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调第4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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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渐已入夏时,李成器早早命人备了凉亭,不忙时,便与我在亭内弈棋。
  “沈秋昨日还笑言,你已成了他的关门弟子,”他落子悠闲,随口道,“我这几日总心神不宁,可有良方?”我盯着棋局,无暇分心,只唔了声:“今晚再说。”李成器温声道:“今晚?你不用费神钻研医术了吗?”
  我又嗯了声,见他迟迟不说话,疑惑看他,却撞上那双笑吟吟的墨眸。不禁脸有些发热,轻抚早已隆起的腹部,笑着道:“快看,你父王又在对娘用美人计了。”李成器啼笑皆非,摇头轻叹:“我是怕你废寝忘食,熬坏了身子。”
  我笑道:“好,那你带我出去走走?”
  他两指夹着黑子,闲适清平,偏就不点头,亦不拒绝。
  “今日是姑姑设宴,再有胆量的人不会挑此时闹事,你有何不放心的?”我拉着他的手,直接将他指间的子落在了棋盘上,“你赢了。”李成器摇头,笑叹道:“还是让你看破了。”我挑眉,抱怨道:“我棋艺再差,也看得出你想让我。”
  李成器再叹了声:“你若用心,未必不如。”说完,拿起一侧荔枝,将刺人的外壳剥好,递到我嘴边。“在你身侧,我懒得用心,也不必用心。”我张口,老老实实吃了下去。
  想是在府中呆的久了,难得随他出门,兴致自然高涨。
  夏至冬阳替我挑了几身衣裳,都不大如意,倒是李成器随手指了件,立刻对了我的心。夏至边替我上妆,边低声哀叹:“早知如此,侧妃你就不必难为我们了。”我看了她一眼:“你若用心,未必不如郡王的眼光。”
  夏至愣了下,倒是冬阳先嗤嗤笑了起来:“午后从郡王那处学的话,这么快就用在奴婢们身上了?”我对着铜镜,又看了冬阳一眼:“今日你随我去。”冬阳也愣了。
  我没再说什么,示意她回去换妆。
  前几日看冬阳在理我的书,有意将基本李隆基喜好的拿了出来。如此细微之处,便让我对自己的决定有些怀疑,若是当年我将她送回临淄王府,会不会就不用受此相思之苦?如今跟在我身侧,只能越走越远,哪怕让她多见两次,也是安慰。
  只是未料到,李隆基终是以病推脱,未至酒宴。
  我因身子不便,略坐了一会儿,就有些腰酸。李成器细看我一眼,才说:“我陪你出去走走。”我摇头,轻声道:“李重俊和裹儿都在,正是热闹的时候,你如何走的开?”
  当年圣上初入京,被封太子时,这两兄妹看起来还是情深义厚。如今却都盯着空悬的储君之位,明争暗斗,好不热闹。
  李重俊性子桀骜,却很会做人,先一步拉拢了太平和李成器。当然,多少也因太平本就觊觎皇位,怎么能容得下同是女儿身的甥女?自然会先托起这不成器的外甥,打压韦氏的野心。
  李成器倒是不以为意,正要扶我起身时,就听见李重俊很是热络地叫了声大哥。我暗笑一声,看了眼李成器,耳语道:“比你那几个弟弟叫的还亲。”李成器但笑不语,眼中却有了几分近乎宠溺的告诫。
  我与他眼神交错间,已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尽可放心。
  “你就在后园子走走,我稍后就来。”他也知挣不脱这场面,只耐心叮嘱了两句,又换来冬阳,嘱咐她千万看好我,离水远些。
  我笑着听了会儿,才低声提醒他:“郡王,你再如此说下去,风流的名声就葬送了。”他轻握了下我的手:“快去吧。”
  我这才起身,悄无声息地离了席。
  太平这处的宅邸,是皇祖母在世时赏赐的,多少有些大明宫的影子在。我在水边走着,看三两的鱼游过,正是怡然自得时,就听见有人叫了声:“三嫂。”这声音不是很熟,可也并不陌生,能这么唤我的也只剩了一个人。
  回过头看,果真是薛崇简。
  “三嫂。”他又唤了我一声,声音平淡。我默了下,才笑道:“郢国公可是看错人了?还是酒喝的多了?”他走过来,冬阳迅速躬身请安:“郢国公。”薛崇简只是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下去。”
  冬阳动也未动,我只笑了笑:“不过一个婢女,郢国公何必为难她?”说完,才对冬阳说:“退出十步,我和郢国公说几句话。”
  冬阳仍旧未动,只盯着我说:“郡王反复叮嘱过,要奴婢寸步不离侧妃,以防——”话音未落,啪地一声脆响,薛崇简已经扇了她一掌:“退下!”一掌下去,冬阳险些摔倒,我只觉得心跳的又快又急,胸口隐隐作痛着,却仍只能笑着说:“冬阳,给郢国公赔罪。”
  这是太平的宅邸,薛崇简又是她最宠爱的儿子。
  此时此刻,前处设宴,朝中重臣、李家显贵都在,绝不能出什么差错。
  冬阳又看了我一眼,眼中蒙了些水雾,咬牙跪了下去:“请郢国公息怒。”说完,立刻起身照我所说,倒退后了十步,多一步都不肯再让。
  夏风潮热,我手心已出了些薄汗,看着薛崇简走过来,站在我身前。他不说话,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噙着笑看他。过了会儿,他才笑了声:“果真是三哥心心念念的女人,笑里藏刀,连我都快有些招架不住了。”
  我避开他的视线,随口道:“虽然此处是你母亲的宅邸,也请你收敛些,郢国公。”那些年在李隆基府中,多少也与他见过几次,说起来奇怪,他明明是太平的亲子,却莫名与李隆基投缘,甚至为他,不惜屡屡违抗母命去助他拉拢朝臣。
  他唤我三嫂,有多少意气,多少怨愤,我又怎会听不出?
