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穿越时代(校对)第29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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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母亲和秀娘都能理解自己的苦衷……然而,就当王斗欣然从软榻上起身,准备享用母亲烹饪的爱心午餐之时,却听得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声,不由得神情凝重地停下了脚步。而钟氏虽然一时有些错愕,但作为一名久在边地的军人家属,很快也明白了这鼓声意味着什么,顿时就是神色一凝:
  “……这是……擂鼓聚将?儿子,这莫非是要出兵打仗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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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晋王府的一间小花厅内,卢象升和温体仁等流亡朝廷的几位重臣,正为穿越版崇祯皇帝宣布的最新决断,而一个个目瞪口呆,思维崩坏——发兵洛阳?诛杀福王?!!
  “……陛下!请三思啊!虽然福王似有不轨之意,但洛阳官府并未与其同流合污,反而只是稍有察觉,就派人前来报告,所以朝廷也只需小惩大诫一番即可,完全不必处置的如此酷烈啊!”
  “……而且,福王再怎么说也是陛下的亲叔叔,如此不教而诛,只恐天下人会有所非议……”
  “……陛下,如今京师沦陷敌手,南京诸臣拥立伪帝,朝廷本来就处境尴尬,正是需要施恩四方、镇之以静的时候。如果这般狠下辣手,闹出了弑亲的恶名,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陛下啊?”
  ……
  一片七嘴八舌之下,基本没有人赞同崇祯皇帝对福王叔叔的杀伐果断,但皇帝陛下依然固执己见。
  “……唉,诸位爱卿,朕也知道此策后患极大,可是舍此之外,朕还有什么办法?”
  崇祯皇帝宛如笼中困兽一般在屋内踱来踱去,语气中满是焦虑和急躁,“……朝廷眼下困顿于太原,山西全省残破,岁入无几。陕西、河南各省亦是如此。南京诸臣又已扯旗叛逆,江南的捐输财赋再也不能指望。而且南京伪帝一出,天下亲藩势必蠢蠢欲动。当今之计,唯有快刀斩乱麻、杀鸡儆猴,方可震慑屑小!而福王昔日便有与皇父争夺大位之前科,如今又有反迹显露,岂不是上天送给朕的好靶子么?再说,虽然眼下的河南官府尚未附逆,但若是坐视不理,等到再过几个月,局势又有变化之后,河南方面又会如何?
  此外,如今南京已经去不得了。太原孤悬北方,处于被流寇与鞑虏包抄夹击之势,实在不是久留之地。
  陕西甘肃一向贫瘠,又是流寇起源之地,朝廷去了那边也站不稳脚跟。而洛阳乃是中原之枢纽,自古以来的帝王之都,山河险要,易守难攻,此外也是御驾南下的必经之路,岂能坐视其落入居心叵测之辈手中?”
  ——更重要的是,福王府里的那么多金山银山,与其便宜了李自成那一干陕西流寇,还不如交给朕用来复兴大明江山呢!好歹是肉烂在自家锅里……穿越版的崇祯皇帝一边翻着白眼如此想道,一边索性把话都给挑明了:“……况且,如今朝廷财计匮乏,朕募兵讨逆要花钱、安置百官也要钱,其开销之庞大,除去抄了福王的家之外,朕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来填窟窿……就当是杀头肥猪好过年吧!”
  (福王乃万历帝宠爱的幼子,万历末年曾经依靠万历帝的宠信,和崇祯的父亲泰昌帝争夺皇位,落败后才迁封洛阳。当时万历帝赏赐给了福王许多财宝,据说搬空了紫禁城的小半库藏。)
  “……肥猪……陛下,您怎么能这样看待自家亲戚啊?”温体仁愣了半天,才如此低声嘟囔道。
  “……温体仁!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讲究这等细枝末节的小事么?”崇祯皇帝神态暴躁地挥了挥手,“……本朝开国二百余年以来,天底下的那么多藩王亲贵。仗着是朕的亲戚,在下面是胡作非为、肆意盘剥。可朕的历代祖宗,因为血脉的缘故,都只能迁就着他们,就算亲戚们再不上进,作为宗亲,皇家总还是要照顾着他们。为了这些不上进的亲戚,皇家不知花费了多少钱粮,担下了多少骂名!可是,在这群亲戚之中,又有谁想到过皇家的难处了?反而成天就知道要钱要粮,跟一群讨债鬼似的!如今皇室落难了,他们又有哪一个想过要报效朕这么多年的厚恩,到太原来捐献粮米银钱以资军用了?一个都没有!
