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校对)第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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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运蝉光出海东,清幽宇宙彻长空。
玉盘悬在碧天上,展放光华散彩虹。
纣王与妲己在台上玩月,催逼妲己焚香。妲己曰:“妾虽焚香拜请,倘或喜妹来时,陛下当回避一时。恐凡俗不便,触彼回去,急切难来。待妾以言告过,再请陛下相见。”纣王曰:“但凭爱卿吩附,一一如命。”妲己方净手焚香,做成圈套。将近一鼓时分,听半空风响,阴云密布,黑雾迷空,将一轮明月遮掩。一霎时,天昏地暗,寒气侵人。纣王惊疑,忙问妲己曰:“好风!一会儿翻转了天地。”妲己曰:“想必喜妹踏风云而来。”
言未毕,只听空中有环佩之声,隐隐有人声坠落。妲己即忙催纣王进里面,曰:“喜妹来矣。俟妾讲过,好请相见。”纣王只得进内殿,隔帘偷瞧。只见风声停息,月光之中,见一道姑,穿大红八卦衣,丝绦麻履。况此月色复明,光彩皎洁,且是灯烛辉煌。常言“灯月之下见佳人,比白日更胜十倍”。只见此女肌如瑞雪,脸似朝霞,海棠风韵,樱桃小口,杏脸桃腮,光莹娇媚,色色动人。妲己向前曰:“妹妹来矣!”喜妹曰:“姐姐,贫道稽首了。”二人同至殿内,行礼坐下。茶罢,妲己曰:“昔日妹妹曾言:‘但欲相会,只焚信香即至。’今果不失前言。得会尊容,妾之幸甚。”道姑曰:“贫道适闻信香一至,恐违前约,故此即速前来,幸恕唐突。”彼此逊谢。
纣王再观喜妹之姿,复睹妲己之色,如天地悬隔。纣王暗想:“但得喜妹同侍衾枕,便不做天子,又有何妨?”心上甚是难过。见妲己问喜妹曰:“喜妹是斋,是荤?”喜妹答曰:“是斋。”妲己传旨:“排上素斋来。”二人传杯叙话,灯光之下,故作妖娆。纣王看喜妹,真如蕊宫仙子,月窟嫦娥。把纣王只弄得魂游荡漾三千里,魄绕山河十万重。恨不能共语相陪,一口吞她下肚,抓耳挠腮,坐立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纣王急得不耐烦,只是乱咳嗽。
妲己已会其意,眼角传情,看着喜妹曰:“妹妹,妾有一言奉渎,不知妹妹可容纳否?”喜妹曰:“姐姐有何事吩咐?贫道领教。”妲己曰:“前者,妾在天子面前,赞扬妹大德,天子喜不自胜,久欲一睹仙颜。今蒙不弃,慨赐降临,实出万幸。乞贤妹念天子渴想之怀,俯同一会,得领福慧,感戴不胜。今不敢唐突晋谒,托妾先容。不知妹妹意下如何?”喜妹曰:“妾系女流,况且出家,生俗不便相会,二来男女不雅。且‘男女授受不亲’,岂可同筵晤对,而不分内外之礼?”妲己曰:“不然。妹既系出家,原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岂得以世俗男女分别而论?况天子系命于天,即天之子,总控万民,富有四海,率土皆臣,即神仙亦当让位。我与你幼虽结拜,义实同胞,即以姐妹之情,就见天子,亦是亲道。这也无妨。”喜妹曰:“姐姐吩咐,请天子相见。”
纣王闻“请”字也等不得,就走出来了。纣王见道姑一躬,喜妹打一稽首相还。喜妹曰:“请天子坐。”纣王便旁坐在侧,二妖反上下坐了。
灯光下,见喜妹两次三番启朱唇一点樱桃,吐的是喜滋滋一团和气;转秋波双湾活水,送的是娇滴滴万种风情。把个纣王弄得心猿难按,意马驰缰,只急得一身香汗。妲己情知纣王欲火正炽,左右难挨,故意起身更衣。妲己上前曰:“陛下在此相陪,妾更衣就来。”纣王复转下坐,朝上觌面传杯。纣王在灯下以眼角传情,那道姑面红微笑。纣王斟酒,双手奉于道姑。道姑接酒,吐袅娜声音,答曰:“敢劳陛下。”纣王乘机将喜妹手腕一捻,道姑不语,把纣王魂灵儿都飞在九霄。纣王见是如此,便问曰:“朕同仙姑台前玩月,何如?”喜妹曰:“领教。”纣王复携喜妹手出台玩月,喜妹不辞。纣王心动,便搭住香肩,月下偎倚,情意甚密。
纣王心中甚美,乃以言挑之曰:“仙姑何不弃此修行,而与令姐同住宫院?抛此清凉,且享富贵,朝夕欢娱,四时欢庆,岂不快乐?人生几何,乃自苦如此。仙姑意下如何?”喜妹只是不语。
