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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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应彪一马当前,见子牙问曰:“汝乃何等人物,敢犯吾疆界?”子牙曰:“吾乃文王驾下首相姜子牙是也。汝父子造恶如渊海,积毒如山岳,贪民财物如饿虎,伤人酷惨似豹狼。惑天子,无忠耿之心;坏忠良,极残忍之行。普天之下,虽三尺之童,恨不能生啖汝父子之肉!今日吾主起仁义之师,除残暴于崇地,绝恶党以畅人神,不负天子加以节钺,得专征伐之意。”应彪闻得此言,大喝姜尚曰:“你不过磻溪一无用老朽,敢出大言!”顾左右曰:“谁为吾擒此逆贼?”
言还未了,只见一将出马对阵。文王马上大呼曰:“崇应彪少得行凶,孤来也。”应彪又见文王马至,气冲满怀,手指文王大骂曰:“姬昌!你不思得罪朝廷,立仁行义,反来侵我疆界!”文王曰:“你父子罪恶贯盈,不必我言。只是你早早下马,解送西岐,立坛告天,除汝父子凶恶,不必连累崇城良民。”应彪大喝曰:“谁为我擒此反贼?”一将应声而出,乃陈继贞。这壁厢辛甲纵马摇斧,大叫:“陈继贞慢来,休得冲吾阵脚!”两马相交,枪斧并举,战在一处。二将拨马抡兵,杀有二十回合。应彪见陈继贞战辛甲不下,随命金成、梅德助阵。子牙见对阵有助,令毛公遂、周公旦、召公奭、吕公望、辛免、南宫适六将齐出冲杀。崇应彪见大势人马催动,自拨马杀进重围,只杀得惨惨征云,纷纷愁雾,喊声不绝,鼓角齐鸣。混战多时,早有吕公望一枪刺梅德于马下,辛免斧劈金成。崇兵大败进城。子牙传令鸣金。众将俱掌得胜鼓回营。
应彪兵败将亡,进城将四门紧闭,在殿上与众将商议退兵之策。众将见西岐士马英雄,势不可当,并无一筹可展,半策可施。
子牙得胜回营,欲传令攻城。文王曰:“崇家父子作恶,与众百姓无干。今丞相欲要攻城,恐城破玉石俱焚,可怜无辜遭枉。况孤此来,不过救民,岂有反加之以不仁哉?切为不可。”子牙见文王以仁义为重,不敢抗违,自思:“主公德同尧、舜,一时如何取得崇城?只得暗修一书,使南宫适往曹州见崇黑虎,庶几崇城可得。”令南宫适接书,径往曹州来。子牙按兵不动,只等回书。
第二十九回
斩侯虎文王托孤
南宫适离了周营,径往曹州。一路上晓行夜住,也非一日,来到曹州馆驿安歇。次日至黑虎府里下书。黑虎正坐,家将禀:“千岁,有西岐差南宫适下书。”黑虎听得是西岐差官,即降阶迎接,笑容满面,让至殿内行礼,分宾主坐下。崇黑虎欠身言曰:“将军今到敝邑,有何见谕?”南宫适曰:“吾奉主公文王、丞相姜子牙之命,拜上大王,特遣末将有书上达。”南宫适取书递与黑虎,黑虎拆书观看:
岐周丞相姜尚顿首百叩,致书于大君侯崇黑虎将军麾下:
盖闻人臣事君,务引其君于当道,必谏行言听,膏泽下于民,使百姓乐业,天下安阜。未有身为大臣逢君之恶,蛊惑天子,残虐万民,假天子之命令,敲骨剥髓,尽民之力肥润私家,陷君不义,忍心丧节如令兄者。真可谓积恶如山,穷凶若虎,人神共怒,天下恨不能食其肉而寝其皮,为诸侯之所共弃。
今尚主公得专征伐,奉诏以讨不道。但思君侯素称仁贤,岂得概以一族而加之以不义哉?尚不忍坐视,特遣裨将呈书上达。君侯能擒叛逆,解送周营,以谢天下,庶几洗一身之清白,见贤愚之有分。不然,天下之口哓哓,恐昆仑之焰,玉石无分,尚深为君侯惜矣!君侯倘不以愚言为非,乞速赐一语,则尚幸甚,万民幸甚!