  “三嫂,”他声音中隐隐带着嘲笑,“我已经很收敛了。那个婢女当初是三哥的心腹,却随你背叛了三哥,若非看你的颜面,绝不止是一掌。”我回过头,盯着他:“你为情义,不惜屡屡违背母命,我也不过是为情,选了自己要的东西。薛崇简,你我本不相干,何必再替他人翻旧账?”
  “情义?”他很慢地扬起嘴角,“三嫂先嫁幼弟,却又再嫁长兄,何来情意?李成器不惜与我母亲联手,只为抢走弟弟的心中人,何来情意?就连那个李成义,被李重俊抢走了姬妾,如今却要与李重俊称兄道弟,助他谋取太子位,又何来情意?”
  我避开他半步:“有些话,无需和你解释。”
  他又上前一步,很近地看着我:“三哥今日不来,就是为了避开你。我有时候想,为什么你要这么如意?事事顺心?可那曾是你枕边人的人,却还要再一味忍让,连见一面,都怕扰了你的清净?”
  我抿起唇,想要说什么,可终究咽了下去。
  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道理,他与李隆基走得近,自然看到的都是他的无奈痛苦。无谓争辩,最后也只会再添无谓怨恨。
  “郢国公若无要事,永安先告退了。”我勉强躬了下身子,想要从他身边走过,可他却丝毫不肯让步。此处本就是莲池边,又因刚才的一再退让,我和他都已临近水岸,不知为何,一念间忽然有些怕。
  他似乎看出我的闪避,偏又近了一步,抓起我的腕子:“青天白日的,三嫂怕什么?”
  他的手心灼热烫人,眼睛眯起来的样子,极似太平……
  七十三
同根相煎(3)
  我欲要用力抽手,就已叠起三声呵斥。
  圆门处跪了一地的人,太平眼中含怒,又有十分告诫:“快放手,永安如今正有身孕,岂容你如此胡闹?”李重俊亦是附和道:“崇简快些放手。”
  岂料,他本是松握的手,却骤然收紧了些。
  他自幼习武,此时猛地用了力,我只觉手腕生痛,生忍着,蹙眉看了他一眼。
  “放手,”李成器大步这处走来,待近了才冷着面,沉声又重复了一次:“本王命你放手。”说完又上前两步,紧盯着我的脸,我轻摇头,示意他不要当面得罪太平。
  “怎么?”薛崇简笑了笑,“我不过是看永安险些跌倒,好心相扶,寿春郡王为何如此脸色?莫不是怕你这侧妃春心萌动,又生了改嫁的心思?”我心底一凉,正要出声呵斥,却只听得铮然一声锐响,李成器手中剑已出鞘。
  随他这一动,身后随着的四个侍卫皆是拔剑。剑已出鞘,太平府中侍卫都变了色,瞬息间都亮了兵刃,护在了她的身侧。
  出鞘剑,杀气尽显,他身侧不过随着四人,却生生压下了莲塘边数十人的阵势。我看着他,紧张的快要喘不上气,只能拼命压制着,努力出声轻唤他:“成器。”
  他的视线与我交错而过。
  “寿春郡王可知这是何处?”薛崇简虽变了脸色,却还硬撑道,“若论起来,在太平宫中府中拔剑,连圣上也要掂量再三,你该不是真醉了吧?”