  哼,不是装聋作哑,就是野心滋长,想要谋朝篡位!朕就是养一条狗,也比养着他们来得强吧!
  如今天下分崩离析,朝廷已经濒临绝境,没有钱粮来招募兵马,没有俸禄供养百官,而鞑虏还在燕蓟虎视眈眈,四方逆贼更是磨刀霍霍。此时不拿几家有反心的藩王开刀救急,还能如何?难道要朕看着福王拿出库藏金银在河南招兵买马、收买人心,然后扯旗作乱来要朕的性命么?”
  此言一出,厅中众臣顿时不敢再有多言,而穿越版崇祯皇帝在神神叨叨地发泄了一通之后,也慢慢冷静了下来,转身坐回一张雕花椅子上,捧起一壶已经凉了的茶水就往嘴里灌。
  哎,看来自己还是太天真了。原本以为只要逃出北京城,自己依然坐拥大半个天下,完全可以从容展布,与鞑虏和逆贼周旋。没想到局势居然这般急转直下——南方的东林党想要模仿宋朝的富弼和文彦博,让皇帝废立操持于文官之手。地方藩王脑壳里的野心也蓬勃生长,想着模仿永乐皇帝的前例,干掉自己这个“失德之君”跻身皇位……说好的穿越者牛气冲天不解释呢?朕这个穿越版皇帝怎么就这般命苦呢?
  事实上,在得知南京居然拥立新帝的时候,因为原本的如意算盘被彻底打碎,他就已经方寸大乱了。眼下南征洛阳、攻打福王的计划,也不过是他一拍脑门胡乱逼出来的想法——再坏的计划也好过没有计划吧!但在得了福王府的钱粮之后,到底该怎么办,他也是完全没思路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再说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然后起身解下了自己腰间的佩剑,郑重其事地递交到了麾下头号打手卢象升的手里,“……卢爱卿,朕的生死安危,还有大明的江山社稷,就都托付到你的手上了!”
  卢象升抬起头来,眼神复杂地深深看了他一眼,但终究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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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祯五年十二月,天子闻福王府意图不轨,遂拜卢象升为主帅,率太原行宫下辖精兵五千,星夜冒雪长驱南下,于除夕日突入洛阳,持天子诏书接管洛阳官衙,并强攻福王府,夺王府库藏之财宝以为国用。次年二月,帝驾南临洛阳,卢象升持福王及其家眷献俘,帝甚悦,左右请示如何处置福王逆党,帝曰:乱世须用重典。遂以谋逆之罪,将福王满门斩首弃市,唯有福王世子趁乱从地道逃出,辗转流亡于江淮之间。
  此事一出,天下大哗,地方大员与藩王勋贵皆为之骇然,但亦有士人痛斥天子屠戮亲藩、刻薄寡恩,无德无能,望之不似人君。南京朝廷更广邀群贤,作《讨废帝檄》,号召天下义士讨伐暴君……
第一百零七章
崇祯五年的尾声(中)
  当中原大地上纷争四起、兵戈不休的时候,隔海相望的日本列岛,也同样陷入了遮天蔽日的战火之中。
  宽永九年夏,新崛起的西国霸主,几年前刚刚改信基督教的长州藩毛利家,在以“护教圣战”而发动的新一轮九州攻伐之中,拔掉了幕府在九州岛上的最后几个据点。随后,藩主毛利秀就终于公开提出倒幕口号,动员西国“切支丹”大名组成一支基督教倒幕联军,打着十字旗浩浩荡荡地开始了“上洛”的征程。
  而坐镇近畿准备迎战的幕府将军德川家光这边,却是流年不利——进口西洋火器、聘请荷兰顾问,花费巨资编练起来的五千幕府新军,被突然降临的二十一世纪穿越者军队轻易歼灭,导致幕府军的实力大为衰减。而且,德川家光最信赖的重臣保科正之(未来的会津藩始祖)也没于战阵,让德川家光将军在决战之前就痛失臂膀,而幕府阵营全军上下更是士气萎靡,斗志颓丧。
  于是,当倒幕军逐步剿灭沿途那些忠于幕府的藩国,最终大举攻入近畿的时候,幕府军的抵抗相当软弱无力,在姬路城和淀川组织的两次合战,都被已经装备着近代化火器的毛利军打得惨败。而还在用安宅船和小早船的幕府水军,更不是已经装备了西洋帆船的毛利水军的对手。
  到了十月初,德川家光将军眼看着近畿战场一片土崩瓦解,己方大势已去,索性下令火烧京都,裹挟明正女天皇和其余皇室成员逃往江户,只留下幕府老中松平信纲,率领四千旗本武士和一万杂兵坚守大阪城,利用这座著名的坚固城堡尽力拖住倒幕军的脚步,为江户幕府在关东的筹饷募兵争取时间。
