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校对)第1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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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凤败进关,坐在殿上,自思:“黄飞虎勇冠三军,吾老迈安能取胜?倘然走了,吾又得罪于天子。”叫:“萧银在哪里?”萧银上殿,见张凤曰:“末将听令。”张凤曰:“黄飞虎力敌万夫,又收吾百炼锤,似不可以力敌。你可黄昏时候,传长箭手三千,至二更时分,悄至敌营,听梆子响,一齐发箭,射死反贼,将首级献上朝歌请功,方保无虞。”
萧银领令出府,乃自忖曰:“黄将军昔在都城,我在他麾下,荷蒙提携奖荐,升用将职,未曾以不肖相看。今点临潼副将,我岂敢忘恩,忍令恩主一门反遭横祸,我心安忍?”萧银随改装束,暗出行营,黑地潜行,来至黄飞虎营前,问曰:“可有人么?”巡营军曰:“你是何人?”萧银答曰:“我原是老爷门下萧银,特来报机密重情。”巡营军急进营报知。飞虎命:“速令进见。”萧银黑地参见,下拜曰:“末将乃旧门下萧银,蒙老爷点发临潼关。今日张凤密令末将,二更时带领攒箭手射死老爷满门,将首级献上朝歌请功。末将自思,岂肯背恩欺心,有伤天道?故此改妆,先来报知。”飞虎听毕,大惊曰:“多感将军盛德!不然黄门老少死于非命矣。实系再生之恩,何时能报。为今之计,事属燃眉,将军何以救我?”萧银曰:“大王速上马,领车辆杀出临潼关,末将开关等候。事不宜迟,恐机泄有误。”
飞虎等急忙上骑,各持兵器,喊声杀来,势如猛虎。时方初更,未及二鼓,士卒皆未有备。萧银开了栓锁,黄家众将一拥杀出关门去了。张凤正坐厅上,忽报:“黄飞虎将兵闯关杀出去了。”张凤厉声叫苦曰:“是我用错了人。萧银乃黄飞虎旧将,今日串同黄飞虎,斩关落锁而去,情殊可恨!”张凤急上马提刀,来赶飞虎。不防萧银乘马隐在关旁,听得马铃响处,料是张凤赶来,不期果然。张凤走马方出关门,萧银一戟刺张凤于马下。
萧银杀了张凤,走马赶来,大叫:“黄老爷慢行!末将萧银已刺死了张凤。大王前途保重,末将如今将临潼关扎板下了,命兵卒将士壅塞,恐有追兵赶来,再去了土板,可以羁迟时候。及至来时,大王去之已远。此一别又不知何日再睹尊颜。”飞虎称谢曰:“今日之恩,不知甚日能报!”彼此各分路而别。
黄飞虎离了临潼八十余里,行至潼关。潼关守将陈桐,有探马报到:“黄飞虎同家将至关,扎住了行营。”陈桐笑曰:“黄飞虎,你指望成汤王位坐守千年,也有今日。”传令;“将人马排开,鹿角阻住咽喉。”陈桐全身披挂,结束整齐,打点擒拿飞虎。