纣王见喜妹不甚推托,乃以手抹着喜妹胸膛,软绵绵,温润润,嫩嫩的腹皮。喜妹半推半就,纣王见她如此,双手搂抱,偏殿交欢,云雨几度,方才歇手。正起身整衣,忽见妲己出来,一眼看见喜妹乌云散乱,气喘吁吁。妲己曰:“妹妹为何这等模样?”纣王曰:“实不相瞒,方才与喜妹姻缘相凑,天降赤绳。你姐妹同侍朕左右,朝暮欢娱,共享无穷之福。此亦是爱卿荐拔喜妹之功,朕心嘉悦,不敢有忘。”即传旨重新排宴,三人共饮,至五更方共寝鹿台之上。
纣王纳喜妹,外官不知。天子不理国事,荒淫内阙,外廷隔绝,真是君门万里。武成王虽执掌大帅之权,提调朝歌内四十八万人马,镇守都城,虽然是丹心为国,而终不能面君进谏。彼此隔绝,无可奈何,只付长叹而已。一日,见报说东伯侯姜文焕分兵攻打野马岭,要取陈塘关,黄总兵令鲁雄领兵十万把守去讫。
纣王自得喜妹,朝朝云雨,夜夜酣歌,哪里把社稷为重。那日,二妖正在台上用早膳,忽见妲己大叫一声,跌倒在地,把纣王惊骇汗出,吓得面如土色。见妲己口中喷出血来,闭目不言,面皮俱紫。纣王曰:“御妻自随朕数年,未有此疾。今日如何得这等凶症?”喜妹故意点头叹曰:“姐姐旧疾发了。”纣王问曰:“美人为何知御妻有此旧疾?”喜妹奏曰:“昔在冀州时,彼此俱是闺女,姐姐常有心痛之疾,一发即死。冀州有一医士,姓张名元,他用药最妙,有玲珑心一片,煎汤吃下,此疾即愈。”纣王曰:“传旨宣冀州医士张元。”喜妹奏曰:“陛下之言差矣,朝歌到冀州有多少路!一去一来,至少月余。耽误日期,焉能救得?除非朝歌之地,若人有玲珑心,取他一片,登时可救。如无,须臾即死。”纣王曰:“玲珑心谁人知道?”喜妹曰:“妾身曾拜师,善能推算。”纣王大喜,命喜妹速算。这妖精故意掐指,算来算去,奏曰:“朝中只有一大臣,官居显爵,位极人臣。只怕此人舍不得,不肯救拔娘娘。”纣王曰:“是谁?快说!”喜妹曰:“唯亚相比干,乃是玲珑七窍之心。”纣王曰:“比干乃是皇叔,一宗嫡派,难道不肯借一片玲珑心,为御妻起沉疴之疾?速发御札,宣比干!”差官飞往相府。
比干闲居无事,正为国家颠倒,朝政失宜,心中筹画。忽值堂官敲云板,传御札,立宣见驾。比干接札礼毕,曰:“天使先回,午门会齐。”比干自思,“朝中无事,御札为何甚速?”
话未了,又报:“御札又至。”比干又接过。不一时,连到五次御札。比干疑惑:“有甚紧急,连发五札?”正沉思时,又报:“御札又至!”持札者乃奉御官陈青。比干接毕,问青曰:“何事要紧,用札六次?”青曰:“丞相在上:方今国事渐衰,鹿台又新纳道姑,名曰胡喜妹。今日早膳,娘娘偶然心痛疾发,看看气绝。胡喜妹陈说,要得玲珑心一片,煎羹汤,吃下即愈。皇上言:‘玲珑心如何晓得?’胡喜妹会算,算丞相是玲珑心。因此发札六道,要借老千岁的一片心,急救娘娘,故此紧急。”比干听罢,惊得心胆俱落,自思事已如此,乃曰:“陈青,你在午门等候,我即至也。”
比干进内,见夫人孟氏曰:“夫人,你好生看顾孩儿微子德。我死之后,你母子好生守我家训,不可造次。朝中并无一人矣!”言罢泪如雨下。夫人大惊,问曰:“大王何故出此不吉之言?”比干曰:“妲己有疾,昏君听信妖言,欲取吾心做羹汤,岂有生还之理?”夫人垂泪曰:“官居相位,又无欺诳,上不犯法于天子,下不贪酷于军民。大王忠诚节孝,素表著于人耳目,有何罪恶,岂至犯取心惨刑?”微子德在旁泣曰:“父王勿忧。方孩儿想起,昔日姜子牙与父王看气色,曾说不利,留一简帖在书房,说:‘至危急两难之际,进退无路,方可看简,亦可解救。’”比干方悟曰:“呀,几乎一时忘了。”忙开书房门,见砚台下压着一帖。取出观之,上书明白。比干曰:“速取火来。”取水一碗,将子牙符烧在水里,比干饮于腹中。忙穿朝服上马,往午门来。
六札宣比干,陈青泄了内事,惊得一城军民官宰,尽知取比干心做羹汤。