临楮不胜跂望之至。尚再拜。
崇黑虎看了书,复连看三五遍,自思点头:“我观子牙之言,甚是有理。我宁可得罪于祖宗,怎肯得罪于天下,为万世人民切齿?纵有孝子慈孙,不能盖其愆尤。宁至冥下请罪于父母,尚可留崇氏一脉,不致绝灭宗枝也。”南宫适见黑虎自言自语,暗暗点头,又不敢问。只见黑虎曰:“南将军,末将谨领丞相教诲,不必修回书。将军先回,多多拜上大王、丞相,总无他说,只是把家兄解送辕门请罪便了。”遂设席待南宫适尽饮而散。
次日,南宫适作辞回周营去了。崇黑虎命子崇应鸾守曹州。又吩咐副将高定、沈冈点三千飞虎兵,即日往崇城来。
一日,行至崇城,有探马报与崇应彪。应彪领众将出城迎接黑虎。应彪马上欠身打躬,口称“叔父”,曰:“侄男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黑虎曰:“贤侄,吾闻姬昌伐崇,特来相助。”崇应彪感谢不尽,遂并马进城,入府上殿。行礼毕,崇黑虎问其来伐原故,应彪答曰:“不知何故攻打崇城。前日与西伯会兵,小侄失军损将。今得叔父相助,乃崇门之幸也。”遂设宴款待,一宿已过。
次日,黑虎点三千飞虎兵出城,至周营索战。南宫适已回过子牙,子牙正坐,忽报崇黑虎请战。子牙令南宫适出城。南宫适束结至阵前,见黑虎:
九云冠,真威武;黄金甲,霞光吐。大红袍上现团龙,勒甲绒绳攒九股。豹皮囊内抽狼牙,龙角弓弯四尺五。坐下火眼金睛兽,鞍上横拖两柄斧。
黑虎面如锅底,海下一部落腮红髯,两道黄眉,金睛双暴,来至军前,厉声大叫曰:“无故恃强犯界,任尔猖狂,非王者之师。”南宫适曰:“崇黑虎,不道汝兄恶贯天下,陷害忠良,贱虐善类。古云:‘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道罢,举刀直取。黑虎手中斧急架相还。兽马相交,刀斧并起,战有二十回合。黑虎在骑上暗对南宫适曰:“末将只见这一阵,只等把吾兄解到行营,再来相见。将军败下阵去吧。”南宫适曰:“领君侯命。”随掩一刀,拨马就走,大叫:“崇侯虎,吾不及你了,休来赶我!”黑虎亦不赶,掌鼓回营。
崇应彪在城上敌楼观战,见南宫适败走,黑虎不赶,忙下城迎着黑虎曰:“叔父今日会兵,为何不放神鹰拿南宫适?”黑虎曰:“贤侄,你年幼不知事体。你不闻姜子牙乃昆仑山上之客,我用此术,他必能识破,不为可惜?且胜了他再做区处。”二人同至府前下马,上殿坐下,共议退兵之策。黑虎道:“你修一表,差官往朝歌见天子,我修书请你父亲来,设计破敌。庶几文王可擒,大事可定。”应彪从命,修本差官,并书一齐起行。
使命官一路无词,过了黄河,至孟津,往朝歌来。那一日进城,先来见崇侯虎。两边启:“千岁,家将孙荣到了。”崇侯虎命:“令来。”孙荣叩头,侯虎曰:“你来有什么话说?”荣将黑虎书呈上。侯虎拆书:
弟黑虎百拜王兄麾下:
盖闻天下诸侯,彼此皆兄弟之国。孰意西伯姬昌不道,听姜尚之谋,无端架捏,言王兄恶大过深,起猖獗之师,入无名之谤,伐崇城甚急。应彪出敌,又损兵折将。弟闻此事,星夜进兵,连敌二阵,未见胜负。因差官上达王兄,启奏纣王,发兵剿叛除奸,肃清西土。如今事在燃眉,不可羁滞。弟候临兵,共破西党,崇门幸甚。
弟黑虎再拜上陈。
侯虎看罢,拍案大骂姬昌曰:“老贼!你逃官欺主,罪当诛戮。圣上几番欲要伐你,我在其中,尚有许多委曲。今你不思知感,反致欺侮。若不杀老贼,势不回兵!”即穿朝服,进内殿朝见纣王。王宣侯虎至,行礼毕。纣王曰:“卿有何奏章?”侯虎奏曰:“逆恶姬昌,不守本土,擅生异端,领兵伐臣,谈扬过恶,望陛下为臣做主。”纣王曰:“昌素有大罪,逃官负孤,又敢凌虐大臣,殊属可恨。卿先回故地,朕再议点将提兵,协同捕逆恶。”侯虎领旨先回。崇侯虎领人马三千,离了朝歌,一路而来。
崇侯虎人马不一日到了崇城,报马来报黑虎。黑虎暗令高定:“你领二十名刀斧手,埋伏城门里,听吾腰下剑声响处,与我把大爷拿下,解送周营,辕门会齐。”又令沈冈:“放我等出城迎大千岁去,你把大千岁家眷拿到周营,辕门接驾。”吩咐已定,方同崇应彪出城迎接。
