑斑驳驳。
  狸姑抬起头,幽怨地向崔湜看去。忽然发现,崔湜的脸,竟然充满了男人味道。
  轻轻用手臂撑起身体,她像一只小猫一样,朝着崔湜爬了过去,将自己的头蹭向对方怀抱,声音也变得如猫叫一样柔媚,“郎君,妾身知道错了。郎君,你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千万不要气坏的身体。妾身,妾身舍不得你!”
  担心崔湜仍然在气头上,她尽量将脸对着前者的小腹,身体微微缩卷。以免再度遭到对方掌掴或者推搡之时,伤得太重。谁料,崔湜却对她的行为和声音,都毫无反应,两眼继续直勾勾的看着窗外,仿佛窗外此刻正有佛法显化,龙蛇当空飞舞一般。
  “郎君,郎君妾身知道错了,甘领郎君的责罚!”担心崔湜故意不搭理自己,狸姑继续用头轻轻蹭向对方的小腹,声音柔腻得宛若小猫撒娇。“郎君不要赶妾身走,妾身真的舍不得你。”
  “别胡闹,你的事情,回头再说!”崔湜仿佛忽然变成了柳下惠,抬起手,不耐烦推开她的头颅,“我刚才看到了窦怀贞,还有孙佺。”
  “谁?”狸姑吃了一惊,身体警觉地绷起,快速抬头看向磨砂琉璃窗。
  六神作坊产的这种琉璃,技术很古怪,可以让马车中的人,单向看到窗外,而从窗外向车内窥探,却只能看到一片迷雾。所以,她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动作被车外的人发现。
  马车还在长安城外的官道上,附近来往行人不算很多。目光透过磨砂琉璃窗,她清楚地看到几名劲装健仆,匆匆策马而过。从打扮上推断,肯定是来自富贵之家,然而,却不知道他们的主人是谁,此行目的地又是何方?
  “太后的奶公窦怀贞,还有高宗时期宰相孙处约之子,左监门卫将军孙佺!”崔湜嫌她的脑袋碍事,轻轻将她推开,“都是奔张家庄去的,这俩人,差点就走在一起。看样子,眼下长安城里,愿意拿出点代价让张潜早点滚蛋的,可不止长公主一个!”
第二十七章
血仇
  “你的意思是,窦怀贞和孙佺,也是奉人之命,去探听张潜的口风?”大半个时辰之后,太平公主听完了崔湜的汇报,皱着眉头追问。
  “眼下还不到外出踏青的季节,他们却先后前往渭南,除了去找张潜之外,在下想不明白,他们还能去拜访谁!”崔湜点点头,回答得非常肯定。“特别是孙佺,为了掩人耳目,还故意架上鹰,带上了猎犬,却不仔细想想,渭南那边全是庄稼地,这个季节麦苗都该往外冒了,哪容他胡乱践踏?”
  “嗯。孙佺枉为宰相之子,却连他父亲三成本事都没学到。”太平公主想了想,轻轻点头。
  在大唐,践踏青苗乃是重罪。虽然孙佺家世显赫,可万一被言官咬住不放,也得被折腾得灰头土脸。所以,这个季节孙佺想要打猎,唯一的去处是终南山。架鹰驱犬前往渭南,则纯粹是欲盖弥彰。
  “他的本事,根本不在领兵和治理地方上。跟人交朋友一起玩乐,才是他的所长!”崔湜扭头朝窗外看了两眼,笑着耸肩。
  “嗯,倒也把他用对了地方!”太平公主立刻心领神会,先笑着摇头点评,随即,将目光看向狸姑,柔声吩咐,“你去厨房那边,让人准备些崔平章爱吃的菜肴。今天你们俩都辛苦了,在本宫这里吃了哺食再走。”
  “谢长公主赐饭!”狸姑立刻蹲身行礼,然后倒退着缓缓走了出去,顺手,又体贴地替太平公主关好了书房的木门。
  “说吧,你还看到什么了?还是张潜对你还说了什么不该让狸姑知道的事情?”静静地听着门外的脚步声去远,安乐公主冲着崔湜点了点头,柔声吩咐。从始至终,都对狸姑脸上的瘀青视而不见!