  十月十日,毛利秀就藩主率军进入已经被烧成一片焦土的京都。至此,长州藩毛利家的上洛之役初步宣告成功。但近畿地区的战事,却远远没有结束——没得长州藩上下得意多久,就发现他们这一次貌似成功的上洛,并没有意味着畿内战局的尘埃落定:跟事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在倒幕军攻占京都之后,畿内各地并没有传檄而定,反倒是民变蜂起、战火燎原,让毛利家一脚踏进了“人民战争”的泥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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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1632年,大明崇祯五年,日本宽永九年十二月,近畿,大阪城。
  炮声隆隆,黑烟四起;鼓角齐鸣,杀声震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浓烟熏黑了晴朗的天空,鲜血染红了皑皑的白雪。
  在距离那场导致丰臣家覆灭的“大阪夏之战”,又过了十七年的时光之后,这座由丰臣秀吉倾尽日本全国财力而打造起来的巨大城市,又一次化作了烽火燎原,杀声弥天的血腥战场。
  这一场旷日持久的大阪攻防战,已经进行到了第三个月。
  虽然经过一系列的较量,倒幕军已经逐一拔掉了大阪城的外围据点,又纵火将大阪的城下町烧成了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但那座高大巍峨的大阪城堡依然久攻不下,仿佛在嘲笑着倒幕军的徒劳无功。
  众所周知,自古以来的所谓围城,就是城里的人想出去,而城外的人却想进来。
  伴随着法螺、太鼓的轰鸣和乱哄哄的呐喊声,一片片色彩斑斓的蠕动人潮,扛着仓促赶制的粗糙云梯、撞木,举着弓箭、竹枪和寥寥无几的古老“铁炮”(日式火枪),又一次奔跑出城外那片乱糟糟的简陋营寨,如海啸般一波波地冲击向大阪城的城墙,其声势之浩大,简直能让人产生起一种大地都在摇晃的错觉。
  可这人潮根本没冲到护城河边,就已经灰溜溜地败下了阵来——只见城头火光一闪,十几门黑黝黝的青铜火炮发出一串巨响,抛射出许多西瓜大小的圆形弹丸,笔直地扎进这一片密密麻麻的人潮之中,所过之处,未能避开的士兵无不是筋骨折断、血污与脑浆飞溅,霎时间便犁出了一条条可怕的血肉长沟。
  于是,前一刻还在气势汹汹地扑上前来的攻城队伍,眨眼间就迅速从涨潮转化为退潮,以比进攻时还要快得多的速度从城堡脚下消失。只是在大阪城堡四周的土地上,零零落落地遗留下了几十具残缺的尸体,以及几个哼哼唧唧的被遗弃重伤员,显示着他们曾经付出过多么“惨重”的牺牲。
  接下来,似乎是作为回应,倒幕军的炮兵阵地也向大阪城开火轰击,一个个黝黑的炮口吐出无数明亮的橘红色烈焰,伴随着成串尖利的呼啸声,沉重的实心弹被强大的动能送出炮口,狠狠地砸向远方的巍峨巨城……随着炮弹的出膛,弥散的硝烟在地面上缓缓流动,几乎要将整个阵地遮蔽起来。
  遗憾的是,这一番炮击的声势虽然壮观,可惜由于射程和地势的关系,大多数的炮弹都根本没能击中大阪城,而是落入了城外的泥地或护城河中,溅起一串高高的水柱。少数几枚击中了大阪城的炮弹,也不过是把坚固的巨石墙基给砸碎了一层外皮,留下了几道浅浅的印痕,造成的损害简直微不足道。
  迎着刺鼻的硝烟,倒幕军的大阪前线总大将,大名鼎鼎的“长州宿老”守随信吉,此时正站在倒幕军的炮兵阵地上,拄着一柄武士刀,神情疲倦地注视着倒幕军又一次攻城的失败,不时还低头咳嗽上两声。
  自从这场没完没了的大阪攻防战爆发以来,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困兽犹斗的幕府军给打退下来了,只觉得自己的胸腔里象是塞满了一团团的棉花,憋屈得连气都透不过来。
  ——究竟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能把这个幕府军在畿内的最后据点给拔掉啊?
