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校对)第2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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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芝道:“此地盘式,有从左手起的,有以右手起的。以左手而论:于无名指第四节起子时;中指第四节丑;食指第四节寅,第三节卯,第二节辰,第一节巳;中指第一节午;无名指第一节未;禁指第一节申,第二节酉,第三节戍,第四节亥。以右手而论:于中指第四节起子时;无名指第四节丑;禁指第四节寅,第三节卯,……照前顺排,至食指第四节为亥时。此式必须细心摹拟,须将地盘十二时所列方位个个记得烂熟,然后再讲天盘。若地盘未熟,即讲天盘,势必上下不分,徒乱人意。盖地盘千载不移,天盘随时流转,今以随时流转之盘,加于千载不移盘上,若不记清,何能上下分得明白?即如你以右手五指,合于我之右手五指之上,你若问我大指之上,是汝何指,我必说是禁指;食指之上,是你无名指。盖上下十指,是胸中滚熟的,所以不看亦能了然。姐姐要明天地盘,只须记熟就能领会了。”
紫芝在窗内看的明白,不觉喜道:“原来地盘却是如此。”
再芳道:“妹子适观此式,地盘业已明白。请教天盘式子呢?”芸芝道:“天盘随十二时流转,每日式子十二。要明天盘,先记月将。—
月将者,太阳也。正月雨水后在亥,就是历书所谓‘日躔登明之次’。每三十日一换。二月春分后在戌,三月谷雨后在酉,四月小满后在申,五月夏至后在未,六月大暑后在午,七月处暑后在巳,八门秋分后在辰,九月霜降后在卯,十月小雪后在寅,十一月冬至后在丑,十二月大寒后在子。逆行十二时。假如正月雨水后起课,应用亥将,来人口报寅时,即以亥将加在地盘寅时之上,依次排去,就是天盘。今写个样儿请看。”
 正月雨水后      二月春分后
亥将寅时天盘式    戌将寅时天盘式
寅 卯 辰 已    丑 寅 卯 辰
丑     午    子     巳
子     未    亥     午
亥 戌 酉 申    戌 酉 申 未
紫芝看了,只管暗暗点头,记在心里。
再芳道:“这天盘式子,妹子也明白了。请教‘四课’呢?”芸芝道:“凡起四课,有六句歌诀须要读熟:‘甲课在寅乙课辰,丙戊在巳不须论,丁己在未庚申上,辛戌壬亥是其真,癸课由来丑上坐,分明不用四正辰。’此诀皆指地盘而言,切须牢记。今以甲课在寅而论:即如甲日占数,须在地盘寅上起第一课。—
寅上者,即天盘所加之时。假令三月谷雨后占课,应用酉将,来人口报丑时,本日系甲子日,今将先排日干,后起四课样子写来你看。”














紫芝看了忖道:“原来未起四课,先将本日干支排在两处,倒要看他怎样起法。”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讲六壬花前阐妙旨
观四课牖下窃真传
话说紫芝正在思忖,只听芸芝对再芳道:“天盘排定,先将本日干支从中空一格写在两处,再起四课。今把一课、二课、三课、四课写来你看。此是起课入门,最为切要,向来各书从未指出,以致初学无从入手。这是妹子因姐姐学课心切,所以独出心裁,特将门户指出,姐姐从此追寻,可以得其梗概了。”




































