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四年(校对)第42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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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如此,陈文慨然笑道:“张尚书,从去年勤王至今,你再没有叫过我一声辅仁,我也再没有称过你一句苍水。今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希望你留下,希望你能有机会达成当年立志要驱除鞑虏的志愿。”
  “难道你就不怕我学那曹云霖一般利用职权来给你捣乱吗?”
  此言一出,张煌言也是吓了一跳。他从未想过如此,哪怕是为了朝廷,为了忠君的思想,他也没有想过要在背后捅刀子,这是他的操守所不允许的。而此间由此一言,也无非是话赶话的到了地步。
  听到这话,陈文却好像是听了本年度最为可笑的笑话一般,坐在太师椅上哈哈大笑,乃至是前仰后合了起来。直到片刻之后,陈文才算是缓过了劲儿,继而向张煌言反问道:“苍水,你在逗我?以你的人品,会在背后玩阴的,这是在侮辱我陈文的智商吧。”
  话音落去,张煌言也仿佛是泄了气的气球那般。说过了这话,陈文却是恢复了正色,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到了张煌言的面前。
  “苍水,作为朋友,至少是曾经的朋友,我陈文只有一句话要说。驱除鞑虏,复仇建虏,这与是否改朝换代无关。你若还相信我的本心,那就暂且留下来,待到击败鞑子主力,收复京师之后,届时你还是选择离开,我若再劝半句,天厌之,地弃之。但是在此之前,还望苍水能够助我陈辅仁一臂之力!”
第八十六章
宣战
  江浙明军,制度早已形成,尤其是张煌言负责的军法司,军法绝大多数都是陈文在大兰山和天台山上定下的,根据环境变化而不断的调整和新增军法、条例的过程也早已形成了一定之规。
  制度的先进性,尤其是执行力,这是江浙明军能够从一支不过五六百人的小部队一步步的发展到今天这般的庞然大物的基础所在。
  制度加强了军队的令行禁止,促使着士卒能够忍受更为巨大的伤亡,更可以提高有限的物资的利用率,从而实现以小搏大。这其中,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张煌言主持军法司,能够以身作则,厉行和贯彻军法、条例,对军队是有着裨益的,但却也没有陈文所说的一臂之力那么夸张。
  但是,陈文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张煌言也是叹了口气。在江浙明军的这几年,此间的生机勃勃,绝非是鲁监国朝廷里争权夺利乃至兵戎相见那般的乌烟瘴气,更不用说一有风吹草动就上演大逃亡闹剧的永历朝廷了。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站在各自的位置上,尽心尽力的做好本分事,从而推动着江浙明军的战争机器将前方的一切碾成齑粉。
  身在如此的环境之中,比之大敌当前还不忘了勾心斗角的明廷,实在是舒服太多。张煌言知道这才是真正做事情的地方,若说是哪家最有希望驱除鞑虏,恢复汉家天下,根本不作第二处想。
  可是,这样的一个团体,发展至今,各种福利和资源都是靠着剥夺诸如王府、卫所、士绅这样的明廷内部的既得利益者们的所有才实现的。正因为如此,陈文和他的部下们就绝不会让这些东西死灰复燃,因为他们恢复了元气就必然要向江浙明军讨还他们失去的一切,而这一切便体现在了拥明和改朝换代的矛盾之上。
  张煌言是儒家士大夫出身,是明廷的举人,儒家地主阶级的一员,从阶级属性上是必然要拥护明廷的。但是他在江浙久矣,却很清楚,想要驱逐鞑虏,还是要指望这支名为江浙明军的怪兽,其他势力内斗还不够呢,根本指望不上。