黄飞虎扎住行营,问:“守关主将何人?”周纪曰:“乃是陈桐。”黄飞虎半晌不言,长吁曰:“昔陈桐在我麾下,有事犯吾军令,该枭首级,众将告免,后来准立功代罪。今调任在此,与吾有隙,必报昔日之恨。如何处治?”正沉思间,只听外边呐喊之声甚急。飞虎上了神牛,提枪至营前。只见陈桐耀武扬威,用戟指曰:“黄将军请了。你昔享王爵,今日为何私自出关?吾奉太师将令,久候多时。乞早早下马,解送朝歌,免生他说。”飞虎曰:“陈将军差矣。盈虚消息,乃世间长情。昔日你在吾麾下,我一片诚心,待如手足。后来犯罪,是你自取,吾亦听人而免你之罪,立功自赎,我亦不为无恩。今当面辱吾,莫非欲报昔日之恨耶?快放马来,你三合赢得我,便下马受缚。”言罢,摇枪直取,陈桐将画戟相迎。二骑相交,双兵共举,一场大战:
四下阴云惨惨,八方杀气腾腾。长枪闪得亮如银,画戟幡摇摆动。枪挑前心两胁,戟刺眼角眉丛。咬牙切齿面皮红,地府天关摇动。
二将拨马,往来冲突,二十回合。陈桐非飞虎敌手,料不能胜,掩一戟拨马就走。飞虎怒气冲天,大喝一声:“誓拿此贼以泄吾恨!”往前赶来。陈桐闻脑后鸾铃响处,料是飞虎赶来,挂下画戟,取火龙标掌在手中。此标乃异人秘授,出手生烟,百发百中。一标打来,飞虎叫声:“不好!”躲不及,一标在胁下打来,可怜万丈神光从此灭,将军撞下战驹来。
黄飞虎被火龙标打下五色神牛。黄明、周纪见主将落骑,催马向前,大喝曰:“勿伤吾主,待吾来也!”两骑马、两柄斧飞来直取,陈桐将画戟急架相还。飞彪将飞虎救回时,已是死了。二将战陈桐,恨不能将陈桐碎尸万段。陈桐掩一戟就走,二将为飞虎报仇,催马赶来。陈桐又发标打来,把周纪一标,将颈子打通落马。陈桐勒回马欲取首级,早被黄明马到,力战陈桐。陈桐见已胜二人,便回军掌鼓进营去了。
飞彪把飞虎尸骸救回,三子见父死大哭。黄明将周纪也停在荒郊草地。众家将无不伤感。众将见死了二人,心下无谋,前无所往,退无所归,羊触藩篱,进退两难,正在慌乱之间。
青峰山紫阳洞清虚道德真君在碧云床运元神,忽心下一惊,袖里捏指一算,早知黄飞虎有厄。道人忙命白云童子:“请你师兄来。”白云童子即时请出一位道童,生得身高九尺,面似羊脂,眼光暴露,虎形豹走,头挽抓髻,腰束麻绦,脚登草履,至云榻前下拜,口称:“师父!唤弟子哪里使用?”真君曰:“你父亲有难,你可下山走一道。”黄天化答曰:“师父,弟子父亲是谁?”真君曰:“你父乃武成王黄飞虎是也。今在潼关,被火龙标打死。着你下山,一则救父,二则你父子相逢,久后仕周,共扶王业。”
天化听罢曰:“弟子因何到此?”真君曰:“那一年,我往昆仑山来,脚踏祥云,被你顶上杀气冲入云霄,阻我云路。我看时,你才三岁。见你相貌清奇,后有大贵,故此带你上山,今已十三载。你父亲今日有难,该我救他。我故叫你前去。”真君先把花篮儿与天化拿下,又将一口剑付与,吩咐:“速去救父。”天化方欲问故,真君曰:“若会陈桐,须得如此如此,方可保你父出潼关。不许同往西岐,可速回来,终有日相会。”天化领师父严命,叩头下山。出了紫阳洞,捏了一撮土,望空中一撒,借土遁往潼关来,迅速如风。
第三十二回
黄天化潼关会父
黄天化借土遁,倏尔来至潼关,落下尘埃,时方五更。只见一簇人马围绕,一盏灯高挑空中,又听得悲悲切切哭泣之声。天化走至一簇人前,黑影内有人问曰:“你是何人,来此探听军情?”天化答曰:“贫道乃青峰山紫阳洞炼气士是也,知你大王有难,特来相救。快去速报。”家将闻言,报知二爷。飞彪急出营门,灯下观看,见一道童,着实齐整:
顶上抓髻灿烂,道袍大袖迎风。丝绦叩结按离龙,足下麻鞋珍重。花篮内藏玄妙,背悬宝剑锋凶。
黄飞彪一见道童举止色相,恍如飞虎,忙请里面相见。那道童进得营中,与众将相见毕,飞彪问曰:“道者此来,若救得家兄,实乃再生父母。”道童曰:“大王在哪里?”飞彪引道童来看,走至后营,见飞虎卧在毡毯上,以面朝天,形如白纸,闭目无言。黄天化看见父亡,暗暗叹曰:“父亲,你名在何方,利在何处?身居王位,一品当朝,为甚来由,这等狼狈!”天化见还有一个睡在旁边,天化问曰:“那一位是谁?”飞彪曰:“是吾结义兄弟,也被陈桐飞标打死的。”天化命:“涧下取水来。”
不一时,水到。天化在花篮中取出仙药,用水研开,把剑撬开上下牙关,灌入口内,送入中黄,走三关,透四肢,须臾转八万四千毛窍。又用药搽在伤眼上。有一个时辰,只见飞虎大叫一声:“疼杀吾也!”睁开双目,只见一个道童坐在草茵之上。飞虎曰:“莫非冥中相会?如何有此仙童?”飞彪曰:“若非道者,长兄不能回生。”飞虎听罢,随起身拜谢曰:“飞虎何幸,今得道长怜悯,垂救回生。”黄天化垂泪,跪在地上曰:“父亲,吾非别人,是你三岁在后花园不见的黄天化。”飞虎与众人听罢,惊讶曰:“原来是天化孩儿前来救我。不觉又是十有三年。”飞虎问天化曰:“我儿,你在哪座名山学道?”天化泣而言曰:“孩儿在青峰山紫阳洞。吾师是清虚道德真君,见孩儿有出家之分,把我带上高山,不觉十有三载。今见三个兄弟,又见二位叔叔。周纪也救得返本还元,一家相聚。”
天化前后一看,却不见母亲贾氏。天化原是圣神,性如烈火,一时面发通红,向前对飞虎曰:“父亲,你好狠心!”把牙一咬。飞虎曰:“我儿,今日相逢,何故突出此言?”天化曰:“父亲既反朝歌,兄弟却都带来,独不见吾母亲,何也?她是女流,倘被朝廷拿问,露面抛头,武成王体面何在?”飞虎闻说,顿足流泪涕曰:“我儿,言之痛心。你父亲为何事而反?为你母亲元旦朝贺苏后,因君欺臣妻,你母亲誓守贞洁,受辱自坠摘星楼而死。你姑姑为你母亲直谏,被纣王摔下楼来,跌得粉骨碎身,俱死非命。今苦不胜言。”
天化听罢,大叫一声,气死在地。慌坏众人,急救苏醒时,天化满眼垂泪,哭得如醉如痴,大叫曰:“父亲!孩儿也不去青峰山上学道,且杀到朝歌,为母亲报仇!”咬牙切齿正哭,忽报:“陈桐在外请战。”飞虎听罢,面如土色。天化见父亲慌张,忙止泪答曰:“父亲出去,有孩儿在此,不妨。”
飞虎只得上了五色神牛,金装铠甲,出得营来,叫曰:“陈桐,还吾夜来一标之仇!”陈桐见飞虎宛然无恙,心下大疑,又不敢问,只得大叫曰:“反臣慢来!”飞虎曰:“匹夫!你将标打我,岂知天不绝吾。”纵牛摇枪,直取陈桐。陈桐将戟急架相还。二骑相交,大战十五回合。陈桐拨马便走,飞虎不赶。天化叫曰:“父亲,赶这匹夫,有儿在此,何惧之有!”飞虎只得赶将下来,陈桐见飞虎追赶,发标打来。
天化暗将花篮对着火龙标,那标尽投花篮内收将去了。陈桐见收了火龙标,大怒,勒回马复来战飞虎。后一人大叫曰:“陈桐匹夫,我来了!”陈桐见一道童助战:“呀!原来是你收我神标。破吾道术,怎肯干休!”纵马摇戟,来挑天化,天化忙将背上宝剑执在手中,照陈桐只一指。只见剑尖上一道星光,有盏口大小,飞至陈桐面上,陈桐首级已落于马下。