紫芝忖道:“向来课书只讲三传,从未讲到四课,令人无从下手,非口授不能明白;今既晓得天盘、四课,再将课书三传合参,自能知其来路,何必又要口授。他向来不肯教我,那知我倒会了。”
芸芝道:“我把这个式子一层一层分开讲给你听。即如甲子日起课歌诀是‘甲课在寅’,即看地盘寅上所加之时,如所加是戌,即于日干甲上写一戌字,支干中间所空之处亦写一戌,—
凡课皆如此。—
此是第一课。一课起后,再看地盘戌上所加之时,如所加是午,即于戌上与一午字,此是第二课,—
盖寅上得戌,戌上得午也。二课起后,再看地盘子上所加之时,如所加是申,即于日支子上写一申字,子字之旁也写一申,亦如第一课戌字一样,—
凡占皆如此。—
此是第三课。三课起后,再看地盘申上所加之时,如所加是辰,即于申上写一辰字,此是第四课。你把这话同那式子对看,无不了然。古人起课歌诀都是‘甲课在寅乙课辰’,必须改为‘甲课寅上乙课辰’,初学始无舛错之虞。四课起毕,然后照著古法再起三传,如‘元首’‘重审’之类,课经所载甚详。三传明后,再将《毕法赋》以及《指掌占验》不时细玩,自能领会。”
再芳道:“即如起贵人‘甲戊庚牛羊,乙己鼠猴乡,丙丁猪鸡位,壬癸兔蛇藏,六辛逢马虎,此是贵人方’。这六句歌诀虽然记得,至如何起法,尚不明白。”芸芝道:“所谓甲戊庚牛羊者,谓甲丑或戊日或庚日占课,贵人总在天盘丑未之上,—
盖丑属牛,未属羊也。”再芳道:“妹子闻得贵人有昼贵、夜贵、阳贵、阴贵之分:上一字为昼为阳,下一字为夜为阴。即以首句而论,丑为甲戊庚昼贵,未为甲戊庚夜贵。但每日既有两贵,为何往往占课却写一个贵人呢?”芸芝道:“贵人虽二,要看来人所报之时。如所报之时是子、丑、寅、卯、辰、巳,则用昼贵,夜贵不论;是午、未、申、酉、戌、亥则用夜贵,昼贵不论。或以卯酉分昼夜者,或以日出日没分阴阳者,议论不一。据妹子愚见,似以子至巳为昼为阳,用昼贵为是;午至亥为夜为阴,用夜贵为是。如此用去,恰与古人所谓‘天干相合处,便是贵人方’其义甚合。姐姐久后自知。”
再芳道:“课传一切,蒙姐姐指教,略知一二。至于怎样断法,还求姐姐讲讲。”芸芝道:“课体不一,事务纷纭,虽云课止七百有二,但时有不同,命有不同,断法岂能一定。若撮其大略,总不外乎‘生、克、衰、旺、喜、忌’六字,苟能透彻此理,无论所占何事,莫不一望而知。姐姐细心体察,慢慢自能领会。”再芳道:“姐姐何不将这六字大略谈谈呢?”芸芝道:“妹子新著一部《大六壬类纂》,上面无一不备,将来拿去,姐姐一看就明白了。”
紫芝在窗内喊道:“我明白了!”把二人吓了一跳。芸芝回过头来,见是紫芝,不觉变色道:“这里空空的,我们坐在此处,就是没人惊吓,心里也觉胆怯,那里禁得冒冒失失这一声!此时心里跳个不住。要像这样顽法,不顾人死活,这可了不得了!”紫芝道:“姐姐,你不怪自己,反来怪人!”芸芝道:“为何倒怪我自己?”紫芝道:“你的课既灵,刚才在此坐时,为何预先不起一课?若课中知我躲在窗内,岂不省此一惊么?”芸芝道:“要像这样处处起课,将来喝碗茶、吃袋烟,还要问问吉凶哩。”紫芝道:“姐姐莫气,我说个笑话你听。”芸芝把手按住两耳道:“罢!罢!罢!我不听!”紫芝道:“你不听,我改日再说。”
说罢,走到金鱼池边。只见唐闺臣、陶秀春、纪沉鱼、蒋星辉、掌骊珠五人都在池边垂钓。紫芝道:“池内菱藕甚多,你们莫非借垂钓为名,偷吃蟠桃么?”掌骊珠道:“你要赖人做贼,也把谎儿撒的完全些!如今才交四月,不但藕是老的没人吃,就是菱角也未出世哩。”蒋星辉道:“菱藕虽未见,我倒看见有枝血紫的灵芝,可惜被狗衔了去。”陶秀春道:“这句骂的有点意思。”