行三里之外,只见侯虎人马已到。有探马报入行营曰:“二大王同殿下辕门接见。”崇侯虎马出辕门,笑容言曰:“贤弟此来,愚兄不胜欣慰。”又见应彪。三人同行,方进城门,黑虎将腰下剑拔出鞘,一声响,只见两边家将一拥上前,将侯虎父子二人拿下,绑缚其臂。侯虎大叫曰:“好兄弟!反将长兄拿下者何也?”黑虎曰:“长兄,你位极人臣,不修仁德,惑乱朝政,屠害万姓,重贿酷刑,监造鹿台,恶贯天下。四方诸侯欲同心灭崇姓,文王书至,为我崇氏分辨贤愚。我敢有负朝廷,宁将长兄拿解周营定罪。我不过只得罪于祖宗犹可,我岂肯得罪于天下,自取灭门之祸?故将兄解送周营,再无他说。”侯虎长叹一声,再不言语。
黑虎随将侯虎父子解送周营。至辕门,侯虎又见元配李氏同女站立。侯虎父子见了,大哭曰:“岂知亲弟陷兄,一门尽绝!”黑虎至营门下骑,探事马报进中军。子牙传令:“请。”黑虎至帐行礼,子牙迎上帐曰:“贤侯大义,恶党剿除,君侯乃天下奇大夫也。”黑虎躬身谢曰:“感丞相之恩,手札降临,照明肝胆,领命遵依,故将不仁之兄献辕门,听候军令。”子牙传令:“请文王上帐。”彼时文王至。黑虎进礼,口称“大王”。文王曰:“呀!原来崇二贤侯,为何至此?”黑虎曰:“不才家兄逆天违命,造恶多端,广行不仁,残虐良善。小弟今将不仁家兄,解至辕门,请令施行。”文王听罢,其心不悦,沉思:“是你一胞兄弟,反陷家庭,亦是不义。”子牙在旁言曰:“崇侯不仁,黑虎奉书讨逆,不避骨肉,真忠良君子,慷慨丈夫。古语云:‘善者福,恶者祸。’天下恨侯虎,恨不得生啖其肉。三尺之童,闻而切齿。今共知黑虎之贤名,人人悦而心服,故曰:好歹贤愚,不以一例而论也。”
子牙传令:“将崇侯虎父子推来!”众士卒将崇侯虎父子簇拥而至中军,双膝跪下。正中文王,左边子牙,右边黑虎。子牙曰:“崇侯虎恶贯满盈,今日自犯天诛,有何理说?”文王在旁,有意不忍加诛。子牙下令:“速斩首回报。”不一时推将出去,宝纛一展,侯虎父子二人首级斩了,来献中军。文王自不曾见人之首级,猛见献上来,吓得魂不附体,忙将袍袖掩面曰:“骇杀孤家!”子牙传令:“将首级号令辕门。”
斩了崇家父子,还有崇侯虎元配李氏并其女儿,黑虎请子牙发落。子牙曰:“令兄积恶,与元配无干。况且女生外姓,何恶之有?君侯将令嫂与令侄女分为别院,衣食之类,君侯应之,无使缺乏,是在君侯。今曹州可令将把守,坐镇崇城,便是一国,万无一失矣。”崇黑虎遂释其嫂,使子牙之说,请文王进城,查府库,清户口。文王曰:“贤侯兄既死,即贤侯之掌握,何必孤行?姬昌就此告归。”黑虎再三款留不住。子牙回兵。
文王、子牙辞了黑虎,回兵往西岐来。文王自见斩了崇侯虎的首级,神魂不定,身心不安,郁郁不乐。一路上菜饭懒餐,睡卧不宁,合眼朦胧,又见崇侯虎立于面前,惊疑失神。那一日,兵至西岐,众文武迎接文王入宫。彼时路上有疾,用医调治,服药不愈。
崇黑虎献兄周营,文王将崇侯虎父子枭首示儆,崇城已属黑虎。北边地方,俱不服朝歌。其时有报到朝歌城,文书房微子看本,看到崇侯虎被文王所诛,崇城尽属黑虎所占,微子喜而且忧。喜者,喜侯虎罪不容诛,死当其罪;忧者,忧黑虎独占崇城,终非良善;姬昌擅专征伐,必欲剪商:“此事重大,不得不奏。”遂抱本来奏纣王。纣王看本,怒曰:“侯虎屡建大功,一旦被叛臣诛戮,情殊痛恨。”传旨:“命点兵将,先伐西岐,拿曹侯崇黑虎等,以正不臣之罪。”旁有中大夫李仁,进礼称臣奏曰:“崇侯虎虽有大功于陛下,实荼毒于万民,结大恶于诸侯,人人切齿,个个伤心。今被西伯殄灭,天下无不讴歌。况大小臣工无不言陛下宠信谗佞,今为诸侯又生异端,此言恰中诸侯之口。愿陛下将此事徐徐图之。如若急行,文武以陛下宠嬖幸,以诸侯为轻。侯虎虽死,如疥癣一般,天下东南,诚为重务,愿陛下裁之。”纣王听罢,沉吟良久,方息其念。
