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校对)第1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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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逐洪涛歌浩浩,夜观星斗垂孤钓。
孤钓不知天地宽,白头俯仰天地老。
文王听渔人歌罢,对散宜生曰:“此歌韵度清奇,其中必定有大贤隐于此地。”文王命辛甲:“与孤把作歌贤人请来相见。”辛甲领旨,将坐下马一磕,向前厉声言曰:“内中有贤人,请出来见吾千岁爷。”那些渔人齐齐跪下,答曰:“吾等都是‘闲人’。”辛甲曰:“你们为何都是贤人?”渔人曰:“我等早晨出户捕鱼,这时节回来无事,故此我等俱是闲人。”不一时,文王马到。辛甲向前启曰:“此乃俱是渔人,非贤人也。”文王曰:“孤听作歌,韵度清奇,内中定有大贤。”众渔人曰:“此歌非小民所作。离此三十五里,有一磻溪,溪中有一老人,时常作此歌。我们耳边听得熟了,故此信口唱出。此歌实非小民所作。”文王曰:“诸位请回。”众渔人叩头去了。
文王马上想歌中之味,好个“洗耳不听亡国音”。旁有大夫散宜生欠身言曰:“‘洗耳不闻亡国音’者何也?”昌曰:“大夫不知么?”宜生曰:“臣愚不知深意。”昌曰:“此一句乃尧王访舜天子故事。昔尧有德,乃生不肖之男。后尧王恐失民望,私行访察,欲要让位。一日行至山僻幽静之乡,见一人倚溪临水,将一小瓢儿在水中转。尧王问曰:‘公为何将此瓢在水中转?’其人笑曰:‘吾看破世情,了却名利,去了家私,弃了妻子,离爱欲是非之门,抛红尘之径,避处深林,齑盐蔬食,怡乐林泉,以终天年,平生之愿足矣。’尧王听罢大喜:‘此人眼空一世,忘富贵之荣,远是非之境,真乃人杰也。将此帝位正该让他。’王曰:‘贤者,吾非他人,朕乃帝尧。今见大贤有德,欲将天子之位让尔,可否?’其人听罢,将小瓢拿起,一脚踏得粉碎,两只手掩住耳朵,飞跑至河边洗耳。正洗之间,又见一人牵一头牛来吃水。其人曰:‘那君子,牛来吃水了。’那人只管洗耳。其人又曰:‘此耳有多少污秽,只管洗?’那人洗完,方开口答曰:‘方才帝尧让位与我,把我双耳都污了,故此洗了一会,有误此牛吃水。’其人听了,把牛牵至上流而饮,那人曰:‘为甚事便走?’其人曰:‘水被你洗污了,如何又污吾牛口?’当时高洁之士如此。此一句乃‘洗耳不闻亡国音’。”众官在马上俱听文王谈讲先朝兴废,后国遗踪。
君臣马上传杯共享,与民同乐。见了些桃红李白,鸭绿鹅黄,莺声嘹呖,紫燕呢喃。风吹不管游人醉,独有三春景色新。君臣正行,见一伙樵夫作歌而来:
凤非乏兮麟非无,但嗟世治有隆污。
龙兴云出虎生风,世人慢惜寻贤路。
君不见耕莘野夫,心乐尧舜与犁锄。
不遇成汤三使骋,怀抱经纶学左徒。
又不见一傅岩子,萧萧蓑笠甘寒楚。
当年不入高宗梦,霖雨终身藏版土。
古来贤达辱而荣,岂特吾人终水浒。