武成王黄元帅同诸大臣俱在午门,只见比干乘马,飞至午门下马。百官忙问其故。比干曰:“据陈青说取心一节,吾总不知。”百官随比干至大殿。比干径往鹿台下候旨。纣王立候,听得比干至,命:“宣上台来。”比干行礼毕。王曰:“御妻偶发沉疴心痛之疾,唯玲珑心可愈。皇叔有玲珑心,乞借一片做汤。治疾若愈,此功莫大焉。”比干曰:“心是何物?”纣王曰:“乃皇叔腹内之心。”比干怒奏曰:“心者一身之主,隐于肺内,坐六叶两耳之中,百恶无侵,一侵即死。心正,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不正。心乃万物之灵苗,四象变化之根本。吾心有伤,岂有生路?老臣虽死不惜,只是社稷丘墟,贤能尽绝。今昏君听新纳妖妇之言,赐吾摘心之祸。只怕比干在,江山在;比干亡,社稷亡。”纣王曰:“皇叔之言差矣!今只借心一片,无伤于事,何必多言?”比干厉声大叫曰:“昏君!你是酒色昏迷,糊涂狗彘!心去一片,吾即死矣!比干不犯剜心之罪,如何无辜遭此飞殃?”纣王怒曰:“君叫臣死,不死不忠。台上毁君,有亏臣节。如不从朕命,武士,拿下去,取了心来!”比干大骂:“妲己贱人!我死冥下,见先帝无愧矣!”喝左右:“取剑来与我!”奉御官将剑递与比干。比干接剑在手,望太庙大拜八拜,泣曰:“成汤先王,岂知殷纣断送成汤二十八世天下!非臣之不忠耳!”遂解带现躯,将剑往脐中刺入,将腹剖开,其血不流。比干将手入腹内摘心而出,往下一掷,掩袍不语,面似淡金,径下台去了。
诸大臣在殿前打听比干之事,众臣纷纷,议论朝廷失政。只听得殿后有脚迹之声。黄元帅望后一观,见比干出来,心中大喜。飞虎曰:“老殿下,事体如何?”比干不语。百官迎上前来,比干低首速行,面如金纸,径过九龙桥去,出午门。
常随见比干出来,将马伺候。比干上马,往北门去了。
第二十七回
太师回兵陈十策
黄元帅见比干如此不言,径出午门,命黄明、周纪:“随着老殿下往何处去。”二将领命去讫。比干走马如飞,只闻得风声之响。约走五七里之遥,只听得路旁有一妇人手提筐篮,叫卖无心菜。比干忽听得,勒马问曰:“怎么是无心菜?”妇人曰:“民妇卖的是无心菜。”比干曰:“人若是无心,如何?”妇人曰:“人若无心,即死。”比干大叫一声,撞下马来,一腔热血溅尘埃。
卖菜妇人见比干落马,不知何故,慌忙躲了。黄明、周纪二骑马赶出北门,看见比干死于马下,一地鲜血,溅染衣袍,仰面朝天,瞑目无语。二将不知所以然。当时子牙留下简帖,上书符印,将符烧灰入水,服于腹中,护其五脏,故能乘马出北门耳。见卖无心菜的,比干问其因由,妇人言“人无心即死”,若是回道“人无心还活”,比干亦可不死。比干取心、下台、上马,血不出者,乃子牙符水玄妙之功。
黄明、周纪飞马赶出北门,见如此行径,回至九间殿来,回黄元帅话,见比干如此而死,说了一遍。微子等百官无不伤情。内有一下大夫厉声大叫:“昏君无事擅杀叔父,纪纲绝灭!吾自见驾。”此官乃是夏招,自往鹿台,不听宣召,径上台来。纣王将比干心立等做羹汤,又被夏招上台见驾。纣王出见夏招,见招竖目扬眉,圆睁两眼,面君不拜。纣王曰:“大夫夏招,无旨有何事见朕?”招曰:“特来弑君!”纣王笑曰:“自古以来,哪有臣弑君之理?”招曰:“昏君!你也知道无弑君之理,世上哪有无故侄杀叔之情?比干乃昏君之嫡叔,帝乙之弟,今听妖妇妲己之谋,取比干心做羹,诚为弑叔父!臣今当弑昏君,以尽成汤之法!”便把鹿台上挂的飞云剑掣在手中,望纣王劈面杀来。纣玉乃文武全才,岂惧此一个儒生?将身一闪让过,夏招扑个空。纣王大怒,命:“武士拿下!”武士领旨,齐来擒拿。夏招大叫曰:“不必来!昏君杀叔父,招宜弑君,此事之当然。”众人向前,夏招一跳,撞下鹿台。可怜粉骨碎身,死于非命。
各文武听夏招尽节鹿台之下,又去北门外收比干之尸。世子微子德披麻执杖,拜谢百官。内有武成王黄飞虎、微子、箕子伤悼不已,将比干用棺椁停在北门外,起芦篷,竖纸幡,安定魂魄。
忽探马报:“闻太师奏凯回朝。”百官齐上马,迎接十里。至辕门,军政司报太师:“百官迎接辕门。”太师传令:“百官暂回,午门相会。”众官速至午门等候。闻太师乘墨麒麟往北门而进,忽见纸幡飘荡,便问左右:“是何人灵柩?”左右答曰:“是亚相比干之柩。”太师惊讶。进城,又见鹿台高耸,光景嵯峨。到了午门,见百官道旁相迎。太师下骑笑脸问曰:“列位老大人,仲远征北海,离别多年,城中景物尽都变了。”武成王曰:“太师在北,可闻天下离乱,朝政荒芜,诸侯四叛?”太师曰:“年年见报,月月通知,只是心悬两地,北海难平。托赖天地之恩,主上威福,方灭北海妖孽。吾恨胁无双翼,飞至都城面君为快。”