  “多谢长公主信任。张潜跟我说的,我刚才已经如实向长公主汇报过了,没有任何不能让狸姑知道的!”崔湜接过话头,感激地拱手,“但是,在回来路上,除了窦怀贞和孙佺之外,我其实还看到了高延福。”
  “高延福?这老东西,不去替皇兄守灵,没事儿在外边乱跑什么?”太平公主大吃一惊,眉头迅速皱了个紧紧。
  “他没穿官服,而是做寻常富家翁打扮,也没带任何随从。”崔湜没有替她解惑,而是将自己看到的情况继续如实汇报,“他跟窦怀贞也不是一路。事实上,我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发现他故意朝路边行人之中躲避,才又注意到了窦怀贞的车驾!等窦怀贞的车驾匆匆过去之后,才又注意到,孙佺带着鹰犬出来打猎。”
  “他跟窦怀贞不是一路?”太平公主闻听,心中困惑更深,声音也忽然变得尖利。“那他是奉了谁了命令。莫非,他活得不耐烦了,想去替皇兄殉葬?”
  窦怀贞在三年之前,娶了韦后的奶妈做续弦,随即,就成了韦后的心腹,与太平公主渐行渐远。而孙佺在年青时候,就跟太平公主的另外一个兄长,相王李旦相交莫逆。这两个人如果去见张潜,背后受了谁的指使,太平公主用脚指头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但是,高延福背后的主人是谁,就令太平公主困惑了。据她所知,自从皇兄李显死后,高延福就彻底失了势。眼下掌控皇宫内治安和百骑司大权的,乃是左监门大将军薛思俭。高延福平素连太后和小皇帝的面都见不到,当然不可能成为她们娘俩的鹰犬!
  自己想不明白的事情,她就希望崔湜能帮自己寻找答案。然而,崔湜却没有及时回应她的垂询,却又低声解释另外一件事情。
  “所以属下先前才不愿意让狸姑听见。她虽然对您忠心耿耿,却好奇心太重。万一哪天落在别人手里,酷刑之下,很难保住任何秘密。”
  “你打她了,因为她乱管闲事?”既然崔湜不肯帮忙,太平公主也立刻放弃了继续向他求助的念头,笑了笑,柔声询问。
  “给了她一点儿教训。”崔湜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然点头承认。“免得她自作聪明,最后反而坏了长公主的事!”
  “打得对,这丫头,最近的确有些恃宠而骄!”太平公主毫无给狸姑讨还公道的意思,笑着点头。随即,又轻轻皱了下眉,柔色商量,“要不要本宫给你换一个贴身伺候的人?狸姑年纪终究有些大了,不再像原来那般水灵。”
  “多谢长公主!”崔湜立刻躬身相谢,“不过,狸姑目前用着还算顺手。在下希望还能多用她一些时日。”
  “也好!”太平公主轻轻挥手,仿佛在跟崔湜谈论一件物品的取舍。“既然你心里还念着旧情,本宫便成全你们。等时局安定下来,狸姑就不用再替本宫奔走了,让她专心伺候你。本宫另外派一个机灵懂事的,去替你跑腿。”
  “多谢公主成全。”崔湜闻听,感激地再度躬身。随即,又看了看太平公主的脸色,低声补充,“此番奉命前去探张潜的口风,在下发现,此子成长极快。与当年相比,简直判若两人。长公主若是能将此人纳入旗下,必定百事可遂!”
  “拉拢他?”太平公主浓眉轻挑,满脸冷笑,“本宫也曾经设想过,只是,没等本宫付诸行动,安乐公主已经成了前车之鉴。本宫可没那么多家丁,可以供他麾下的女将军去砍!”