且横牧笛歌清昼,慢叱犁牛耕白云。
王侯富贵斜晖下,仰天一笑俟明君。
文王同文武马上听得歌声甚是奇异,内中必有大贤。命辛甲:“请贤者相见。”辛甲领命,拍马前来,见一伙樵人,言曰:“你们内中可有贤者?请出来与吾大王相见。”众人放下担,俱言内无贤者。不一时,文王马至。辛甲回复曰:“内无贤士。”文王曰:“听其歌韵清奇,内中岂无贤士?”中有一人曰:“此歌非吾所作。前边十里,地名磻溪,其中有一老叟,朝暮垂竿。小民等打柴回来,磻溪少歇,朝夕听唱此歌,众人听得熟了,故此随口唱出。不知大王驾临,有失回避,乃子民之罪也。”王曰:“既无贤士,尔等暂退。”众人去了。文王在马上只管思念。又行了一路,与文武把盏,兴不能尽。春光明媚,花柳芳妍;红绿交加,妆点春色。
正行之间,只见一人挑着一担柴唱歌而来:
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鱼未遇隐磻溪。
世人不识高贤志,只作溪边老钓矶。
文王听得歌声,嗟叹曰:“奇哉!此中必有大贤。”宜生在马上看那挑柴的好像猾民武吉。宜生曰:“主公,方才作歌者,像似打死王相的武吉。”王曰:“大夫差矣!武吉已死万丈深潭之中。前演先天数,岂有武吉还在之理?”宜生看得实了,随命辛免曰:“你是不是拿来。”辛免走马向前,武吉见是文王驾至,回避不及,把柴歇下,跪在尘埃。辛免看时,果然是武吉。辛免回见文王,启曰:“果是武吉。”文王闻言,满面通红,大喝曰:“匹夫!怎敢欺孤太甚?”随对宜生曰:“大夫,这等狡猾逆民,须当加等勘问。杀伤人命,躲重投轻,罪与杀人等。今若被武吉逃躲,则先天数竟有差错,何以传世?”武吉泣拜在地,奏曰:“吉乃守法奉公之民,不敢狂悖。只因误伤人命,前去问一老叟。离此间三里,地名磻溪,此人乃东海许州人氏,姓姜名尚,字子牙,道号飞熊,叫小人拜他为师。传与小人:回家挖一坑,叫小人睡在里面,用草盖在身上,头前点一盏灯,脚后点一盏灯,草上用米一把撒在上面,睡到天明,只管打柴再不妨事。千岁爷,蝼蚁尚且贪生,岂有人不惜命?”只见宜生马上欠身贺曰:“恭喜大王!武吉今言:‘此人道号飞熊。’正应灵台之兆。昔日商高宗夜梦飞熊,而得傅说;今日大王梦飞熊,应得子牙。今大王行乐,正应求贤。望大王宣赦武吉无罪,令武吉往前林请贤士相见。”武吉叩头,飞奔林中去了。文王君臣将至林前,不敢惊动贤士。离数箭之地,文王下马,同宜生步行入林。
武吉赶进林来,不见师父,心下着慌,又见文王进林。宜生问曰:“贤士在否?”武吉答曰:“方才在此,这会儿不见了。”文王曰:“贤士可有别居?”武吉道:“前边有一草舍。”武吉引文王驾至门首,文王以手抚门,犹恐造次。只见里面来一小童开门。文王笑脸问曰:“老师在否?”童曰:“不在,同道友闲行。”文王问曰:“甚时回来?”童子曰:“不定。或就来,或一二日,或三五日。萍梗浮踪,逢山遇水,或师或友,便谈玄论道,故无定期。”宜生在旁曰:“臣启主公:求贤聘杰,礼当虔诚。今日来意未诚,宜其远避。昔上古神农拜常桑,轩辕拜老彭,黄帝拜风后,汤拜伊尹,须当沐浴斋戒,择吉日迎聘,方是敬贤之礼。主公且暂请驾回。”文王曰:“大夫之言是也。命武吉随驾回朝。”文王行至溪边,见光景稀奇,林木幽旷。乃作诗曰:
宰割山河布远猷,大贤抱负可同谋。
此来不见垂钓叟,天下人愁几日休。
又见绿柳之下,坐石之旁,鱼竿飘在水面,不见子牙,心中甚是悒怏。复吟诗曰:
求贤远出到溪头,不见贤人只见钩。
一竹青丝垂绿柳,满江红日水空流。
文王犹留恋不舍,宜生力请驾回。文王方随众文武回朝。抵暮,进西岐,俱到殿前,文王传旨:“令百官俱不必各归府第,都在殿廷宿斋三日,同去迎请大贤。”内有大将军南宫适进曰:“磻溪钓叟,恐是虚名。大王未知真实,而以隆礼迎请,倘言过其实,不费主公一片真诚,竟为愚夫所弄。依臣愚见,主公亦不必如此费心,待臣明日自去请来。如果才副其名,主公再以隆礼加之未晚。如果虚名,可叱而不用,又何必主公斋宿而后请见哉?”宜生在旁厉声言曰:“将军,此事不是如此说!方今天下荒荒,四海鼎沸,贤人君子多隐岩谷。今飞熊应兆,上天垂象,特赐大贤助我皇基,是西岐之福泽也。此时自当学古人求贤,破拘挛之习,岂得如近日欲贤人之自售哉?将军切不可说如是之言,使诸臣懈怠。”文王闻言大悦,曰:“大夫之言,正合孤意。”于是百官俱在殿廷歇宿三日,然后聘请子牙。
文王从散宜生之言,斋宿三日。至第四日,沐浴整衣,极其精诚。文王端坐鸾舆,扛抬聘礼。文王摆列车马成行,前往磻溪,来迎子牙,封武吉为武德将军。笙簧满道,径出西岐,不知惊动多少人民,扶老携幼来看迎贤:
旗分五采,戈戟锵锵。笙簧拂道,犹如鹤唳鸾鸣;画鼓咚咚,一似雷声滚滚,对子马人人喜悦,金吾士个个欢欣。文在东,宽袍大袖;武在西,贯甲披坚。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毕公荣,四贤佐主;伯达、伯适、叔夜、叔夏等八俊相随。城内氤氲香满道,郭外瑞彩结成祥。圣主降临西土地,不负五凤立岐山。万民齐享升平日,宇宙雍熙八百年。飞熊仁兆兴周室,感得文王聘大贤。
文王带领文武出郭,径往磻溪而来。行至三十五里,早至林下。文王传旨:“士卒暂在林外扎住,不必声扬,恐惊动贤士。”文王下马,同散宜生步行,入得林来,只见子牙背坐溪边。文王悄悄地行至跟前,立于子牙之后。子牙明知驾临,故作歌曰:
西风起兮白云飞,岁已暮兮将焉为?
五凤鸣兮真主现,垂竿钓兮知我稀。
子牙作毕,文王曰:“贤士快乐否?”子牙回头,看见文王,忙弃竿一旁,俯伏叩地曰:“子民不知驾临,有失迎候,望贤王恕尚之罪。”文王忙扶住,拜言曰:“久慕先生,前顾未遇,昌知不恭,今特斋戒,专诚拜谒。得睹先生尊颜,实昌之幸也。”命宜生:“扶贤士起。”子牙躬身而立。文王笑容携子牙至茅舍之中,子牙再拜,文王回拜。文王曰:“久仰高明,未得相见。今幸接丰标,祗聆教诲,昌实三生之幸矣。”子牙拜而言曰:“尚乃老朽非才,不堪顾问。文不足安邦,武不足定国,荷蒙贤王枉顾,实辱鸾舆,有辜圣德。”宜生在傍曰:“先生不必过谦。吾君臣沐浴虔诚,特申微忱,专心聘请。今天下纷纷,定而又乱。当今天子远贤近佞,荒淫酒色,残虐生民,诸侯变乱,民不聊生。吾主昼夜思维,不安枕席。久慕先生大德,侧隐溪岩,特具小聘。先生不弃,共佐明主,吾王幸甚,生民幸甚。先生何苦隐胸中之奇谋,忍生民之涂炭?何不一展绪余,哀此茕独,出水火而置之升平?此先生覆载之德,不世之仁也。”宜生将聘礼摆开。子牙看了,速命童子收讫。