众官随至九间大殿。太师见龙书案灰尘堆砌,寂静凄凉,又见殿东边黄澄澄大柱子。太师问执殿官:“那黄澄澄大柱子,为何放在殿上?”执殿之官跪而答曰:“此是天子所置新刑,名曰炮烙。”太师又问:“何为炮烙?”只见武成王向前言曰:“太师,此刑乃铜造成,有三层火门,凡有谏官阻事,尽忠无私,赤心为国的,言天子之过,说天子不仁,正天子不义,便将此物烧红,用铁索将人两手抱住铜柱,左右裹将过去,四肢烙为灰烬,殿前臭不可闻。为造此刑,忠良隐遁,贤者退位,能者去国,忠者死节。”闻太师听得此言,心中大怒,三目交辉,只急得当中那只神目睁开,白光现尺余远近。命执殿官:“鸣钟鼓请驾!”百官大悦。
纣王自取比干心做汤,疗妲己之疾,一时痊愈,正在台上温存。当驾官启奏曰:“九间殿鸣钟鼓,乃闻太师还朝,请驾登殿。”纣王闻得此说,默然不语,随传旨:“排鸾舆临轩。”车御、保驾等官,扈拥天子至九间大殿。百官朝贺。闻太师行礼山呼毕,纣王秉圭谕曰:“太师远征北海,登涉艰苦,鞍马劳心,运筹无暇,欣然奏捷,其功不小。”太师拜伏于地曰:“仰仗天威,感陛下洪福,灭怪除妖,斩逆剿贼。征伐十五年,臣捐躯报国,不敢有负先王。臣在外闻得内廷浊乱,各路诸侯反叛,使臣心悬两地,恨不能插翅面君。今睹天颜,其情可实?”王曰:“姜桓楚谋逆弑朕,鄂崇禹纵恶为叛,俱已伏诛。但其子肆虐,不遵国法,乱离各地,使关隘扰攘,甚是不法,良可痛恨!”太师奏曰:“姜桓楚篡位,鄂崇禹纵恶,谁可以为证?”纣王无词以对。太师近前复奏曰:“臣远征在外,苦战多年。陛下仁政不修,荒淫酒色,诛谏杀忠,致使诸侯反乱。臣且启陛下:殿东放着黄澄澄的是甚东西?”纣王曰:“谏臣恶口忤君,沽忠卖直。故设此刑名曰炮烙。”太师又启:“臣进都城,见高耸青霄,是甚所在?”纣王曰:“朕至暑天,苦无憩地。造此行乐,亦观望高远,不致耳目蔽塞耳,名曰鹿台。”
太师听罢,心中甚是不平,乃大言曰:“今四海荒荒,诸侯齐叛,皆陛下有负于诸侯。故有离叛之患。今陛下仁政不施,恩泽不降,忠谏不纳,近奸色而远贤良,恋歌饮而不分昼夜;广施土木,民连累而反,军粮绝而散。文武军民,乃君王四肢。四肢顺,其身康健;四肢不顺,其身残缺。君以礼待臣,臣以忠事君。想先王在日,四夷拱手,八方宾服,享太平乐业之丰,受巩固皇基之福。今陛下登临大宝,残虐百姓,诸侯离叛,民乱军怨。北海刀兵,使臣一片苦心,殄灭妖党。今陛下不修德政,一意荒淫,数年以来,不知朝纲大变,国体全无,使臣日劳边疆,正如辛勤立燕巢于朽幕耳。惟陛下思之!臣今回朝,自有治国之策,容臣再陈。陛下暂请回宫。”纣王无言可对,只得进宫阙去了。
闻太师立于殿上,曰:“众位先生、大夫,不必回府第,但同老夫到府内共议。吾自为处。”百官跟随,同至太师府,到银安殿上,各依次坐下。太师就问:“列位大夫、诸位先生,老夫在外多年,远征北海,不得在朝。但我闻仲感先主托孤之重,不敢有负遗言。但当今颠倒宪章,有不道之事,各以公论,不可架捏,我自有平定之说。”内有一大夫孙容,欠身言曰:“太师在上:朝廷听谗远贤,沉湎酒色,弑忠阻谏,殄灭彝伦,怠荒国政,事迹多端。恐众官齐言,有紊太师清听。不若众位静坐,只是武成王黄老大夫从头至尾讲与老太师听。一来老太师便于听闻,百官不致搀越。不知太师意下如何?”闻太师听罢:“孙大夫之言甚善。黄老大人,老夫愿洗耳闻其详。”
黄飞虎欠身曰:“既从尊命,末将不得不细细实陈:天子自从纳了苏护之女,朝中日渐荒乱。将元配姜后剜目烙手,杀子绝伦。诓诸侯入朝歌,戮醢大臣。妄斩司天监太师杜元铣。听妲己之狐媚,造炮烙之刑,坏上大夫梅伯。囚姬昌于羑里七年。摘星楼内设虿盆,宫娥惨死。造酒池肉林,内侍遭殃。造鹿台广兴土木之工,致上大夫赵启坠楼而死。肆用崇侯虎监工,贿赂通行,三丁抽二,独丁赴役,有钱者买闲在家,累死百姓,填于台下。上大夫杨任谏阻鹿台之工,被剜去二目,至今尸骸无踪。前者鹿台上有四五十狐狸化作仙人赴宴,被比干看破,妲己怀恨。今不明不白,内廷私纳一女,不知来历。昨日听信妲己诈言心疼,要玲珑心做汤疗疾,勒逼比干剖心,死于非命,灵柩见停北门。国家将兴,祯祥自现;国家将亡,妖孽频出。谗佞信如胶漆,忠良视若寇仇。惨虐异常,荒淫无忌。即不才等屡具谏章,视如故纸,甚至上下隔阻。正无可奈何之时,适太师奏凯还国,社稷幸甚!万民幸甚!”