  “长公主的家丁,也没曾抢男霸女。”早就猜到太平长公主不会听自己的劝,崔湜还是继续赔着笑脸补充,“而据在下观察,他对先帝极为忠心。若是先帝被人下毒的证据,被长公主拿在了手里,想必为了给先帝报仇,他也愿意与长公主联手。”
  “联手?”太平长公主敏感地皱了下眉头,旋即低声轻笑,“真没想到,这才短短两年光景,他都有资格跟本宫联手了?看起来,本宫当初眼睛,的确瞎得厉害。”
  “卑职不敢!卑职从没有这个意思!”崔湜听得心中微颤,连忙拱起手来解释,“长公主且听在下一言。当年您出手打压他,并不算专门针对。长安城里一直都是这种规矩,换了谁,长公主也不会另眼相看。所以,您跟他之间,也不算有旧怨。”
  “呵呵,呵呵!”太平长公主继续冷笑,覆盖着厚厚一层白粉的面孔上,却显示不出任何真实表情,“这话倒是也没错,本宫当年如果真的想对付他,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不过,这道理你懂,他可未必懂!”
  “在下愿意替长公主全力奔走。”崔湜被笑得心里发虚,硬着头皮提议。
  “他跟你关系很好么?你竟然如此替他着想?”太平长公主没有直接回答崔湜的提议,而是忽然皱着眉头反问。
  “长公主明鉴,卑职跟他交往很少。”崔湜心中又是一紧,连忙再度高声辩解,“但是,在下,在下真的不希望与他为敌。”
  唯恐太平长公主误解,顿了顿,他又迅速补充,“他如今不缺声望,不缺财力,手里还握着一支天下少有的强军,所缺的,只是出身和人脉而已。在下跟他为敌,即便侥幸获胜,一条命也得丢掉半条,平白便宜了别人。”
  这几句话,明着是说自己,实际上,却是提醒太平长公主,张潜的实力今非昔比。绝对具备跟太平公主拼个两败俱伤的资格。如果太平公主不愿意折节下士,至少不要再跟张潜为敌。否则,肯定得不偿失。
  “本宫明白!”太平公主难得听了一回劝,笑了笑,轻轻点头。“自打他从突厥凯旋那时起,本宫就已经做出决定,不会再刻意针对他。你今天从他口里套出来的消息,本宫也会认真对待,如果条件不过分,就暗中帮他一把,以便他及早离开长安。”
  “多谢长公主信任!”崔湜闻听,心中的石头瞬间落了地,再度认真地向太平公主行礼,“国丧期间,在下就不多打扰长公主了,以免遭人闲话。让狸姑留下陪长公主,在下先行告退。”
  “嗯,也好。你终究也是半个宰相。即便知道你来这里的人不多,在我府上逗留得太久了,终究会有些影响。”太平长公主迟疑了一下,继续笑着点头。对于先前赐宴的话头,只字不提。
  “在下告退,长公主万安。”崔湜又行了个礼,转身快步走出门外。太平长公主则站起身,走到琉璃窗前,以目光相送。
  待崔湜的背影在家丁的指引下出了院子,她却没有立刻派人喊狸姑进来核对口径。而是抓起一枚纯银打造的铃铛,轻轻摇了摇,随即柔声吩咐,“来人,请驸马到我书房里来。就说我有要事跟他商量。”
  悦耳的铃声和她的命令,一道传入了门外婢女们的耳朵。立刻有人高声答应着,去执行命令。不多时,就将鬓发斑白,满脸皱纹的武攸暨,给请了过来。
  “公主可是遇到了为难的事情,想请为夫参谋一二?”武攸暨为人一向随意,进了门后,连问候的话都没说一句,就直奔主题。
  “你最近可是病了?怎么头发白了这么多?脸色也好生憔悴?”虽然早已经习惯了武攸暨比自己老得快这一事实,太平公主依旧被对方行将就木的模样,给吓了一跳。关心的话脱口而出。
  “没有,为夫身体好得很!”武攸暨煞有介事地活动了一下胳膊腿,笑呵呵地回应。“至于头发,为夫人也是快奔耳顺的人了,怎么可能连一根白头发都没有?”