文王病势日日沉重,有加无减,看看危笃。文武问安,非止一日。文王传旨:“宣丞相进宫。”子牙入内殿,至龙榻前,跪而奏曰:“老臣姜尚奉旨入内殿,问候大王,贵体安否?”文王曰:“孤今召卿入内,并无别论。孤居西北,坐镇兑方,统二百镇诸侯元首,感蒙圣恩不浅。方今虽则乱离,况且还有君臣名分,未至乖离。孤伐侯虎,虽斩逆而归,外舒而心实怯非。乱臣贼子,虽人人可诛,今明君在上,不奏天子而自行诛戮,是自专也。况孤与侯虎一般爵位,自行专擅,大罪也。自杀侯虎之后,孤每夜闻悲泣之声,合目则立于榻前。吾思不能久立于阳世矣。今日请卿入内,孤有一言,切不可负。倘吾死之后,纵君恶贯盈,切不可听诸侯之唆,以臣伐君。丞相若违背孤言,冥中不好相见。”道罢,流泪满面。子牙跪而启曰:“臣荷蒙恩宠,身居相位,敢不受命?若负君言,即系不忠。”
君臣正论间,忽殿下姬发进宫问安。文王见姬发至,便喜曰:“我儿此来,正遂孤愿。”姬发行礼毕,文王曰:“我死之后,吾儿年幼,恐妄听他人之言,肆行征伐。纵天子不德,亦不得造次妄为,以成臣弑君之名。你过来,拜子牙为亚父,早晚听训指教。今听丞相,即如听孤也。可请丞相坐而拜之。”姬发请子牙转上,即拜为亚父。子牙叩首榻前,泣曰:“臣受大王重恩,虽肝脑涂地,碎骨捐躯,不足以酬国恩之万一!大王切莫以臣为虑,当宜保重龙体,不日自愈矣。”文王谓子发曰:“商虽无道,吾乃臣子,必当恪守其职,毋得僭越,遗讥后世。睦爱兄弟,悯恤万民,吾死亦不为恨。”又曰:“见善不怠,行义勿疑,去非勿处。此三者乃修身之道,治国安民之大略也。”姬发再拜受命。文王曰:“孤蒙纣王不世之恩,臣再不能睹天颜直谏,再不能演八卦羑里化民也。”言罢遂薨,亡年九十七岁,后谥为周文王。时商纣王二十年仲冬。
西伯文王薨,于白虎殿停丧,百官共议嗣位。太公望率群臣奉姬发嗣立为周主,后谥为武王。武王葬父既毕,尊子牙为尚父,其余百官各加一级。君臣协力,继志述事,尽遵先王之政。四方附庸之国,皆行朝贡西土。二百镇诸侯,皆率王化。
汜水关总兵官韩荣见得边报,文王已死,姜尚立太子姬发为武王。荣大惊,忙修本,差官往朝歌奏事。使命一日进城,将本下于文书房。时有上大夫姚中见本,与殿下微子共议:“姬发自立为武王,其志不小,意在谋叛,此事不可不奏。”微子曰:“姚先生,天下诸侯见当今如此荒淫,进奸退忠,各有无君之心。今姬发自立为武王,不日有鼎沸山河、扰乱乾坤之事。今就将本面君,昏君决不以此为患,总是无益。”姚中曰:“老殿下言虽如此,各尽臣节。”姚中抱本往摘星楼候旨。
姚中上摘星楼见驾毕,纣王曰:“卿有何奏章?”姚中曰:“西伯姬昌已死,姬发自立为武王,颁行四方,诸侯归心者甚多,将来为祸不小。臣因见边报,甚是恐惧。陛下当速兴师问罪,以正国法。若怠缓不行,则其中观望者皆效尤耳。”纣王曰:“料姬发一黄口稚子,有何能为之事?”姚中奏曰:“发虽年小,姜尚多谋。南宫适、散宜生之辈,谋勇俱全,不可不预为之防。”纣王曰:“卿之言虽有理,料姜尚不过一术士,有何做为?”遂不听。姚中知纣王意在不行,随下楼叹曰:“灭商者必姬发矣。”
第三十回
周纪激反武成王
时光迅速,不觉又是年终。次年乃纣王二十一年。正月元旦之辰,百官朝贺毕,圣驾回宫。大凡元旦日,各王公并大臣的夫人,俱入内朝贺正宫苏皇后。各亲王夫人朝贺毕,出朝,祸因此起。
武成王黄飞虎的元配夫人贾氏,入宫朝贺,二则西宫黄妃是黄飞虎的妹子。一年姑嫂会此一次,必须款洽半日,故贾夫人先往正宫来。宫人报启:“启娘娘,贾夫人候旨。”妲己问曰:“哪个贾夫人?”宫人启:“启娘娘,黄飞虎元配贾夫人。”妲己暗暗点头:“黄飞虎,你恃强助放神鹰,抓坏我面门,今日你一般妻子贾氏也入吾圈套!”传旨:“宣。”贾氏入宫,行礼毕。娘娘赐坐,夫人谢恩。妲己曰:“夫人青春几何?”贾氏:“启娘娘:臣妾虚度四九。”妲己曰:“夫人长我八岁,还是我姐姐。我苏氏与你结为姊妹如何?”贾氏奏曰:“娘娘乃万乘之尊,臣妾乃一介之妇,岂有彩凤配山鸡之理?”妲己曰:“夫人太谦。我虽椒房之贵,不过苏侯之女;你位居武成王夫人,况且又是国戚,何卑之有?”传旨:“排宴。”款待贾氏。妲己居上,贾氏居下,传杯共饮。