  事实上,在大阪战役的初期,凭着刚刚把军旗插到京都的高昂锐气,倒幕军的进展曾经相当迅速。指挥着昔日由明国名将黄石大帅亲手训练起来,战技娴熟、铳炮犀利的长州新军,守随信吉只用了不到一星期时间,就把大阪的外围堡垒相继摧毁,甚至一度突入大阪的城下町,堪称是势如破竹。
  然而,就在大阪战局胜利在望的时候,京都那边的战线却再度陷入了危机之中。
  面对着层出不穷如洪水般涌现的各路敌人,倒幕军主帅,自封“西国探题”的长州藩主毛利秀就,被迫在这个关键时刻,将守随信吉手下的精锐部队相继调走,用于镇压畿内此起彼伏的叛乱和民变……于是,随着攻城兵力的急剧减弱,导致困守大阪的幕府军获得了喘息之机,从最初的兵败如山倒之中缓过气来,开始调整部署和战术,跟倒幕军互有攻守,让战事一直拖延到了现在……
  但守随信吉同样也很清楚,这事儿完全怪不得藩主,因为毛利秀就在京都承受的压力远比自己大得多:
  “……唉,我毛利家的争霸大业,之前因为基督教而勃然兴起,如今却也因为基督教而进退维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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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战国时代任何一家挥师上洛的诸侯大名都不同,被黄石等一干穿越者给忽悠瘸了的长州藩,自藩主毛利秀就大人以下的整个家臣团,在数年前就逐渐皈依了基督教,正式变成“切支丹大名”(中世日本对基督徒的绰号),而长州藩的商人百姓见状,也相继效仿入教……再接下来,那些向长州藩降伏的诸侯大名,为了讨好毛利家,同样纷纷受洗皈依。如此一来,毛利家的倒幕军就变成了基督教联军。
  这一宗教色彩在九州岛攻略之中,给毛利家带来了极大的助力——当地的日本基督徒在传教士的鼓动下,纷纷踊跃投身“圣战”,使得长州军在九州岛上所向披靡。但对于其它宗教却是一场浩劫:在基督徒“圣战”大进军的过程中,无数寺庙和神社被改建为教堂,平民百姓为了活命和少纳人头税纷纷改宗,和尚神主摇身一变成了神父,而巫女尼姑就成了修女,而那些虔诚信佛的武士,则不是切腹就是逃亡近畿和四国。
  于是,待到毛利家“十字军”的九州攻略结束之后,整个九州岛已经在形式上沦为了基督教的地盘。
  可问题是,像这样简单粗暴的灭佛策略,在九州之类的边远之地尚可勉强推行,但越是靠近京都,深入传统日本文明的核心区域,佛教的势力就越发强盛,对基督教的反弹也愈发激烈。结果,打着十字旗帜的基督教倒幕军,就在近畿地区遭到了传统佛教势力的殊死抵抗,从此陷入了全民战争的泥潭之中……
  日本的佛教势力有多大呢?从理论上讲,在传统的日本社会,每一个日本人都应该算是佛教徒!
  因为在日本,即使到了现代社会,丧事与墓地依然由佛寺独家专营,所以一般人无论生前是信奉什么东西的,死后都要花上很大一笔钱,给自己起个法号强制转职为佛教徒,否则佛祖就会拒收这一不守规矩的灵魂,导致其飘荡在世间沦为孤魂野鬼……简单来说,就是任凭你生前信什么,死后都得信佛!