紫芝要想编个笑话回他,偏又想不出,因向闺臣道:“姐姐可曾钓几个?”纪沉鱼道:“闺臣姐姐未曾垂钓,先把钩儿去了,所以尚未钓著。”紫芝道:“既要钓鱼,为何倒把钩儿去了?”闺臣道:“我虽垂钓,却志不在鱼,若暗藏毒饵,诱他上钩,于心何忍?此时面对清泉,颇觉适意,虽不得鱼,亦有何妨。”沉鱼道:“闺臣姐姐是无钩之钓,所以不曾得鱼;妹子不知为何也未钓著一个。”紫芝道:“姐姐尊名明明说是鱼都沉了,如何还想钓著!倒是婉如姐姐所说海外‘云中雁’,你去弄个‘鸟枪打’,那雁只怕倒可落下;若要想鱼,却是难的。”一面说著,忽然把腰弯下道:“我这脚缝疼的很,不知甚么塞在里面?”故意在绣鞋边摸了一摸,把手退出望一望,道:“呸!我只当甚么东西,原来是个‘灰星’子塞在脚缝里!”星辉听了,放下钓竿,赶来要打。
紫芝慌忙跑开,来到百药圃。只见史幽探、周庆覃、国瑞徵、孟兰芝远远走来。兰芝道:“妹妹到那里去?”紫芝道:“我同青钿妹妹赌东,要到各处查查人数。”周庆罩道:“姐姐为何赌东?”紫芝把上项话说了。国瑞徵道:“这个东道,你如何同他赌?莫讲分在几处不能记,就是这一百人教我一个一个念出来,我也不能。看来姐姐竟有八分要输了。”紫芝道:“这也论不定。你们四位适从何来?”史幽探道:“我们才在菊花岩抢了一回状元筹,此时要到莲花塘听亚兰姐姐笛子去。”紫芝道:“状元筹又不费心,倒也好顽,为何半途而废?”兰芝道:“只因幽探姐姐五红得了状元,正自欢喜,谁知不巧,我又掷了六红夺了过来,因此幽探姐姐不高兴,把状元筹歇了。”紫芝道:“六红盖五红,就如他的文章比你高,这个状元应该他得。要像这样就不高兴,设或把后十名弄到前面,又将如何呢?”兰芝道:“你去罢,不要乱说了。”四人携手去了。紫芝自言自语道:“今日方替闺臣姐姐出了这口闷气。”
一面思忖,已进了百药圃。只见陈淑媛、窦耕烟、邺芳春、毕全贞、孟华芝、蒋春辉、掌浦珠、董宝钿八人都在那里采花折草,倒像斗草光景。连忙上前止住道:“诸位姐姐且慢折草,都请台上坐了,有话奉告。”众人都停了手,齐到平台归坐。陈淑媛道:“妹子刚才斗草,屡次大负,正要另出奇兵,不想姐姐走来忽然止住,有何见教?”紫芝道:“这斗草之戏,虽是我们闺阁一件韵事,但今日姐妹如许之多,必须脱了旧套,另出新奇斗法,才觉有趣。”窦耕烟道:“能脱旧套,那敢妙了。何不就请姐姐发个号令?”紫芝道:“若依妹子斗法,不在草之多寡,并且也不折草。况此地药苗都是数千里外移来的,甚至还有外国之种,若一齐乱折,亦甚可惜。莫若大家随便说一花草名或果木名,依著字面对去,倒觉生动。”毕全贞道:“不知怎样对法?请姐姐说个样子。”紫芝道:“古人有一对句对的最好:‘风吹不响铃儿草,雨打无声鼓子花。’假如耕烟姐姐说了‘铃儿草’,有人对了‘鼓子花’,字面合式,并无牵强。接著再说一个,或写出亦可。如此对去,比旧日斗草岂不好顽?”邺芳春道:“虽觉好顽,但眼前俗名字面易对的甚少。即如当归一名‘文无’,芍药一名‘将离’,诸以此类,可准借用么?”紫芝正要回答,忽然想起青钿东道之事,连忙说道:“妹子有件事,少刻再来。”
说罢,走到外面去寻青钿。找来找去,找到梅花坞,只见董青钿同宋良箴、司徒娬儿、廖熙春、缁瑶钗、蒋秋辉在那里摆著算盘,谈论算法。蒋秋辉道:“刚才所说这些归除之类,无甚趣味。据我愚见,莫若大家随便说一难算之事请教众人。如有人答得出固妙;倘无人知,自再破解。诸位姐姐以为何如?”缁瑶钗道:“如此甚好,就请那位先说一个。”廖熙春道:“因谈算法,忽然想起前在家乡起身时,亲戚姐妹都来送行。适值有人送了一盘鲜果,妹子按人分散,每人七个多一个,每人八个少十六个,诸位姐姐能算几人分几果么?”司徒娬儿道:“此是盈朒算法