酒不过三五巡,宫宦启娘娘:“驾到!”贾氏着忙,奏曰:“娘娘将妾身置于何地?”妲己曰:“姐姐,不妨,可往后宫避之。”贾氏果进后宫。妲己接驾至殿上。纣王见有筵席,问曰:“卿与何人饮酒?”妲己奏曰:“妾身陪武成王夫人贾氏饮酒。”纣王曰:“贤哉妲己!”妲己传旨:“换席。”纣王与妲己把盏。妲己曰:“陛下可曾见贾氏之容貌乎?”纣王曰:“卿言差矣。君不见臣妻,礼也。”妲己曰:“君固不可见臣妻,今贾氏乃陛下国戚,武成王妹子现在西宫,既为内戚,见亦何妨?外边小民,姑夫、舅母共饮,乃常事耳。陛下暂请出宫,列殿少憩。待妾诓贾氏上摘星楼,那时驾临,使贾氏不能回避。贾氏果然天姿国色,万分妖娆。”纣王大喜,退于偏殿。
妲己来请贾氏,贾氏谢恩告出。妲己曰:“一年一会,今与姐姐往摘星楼看景一会,何如?”贾氏不敢违命,只得相随往摘星楼来。
妲己携贾氏上得楼来,行至九曲栏杆,往下一看,见虿盆内蛇蝎狰狞,骷髅白骨,堆堆垛垛,着实难看。酒池中悲风凛凛,肉林下寒气侵侵。贾氏对妲己曰:“启娘娘,此楼下设此池沼、坑穴,为何?”妲己曰:“宫中大弊难除,故设此刑,名曰虿盆。宫人有犯者,剥衣缚身,送下此坑,喂此蛇蝎。”贾氏听此,魂不附体。妲己传旨:“摆酒上来。”贾氏告辞:“决不敢领娘娘盛意。”妲己曰:“我晓得你还要往西宫去,略饮几杯,也是上楼一番。”贾氏只得依从。
西宫黄妃差官打听,贾夫人入宫朝贺,姑嫂骨肉只此一年一会。黄妃倚门而候,差官回复曰:“贾夫人随苏娘娘上摘星楼去了。”黄妃大惊:“妲己乃妒忌之妇,嫂嫂为何随此贱人?”忙差官往楼下打听。
妲己、贾氏正饮酒,宫人来报:“驾到!”贾氏着忙。妲己曰:“姐姐莫慌,请立于栏杆外边。等驾见毕,姐姐下楼,何必着忙?”果然贾氏立在栏杆外边,纣王上楼,妲己礼毕。纣王坐下,故问曰:“栏杆外立者何人?”妲己曰:“武成王夫人贾氏。”贾氏出笏见礼。妲己曰:“赐卿平身。”贾氏立于一旁,纣王偷睛观看贾氏姿色,果然生成端正,长就娇容。昏君传旨:“赐坐。”贾氏奏曰:“陛下、国母天下之主,臣妾焉敢坐?臣妾该万死。”妲己曰:“姐姐坐下何妨。”纣王曰:“御妻为何称贾氏为姐姐?”妲己曰:“贾夫人与妾一拜姊妹,故称姐姐。乃是皇姨,便坐下何妨。”贾氏自思:“今日入了苏妲己圈套。”贾氏俯伏奏曰:“臣妾进宫朝贺,乃是恭上,陛下亦合礼下。自古道:‘君不见臣妻,礼也。’愿陛下赐臣妾下楼,感恩无极矣。”纣王曰:“皇姨谦而不坐,朕立奉一杯,如何?”贾氏面红赤紫,怒发冲霄,自思:“我的丈夫何等之人,我怎肯今日受辱!”贾氏料今日不能全生。
纣王执一杯酒,笑容可掬来奉贾氏。贾氏已无退处,用手抓杯,望纣王劈面打来,大骂:“昏君!我丈夫与你苦挣江山,立奇功三十余场,不思酬功。今日信苏妲己之言,欺辱臣妻。昏君!你与妲己贱人不知死于何所!”纣王大怒,命左右:“拿下!”贾氏大喝曰:“谁敢拿我!”转身一步,走近栏杆前,大叫曰:“黄将军,妾身与你全其名节,只可怜我三个孩儿无人看管!”这夫人将身一跳,撞下楼台,粉骨碎身。
纣王见贾氏坠楼而死,好懊怜,平地风波,悔之不及。
黄妃的差官打听消息,忙报西宫:“启娘娘,其祸不浅!”黄妃曰:“有什么祸事?”差官报道:“贾夫人坠了摘星楼,不知何故。”黄妃大哭曰:“妲己泼贱!与吾兄有隙,今将吾嫂嫂陷害无辜。”黄妃步行往摘星楼下,径上楼,指定纣王骂曰:“昏君!你成汤社稷亏谁?我兄与你东拒海寇,南战蛮夷,掌兵权一点丹心,佐国家未敢安枕。我父黄滚,镇守界牌关,训练士卒,日夕劳苦。一门忠烈,报国忧民。今元旦遵守朝廷国礼,进宫朝贺,乃敬上守法之臣。任信泼贱,诓彼上楼。昏君!你爱色不分纲常,绝灭彝伦!你有辱先王,污名简册!”
黄妃把纣王骂得默默无言,又见妲己侧坐,黄妃指妲己骂曰:“贱人!你淫乱深宫,蛊惑天子。我嫂嫂被你陷身坠楼,痛伤骨髓!”赶上前,一把抓住妲己。黄妃原有气力,乃将门之女,把妲己拖翻在地,捺在尘埃,手起拳落,打了二三十下。妲己虽然是妖怪,见纣王坐在上面,有本事也不敢用出,只叫:“陛下救命!”