  “即便有,也不该这么多啊?”太平公主不敢苟同对方的解释,皱着眉低声反驳。“可是又吃了什么丹药之类?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东西根本不能相信。”
  “没有,真的没有!”武攸暨闻听,立刻将头摇成了拨浪鼓,“那东西,为夫才不会吃。你放心,我身体真的结实着呢!倒是你自己,终日劳心又劳力,晚上千万记得加餐。”
  “嗯,我记得!”太平公主听得心中一暖,顺从地点头,“你也记得,多吃一些补品。平日里少熬夜!”
  “我会记住的,公主不必为我操心!”武攸暨笑了笑,大咧咧抓起茶壶,自己给自己倒茶。
  两个人说的,都是夫妻之间再平常不过的话,然而,却越说越觉别扭。转眼间,就先后沉默了下去,各自坐了一把椅子,相对饮茶。
  屋子里的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尴尬。婢女们怕遭受池鱼之殃,纷纷悄悄地退了出去,轻手轻脚关严了书房的门。
  听到屋门的合拢声,武攸暨忽然摇头而笑,“好了,不说这些啦。你是公主,我是国公,咱们两个,天生就不是做寻常夫妻的命。今天找我究竟为了何事?说吧,我帮你出个主意。好用也罢,不好用也罢,总比你一个人琢磨强。”
  “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么?”被寻常夫妻四个字,弄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太平公主竖起眉头,低声反问。
  “当然可以!”武攸暨笑着点头,丝毫都不愿意跟太平公主做口舌之争。“只不过,你今天派贴身婢女去找我,说的是有事相商。”
  “我想跟你商量,正月十五一道出门赏灯!”太平公主心头酸涩,倔强地补充。然而,看到武攸暨那刻意容让的模样,心中却又突然没了继续赌气的念头。轻叹了一声,缓缓说道:“算了,不说这些没意思的话了。我的确有事情找你商量。崔湜刚才给我带回了消息,说张潜想要一个同平章门下三品的头衔,才肯带着麾下兵马去碎月赴任!”
  “他好大的胃口,国家要职,岂可轻授?!”武攸暨勃然大怒,抬手力拍桌案,“这个要求坚决不能满足,否则,此例一开,边将必然争相效仿。用不了几年,同平章门下三品就成了滥缺……”
  话说了一大半儿,他又忽然闭上了嘴吧,轻轻摇头,“不过,碎叶距离长安五六千里路,快马来回都得一个月。他要了同平章门下三品,也是个空头衔。在国家大事上,根本来不及插嘴。”
  正反两面,都让他一个人说了。太平公主虽然从中没得到任何建议,却在他的提醒下,非常轻松地做出了决定,“我不会主动帮忙成全他,但是,也未必能够阻拦得住。据崔湜说,他家现在门庭若市。窦怀贞,孙佺,今天几乎跟崔湜走了个前后脚。”
  “窦怀贞是太后的人,孙佺是相王兄的至交好友。”武攸暨反应很快,立刻推测到了一些隐藏在“门庭若市”四个字背后的额事实,“看来,张特进炙手可热啊。这次即便拿不到同平章门下三品头衔,至少也能将同平章门下事头衔握在手里,你的确没必要去做那个恶人。”
  “我所想到的,也是这样。”太平公主疲倦地笑了笑,然后,对着武攸暨轻轻点头。
  “那你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武攸暨快速接过话头,低声提醒,“你既然阻拦不了,不阻拦的话,他还不承你的情。何不干脆推他一把?如此,他过后即便不对你心生感激,至少,也不会再对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事情,继续耿耿于怀。”
  “你是说,借机示好与他?”太平公主浓眉倒竖,双目之中充满了不屑,“他有什么资格绕过本宫主动示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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