宜生将鸾舆推过,请子牙登舆。子牙跪而告曰:“老臣荷蒙洪恩,以礼相聘,尚已感激非浅,怎敢乘坐鸾舆,越名僭分?这个断然不敢!”文王曰:“孤预先设此,特迓先生,必然乘坐,不负素心。”子牙再三不敢,推阻数次,决不敢坐。宜生见子牙坚意不从,乃对文王曰:“贤者既不乘舆,望主公从贤者之请。可将大王逍遥马请乘,主公乘舆。”王曰:“若是如此,有失孤数日之虔敬也。”彼此又推让数番,文王乃乘舆,子牙乘马。欢声载道,士马轩昂。时值喜吉之辰,子牙来时,年已八十。
文王聘子牙,进了西岐,万民争看,无不欣悦。子牙至朝门下马。文王升殿,子牙朝贺毕。文王封子牙为右灵台丞相,子牙谢恩。偏殿设宴,百官相贺对饮。其时君臣有辅,龙虎有依。子牙治国有方,安民有法,件件有条,行行有款。西岐起造相府。此时有报传进五关,汜水关首将韩荣具疏往朝歌,言姜尚相周。
第二十五回
苏妲己请妖赴宴
韩荣知文王聘请子牙相周,忙修本差官往朝歌。非止一日,进城来,差官文书房来下本。那日看本者乃比干丞相。比干见此本姜尚相周一节,沉吟不语,仰天叹息曰:“姜尚素有大智,今佐西周,其志不小。此本不可不奏。”比干抱本往摘星楼来候旨,纣王宣比干进见。王曰:“皇叔有何奏章?”比干奏曰:“汜水关总兵官韩荣上本,言姬昌礼聘姜尚为相,其志不小。东伯侯反于东鲁之乡,南伯侯屯兵三山之地。西伯姬昌若有变乱,此时正谓刀兵四起,百姓思乱。况水旱不时,民贫军乏,库藏空虚。况闻太师远征北地,胜败未分,真国事多艰,君臣交省之时。愿陛下圣意上裁,请旨定夺。”王曰:“候朕临殿,与众卿共议。”
君臣正论国事,只见当驾官奏曰:“北伯侯崇侯虎候旨。”命传旨:“宣侯虎上楼。”王曰:“卿有何奏章?”侯虎奏曰:“奉旨监造鹿台,整造二年四个月,今已工完,特来复命。”纣王大喜:“此台非卿之力,终不能如是之速。”侯虎曰:“臣昼夜督工,焉敢怠玩,故此成工之速。”王曰:“今姜尚相周,其志不小,汜水关总兵韩荣有本来奏。为今之计,如之奈何!卿有何谋,可除姬昌大患?”侯虎奏曰:“姬昌何能?姜尚何物?井底之蛙,所见不大;萤火之光,其亮不远。名为相周,犹寒蝉之抱枯杨,不久俱尽。陛下若以兵加之,使天下诸侯耻笑。据臣观之,无能为也。愿陛下不必与之较可也。”王曰:“卿言甚善。”纣王又问曰:“鹿台已完,朕当幸之。”侯虎奏曰:“特请圣驾观看。”纣王甚喜:“二卿可暂往台下,候朕与皇后同往。”王传旨:“排鸾驾往鹿台玩赏。”
纣王与妲己同坐七香车,宫人随驾,侍女纷纷,到得鹿台,果然华丽。君后下车,两边扶侍上台。真是瑶池紫府,玉阙珠楼,说什么蓬壶方丈!团团俱是白石砌就,周围尽是玛瑙妆成。楼阁重重,显雕檐碧瓦;亭台叠叠,皆兽马金环。殿当中嵌几样明珠,夜放光华,空中照耀;左右铺设俱是美玉良金,辉煌闪灼。比干随行,在台观看,台上不知费几许钱粮,无限宝玩。可怜民膏民脂,弃之无用之地。想台中间不知陷害了多少冤魂屈鬼。又见纣王携妲己入内庭。比干看罢鹿台,不胜嗟叹:
台高插汉,榭耸凌云。九曲栏杆,饰玉雕金光彩彩;千层楼阁,朝星映月影溶溶。怪草奇花,香馥四时不谢;珍禽异兽,声扬十里传闻。游宴者恣情欢乐,供力者劳瘁艰辛。涂壁脂泥,俱是万民之膏血;花堂采色,尽收百姓之精神。绮罗锦席,空尽织女机杼;丝竹管弦,变作野夫啼哭。真是以天下奉一人,须信独夫残万姓。
比干在台上,忽见纣王传旨奏乐饮宴,赐比干、侯虎筵席。二臣饮罢数杯,谢酒下台。
妲己与纣王酣饮。王曰:“爱卿曾言鹿台造完,自有神仙、仙子、仙姬俱来行乐。今台已造完成,不知神仙、仙子何日下降乎?”这一句话,原是当时妲己要与玉石琵琶精报仇,将此鹿台图献纣王,要害子牙,故将邪言惑诱纣王。岂知作耍成真,不期今日完工。纣王欲想神仙,故问妲己。妲己只得朦胧应曰:“神仙、仙子,乃清虚有道德之士,须待月色圆满,光华皎洁,碧天无翳,方肯至此。”纣王曰:“今乃初十日,料定十四五夜,月华圆满,必定光辉,使朕会一会神仙、仙子,何如?”妲己不敢强辩,随口应承。此时纣王在台上贪欢取乐,淫逸无休。从来有福者,福德自生;无福者,妖孽广积。奢侈淫逸,乃丧身之药。纣王日夜纵施,全无忌惮。
妲己自纣王要见神仙、仙子之类,着实挠心,日夜不安。其日乃是九月十三日,三更时分,妲己俟纣王睡熟,将原形出窍,一阵风声,来至朝歌南门外,离城三十五里轩辕坟内。妲己原形至此,众狐狸齐来迎接。又见九头雉鸡精出来相见。雉鸡精道:“姐姐为何到此?你在深院皇宫受享无穷之福,何尝思念我等在此凄凉!”妲己道:“妹妹,我虽别你们,朝朝侍天子,夜夜伴君王,未尝不思念你等。如今天子造完鹿台,要会仙姬、仙子,我思一计,想起妹妹与众孩儿们,有会变者,或变神仙,或变仙子、仙姬,去鹿台受享天子九龙宴席;不会变者,自安其命,在家看守。俟其日,妹妹与众孩儿们来。”雉鸡精道:“我有些需事,不能领席,算将来只得三十九名会变的。”妲己吩咐停当,风声响处,依旧回宫,入还本窍。纣王大醉,哪知妖精出入,一宿天明。
次日,纣王问妲己曰:“明日是十五夜,正是月满之辰,不识神仙可能至否?”妲己奏曰:“明日治宴三十九席,排三层,摆在鹿台,候神仙降临。陛下若会仙家,寿添无算。”纣王大喜,问曰:“神仙降临,可命一臣斟酒陪宴。”妲己曰:“须得一大量大臣,方可陪席。”王曰:“合朝文武之内,只有比干量洪。”传旨:“宣亚相比干。”不一时,比干至台下朝见。纣王曰:“明日命皇叔陪神仙筵宴,至月上,台下候旨。”比干领旨,不知怎样陪神仙,糊涂不明。仰天叹曰:“昏君!社稷这等狼狈,国事日见颠危,今又痴心妄想,要会神仙。似此又是妖言,岂是国家吉兆?”比干回府,总不知所出。
纣王次日传旨:“打点筵宴,安排三层台上,三十九席俱朝上摆列,一层摆列十三席。”纣王吩咐布列停妥,恨不得将太阳速送西山,皎月忙升东土。九月十五日抵暮,比干朝服往台下候旨。纣王见日已西沉,月光东上,纣王大喜,如得了万斛珠玉一般,携妲己于台上。看九龙筵席,真乃是烹龙炮凤珍羞味,酒池肴山色色新。席已完备,纣王、妲己入内欢饮,候神仙前来。妲己奏曰:“但群仙至此,陛下不可出见。如泄天机,恐后诸仙不肯再降。”王曰:“御妻之言是也。”话犹未了,将近一更时分,只听得四下里风响。