纣王看着黄妃打妲己。心有偏向,忙上前劝解。纣王曰:“不干妲己事。你嫂嫂触朕自愧,故投楼下,与妲己无干。”黄妃忿急之间,不暇检点,回手一拳,误打着纣王脸上:“好昏君!你还保留贱人遮掩?打死了妲己,与嫂嫂偿命!”纣王大怒:“这贱人反将朕打一拳!”纣王力大,一把抓住黄妃后鬓,一把抓住宫衣,拎起来,往摘星楼下一摔。可怜香消玉碎佳人绝,粉骨残躯血染衣。
纣王摔了黄妃下楼,独坐无言,心下甚是懊恼,只是不好埋怨妲己。
贾氏侍儿随夫人往宫朝贺,只在九间殿等候,到了晚也不见出来。只见一内侍问曰:“你们是哪里的侍儿?”答曰:“我们是武成王府里的,随夫人朝官,在此伺候。”内使曰:“你夫人坠了摘星楼。黄娘娘为你夫人辨明,反被天子摔下楼,跌得粉骨碎身。你们快去吧!”侍儿听说,急急回王府来。武成王在内殿,同弟黄飞彪、飞豹、黄明、周纪、龙环、吴谦,黄天禄、天爵、天祥三子,元旦良辰欢饮。只见侍儿慌张来报:“千岁爷,祸事不小!”飞虎曰:“有什么事,报得这等凶?”侍儿跪禀曰:“夫人进宫,不知何故坠了摘星楼。黄娘娘被纣王摔下楼来跌死了!”黄天禄十四岁,天爵十二岁,天祥七岁,听得母亲坠楼而亡,放声大哭。
飞虎听得此信,无语沉吟,又见三子哭得酸楚,黄明曰:“兄长不必踌躇。纣王失政,大变人伦。想必嫂嫂进宫,昏君看见嫂嫂姿色,君欺臣妻,此事也是有的。嫂嫂乃是女中丈夫,兄长何等豪杰,嫂嫂守贞洁,为夫名节,为子纲常,故此坠楼而死。黄娘娘见嫂嫂惨死,必向昏君辨明。纣王溺爱偏向,把娘娘摔下楼来。此事再无他议,长兄不必迟疑。‘君不正,臣投外国。’想吾辈南征北讨,马不离鞍,东战西攻,人不脱甲。若是这等看起来,愧见天下英雄,有何颜立于人世?君既负臣,臣安能长仕其国?吾等反也!”四人各上马,持利刃,出门而走。
飞虎见四人反了,自思:“难道为一妇人,竟负国恩之理?将此反声扬出,难洗清白。”黄飞虎急出府,大叫曰:“四弟速回!就反也要商议往何地方,投于何主。打点车辆,装载行囊,同出朝歌。为何四人独自前去!”四将听罢回马。至府下马,进了内殿。黄飞虎持剑在手,大喝曰:“黄明等你这四贼,不思报本,反陷害我合门之祸!我家妻子死于摘星楼,与你何干?你等口称‘反’字,黄氏一门,七世忠良,享国恩二百余年,难道为一女人造反?你借此乘机要反朝歌而图掳掠,你不思金带垂腰,官居神武,尽忠报国,而终成狼子野心,不绝绿林本色耳!”骂得四人默默不语。
黄明笑曰:“长兄,你骂得有理。又不是我们的事,恼他怎的!”四人在旁,抬一桌酒吃,四人大笑不止。黄飞虎心下如火燎一般,又见三子哭声不绝,听得四人抚掌欢欣。黄飞虎问曰:“你们哪些儿欢喜?”黄明曰:“兄长家下有事挠心,小弟们心上无事。今元旦吉辰,吃酒作乐,与你何干?”飞虎气不过,恼曰:“你见我有事,反大笑,还是怎么说?”周纪曰:“不瞒兄说,笑的是你。”飞虎道:“有什么事与你笑?我官居王位,禄极人臣,列朝班身居首领,披蟒腰玉,有何事与你笑?”周纪曰:“兄长,你只知官居首领,显耀爵禄,身披蟒袍。知者说你仗平生胸襟,位至尊大。不知者,只说你倚嫂嫂姿色,和悦君王,得其富贵。”周纪道罢,黄飞虎大叫一声:“气杀我也!”传家将:“收拾行囊,打点反出朝歌!”
黄飞彪见兄反了,点一千名家将,车辆四百,把细软、金银珠宝,装载停当。飞虎同三子、二弟、四友临行曰:“我们如今投哪方去?”黄明曰:“兄长岂不闻‘贤臣择主而事’?西岐武王,三分天下,周已得二分,共享安康之福,岂不为美?”周纪暗思:“方才飞虎反,是我将计说反了,他若还看破,只怕不反。不若使他个绝后计,再也来不得。”周纪曰:“此往西岐,出五关,借兵来朝歌城,为嫂嫂、娘娘报仇,此还是迟着。依小弟愚见,今日就在午门会纣王一战,以见雌雄。你意下如何?”黄飞虎心下昏乱,随口答应曰:“也是。”