  就这样,一面是君臣之义,一面是夷夏之防,两厢交错,张煌言的内心就不断的被这两种儒家思想所折磨,直到今天,发泄过后他的听到了陈文的这一番话,才算是舒服了许多。
  “谢谢你,辅仁。驱除鞑虏,我必竭尽全力。”
  “不必客气,人各有志,我也绝不会强求。”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明廷立国已近三百年,制度腐朽,贪婪的王府、无耻的士绅、纵兵为祸的军头们早已将大厦的梁木蛀断,否则也不会有李自成轻取京师、北方传檄而定。
  现在的南明王朝,能够支撑到现在,并非是如何的励精图治,完完全全是剃发易服激起了夷夏之防的思想为其续了一波命。等到天下重归太平,腐朽重新笼罩中国大地,用不了多少年就又会是一场天下大乱。
  道理如此,但是对于张煌言,陈文在江浙的异军突起使得他保全了性命,但也与西湖三杰的并称彻底说了再见。为天下而向其效忠,还是为忠君思想而继续守望明廷,陈文不愿意为此去折磨张煌言,人各有志,而陈文给张煌言的也是这矛盾之中唯一的一个两全其美。
  这一天结束,齐王府内,除了高级官员们有意无意的开始与张煌言保持距离以外,一切都仿佛是没有发生过一样。
  确定了对荷兰人的贸易封锁,命令下达,向着南直隶、浙江、福建以及广东的沿海各港口的提举市舶司传达,各地的官府也招来了本地的海商,勒令他们停止与荷兰人的一切贸易,如有违背,自当以通敌论处。
  陈文对郑成功的支持,很快就得到了郑成功的回应,上万的福建明军拔锚起航,乘船前往台湾南部,用以加大屯田、向荷兰人以及台湾土著部落宣战,同时还拆除了漳州与潮州之间的两座堡寨,权作是施之以好。
  福建明军的重心转向台湾,江浙明军在福建和广东东部的军事压力锐减。不过,根据情报显示,好像延平郡王的世子对此并不满意,存在认为其父的行径不分轻重、本末倒置的可能。
  这一结果,还要几个月后才会显现出来,在此之前,陈文却率先下达了一道具有创造性的政令,在流通货币中加入一种铸币工坊新近生产出来的银制品,她的芳名叫做银元。
  “银两用之以流通,成色不一、大小不等、形状各异,往往需要专门的工具进行测量,实不方便,特改以同等成色、大小及形状图案之银元加入流通渠道。银元成色为九银一铜……”
  “自永历十三年而始,官吏俸禄、将士军饷改用银元发放,夏税而始,税赋征收改用银元与铜钱共同结算。银两兑换银元,可在光复票号位于各府的总号进行,以政令下达之日为本府兑换之始……”
  “银元不同于银锭,私自融化、改铸者与伪造同罪,首犯诛三族,从犯斩首示众……”
  府、县衙门的吏员、各乡镇百户所的文吏,政令张贴之后通过他们的口向普通百姓转达。银元开始投放市场,不过为了防止出现挤兑现象,陈文定下了先下达政令,开放民间兑换,在一段时间之后再用到俸禄发放和税赋征收,使民间对这一货币的出现和使用能够有一个准备的时间。
  “已有银锭,又铸银元,齐王殿下无非是想吃铸币的利润,在下料定,那银元兑换开始,必达不到九银一铜的比例。”
  “侯兄言之有理,不过齐王殿下此举,也有惠及百姓之处,我等勿要多言,须知道人家是握着刀把子的。”
  “哼,一个武夫,且让他再嚣张些时日。等到天下大定,天子回銮,科举重开,迟早还是咱们读书人说了算。”
  政令下达,民间反响各异,所幸陈文立足江浙多年,信用还是有的,兑换开始,便有百姓、商贾前往票号兑换。不过当他们真正拿到了实物,才发现陈文拿出这等手段,那份野心,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恐怖。
  “齐王殿下推行银元,恐怕不是推行那么简单,是要废两改元啊。”
  银元大小相等,乃是一个完美的圆形。银元的两面,一面是一条蟠龙伸出了前爪,周围是一圈的云纹;另一面,则是分为内圆和外圈,内圆凸起的楷书的汉字,永历通宝这四个字分列于上下左右,而外圈却是上书南京铸币,下书库平银七钱二分,中就戊戌二字分列两侧。
  不说那侧面的螺纹环绕,光是那条蟠龙,就不是轻易能够伪造得了的,即便真的能够伪造成功,只怕是成本也不会低到哪里去。
  “废两改元?不至于吧,银锭可是在民间流通了几百、上千年,哪能那么容易就被废了?”