注cz
,极其容易:以七个、八个相减,余一个为法;多一个、少十六个相加,共十七个为实。法除实,为人数。这帐‘一’为法,一归不须归,十七便是人数。以十七乘七个,得一百一十九个;加多一个,是一百二十个。乃十七人分一百二十果儿。”熙春道:“向来算法有筹算、笔算、珠算,今姐姐一概不用,却用嘴算,又简便,又不错。”宋良箴命丫鬟取出百文钱道:“妹子不喜算法,却有两个顽意:一名‘韩信点兵’,一名‘二十八宿闹昆阳’……”
紫芝等的发躁,只得上前拱手道:“诸位请了!我要兑换几两银子。”青钿道:“此话怎讲?”紫芝道:“这里钱也有,算盘也有,不是要开钱店么?”青钿道:“开钱店倒还有点油水;就只看银水眼力还平常,惟恐换也不好,不换也不好,心里疑疑惑惑,所以不敢就开。姐姐何不出个新奇算法顽顽呢?”紫芝道:“别的顽意都可奉陪,就只此道弄不明白。不瞒妹妹说,一个‘小九九’儿学了半年,我还只当九九是八十三哩。你跟我来,宝云姐姐找你哩。”于是一同来至白
亭。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注cz
盈朒(nǜ
)算法:是根据一方面有多余、一方面不足的两个数目,来求出真实数目。
第七十七回
斗百草全除旧套
对群花别出新裁
话说青钿跟了紫芝一同来到白
亭。宝云道:“今日紫芝妹妹替我各处照应,令人实在不安。但除两次所说七十三位之外,其余众姐妹共分几处,你都见么?”紫芝道:“适才妹子都已去过。那讲六壬课的是再芳、芸芝二位姐姐;垂钓的是闺臣、秀春、沉鱼、星辉、骊珠五位姐姐;状元筹是幽探、庆覃、瑞徵、兰芝四位姐姐;斗草是淑媛、芳春、耕烟、全贞、华芝、春辉、浦珠、宝钿八位姐姐;谈算法是良箴、熙春、瑶钗、秋辉、娬儿、青钿六位姐姐:共二十五位姐姐。”
青钿道:“宝云姐姐唤我有何话说?”紫芝道:“宝云姐姐请你非为别事,要告诉妹妹这个东道你可输了。题花姐姐,把烟壶、镯子都给我罢!”题花把笔放下,对著众人道:“刚才被紫姑奶奶一把扇子闹出无数扇子,今日我们八个写的,六个画的,连老嬷丫鬟扇子凑起来,足足可开一个扇子店。”紫芝道:“姐姐!烟壶、镯子呢?”题花道:“幸而还是绝精扇面,易于著色;若是丑的,画上颜色,再也拓不开,那才坑死人哩。”紫芝逍:“我问你烟壶、镯子怎么不理我?”题花道:“人说‘洛阳纸贵’,谁知今日闹到‘长安扇贵’。此时画的手也酸了,眼也花了,我要……”话未说完,被紫芝伸进手去,在肋肢上一阵乱摸。题花笑的气也喘不过来道:“快放手!我怕痒!我给你!”紫芝把手退出道:“你快给我!不然我还乱摸,看你可受得!”
青钿道:“姐姐且慢给他。我听他说过前后五十人,至当中五十人还未听见哩。”题花从扇子底下拿出一张单子道:“刚才妹子已将各处众姐妹命丫鬟陆续查明,开了一个清单。姐姐拿去教紫芝妹妹从头再说一遍,如与单子一样,只怕姐姐就要输了。”青钿接过单子,紫芝又把某处某人从头至尾说了一遍。青钿道:“姐姐说的固然不错。但我们是一百人,今只九十八位,这是何意?”紫芝道:“我同宝云姐姐凑上,难道不是一百么?题花姐姐不必替他耽搁,这半日我的心血也用尽了。”题花把壶儿镯子放在桌上。