这些在轩辕坟内狐狸,采天地之灵气,受日月之精华,或一二百年者,或三五百年者,今并化作仙子、仙姬、神仙体象而来。那些妖气,霎时间把一轮明月雾了。风声大作,犹如虎吼一般,只听得台上飘飘地落下人来,那月光渐渐地现出。妲己悄悄启曰:“仙子来了。”慌得纣王隔绣帘一瞧,内中袍分五色,各穿青、黄、赤、白、黑。内有戴鱼尾冠者,九扬巾者,一字巾者,陀头打扮者,双丫髻者;又有盘龙云髻如仙子、仙姬者。纣王在帘内观之,龙心大悦。只听有一仙人言曰:“众位道友,稽首了。”众仙答礼曰:“今蒙纣王设席,宴吾辈于鹿台,诚为厚赐。但愿国祚千年胜,皇基万万秋!”妲己在里面传旨:“宣陪宴官上台。”比干上台,月光下一看,果然如此,个个有仙风道骨,人人像不老长生。自思:“此事实难解也!人像两真,我比干只得向前行礼。”内有一道人曰:“先生何人?”比干答曰:“卑职亚相比干,奉旨陪宴。”道人曰:“既是有缘来此会,赐寿一千秋。”比干听说,心下着疑。内传旨:“斟酒。”比干执金壶酌酒,三十九席已完。身居相位,不识妖气,怀抱金壶,侍于侧畔。
这些狐狸俱仗变化,全无忌惮。虽然服色变了,那些狐狸骚臭变不得。比干只闻狐骚臭,自思:“神仙乃六根清净之体,为何气秽冲人?”比干叹息:“当今天子无道,妖生怪出,与国不祥。”正沉思之间,妲己命陪宴官奉大盏。比干依次奉三十九席,每席奉一杯,陪一杯。比干有百斗之量,随奉过一回。妲己又曰:“陪宴官再奉一杯。”比干每一席又是一杯。诸妖连饮二杯,此杯乃是劝杯。诸妖自不曾吃过这皇封御酒。狐狸量大者还招架得住,量小者招架不住。妖怪醉了,把尾巴都拖下来只是晃。妲己不知好歹,只是要她的子孙吃;但不知此酒发作起来,禁持不住,都要现出原形来。比干奉第二层酒,头一层都挂下尾巴,都是狐尾。此时月照正中,比干着实留神,看得明白,已是追悔不及,暗暗叫苦,想:“我身居相位,反见妖怪叩头,羞杀我也!”比干闻狐骚臭难当,暗暗切齿。
妲己在帘内看陪宴官奉了三杯,见小狐狸醉将来了,若现出原身来,不好看相。妲己传旨:“陪宴官暂下台去,不必奉酒,任从众仙各归洞府。”比干领旨下台,郁郁不乐。出了内庭,过了分宫楼、显庆殿、嘉善殿、九间殿,殿内有宿夜官员。出了武门上马,前面有一对红纱灯引道。未及行了二里,前面火把灯笼,锵锵士马,原来是武成王黄飞虎巡督皇城。比干上前,武成王下马,惊问比干曰:“丞相有甚紧急事,这时节出午门?”比干顿足道:“老大人,国乱邦倾,纷纷精怪,浊乱朝廷,如何是好?昨晚天子宣我陪仙子、仙姬宴,果然有一更月上,奉旨上台,看见一起道人,各穿青、黄、赤、白、黑衣,也有些仙风道骨之相。孰知原来是一伙狐狸精!那精连饮两三大杯,把尾巴挂将下来,月下明明的看得是实。如此光景,怎生奈何!”黄飞虎曰:“丞相请回,末将明日自有理会。”比干回府,黄飞虎命黄明、周纪、龙环、吴乾:“你四人各带二十名健卒,散在东南西北地方,看那些道人出哪一门,务踪其巢穴,定要真实回报。”四将领命去讫。武成王回府。