  “钟兄此言差矣,民间历来是多用铜钱,甚至就连粮食和布匹也多有作为货币的。银锭子,钟兄是大户人家,可能祖上就多有使用,但是升斗小民,却还是隆庆朝开关之后,泰西的白银大量涌入之后才出现的。便是张江陵那样的才具,若非白银在市面上越来越多,也行不得那一条鞭法。”
  陈文崛起于浙东的前期,财政收入限制军队扩编,以一旅之师对抗环伺强敌,收上来的税款和债券以及收没的脏银和清廷官府库存,常常都是前脚进了库房,后脚就要拿出来购置原材料和放发军饷。不过到了后来,尤其是江西民生恢复的前期投入完结之后,库房之中的存银越来越多,最近的两年更是接收了耿继茂、尚可喜以及孙可望的积蓄,白银保有量达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数量级。
  如今,位于南京的铸币局日夜赶工。兑换,仅仅是一个开始,陈文没有强制进行废两改元的打算,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银两和银元将会共同流通一段很长的时间,而这段时间,陈文等得起,因为等待将会获得更大的收益。
  政令在民间引发议论,军中的另一项军令却开始悄然执行。一直以来,江浙明军的水师体系分为浙江内河水师、浙江沿海巡航水师、江西鄱阳湖水师、江南内河水师以及由广东明军和俘获舰船组成的南海舰队。
  相较江浙明军称雄于中国的陆师,水师的体系比较混乱,不过在此之后,这一局面也将会宣告结束。
  “沿海各水师,驻扎于南直隶、浙江者,改编为海军东海舰队,以浙江舟山作为主基地;驻扎于广东者,改编为海军南海舰队,以广州府城为主基地。内陆各水师,驻扎于长江沿岸者,改编为长江巡航舰队,直隶于齐王府统辖;驻扎于各省内河者,仍称其为各省之内河水师……”
  “东海舰队、南海舰队、长江巡航舰队为师一级作战单位,下属各分舰队与各省之内河水师,皆为营一级作战单位……”
  “自即日起,东海、南海舰队,所属舰船进行审查、检测,不适于出海作战者,暂时集中起来,等待合适时间交由所在省份之内河水师使用。海军舰队规模暂且不变,所缺舰船,另行补充……”
  自此之后,水师一词不复出现于江浙明军的文件往来,有的只是海军和舰队、分舰队的称呼。但是,改变不仅仅在于名称的更换,更重要的是确立了海军的地位,而那些所缺的舰船,也同样会以着从泰西那里收购的图纸进行建造,效仿欧洲战舰规制的同时继承中式战舰的优点,实现中西合璧一加一大于二。
  海军不同于陆军,需要的积累时间更长,这不仅仅在于舰船的建造时间,更重要的还是海军传统和海军的精神,并不是陆军那么容易确立起来的。
  海军如此,陆师那边,战兵各师和地方驻军组成的体系已经形成,差的只是更名而已。借着此番水师更名为海军,陆军的更名工作也正式展开,不过比起舰船和人员的重新分配、调整,陆军的体系基本不变,至少在北伐之前应该会是老样子了。
  十月之后,齐王府的政令一个连着一个的下达,军中、民间皆有影响,但是总体上却依旧保持着这两年的力求稳定的态势。不过,随着冬月的到来,一切随着冬月初的齐王府联席会议的召开,风向彻底发生了转变。
  会议上,陈文就清丈田亩的工作大力申斥了南直隶苏松常镇四府的官员,并且下达命令,依照当年用于清丈浙江田亩时的那般,派出工作队,实行发现清丈田亩方面的问题当即革除官员职务,以工作队进行补充的办法加大力度展开工作。
  苏松常镇是江南最为富庶的所在,税赋产出倍于他地。这里面与明廷对此间征收重税有关,但更重要的还是这片环太湖区域的土地确实肥沃非常,产量上比之他地拥有绝对的优势存在。
  农业发达、经济作物适宜、沿海更是利于海贸的展开,再加上明廷对士大夫的优免政策,以及东林党上台后对东南海贸、矿业、手工业等方面的政策偏向,士大夫积攒的财富难以想象。别的不提,满清在确定了江南不太可能再受到福建明军的战略打击之后,通过在江南制造大案,不光打击了江南士绅的反抗意志,更是通过查抄家产实现了对财政赤字的弥补。
  江南士绅实力强劲,此间更是东林党的大本营,比之浙江和江西,此间在永历九年先后遭到了济尔哈朗和陈文分别以反清和与清廷勾结谋害抗清义士的罪名进行过了两轮打击,但是实力尚存,对于清丈田亩的工作的抵制力度也是最为强劲的。