紫芝连道“多谢”,拿著来到百花圃。众人都埋怨道:“你骗我们坐在这里,却去了这半日,必定有个缘故。”紫芝把赌东话说了。蒋春辉道:“原来为这小事。刚才芳春姐姐同你‘当归一名文无,可准借用’的话,你还未回他哩。”紫芝道:“即如铃儿草原名沙参,鼓子花本名旋花,何尝不是借用。又如古诗所载‘鸦舅影、鼠姑心’:鸦舅即药中乌臼,鼠姑即花中牡丹。余如合欢蠲忿、萱草忘忧之类,不能枚举。只要见之于书,就可用得,何必定要俗名。”陈淑媛道:“据姐姐所言,自然近世书籍也可用了?”紫芝道:“只要有趣,那里管他前朝后代,若把唐朝以后故典用出来,也算他未卜先知。”
登时摆了笔砚。紫芝道:“其实可以无须笔砚。”董宝钿道:“设或遇著新奇的,记下也好。就请妹妹先出罢。”紫芝四处一望,只见墙角长春盛开,因指著道:“头一个要取吉利,我出‘长春’。”窦耕烟道:“这个名字竟生在一母,天然是个双声,倒也有趣。”掌浦珠道:“这两字看著虽易,其实难对。”众人都低头细想。陈淑媛道:“我对‘半夏’,可用得?”春辉道:“‘长春’对‘半夏’,字字工稳,竟是绝对。妹子就用长春别名,出个‘金盏草’。”邺芳春遥指北面墙角道:“我对‘玉簪花’。”窦耕烟指著外面道:“那边高高一株,满树红花,叶似碧萝,想是‘观音柳’……”邺芳春指著一株盆景道:“我对‘罗汉松’。”春辉道:“以‘罗汉’对‘观音’,以‘松’对‘柳’,又是一个好对。”
只见弹琴的由秀英七人,下围棋的燕紫琼四人,写扇子的林书香八人,画扇子的祝题花六人,打马吊的师兰言七人,打双陆的洛红蕖六人,讲六壬的花再芳二人,打花湖的廉锦枫……六人,都因坐久,宝云陪著闲步。见他们议论纷纷,都进来坐了。秀英问其所以,华芝把斗草翻新之意说了。林书香道:“这倒有趣。不知对了几个?”掌浦珠把长春、观音柳说了,众人无不称妙。
宝钿道:“紫芝妹妹才说‘鼓子花’原名‘旋花’……”素云即接著道:“去岁家父从雅州移来一种异草,见人歌则舞,名唤‘舞草’。钟绣田道:“这个对的好。我出‘续断’。”瑶芝道:“这二字只怕难对。”谭蕙芳道:“我对‘连翘’。”宰银蟾道:“这又是绝对。妹子就出续断的别名‘接骨’。”紫芝把毕全贞脊背一拍,道:“我对‘扶筋’。”红珠道:“狗脊一名‘扶筋’,全贞姐姐被他骂了。”张凤雏道:“凤仙一名‘菊婢’。”谢文锦道:“桃枭一名‘桃奴’。”褚月芳道:“我出‘蝴蝶花’。”姚芷馨道:“我对‘蜜蜂草’。”紫芝道:“这个只怕杜撰了。”耕烟道:“姐姐刚才说过:‘只要见之于书就可用得。’‘铃儿草’既是沙参别名,他这‘蜜蜂草’就不是香薷的别名么。”邵红英道:“我才想了‘木贼草’三字,因其别致,意欲请教,但紫芝姐姐莫要说我贼头贼脑才好哩。”紫芝道:“果真姐姐这个‘贼’想的有趣!”红英道:“不是又骂么!”廉锦枫道:“我对‘水仙花’。”祝题花道:“以‘仙’对‘贼’,以五行对五行,又是好对。妹子把‘草’字去了,就出‘木贼’。”若花道:“牡丹一名‘花王’。”春辉道:“这可列入超等了。”易紫菱道:“妹子出玫瑰别名‘离娘草’。”秀英道:“我对个兰花别名‘待女花’。”尹红萸道:“我出‘猴姜’。”蔡兰芳道:“我对‘马韭’。”玉芝道:“骨碎补一名‘猴姜’,那是人所共知的;这‘马韭’二字有何出处?”兰芳道:“陶宏景《名医别录》,麦门冬一名‘马韭’,因其叶如韭,故以为名。”琼芝道:“姐姐既看过此书,大约李勣所修《本草》自然也看过了,我出‘灯笼草’。”白丽娟道:“这是国朝《本草》酸浆别名,又叫‘红姑娘’。”亭亭道:“我对钩吻的别名‘火把花’。”众人齐声喝彩。宰玉蟾道:“我出‘慈姑花’。”戴琼英道:“我对黄芩别名‘妒妇草’。”田舜英道:“我出‘钩藤’。”印巧文道:“茜草一名‘剪草’。”素云道:“以‘剪’对‘钩’,又是巧对。”章兰英道:“我出‘金雀花’。”阳墨香道:“我对淡竹叶的别名‘竹鸡草’。”洛红蕖道:“我出‘千岁虆’。”钱玉英道:“我对‘万年藤’。”芸芝道:“这个对的字字雪亮,与‘灯笼草’都是一样体格。”