众狐狸酒在腹内,醉将起来,架不得妖风,起不得朦雾,勉强架出午门,一个个都落下来,拖拖拽拽,挤挤挨挨,三三五五簇拥而来,到南门将至五更。南门开了,周纪远远的黑影之中,明明看见,随后哨探。离城三十五里轩辕坟旁,有一石洞,那些道人、仙子都爬进去了。
次日,黄飞虎升殿,四将回令,周纪曰:“昨在南门,探得道人有三四十名,俱进轩辕坟石洞内去了。探的是实,请令定夺。”黄飞虎即命周纪:“领三百家将,尽带柴薪,塞住洞口,将柴架起来烧,到下午来回令。”周纪领令去讫,门官报道:“亚相到了。”飞虎迎请到庭上行礼,分宾主坐下。茶罢,黄飞虎将周纪一事说明,比干大喜称谢。二人在此谈论国家事务。武成王置酒,与比干丞相传杯相叙,不觉就至午后。周纪来见:“奉令放火,烧到午时,特来回令。”飞虎曰:“
末将同丞相一往如何?”比干曰:“愿随车驾。”二人带领家将,同出南门三十五里,来至坟前,烟火未灭。黄将军下骑,命家将将火灭了,用挠钩挞将出来。众家将领命。
这些狐狸,吃了酒的,死了也甘心,还有不会变的,无辜俱死于一穴。
众家将不一时将些狐狸挞出,俱是焦毛烂肉,臭不可闻。比干对武成王曰:“这许多狐狸,还有未焦者,拣选好的,将皮剥下来,造一袍袄献与当今,以惑妲己之心。使妖魅不安于君前,必至内乱,使天子醒悟。或知贬谪妲己,也见我等忠诚。”二臣共议,大悦,同归府第,欢饮尽醉而散。
未知
第二十六回
妲己设计害比干
比干将狐狸皮硝熟,造成一件袍袄,只候严冬进袍。此是九月。瞬息光阴,一如弹指,不觉时近仲冬。纣王同妲己宴乐于鹿台之上。那日只见彤云密布,凛冽朔风;乱舞梨花,乾坤银砌;纷纷瑞雪,遍满朝歌:
空中银珠乱洒,半天柳絮交加。行人拂袖舞梨花,满树千枝银玉压。公子围炉酌酒,仙翁扫雪烹茶。夜来朔风透窗纱,不知是雪花梅花。飕飕冷气侵人,片片六花盖地。瓦楞鸳鸯轻拂粉,炉焚兰麝可添锦。云迷四野催妆晚,暖客红炉玉影偏。此雪似梨花,似杨花,似梅花,似琼花。似梨花白,似杨花细,似梅花无香,似琼花珍贵。此雪乃有声有色,有气有味。有声者如蚕食叶,有气者冷浸心骨,有色者比美玉无瑕,有味者能识来年禾稼。团团如滚珠,碎剪如玉屑。一片似凤羽,两片似鹅毛,三片攒三,四片攒四,五片似梅花,六片如六萼。此雪下到稠密处,只见江河一道青。此雪有富有贵,有贫有贱。富贵者红炉添寿炭,暖阁饮羊羔;贫贱者厨中无米,灶下无柴,非是老天传敕旨,分明降下杀人刀。
凛凛寒威雾气棼,国家祥瑞落纷纭。
须臾四野难分变,顷刻千山尽是云。
道上往来人迹绝,空中隐跃自为群。
此雪落到三更后,尽道丰年已十分。
纣王与妲己正饮宴赏雪,当驾官启奏:“比干候旨。”王曰:“宣比干上台。”比干行礼毕,王曰:“六花杂出,舞雪纷纭,皇叔不在府第酌酒御寒,有何奏章,冒雪至此?”比干奏曰:“鹿台高接霄汉,风雪严冬,臣忧陛下龙体生寒,特献袍袄与陛下御冷驱寒,少尽臣微悃。”王曰:“皇叔年高,当留自用,今进与孤,足征忠爱。”命取来。比干下台,将朱盘高捧,面是大红,里是毛色。比干亲手抖开,与纣王穿上。纣王笑曰:“朕为天子,富有四海,实缺此袍御寒。今皇叔之功,世莫大焉。”纣王传旨:“赐酒共乐鹿台。”