  从永历十年开始,到现在永历十二年已经接近结束,将近三年的时间,江南各府县的清丈田亩工作进展缓慢,但是到了现在除却苏松常镇这四府却也都已经正式宣告完成了,但是苏松常镇的广大士绅却还在以着各种各样的手段极力抵制新政的实施。既然如此,陈文也正要借着这一拖延至今的工作的尾巴,展开对江南士绅的打击。
第八十七章
重拳(上)
  永历十二年冬月之初,常州府无锡县的惠山,对于本地士人结成的云门社正是举行本年度最后一场诗会的日子。
  无锡乃是东林书院的所在地,更是东林党的大本营,此间的士人在明末清初,不是东林党,就是东林党的后裔,如此间的云门社,在座的读书人俱是与东林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这云门社的创始人更是东林党创始人顾宪成的后人。
  “汉家居重两京开,度邑龙盘实壮哉。
  黄屋切云双阙迥,朱门不夜五候陈。
  荡舟桃叶迎驾袖,邀笛梅花近眉台。
  莫道江东非战地,徐常会负折冲才。”
  诗会之上,云门社的创建人,顾宪成的四世孙顾贞观饮过了一杯水酒,细细的品味着面前这位年轻士人的旧作。
  “季子这首《金陵》,虽是崇祯朝时的旧作,盛世危机却是看得分明,愚弟每每读来,无不感佩之至。”
  顾贞观拱手一礼,他口中的那位自号季子的吴江才子吴兆骞也是从容的还了一礼。吴兆骞乃是世宦人家出身,祖上做到过刑部尚书,此后历代也无不是在朝中、地方上为官,虽不及顾贞观的祖上那般有名,但也是苏州的大户人家。
  吴兆骞曾为前辈宿稽吴伟业以之与华亭彭师度、宜兴陈维崧共称为江左三凤凰,视之为江南文坛的后起之秀。而顾贞观亦是颇有才名,在历史上的康熙年间,曾与纳兰性德、曹贞吉共享“京华三绝”的美誉,乃是清初著名的词人。
  顾贞观少年时曾加入过吴兆骞兄弟主盟的慎交社,二人相交有年,今番便是顾贞观邀请吴兆骞前来参加云门社的聚会,也正好将这位当年便一见如故的好友介绍给会社中的熟识。
  “远平过誉了,此作乃是当年随家父宦游楚地时的有感而发。有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以远平之才具,若亦有此番经历,所作必胜愚兄百倍。”
  话音即落,二人便是哈哈大笑了起来,继而比邻而坐,听起了其他士人的新篇旧作,不时点评一二,但更多的却还是聊着彼此间感兴趣的事情。
  “观季子之作,颇有入仕的打算,不知是打算入齐王府的那文官训练班,还是等待天下大定之后,朝廷重开科举呢?”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是自古以来的士人上进的必由之路。吴兆骞文名颇著,乃是江南文坛的后起之秀,其叔祖吴易吴日升当年也曾起兵抗清,当年的部下钱应魁以及于世忠的独子都在军中,与齐王府那边也能说得上话,若是进了那文官训练班,出来之后随侍齐王,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吴兆骞听到这话,却是摇了摇头,继而对顾贞观言道:“不瞒贤弟,愚兄确有入仕的打算,但却并非是此时。”
  “此话怎讲?”
  顾贞观有此一问,吴兆骞不露痕迹的扫了眼四周的士人,似乎都还沉浸在刚才的那个士人的新作之中。眼见于此,他才压低了声音与顾贞观说道:“数月前,愚兄曾拜会过钱帅,钱帅当年得家叔祖器重,今番也与愚兄提及,说是齐王殿下已经有了改朝换代的打算,叫我家看清了风色再做打算。”
  吴兆骞的意思显而易见,他家既有此关系,也不急于一时——与其到了改朝换代的时候再落个不忠于明廷的名声,还不如等到天下大定之后再行投效,纯为新朝之臣要来得简单。再者说了,齐王能否成功,却也是两说的事情,而他也不打算太早的把仕途和名声全都压上去。
  可是此言既出,顾贞观当即便是一惊,见惊动到了旁人才赔了一礼,重新落座,声量却也压得甚至比吴兆骞还要低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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