黄飞虎这一遍言语,从头至尾,细细说完,就把闻太师急得厉声大叫曰:“有这等反常之事!只因北海刀兵,致天子紊乱纲常。我负先王,有误国事,实老夫之罪也!众大夫、先生请回。我三日后上殿,自有条陈。”太师送众官出府,唤徐急雨,令封了府门,一应公文不许投递。至第四日面君,方许开门,应接事体。徐急雨得令,即闭府门。
闻太师三日内造成条陈十道,第四日入朝面君。文武官员已知闻太师有本上殿。那日早朝,聚两班文武,百官朝毕。纣王曰:“有奏章出班,无事朝散。”左班中闻太师进礼称臣曰:“臣有疏。”将本铺展御案。纣王览表:
具疏臣太师闻仲上言,奏为国政大变,有伤风化,宠淫近佞,连治惨刑,大干天变,险忧莫测事:
臣闻尧受命,以天下为己忧,而未尝以位为乐也。故诛逐乱臣,务求贤圣,是以得舜、禹、稷、契及咎繇,众圣辅德,贤能佐职,教化大行,天下为治。万民皆安仁乐义,各得其宜,动作应礼,从容中道,乃“王者必世而后仁”之谓也。尧在位七十载,乃逊位以禅虞舜。尧崩,天下不归尧子丹朱而归舜。舜知不可避,乃即天子之位,以禹为相。因尧之辅佐,继其统业,是以垂拱无为而天下治。所作《韶》乐,尽美尽善。今陛下继承大位,当行仁义,普施恩泽,惜爱军民,礼文敬武,顺天和地,则社稷奠安,生民乐业。岂意陛下近淫酒,亲奸佞,忘恩爱,将皇后炮手剜睛,杀子嗣,自剪其后。此皆无道之君所行,自取灭亡之祸。臣愿陛下痛改前非,行仁兴义,速远小人,近君子。庶几社稷奠安,万民钦服,天心效顺,国祚灵长,风和雨顺,天下享承平之福矣。臣带罪冒犯天颜,条陈开列于后:
笫一件,拆鹿台,安民心不乱;
第二件,废炮烙,使谏臣尽忠;
第三件,填虿盆,宫患自安;
第四件,填酒池,拔肉林,掩诸侯谤议;
第五件,贬妲己,别立正宫,使内廷无蛊惑之虞;
第六件,勘佞臣,速斩费仲、尤浑,快人心以警不肖;
第七件,开仓廪,赈民饥馑;
第八件,遣使命,招安东南;
第九件,访遗贤于山泽,释天下疑似者之心;
第十件,纳忠谏,大开言路,使天下无壅塞之蔽。
闻太师立于御书案旁,磨墨润毫,将笔递与纣王:“请即时批准施行。”纣王看十款之中,头一件便是拆鹿台,纣王曰:“鹿台之工,费无限钱粮,成工不易。今一旦拆去,实是可惜,此等再议。二件‘炮烙’准行。三件‘虿盆’准行。五件‘贬苏后’,今妲己德性幽娴,并无失德,如何便加谪贬?也再议。六件,中大夫费、尤二人,素有功而无过,何为谗佞,岂得便加诛戮?除此三件,以下准行。”太师奏曰:“鹿台工大,劳民伤财,黎民怨深,拆之所以消天下百姓之隐恨。皇后惑陛下,造此惨刑,神鬼怒怨,屈魂无申。乞速贬苏后,则神喜鬼舒,屈魂瞑目,所以消天之幽怨。勘速斩费仲、尤浑,则朝纲清净,国内无谗,圣心无惑乱之虞,则朝政不期清而自清矣。愿陛下速赐施行,幸无迟疑不决,以误国事,则臣不胜幸甚!”纣王没奈何,立语曰:“太师所奏,朕准七件,此三件候议妥再行。”闻太师曰:“陛下莫谓三事小节而不足为,此三事关系治乱之源,陛下不可不察,毋得草草放过。”君臣立辩。
只见中大夫费仲还不识时务,出班上殿见驾。闻太师认不得费仲,问曰:“这员官是谁?”仲曰:“卑职费仲是也。”太师道:“先生就是费仲,先生上殿有什么话讲?”仲曰:“太师虽位极人臣,不按国体,持笔逼君批行奏疏,非礼也。本参皇后,非臣也。令杀无辜之臣,非法也。太师灭君恃己,以下凌上,肆行殿庭,大失人臣之礼,可谓大不敬!”太师听说,当中神目睁开,长髯直竖,大声曰:“费仲巧言惑主,气杀我也!”将手一拳,把费仲打下丹墀,面门青肿。只见尤浑怒上心来,上殿言曰:“太师当殿毁打大臣,非打费仲,即打陛下矣!”太师曰:“汝是何官?”尤浑曰:“吾乃是尤浑。”太师笑曰:“原来是你!两个贼臣表里弄权,互相回护!”趋向前,只一掌打去,把那奸臣翻筋斗跌下丹墀有丈余远近。唤左右:“将费、尤二人拿出午门斩了!”当朝武士最恼此二人,听得太师发怒,将二人推出午门。