妲己在绣帘内观看,都是她子孙的皮,不觉一时间刀剜肺腑,火燎肝肠,此苦可对谁言!暗骂:“比干老贼,吾子孙就享了当今酒席,与老贼何干?你明明欺我,把皮毛惑吾之心,我不把你这老贼剜出心来,也不算中宫之后!”泪如雨下。
纣王与比干把盏。比干辞酒,谢恩下台。纣王着袍进内,妲己接住。王曰:“鹿台寒冬,比干进袍,甚称朕怀。”妲己奏曰:“妾有愚言,不知陛下可容纳否?陛下乃龙体,怎披此狐狸皮毛?不当稳便,甚为亵尊。”王曰:“御妻之言是也。”遂脱将下来贮库。此乃是妲己见物伤情,其心不忍,故为此语。因自沉思曰:“昔日欲造鹿台,为报琵琶妹子之仇,岂知惹出这场是非,连子孙俱剿灭殆尽。”心中甚是痛恨,一心要害比干,无计可施。
时光易度。一日,妲己在鹿台陪宴,陡生一计,将面上妖容撤去,比平常娇媚不过十分中一二。大抵往日如牡丹初绽,芍药迎风,梨花带雨,海棠醉日,艳冶非常。纣王正饮酒间,谛视良久,见妲己容貌大不相同,不住盼睐。妲己曰:“陛下频顾贱妾残妆,何也?”纣王笑而不言。妲己强之,纣王曰:“朕看爱卿容貌,真如娇花美玉,令人把玩,不忍释手。”妲己曰:“妾有何容色?不过蒙圣恩宠爱,故如此耳。妾有一结识义妹,姓胡,名曰喜妹,如今在紫霄宫出家。妾之颜色,百不及一。”
纣王原是爱酒色的,听得如此容貌,不觉心中欣悦,乃笑而问曰:“爱卿既有令妹,可能令朕一见否?”妲己曰:“喜妹乃是闺女,自幼出家,拜师学道,在洞府名山紫霄宫内修行,一刻焉能得至?”王曰:“托爱卿福庇,如何委曲,使朕一见,亦不负卿所举。”妲己曰:“当时同妾在冀州时,同房针线。喜妹出家,与妾作别,妾洒泪泣曰:‘今别妹妹,永不能相见矣。’喜妹曰:‘但拜师之后,若得五行之术,我送信香与你。姐姐若要相见,焚此信香,吾当即至。’后来去了一年,果送信香一块。未及二月,蒙圣恩取上朝歌,侍陛下左右,一向忘却。方陛下不言,妾亦不敢奏闻。”纣王大喜曰:“爱卿何不速取信香焚之?”妲己曰:“尚早。喜妹乃是仙家,非同凡俗。待明日,月下陈设茶果,妾身沐浴焚香相迎,方可。”王曰:“卿言甚是,不可亵渎。”纣王与妲己宴乐安寝。
妲己至三更时分,现出原形,径到轩辕坟中。只见雉鸡精接着,泣诉曰:“姐姐,因为你一席酒,断送了你的子孙尽灭,将皮都剥了去,你可知道?”妲己亦悲泣道:“妹妹,因我子孙受此沉冤,无处申报,寻思一计,须如此如此,可将老贼取心,方遂吾愿。今仗妹扶持,彼此各相护卫。我思你独自守此巢穴,也是寂寥,何不乘此机会,享皇家血食,朝暮相聚,何不为美?”雉鸡精深谢妲己曰:“既蒙姐姐抬举,敢不如命!明日即来。”妲己计较已定,依旧隐形,回宫入窍,与纣王共寝。
天明起来,纣王好不欢忭,专候今晚喜妹降临,恨不得把金乌赶下西山去,捧出东边玉兔来。至晚,纣玉见月华初升,一天如洗,作诗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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