  “崇简!”太平挥手,示意身后一众侍卫退后,“放开永安,给你哥哥赔罪——”
  话音未落,李成器已经开了口:“大唐南至交趾,北及突厥,凡本王拔剑所指的方向,必是西北军血洗之地。三年前突厥不战而退,惧的是西北数十万大军,而非几千里外歌舞升平的朝堂权贵。这些话,你可听明白了?”
  他的话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尽是多年杀戮后的淡然。
  可就是这平平的几句话,却已压过了太平身后二十余持刀侍卫,四下里顿时静的骇人。不止是我,连紧抓着我的薛崇简也是脸色骤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他再不说什么,收了剑,看了我一眼。
  我立刻缓过神,自薛崇简手中抽出腕子,努力让自己镇定,安稳地走到他身侧。直到被他紧握住手,才算是彻底松了气。刚才的那一瞬,连我都不敢直视他,可是现在紧握着手才发现,他的手心竟也是出了些汗。
  他也在怕,怕的却是我和孩子……
  这一场闹剧很快过去,太平像是什么也没听到,只是命人把薛崇简带下去。倒是李重俊半晌缓不过来,待回了神却是神色震惊地连连看李成器,连对我嘘寒问暖也带了些惴惴不安。
  我不想再多待,眉心疼得发紧,只靠在他身上,低声说:“回去好不好?”他静看了我会儿,直到我又攥紧了他的手,他才缓了神色,温声道:“日后你再如何吵闹,我也绝不会放你出府了。”我闷闷地嗯了声,心仍旧跳得急,不觉捂了胸口:“我好像……有些喘不上气。”他反手扣住我的腕子,似在把脉,声音却依旧平稳:“闭上眼睛休息,我抱你出去。”话音未落,我就觉得身上一轻,被他抱了起来。
  太熟悉的阵痛感,我紧咬着牙,一阵阵发寒。
  太早了,难道要生了?
  “永安?”他的声音在耳边,依旧很镇定,可是他的手已经不自觉的收紧,“是不是很不舒服?”我轻点头,刚想说什么又是一阵剧痛,只感觉腿上有热热的水流,更深的恐惧袭上心头。却还是让自己清醒着,趴在他肩上,刻意让声音轻松些:“你儿子太想见你了,等不及了。”他应了一声,柔声道:“我倒觉得该是个女儿。”
  他的手微有些抖,步子却仍是稳的,只是沉着声音问太平要房间生产。
  千万不能出事,尤其不能在这里。
  耳边尽是一阵阵的请安声,李成器似乎在对人吩咐着什么。太平的声音、李重俊的声音,渐融成了一片,竟比上次还痛。
  我只觉得醒来数次,却又迷糊着,感觉这孩子永远也不肯出来。到最后彻底脱了力时,感觉有人替我擦着汗,睁不开眼,可只知道是他。直到所有的声音都不再分明,才用尽最后力气睁开眼,暮然撞入了那漆黑的眼眸中……
  “是女儿,”他任由我攥着他的手,只是安静地看着我,“还疼吗?”
  眼前渐模糊着,我似乎听见自己嗯了声,就沉沉睡了过去。
  没想到这一场酒宴,意外地迎来了我和李成器的第一个女儿——念安。因沈秋不让人挪动我,李成器也就在房内陪我,在太平府上足足呆了三日,我才算能正常吃些东西。说是在太平府上,吃穿用具都是惯用的,又整日看着他,倒真和平日无甚差别。
  “薛崇简跪在门外几个时辰了,”沈秋忽然唏嘘着,收了针,“太平府上,让她最宠爱的儿子这么跪着的,除了她,也就是郡王了吧?”我诧异看他:“薛崇简在门外?”李成器只替我盖好被,低声问:“要不要躺下?”
  我嗯了声,任由他拿开身后的软枕,扶我躺了下来。
  我看他不愿理会沈秋,到嘴边的话也咽了回去,悄然看了沈秋一眼,他只轻摇头,极隐晦地看了我一眼。
  待到沈秋退出了门,我才碰了下他的手,柔声道:“如今我母女平安,你还不放过他,岂不是有意为难你姑姑?”他轻握住我的手,温声道:“永安,他跪的越久,日后越不敢有人为难你,这才是我想要的。”
  我忍不住笑了:“郡王,那日你拔剑所说的话,可算是大逆不道了,我还真想不到谁能再来为难我。”他的眼中似乎有一瞬的沉色,可又恍惚是我看错了,过了会儿,他才忽然俯下身,堵住了我再想出口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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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回到王府时,念安也终是被沈秋调好了身子,开始能咿呀地对我摆手。嗣恭常坐在我身侧,忍不住盯着妹妹,伸手想要碰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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