只见投壶的林婉如八人,打秋千的薛蘅香六人,下象棋的秦小春六人,打十湖的余丽蓉四人,掷围筹的史幽探四人,都走过来,众人让坐。问了详细,都道有趣。紫芝道:“幸亏昨日舅舅又添了几百张椅子,若不早为预备,今日被诸位姐姐这边聚聚,那里坐坐,只好抬了椅子跟著跑了。”
婉如道:“俺先发发利市,出个‘金星草’。”姜丽楼道:“梨花一名‘玉雨花’。”锦云道:“以‘玉’对‘金’,以‘雨’对‘星’,无一不稳。”秦小春把崔小莺袖子一拉,道:“我出‘牵牛’。”崔小莺两手向小春一扬,道:“我对丹参的别名‘逐马’。”紫芝道:“你对‘逐马’,我对‘夺车’。”引的众人好笑。花再芳道:“妹子因小春姐姐‘牵牛’二字,忽然想起他的别名。我出‘黑丑’。”紫芝道:“好端端为何要出丑?”素云道:“这个‘丑’字暗藏地支之名,却不易对。”燕紫琼道:“茶有‘红丁’之名。”众人一齐叫绝。田凤翾道:“茶是紫琼姐姐府上出产,自然有此好对。”邹婉春道:“桂州向产一草,名唤‘倚待草’。”枝兰音道:“玫瑰一名‘徘徊花’。”兰芝道:“‘倚待’对‘徘徊’,这是天生绝对。”施艳春道:“我出‘苍耳子’。”吕瑞蓂道:“我对‘白头翁’。”米兰芬道:“敝处蔷薇向有别种,其花与月应圆缺,名叫‘月桂’,此花不独我们智佳最多,闻得天朝也有此种。”闵兰荪道:“温台山出有催生草,名唤‘风兰’,以此为对。”紫芝道:“请教‘催生’二字怎讲?”兰荪满面通红道:“你说甚么!”蒋丽辉道:“兰荪姐姐莫说闲话,请教兔丝是何别名?”兰荪想一想道:“记得兔丝又名‘火焰草’。”薛蘅香道:“我对‘金灯花’。”众人一齐叫好。柳瑞春道:“三春柳一名‘人柳’。”董翠钿道:“我……我……我对‘佛桑’。”紫芝道:“他又结巴了。”郦锦春道:“苜蓿一名‘连枝草’。”魏紫樱道:“我对袁宝儿所持的。”众人听了,一齐称妙。掌乘珠道:“袁宝儿所持的虽叫‘合蒂花’,但原名却叫‘迎辇花’。”周庆覃道:“我对连翘的别名‘摇车草’。”紫芝摇头道:“这个对的无趣。”吕祥蓂道:“我出地榆别名‘玉豉’。”余丽蓉道:“五加一名‘金盐’,以此为对。”蒋素辉道:“小莺姐姐言丹参一名‘逐马’,但除‘逐马’之外,可另有别名?”潘丽春道:“还有‘奔马草’。”董珠钿道:“隔虎刺一名‘伏牛花’。”哀萃芳道:“三奈一名‘山辣’。”蒋月辉道:“泽兰又叫‘水香’。”
只听外面有人赞道:“这个可以算得绝对。原来你们瞒著我们却在此地做这韵事。那个骗我镯子的可在这里?”众人看时,原来是讲算法的董青钿六人,品箫的苏亚兰五人,垂钓的唐闺臣五人,都进来,让了坐。青钿向紫芝道:“我那镯子通身尽翠,百十副还挑不出一副,最是难得的,姐姐如留自戴就罢了,设或赏给女档子,我可不依的。”紫芝道:“妹妹何不早说!”玉芝道:“刚才我见紫芝姐姐将镯子交给丫鬟,命人送给宝儿、贝儿,果然被你猜著。”青钿道:“把这好东西赏给他们怪可惜的,我明日给他二百银子务要赎回来。”宝云道:“紫芝妹妹替我照应,既得了彩头,还该有始有终,这里挤的满满的,不知还有几位在别处,何不替我邀来都在一处顽顽哩?”紫芝道:“此时除了你我,恰恰九十八位都在这里,教我何处再去邀人?”