  至于古代的日本,佛寺的势力还要更加厉害。很多佛寺都有大片广袤的田地,装备精良的僧兵,生意繁荣的坊市,早在平安时代,就已经俨然与一方诸侯无异,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还要比公卿与武士好得多。
  ——跟日本古代步骑炮俱全的武僧军团相比,中国的少林寺棍僧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另一方面,作为上层权贵的武士、皇族与公卿,又经常将没有继承权的小儿子送去寺院当和尚,跟着高僧学习知识,好为自己谋个出路。此外,当武士与公卿们年老退休之后,还有着直接出家等死的风俗——也就是说,相当一部分的著名大寺院,往往兼具着高级干部子弟教养学堂和高层退休官员养老院的职能。
  于是,如此上千年折腾下来,佛教在整个日本社会中的影响力早已是根深蒂固,无论是在天皇的朝廷还是武家的幕府之中,都少不了各色僧侣的身影。而各种等级的僧官,则已经变成了国家机器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至于在社会下层,更是几乎每一处城市乡村都有信徒,差不多在漫山遍野都是寺庙。
  尤其是在以京都为中心的近畿地区,更是佛寺林立,梵声阵阵,当地百姓至少有九成九信佛(同时还拜着其他乱七八糟的许多杂牌神灵),其中真正虔诚的佛教徒也能占到三成以上——其中武装力量最庞大,领地最多,在后世知名度最高的佛教势力,自然是日本战国时代的本愿寺一向宗了。而近畿其它寺庙的势力也并不逊色。尤其是奈良和比睿山这两大圣地的佛寺,不仅历史悠久,而且往往跟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古就有许多皇子和天皇在那里出家,早在平安时代就对日本政坛有着巨大的干涉能力。
  由于具备着如此庞大而深厚的在朝与在野势力,即便是掌握国家机器的历代日本当权者,一般也都对佛教界奈何不得。幸好日本的佛教内部宗派众多,各有各的教义和纲领,彼此分歧对立得非常厉害,寺院之间通常也没有明确的隶属关系,一直难以形成合力,这才未能抢班夺权,把日本变成一个“地上佛国”。
  ——战国时代的本愿寺一向宗曾经如此努力过,并且一度对武家社会构成过挑战,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总之,日本的佛教徒们虽然一盘散沙,无法对国家政权构成强力的挑战,但若是有谁胆敢与整个佛教界为敌,那么由此导致的结果简直堪称噩梦,跟在中世纪欧洲反对基督教的难度也差不了太多。
  在日本古代历史上多次降临的乱世之中,地方军阀若是被朝廷定为“朝敌”,倒还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打个胜仗就能摇身一变成为忠臣。但要是不幸被扣上了一顶“佛敌”的帽子,那么就会如附骨之蛆一般,被一波接一波的佛教徒起义折腾得焦头烂额。比如那位鼎鼎大名的“第六天魔王”织田信长,就让本愿寺一向宗掀起的全面起义给折腾得好惨,最后还被一把大火做成了地狱烧烤料理……
  ——织田信长还只是本人对佛教不够虔诚,他的部下依然基本都是信佛的,在近畿的遭遇尚且如此焦头烂额。那么,当西国和九州这帮正牌的切支丹大名们打进京都之后,佛教界的态度自然可想而知!
  事实上,毛利家在出兵之前,已经考虑到京都的佛教势力强大,故而下令约束军队,暂时禁止捣毁佛寺,而是准备在宗教问题上仿照奥斯曼土耳其,实施“温和政策”,在允许异教徒保持信仰的同时,对他们课以重税,而对于基督教徒则按人口分配土地,还有各种优惠措施。同时,原本被佛寺垄断的丧葬坟墓产业,也被教堂所分润,不再由佛教一家专营——跟西方一样,日本的教堂也都附设着墓地。
  但问题是,即便是这样的“温和”政策,也让眼高于顶的日本和尚们根本无法接受了——在历史悠久的近畿地区,他们这些佛寺僧团一向都是日本统治阶层的重要组成部分,属于人上人一般的存在,跟青藏高原上那些侍奉活佛的僧官也没差多少!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歧视待遇?
  再加上许多从九州和西国逃过来的和尚,都在哭诉“切支丹”拆庙灭佛的暴行,于是更是激起了近畿佛教界对这帮基督徒的恶感,认为他们都是跟自己不共戴天的佛敌——要知道,日本的和尚可没有中国和尚那么谨小慎微、与世无争,而是实打实的造反专业户!多少年跟武士们一路厮杀过来的!
  早在平安时代末期,后白河法皇就曾经发动奈良和比睿山的僧兵,跟平清盛的军队恶战过,之后从镰仓幕府到足利幕府,近畿僧兵一向都是决定日本前途和命运的重要武装力量,一直要到幕末时代,佛寺的力量才终于没落下去……而在战国时代结束不久的十七世纪,日本佛教界的武力显然还很强大。
  如此一来,当毛利家大军攻入京都之后,结果却是一脚踏进了火坑,或者说是启动了一场大爆炸的开关——虽然打着十字旗的倒幕军在战场上取得了全面胜利,但在佛教界的整体敌视之下,绝大部分朝廷公卿和整个日本皇室都拒绝与毛利家合作,宁可跟着德川家撤往江户,使得倒幕军始终无法得到大义名分。
  更要命的是,日本两大佛教圣地比睿山和奈良的几位佛教界首领,当然也包括军事斗争经验最丰富的本愿寺一向宗,还公然宣布信奉西洋番教的毛利家,乃是天下所有寺庙的佛敌,号召四方的僧侣和信徒与之战斗到底,在近畿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全民宗教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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