闻太师怒冲牛斗,纣王默默无语。口里不言,心中暗道:“费、尤二臣不知趋避,自讨其辱。”闻太师复奏请纣王发行刑旨。纣王怎肯杀费、尤二人?纣王曰:“太师奏疏,俱说得是。此三件事,朕俱允服,待朕再商议而行。费、尤二臣,虽是冒犯众卿,其罪无证,且发下法司勘问。情真罪当,彼亦无怨。”闻太师见纣王再三委曲,反有兢业颜色,自思:“吾虽为国直谏尽忠,使君惧臣,吾先得欺君之罪矣。”太师跪而奏曰:“臣但愿四方绥服,百姓奠安,诸侯宾服,臣之愿足矣,敢有他望哉!”纣王传旨:“将费、尤发下法司勘问。七道条陈,限即举行。三条再议妥施行。”纣王回阙,百官各散。
天下兴,好事行;天下亡,祸胎降。太师方上条陈,事已好将来了,不防东海反了平灵王。飞报进朝歌来,先至武成王府。黄元帅见报,叹曰:“兵戈四起,八方不宁。如今又反了平灵王,何时定息?”黄元帅把报差官送到闻太师府里去。太师在府正坐,堂候官报:“黄元帅差官见老爷。”太师命:“令来。”差官将报呈上。太师看罢,打发来人,随即往黄元帅府里来。黄元帅迎接到殿上行礼,分宾主坐下。闻太师道:“元帅,今反了东海平灵王,老夫来与将军共议:还是老夫去,还是元帅去?”黄元帅答曰:“末将去也可,老太师去也可,但凭太师主意。”太师想一想,道曰:“黄将军,你还随朝。老夫领二十万人马前往东海,剿平反叛,归国再商政事。”二人共论停当。
次日早朝,闻太师朝贺毕。太师上表出师。纣王览表,惊问曰:“平灵王又反,如之奈何?”闻太师奏曰:“臣之丹心,忧国忧民,不得不去。今留黄飞虎守国,臣往东海,削平反叛。愿陛下早晚以社稷为重,条陈三件,待臣回再议。”纣王闻奏大悦,巴不得闻太师去了,不在面前搅扰,心中甚是清净,忙传谕:“发黄钺、白旄,即与闻太师饯行起兵。”
纣王驾出朝歌东门,太师接见。纣王命斟酒赐与太师。闻仲接酒在手,转身递与黄飞虎。太师曰:“此酒黄将军先饮。”飞虎欠身曰:“太师远征,圣上所赐,黄飞虎怎敢先饮?”太师曰:“将军接此酒,老夫有一言相告。”黄飞虎依言,接酒在手。闻太师曰:“朝纲无人,全赖将军。当今若是有甚不平之事,理当直谏,不可钳口结舌,非人臣爱国之心。”太师回身见纣王曰:“臣此去无别事忧心,愿陛下听忠告之言,以社稷为重,毋变乱旧章,有乖君道。臣此一去,多则一载,少则半年,不久便归。”太师用罢酒,一声炮响,起兵径往东海去了。
第二十八回
西伯兵伐崇侯虎
纣王同文武欣然回至大殿,众官侍立。天子传旨:“释放费仲、尤浑。”彼时微子出班奏:“费、尤二人,乃太师所参,系狱听勘者。今太师出兵未远,即时释放,似亦不可。”纣王曰:“费、尤二人原无罪戾,系太师条陈屈陷。朕岂不明?皇伯不必以成议而陷忠良也。”微子不言下殿。不一时,赦出二人,官还原职,随朝保驾。纣王心甚欢悦,又见闻太师远征,放心恣乐,一无忌惮。时当三春天气,景物韶华,御园牡丹盛开。传旨:“同百官往御花园赏牡丹,以继君臣同乐,效虞廷赓歌喜气之盛事。”百官领旨,随驾进园,见御花园:
仿佛蓬莱仙境,依稀天上仙圃。诸般花木结成攒,叠石琳琅妆就景。桃红李白芬芳,绿柳青萝摇拽。金门外几株君子竹,玉户下两行大夫松。紫巍巍锦堂画栋,碧沉沉彩阁雕檐。蹴球场斜通桂院,秋千架远离花篷。牡丹亭嫔妃来往,芍药院彩女闲游。金桥流绿水,海棠醉轻风。磨砖砌就萧墙,白石铺成路径。紫街两道,现二龙献珠;栏杆左右,雕成丹凤朝阳。翡翠亭万道金光,御书阁千层瑞彩。祥云映日,显帝王之荣华;瑞气迎眸,见皇家之极贵。凤尾竹百鸟来朝,龙爪花五云相罩。千红万紫映楼台,走兽飞禽鸣内院。八哥说话,纣王喜笑欲狂;鹦鹉高歌,天子欢容鼓掌。碧池内金鱼跃水,粉墙内鹤鹿同春。芭蕉影动逞风威,逼射香为五色玉。珊瑚树高高下下,神仙洞曲曲弯弯。玩月台层层叠叠,惜花亭绕绕迢迢。水阁下鸥鸣和畅,凉亭上琴韵清幽。夜合花开,深院奇香不散;木兰花放,满园清味难消。名花万色,丹青难画难描;楼阁重重,妙手能工焉仿?御园中果然异景,皇宫内真是繁华。花间翻蝶翅,禁院隐蜂衙。亭檐飞紫燕,池阁听鸣蛙。春禽啼百舌,反哺是慈乌。正是御园如锦绣,何用说仙家。蓝靛染成千块玉,碧纱笼罩万堆霞。
百官随驾进御园牡丹亭,摆设九龙席筵宴,文武依次坐下,论尊卑行礼。纣王在御书阁有苏妲己、胡喜妹共饮。武成王对微子、箕子曰:“‘筵无好筵,会无好会。’方今士马纵横,刀兵四起,有甚心情宴赏牡丹?但不知天子能改过从善,或边亭烽息,殄逆除凶,尚可望共乐唐虞,享太平之福。若是迷而不返,恐此日无多,忧日转长也。”微子、箕子闻言,点首嗟叹。众官饮至日当正午,百官往御书阁来谢酒,当驾官启奏:“百官谢恩。”纣王曰:“春光景媚,花柳芳妍,正宜乐饮,何故谢恩?传旨,待朕陪宴。”百官听见天子下楼亲陪,不敢告退,只得恭候。纣王亲至,牡丹亭上首添一席,同众臣共饮欢笑,众乐齐奏,君臣换盏轮杯。不觉天晚,帝命掌上画烛,笙歌嘹亮,真是欢乐倍常。
将近二鼓时分,御书阁妲己、胡喜妹,带酒酣睡龙榻之上。近三更时候,妲己现原形出来寻人吃。一阵怪风大作。摧花倒树异寻常,灭烛无情尽绝光。穿户透帘侵病骨,妖氛怪气此中藏。
风过了一阵,播土扬尘,把牡丹亭都晃动。众宫正惊疑间,只听得侍酒官齐叫:“妖精来了!”黄飞虎酒已半酣,听说有妖精,慌忙起身出席,果见一物在寒露之中而来:
眼似金灯体态殊,尾长爪利短身躯。
扑来恍似登山虎,转面浑如捕物貙。
妖孽惯侵人气魄,怪魔常噬血头颅。
凝眸仔细观形象,却是中山一老狐。
黄飞虎带酒出席,见此妖精扑来,手中无一物可挡,把手挽住牡丹亭栏杆,攀折了一根,望那狐狸一下打去。那妖精闪过,又扑将来。黄飞虎叫左右:“快取北海进来的金眼神鹰。”左右忙忙地将红笼开了放出。那鹰飞起,二目如灯,专降妖精。此鹰往下一罩,爪似钢钩,把狐狸抓了一下。那狐狸叫了一声,径往太湖石下钻去了。纣王眼见此事,即唤左右:“取锹锄往下挖。”左右挖下二三尺,见无限的人骨骷髅成堆。纣王着实骇然。纣王因想:“谏官本上,常言‘妖氛贯朕宫中,灾景变于天下’,此事果然是实。”心下甚是不悦。百官起身,谢恩出朝,各归府第。
妲己酒醉之后原形出现,不意被神鹰抓了面门,伤破皮肤,惊醒回来,悔之无及。纣王至御书阁,同妲己共寝。睡至天明,纣王忽见妲己面上带伤,急问曰:“御妻脸上为何有伤?”妲己在枕边回曰:“夜来陛下陪百官饮宴,妾往园中稍游,从海棠花下过,忽被海棠枝干吊将下来,把妾身抓了面上,故此带伤。”纣王曰:“今后不可往御园游乐,原来此地真有妖氛。朕与百官饮至三更,果见一狐狸前来扑人。时有武成王黄飞虎攀折栏杆去打它,尚然不退,后放出外国进来的金眼神鹰。那鹰惯降狐狸,一爪抓去,那妖带伤走了。鹰爪尚有血毛。”纣王对妲己说,但不知同着狐狸共寝。妲己暗恨黄飞虎:“我不曾惹你,你今来害我?只怕你路逢窄,道难回避!”
妲己深恨黄飞虎放鹰害她,只等他路逢窄道。武成王哪里知道?