飞虎金装盔甲,上了五色神牛。飞彪、飞豹同三侄,龙环、吴谦并家将,保车辅出西门。黄明、周纪同武成王至午门,天色已明。周纪大叫:“传与纣王,早早出来,讲个明白!如迟,杀进宫阙,悔之晚矣!”纣王自贾氏身亡,黄妃已绝,自己悔之不及,正在龙德殿懊恼,无可对人言说。直到天明,当驾官启奏:“黄飞虎反了,现在午门请战!”纣王大怒,借此出气:“好匹夫,焉敢如此欺侮朕躬!”传旨:“取披挂。”九吞八扎,点护驾御林军士,乘逍遥马,提斩将刀,出午门:
冲天盔龙蟠凤舞,金锁甲叩就连环。
九龙袍金光晃目,护心镜前后拴牢。
红挺带攒成八宝,鞍鞒挂竹节钢鞭。
逍遥马追风逐日,斩将刀定国安邦。
黄飞虎虽反,今日面君,尚有愧色。周纪见飞虎愧色,在马上大呼:“纣王失政,君欺臣妻,大肆狂悖!”纵马使斧,来取纣王。纣王大怒,手中刀急架相还,黄明走马来攻。飞虎口里虽不言,心中大恼曰:“也不等我分清理浊,他二人便动手杀将起来!”飞虎只得摧开神牛,一龙三虎杀在午门。
君臣四骑,杀三十回合。纣王刀法展开,其势真如虎狼。三员大将使开刀斧,纣王抵敌不住,刀尖难举,马往后坐,将刀一掩,败进午门。黄明要赶,飞虎曰:“不可。”三骑随出西门,来赶家将,一同行走,过孟津。
纣王败至大殿坐下,懊悔不及。都城百姓官员已知武成王反了,家家闭户,路少人行,又闻天子大战黄飞虎,百官忙入朝,见纣王问安曰:“黄飞虎因何事造反?”天子怎肯认错?乃曰:“贾氏进宫朝贺,触怒皇后,自己坠楼而死。黄妃倚仗伊兄,恃强殴辱正宫,推跌下楼,亦是误伤。不知黄飞虎自己因何造反,杀入午门,深属不道!诸臣为朕作速议处。”百官听纣王言说,皆默默无语,莫敢先立意见。
正沉思间,探事马报进午门曰:“闻太师征东海奏凯回兵。”百官大喜,齐辞朝上马,出郭迎接。只见人马远远行至,中军官报入营中曰:“启太师,百官辕门迎接。”太师曰:“众官请回,午门相会。”众官进城至朝门,见闻太师骑墨麒麟来至,众官躬身。太师曰:“列位请了。”众官同进朝,见天子,行礼毕起身,不见武成王,太师心中疑惑,奏曰:“武成王为何不来随朝?”纣王曰:“黄飞虎反了。”太师惊问:“为何事反?”纣王曰:“元旦贾氏进宫朝贺中宫,触犯苏后,自知罪戾,负愧坠楼而死,此是自取。西宫黄妃听知贾氏已死,忿怒上楼,殴打苏后,辱朕不堪,是朕怒起相议,误跌下楼,非朕有意。不知黄飞虎辄敢率众杀入午门,与朕对敌,幸而未遭毒手,今已拥众反出西门。朕正此沉思,适太师奏捷,乞与朕擒来,以正国法!”
太师听罢,厉声言曰:“此一件事,据老臣愚见,还是陛下有负于臣子!黄飞虎素有忠君爱国之心,今贾氏进宫朝贺,此臣下之礼,岂有无故而死?况摘星楼乃陛下所居,与中宫相间,贾氏因何上此楼?其中必有主使引诱之人,故陷陛下于不义。陛下不自详察,而有辱此贞洁之妇。黄娘娘见嫂死无辜,必定上楼直谏,陛下亦不能容受,溺爱偏向,又将黄娘娘摔跌下楼。致贾氏忿怨死,黄娘娘遭冤,实君有负臣子,与臣下何干?况语云:‘君不正则臣投外国。’今黄飞虎以报国赤衷,功在社稷,不能荣子封妻,享久长富贵,反致骨肉无辜惨死,情实伤心。乞陛下可赦黄飞虎一概大罪,待臣追赶飞虎回来,社稷可保,国家太平。”百官在旁齐言:“太师处之甚明,无不钦服。望陛下速降赦旨,大事定矣。”
闻太师又曰:“此是天子负臣,故当赦宥。若果飞虎有负君之处,只怕老臣一时之见,还有理当说者,即行商议,不可有误国事。”班中闪一员官,乃下大夫徐荣出见。闻太师曰:“大夫有何议论?”荣曰:“太师所言,虽是天子负臣,而黄飞虎也有忤君之罪。”太师曰:“大夫何以见得?”荣曰:“君欺臣妻,天子负臣;不顾恩爱,摔死黄娘娘,也是天子失政。黄飞虎岂得率众杀入午门,声言天子之罪,与天子在午门大战,臣节全无?故武成王也有不是。”闻太师听说,乃对诸大臣曰:“今诸臣朦胧,只谈天子之过,不言飞虎之逆。”乃传令:“吉立、余庆!快发飞檄传临潼关、佳梦关、青龙关三路总兵,不可走了反叛。待老臣赶去拿来,以正大法!”