闺臣道:“今日把这斗草改做偶花,一对一对替他配起来,却也有趣。刚才我们只听山辣对水香,可谓工稳新奇之至。不知还有甚么佳对?”春辉道:“这里有个单子,姐姐一看便知。”闺臣接过,众人围著观看,莫不称赞。董花钿道:“‘慈姑花’对‘妒妇草’,虽是绝对,但‘慈姑’二字,往往人都写作草头‘茈菰’,今用这个‘慈姑’,自然也有出处?”宰玉蟾道:“按各家《本草》言:慈姑一根,岁生十二子,闰月则生十三,如慈姑之乳诸子,故以为名。大约有草头、无草头皆可用得。”
国瑞徵道:“我出莕菜别名‘水镜草’。”廖熙春道:“我对‘金钱花’。”叶琼芳道:“我出‘金丝草’。”掌骊珠道:“我对‘锦带花’。”绿云道:“请教姐姐,金丝草原名叫作甚么?”琼芳正要回答:“紫芝把闵兰荪左耳一指,又把花再芳右耳一指,道:“他就叫作这个。”引的众人好笑。兰荪、再芳暗暗请教吕尧蓂,才知叫作“狗耳草”。二人听了,气的正要发挥,只听绿云道:“我对‘鸡冠花’。”陶秀春道:“我出‘龙须柏’。”蒋秋辉道:“我对‘凤尾松’。”芳芝道:“秋辉姐姐如此敏捷,可知知母又名甚么?”言锦心道:“知母又名‘儿草’。姐姐可知菊花别名么?”司徒娬儿道:“菊花又名‘女花’。”纪沉鱼道:“‘儿草’‘女花’,真是天生绝对。”左融春道:“水仙一名‘雅蒜’。”红红即接著道:“蔟葰一名‘廉姜’。”紫云拍手道:“这个真可上得‘无双谱’了!”掌浦珠道:“景天一名‘据火’。”缁瑶钗道:“白英又号‘排风’。”枝兰音道:“芍药有‘花相’之名。”阴若花笑道:“梓树有‘木王’之号。”邺芳春道:“常山原名‘互草’。”香云笑道:“首乌又唤‘交藤’。”玉芝道:“我看这个光景倒像要做赋了。”只见丫鬟捧上茶来。玉芝道:“我就出‘茶花’。”陈淑媛道:“椰名酒树,我对‘酒树’。”众人道:“这又是绝对。”花再芳道:“紫芝姐姐!我出一个你对:甘遂一名‘鬼丑’。我因姐姐比鬼还丑,所以出给你对。”紫芝道:“姐姐才出黑丑,此时又出鬼丑,原来姐姐却喜出丑。我倒想个对你一对。”因忖一忖道:“妹子记得疏麻一名神麻,我对‘神麻’。”花再芳道:“你见那位神的面上有麻子?”紫芝道:“你见那个鬼的脸上生得丑?”田舜英道:“马齿苋一名‘五行草’。”宋良箴道:“柳穿鱼一名‘二至花’。”闵兰荪道:“我出‘独活’。”紫芝道:“一人活著有甚趣味?”颜紫绡道:“玉兰一名‘丛生’。”柳瑞春道:“我出‘三春柳’。”春辉道:“‘三春’二字却不易对。”师兰言道:“我对‘九节兰’。”锦云道:“‘九节’对‘三春’,可谓巧极。”闺臣道:“我出‘仙人掌’。”紫芝用手朝花再芳头上一指,道:“我对‘夜叉头’。”再芳道:“紫芝姐姐杜撰,这是要罚的。”紫芝道:“此对或者平仄不调;若说杜撰,姐姐问牛蒡子就明白了。”春辉道:“若不论平仄,诸如青葙一名‘昆仑草’,瑞香一名‘蓬莱花’;地黄苗唤作‘婆婆奶’,赤雹儿叫作‘公公须’;都可为对子。这个对子,若论等第,要算倒数第一。”紫芝道:“你把妹子取在后头,我会移到前面去。”蒋丽辉道:“地锦一名‘马蚁草’,请教一对。”瑶芝道:“这个名字,又是兽,又是虫,倒也别致。”紫芝用手向毕全贞身上一扑,道:“我对蜡梅的别名。”吕瑞蓂笑道:“藕一名雨草,我出‘雨草’。”毕全贞道:“蜡梅是何别名,妹子还未问明,姐姐就出雨草么。”题花笑道:“蜡梅一名‘狗蝇花’。”苏亚兰道:“我对络石草别名‘云花’。”吕尧蓂道:“梨一名‘蜜父’。”闵兰荪道:“我对枇杷别名‘蜡儿’。”紫芝道:“共总两个字,再将上一字平仄不调,有何趣味。这个同我‘夜叉头’一样,都是四等货。并且观音柳、罗汉松,五行草、二至花,都是上一字平仄不调,也不能列之高等。”