西岐姜子牙在朝,一日闻边报言:“纣王荒淫酒色,宠任奸佞,又反了东海平灵王,闻太师前去征剿。”又见报:“崇侯虎蛊惑圣聪,广兴土木,陷害大臣,荼毒万姓,潜通费、尤,内外交结,把持朝政,朋比为奸,肆行不道,钳制谏官。”
子牙看到情切之处,怒发冲冠:“此贼若不先除,恐为后患。”子牙次日早朝,文王问曰:“丞相昨阅边报,朝歌可有什么异事?”子牙出班启曰:“臣昨见边报,纣王剜比干之心,做羹汤疗妲己之疾。崇侯虎紊乱朝政,横恣大臣,簧惑天子,无所不为。害万民而不敢言,行杀戮而不敢怨,恶孽多端,使朝歌生民日不聊生,贪酷无厌。臣愚不敢请,似这等大恶,假虎张威,毒痛四海,助桀为虐,使居天子左右,将来不知如何结局。今百姓如在水火之中,大王以仁义广施,若依臣愚见,先伐此乱臣贼子,剪其乱政者,则天子左右见无谗佞之人,庶几天子有悔过迁善之机,则主公亦不枉天子假以节钺之意。”
文王曰:“卿言虽是,奈孤与崇侯虎一样爵位,岂有擅自征伐之理?”子牙曰:“天下利病,许诸臣直言无隐。况主公受天子白旄、黄钺,得专征伐,原为禁暴除奸。似这等权奸蛊国,内外成党,残虐生命,以白作黑,屠戮忠贤,为国家大恶。大王今发仁慈之心,救民于水火。倘天子改恶从善,而效法尧、舜之主,大王此功,万年不朽矣。”文王闻子牙之言劝纣王为尧、舜,其心甚悦,便曰:“丞相行师,谁为主将去伐崇侯虎?”子牙曰:“臣愿与大王代劳,以效犬马。”文王恐子牙杀伐太重,自思:“我去还有酌量。”文王曰:“孤同丞相一往。恐有别端,可以共议。”子牙曰:“大王大驾亲征,天下响应。”
文王发出白旄、黄钺,起人马十万,择吉日祭宝纛幡,以南宫适为先行,辛甲为副将,随行有四贤、八俊。文王与子牙放炮起行。一路上父老相迎,鸡犬不惊。民闻伐崇,人人大悦,个个欢欣:
幡分五色,杀气迷空。明晃晃剑戟枪刀,光灿灿叉锤斧棒。三军跳跃,犹如猛虎下高山;战马长嘶,一似蛟龙离海岛。巡行小校似欢狼,瞭哨儿郎雄赳赳。先锋引道,逢山开路架桥梁;元帅中军,杀斩存仁施号令。团团牌手护军粮,硬弩强弓射阵脚。
子牙人马遇府、州、县、镇,人人乐业,鸡犬不惊,一路上多少父老相迎迓。
一日,探马来报中军:“兵至崇城。”子牙传令安营,竖了旗门,结成大寨。子牙升帐,众将参谒。
探马报进崇城。此时崇侯不在崇城,正在朝歌随朝。城内是侯虎之子崇应彪,闻报大怒,忙升殿点聚将鼓。众将上银安殿,参谒已毕。应彪曰:“姬昌暴横,不守本分。前岁逃关,圣上几番欲点兵征伐。彼不思悔过,反兴此无名之师,深属可恨!况且我与你各守疆土,秋毫无犯,今自来送死,我岂肯轻恕!”传令:“点人马出城。”随命大将黄元济、陈继贞、梅德、金成:“这一番定擒反叛,解上朝歌,以尽大法。”
子牙次日升帐,先令南宫适崇城见首阵。南宫适得令,领本部人马出营,排成阵势,出马厉声叫曰:“逆贼崇侯虎,早至军前受死!”言未毕,城中炮响。门开处,只见一支人马杀将出来。为头一将乃飞虎大将黄元济是也。南宫适曰:“黄元济,你不必来,唤出崇侯虎来领罪!杀了逆贼,泄神人之忿,万事俱休。”元济大怒,骤马摇刀,飞来直取。南宫适举刀相迎。两马盘旋,双刃并举,一场大战:二将坐鞍鞒,征云透九霄。这一个急取壶中箭,那一个忙拔紫金标。这将刀欲诛军将,那将刀直取英豪。这一个平生胆壮安天下,那一个气概轩昂压俊髦。
未及三十回合,元济非南宫适敌手,力不能支,欲要败走,又被南宫适一口刀裹住了,跳不出圈子,早被南将军一刀挥于马下。军兵枭了首级,掌得胜鼓回营。进辕门来见子牙,将斩的黄元济首级报功。子牙大喜。
崇城败残军马回报崇应彪曰:“黄元济已被南宫适斩于马下,将首级在辕门号令。”应彪听罢,拍案大呼曰:“好姬昌逆贼!今为反臣,又杀朝廷命官,你罪如太山,若不斩此贼与黄元济报仇,誓不回军!”传令:“明日将大队人马出城,与姬昌决一雌雄。”
一宿已过,次早旭日东升,大炮三声,开城门,大势人马杀奔周营,坐名只要姬昌、姜尚至辕门答话。探马报入中军曰:“崇应彪口出不逊之言,请丞相军令定夺。”子牙请文王亲自临阵,会兵于崇城。文王乘骑,四贤保驾,八俊随军。周营内炮响,麾动旗幡。崇应彪见对阵旗门开处,忽见一人,道扮乘马而来,两边排列众将,一对对雁翅分开。崇应彪定眼观看,见此人:
鱼尾金冠鹤氅,丝绦双结乾坤。雌雄宝剑手中擎,八卦仙衣可衬。元始玉虚门下,包含地理天文。银须白发气精神,却似神仙临阵。
子牙马至阵前,言曰:“崇城守将可来见我。”只听得那阵上一骑飞来:
盘龙冠,飞凤结。大红袍,猩猩血。黄金镫甲套连环,护心宝镜悬明月。腰束羊脂白玉厢,九吞八扎真奇绝。金妆锏挂马鞍旁,虎尾钢鞭悬竹节。袋内弓弯三尺五,囊中箭插宾州铁。坐下走阵冲营马,丈八蛇矛神鬼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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