第三十一回
闻太师驱兵追袭
闻太师驱兵追赶,出西门,一路上旗幡招展,锣鼓齐鸣,喊声大作。
黄家父子兄弟过了孟津,渡了黄河,行至渑池县。县中镇守主将张奎。黄飞虎知张奎厉害,不敢穿城而走,从城外过了渑池,径往临潼关来。家将徐徐行至白莺林,只听得后面喊声大作,滚滚尘起。飞虎回头一看,却是闻太师的旗号,随后赶来。飞虎抚鞍叹曰:“闻太师兵来,如何抵敌?吾等束手待毙而已。”飞虎见三子天祥年方七岁,坐在马上。飞虎暗暗嗟叹:“此子幼稚无知,你得何罪,也逢此难!”家将来报:“启千岁,左边有一支人马到了。”飞虎看时,乃青龙关张桂方人马。又报:“佳梦关魔家四将从右边杀来。”又见正中间临潼关总兵官张凤兵来。黄飞虎见四面人马俱来,思想不能逃脱,长吁一声,气冲霄汉。
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因神仙犯了杀戒,玉虚宫止讲,待子牙封过神方上昆仑,因此闲游五岳。这日往临潼关过,被武成王怨气冲开真人足下祥光。真人拨开云彩,往下一观:“原来是武成王有难,贫道不行护救,谁为拔济?”真人命黄巾力士:“将吾混元幡遮下,把黄家父子移到僻净山中去,待贫道退了朝歌人马,打发他出关。”黄巾力士领法旨,用混元幡一罩,将黄家父子尽移往深山去了,踪迹全无。
闻太师大兵赶至中途,前哨报:“青龙关总兵官张桂芳听令。”太师传将:“令来。”桂芳行至军前,欠身躬候。太师问曰:“黄飞虎反出朝歌,必由此关隘,你可曾见否?”桂芳答曰:“末将不曾见。”太师曰:“速回,谨防关隘,不得迟误!”桂芳得令去讫。又报:“佳梦关魔家四将听令。”太师命:“令来。”四天王步至军前,口称:“太师,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太师道:“黄飞虎曾往佳梦关来否?”四将答曰:“不曾见。”太师令:“速回佳梦关守御,协同捉贼。”四将得令去讫。又报:“临潼关守将张凤听令。”太师命:“令来。”至骑前行礼,太师曰:“老将军,叛贼黄飞虎可曾往关上来否?”张凤欠身答曰:“不曾见。”闻太师令:“回兵,用心防守。”张凤得令去讫。
太师坐在骑上暗思:“俱道飞虎既出西门,过孟津,为何不见?三处人马撞来,俱言不曾见。异哉!异哉!也罢,待吾将人马驻扎在此,看他往哪里去?”
清虚道德真君在云里,看闻太师驻兵不动。真君曰:“若不把闻仲兵退回去,黄飞虎怎的出得五关?”真人随将葫芦盖去了,倒出神砂一捏,往东南上一撒。法用先天一气,炉中炼就玄功。少时间,闻太师军政官来报:“启太师,武成王领家将倒杀往朝歌去了。”太师闻报,传令:“回兵。”慌忙赶杀,连奔渑池,一路上果见前边一伙人,簇拥飞走。太师催动三军,赶过了孟津。
真君在云里命黄巾力士把混元幡移出大道,黄家父子兄弟,在马上如醉方醒,如梦方觉,个个马上揉眉擦眼。定睛看时,四路人马去得影迹无踪。黄明叹曰:“吉人自有天相。”飞虎忙问:“众弟兄,方才人马俱不知往哪里去了,乘此时速行,过临潼关方好。”众将听令,速速策马前行。来至临潼关,见一支人马扎住团营,阻住去路。黄飞虎令军辆暂停,正要上前打听,只听得炮声响处,呐喊摇旗。飞虎坐在五色神牛上,只见总兵张凤全装甲胄,八扎九吞:
凤翅盔压黄金重,柳叶甲挂红袍控。束腰八宝紫金厢,绒绳双叩梅花镜。打将钢鞭如豹尾,百炼锤起寒云迸。斩将刀举似秋霜,马走临崖常取胜。大红幡上树威名,坐镇临潼将张凤。
张凤上马,来到军前大呼曰:“黄飞虎出来答话!”武成王飞神牛至营前,欠身,口称:“老叔,小侄乃是难臣,不能全礼。”张凤曰:“黄飞虎,你父与我一拜之交,你乃纣王之股肱,况是国戚,为何造反,辱没祖宗?今汝父任总帅大权,汝居王位。岂为一妇人而负君德?今日反叛,如鼠投陷阱,无有升腾。即老拙闻知,亦惭愧无地,真是可惜!听我老拙之言,早下坐骑受缚,解送朝歌,百司有本,当殿与你分个清浊,辨其罪戾。庶几纣王姑念国戚,将往日功劳,赎今日之罪,保全一家性命。如迷而不悟,悔之晚矣!”黄飞虎曰:“老叔在上,小侄为人,老叔尽知。纣王荒淫酒色,听奸退贤,颠倒朝政,人民思乱久矣。况君欺臣妻,逆礼悖伦,杀妻灭义。我兵平东海,立大功二百余场。定天下,安社稷,披肝沥胆;治诸侯,练士卒,神劳形瘁,有所不恤。天下太平,不念功臣,反行不道,而欲使臣下倾心难矣。望老叔开天地之心,发慈悲之德,放小侄出关,投其明主。久后结草衔环,补报不迟。不知尊叔意下何如?”
张凤大怒道:“好逆贼,敢出此污蔑之言,欺吾老迈!”手起一刀砍来。黄飞虎将手中枪架住:“老叔息怒。我与老叔皆是一样臣子,倘老叔被屈,必定也投他处,总是一般。从来有言:‘君不正,臣投外国。’理之当然。老叔何苦认真,不行方便?”张凤大喝曰:“好反贼,焉敢巧舌!”又一刀劈来。飞虎大怒,纵骑挺枪。牛马相交,刀枪并举。战三十回合,张凤力怯,拨马便走。飞虎逞势赶来。张凤闻脑后铃响,料飞虎赶来,鸟翅环挂下刀,揭开战袍,取百炼锤,将紫绒绳理得停当,发手打来。
黄飞虎见锤将近,用宝剑往上一掠,将绳截为两断,收了张凤百炼锤。张凤败进帅府,黄飞虎也不追赶,命家将将车辆围绕营中,就草茵而坐,与众弟兄商议出关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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