史幽探道:“日已向西,再对几个,主人好赐饭了。”宝云随即分付丫鬟预备。
井尧春把案上所摆“木瓜”拿了一个,道:“我就出这个。”蒋星辉道:“这个易对的,何必出他。”青钿道:“姐姐看著容易,只怕难哩。”众人想了,都对不出。星辉道:“我对‘银杏’。”青钿道:“瓜是总名,杏字如何对得。”潘丽春道:“我对无漏子别名‘金果’。”玉芝道:“你才对丹参别名,此刻又是无漏子别名,《本草》都是透熟,无怪医道高明了。”锦云道:“这个又是绝对。”印巧文道:“菠菜一名‘鹦鹉菜’。”彩云道:“忍冬一名‘鹭鸶藤’。”林书香道:“医书误以牡蒙认作紫参,其实牡蒙乃‘王孙草’。”若花道:“我对菊花别名何如?”春辉鼓掌道:“‘帝女花’对‘王孙草’,又是天生绝唱。”
史幽探立起道:“我们外面走走罢。”大家于是一齐起身。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七十八回
运巧思对酒纵谐谈
飞旧句当筵行妙令
话说众人离了百花圃,只见丫鬟禀道:“酒已齐备,夫人也不过来惊动,请诸位才女不要客气,就如自己家里一样才好。”众人道:“拜烦先替我们在夫人跟前道谢一声,少刻扰过,再去一总叩谢。”说罢,一齐散步。丫鬟预备净水都净了手。香云引至凝翠馆。若花道:“这个坐儿早间妹子胡乱坐了,此刻必须从新拈过才好坐哩。”闺臣道:“早间业已说过,今日这个坐位原无上下,何必又拈?”春辉道:“坐位自然照旧,不必说了。但妹子还有一个愚见,少刻坐了,断无哑酒之理,少不得行个酒令方觉有趣。若照早间二十五桌分五排坐了,不知这令如何行法。据我主意,必须减去十三桌,只消十二桌,由东至西,分两行团团坐了,方好行令。”兰芝道:“若摆十二桌,每桌八人,只坐九十六人,还有四位怎样坐呢?”春辉道:“由东至两虽分两行,每行只须五桌;东西两横头再摆两个圆桌;圆桌上面可坐十人,岂非十二桌就够坐么?”众人听了,齐声赞好,都道:“如此团团坐了,既好说话,又好行令。”宝云惟恐过挤,执意不肯。众人那里由他,各命自己丫鬟动手,又嘱宝云把送酒上菜繁文也都免了。一齐归坐。丫鬟送了酒,上了几道菜。
大家谈起园中景致之妙,花卉之多。掌红珠道:“适才想了一谜,请教诸位姐姐:‘无人不道看花回’,打《论语》一句。”众人想了多时,都猜不出。玉芝道:“妹子向来参详题义,往往都有几分意思,无如所读之书都是生的,所以打他不出。可惜今日只顾对花,无暇及此,明日诸位姐姐切莫另出花样,务必猜谜顽顽。若把明日再蹉跎过去,不知何日方能再聚。偏偏今日过的又快,转眼已是下午。刚才红珠姐姐说‘无人不道看花回’,此等句子,妹子最怕入耳;如把‘看花回’改做‘看花来’,我就乐了,这个‘回’字,好像一本戏业已唱完,吹打送客,人影散乱,有何余味?替换个‘来’字,就如大家才去游玩。兴致方豪,正不知何等陶情,我就欢喜了。”青钿道:“且莫闲谈,究竟他这‘无人不道看花回’是个甚么用意?”玉芝道:“据我看来,内中这个‘道’字,却是要紧的。大约所打之句,必定有个‘曰’字或有个‘言’字在内。至于此句口气,刚才我已说过,就如一本戏已经唱完,无非游玩已毕之意。”小春道:“若果这样,只怕是‘言游过矣’。”红珠道:“正是。”题花道:“此谜以人名借为虚字用,不独灵活,并可算得今日游园一句总结,可谓对景挂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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