天化此剑,乃清虚道德真君镇山之宝,非铜非铁亦非金,乃是乾元百炼精,名曰“莫邪宝剑”。光华闪出,人头即落,故陈桐逢此剑自绝。陈桐已死,黄明、周纪众将呐喊一声,斩栓落锁,杀散军兵,出了潼关。黄天化辞父归山,拜曰:“父亲同兄弟慢行,前途保重。”飞虎曰:“我儿,你为何不与我同行?”天化曰:“师命不敢有违,必欲回山。”飞虎不忍别子,叹曰:“相逢何太迟,别离须恁早。此一别何时再会?”天化曰:“不久往西岐相会。”父子兄弟洒泪而别。
黄家父子离了潼关八十余里,行至穿云关不远。穿云关守将乃陈桐的兄陈梧守把。败军先已报知,陈梧听得飞虎杀了兄弟,急得三尸神暴躁,七窍内生烟,欲点兵聚将发兵,为弟报仇。内班中一人言曰:“主将不可造次。黄飞虎乃勇冠三军,周纪等乃熊罴之将。寡不敌众,弱不拒强,二爷勇猛,况已枉死。以愚意观之,当以智擒。君要力战,恐不能取胜,尚有不测。”陈梧听偏将贺申之言,乃曰:“贺将军言虽有理,计将安出?”贺申曰:“须得如此如此。不用张弓只箭,可绝黄氏一门也。”陈梧大喜,依计而行,传令:“如黄飞虎到关,须当速报。”
不一时,有探事马报道:“黄家人马来了。”陈梧传令:“掌金鼓,众将上马,迎接武成王黄爷。”只见飞虎坐在骑上,见陈梧领众将身不披甲、手不执戈迎来,马上欠身,口称“大王”。飞虎亦欠身言曰:“难臣黄飞虎,罪犯朝廷,被厄出关,今蒙将军以客礼相待,感德如山!昨又为令弟所阻,故有杀伤。将军若念飞虎受屈,此一去倘有得地,决不敢有忘大恩也。”陈梧在马上答曰:“陈梧知大王数世忠良,赤心报国,今乃是君负于臣,何罪之有?吾弟陈桐不知分量,抗阻行军,不识天时,理当诛戮。末将今设有一饭,请大王暂停銮舆,少纳来将虔意,则陈梧不胜幸甚。”黄明马上叹曰:“一母之子,有贤愚之分;一树之果,有酸甜之别。似这等观之,陈将军胜其弟多矣!”
黄家众将听得黄明之言,一齐下马。陈梧亦下马:“请黄大王入帅府。”众人相让,至殿行礼,依序而坐。陈梧传令:“摆上饭来。”飞虎谢曰:“难臣蒙将军盛赐,何以克当?此恩此德,不知何日能报万一耳。”众将用饭罢,飞虎起身,谢陈梧曰:“将军若发好生恻隐之心,敢烦开关,以度蚁命。他日衔环,决不有负!”陈梧带笑欠身而言曰:“末将知大王必往西岐,以投明主,他日若有会期,再图报效。今具有鲁酒一杯,莫负末将芹敬。大王勿疑,并无他意。”黄飞虎曰:“将军雅爱,念吾俱是武臣,被屈脱难,贤明自是见亮。既陈将军设有盛爱,总不敢辞。”陈梧忙传令:“摆设酒席,奏乐。”宾客交欢,不觉日已西沉。
黄飞虎出席告辞:“承蒙雅赐,恩同泰山。难臣若有寸进,绝不忘今日之德。”陈梧曰:“大王放心。末将知大王一路行来,未安枕席,鞍马困倦。天色已暗,草榻一宵,明日早行,料无他事。”飞虎自思:“虽是好意,但此处非可宿之地。”又见黄明道:“长兄,陈将军既有高情,明日去也无妨。”黄飞虎只得勉强应承。陈梧大喜。梧曰:“末将当得再陪几杯,恐大王连日困劳,不敢加劝。大王且请暂歇,末将告退。明日再为劝酬。”飞虎深谢,送陈梧出府,命家将把车辆推进府廊下,堆垛起来。家将掌上画烛,众人安歇去讫。都是一路上辛苦,跋涉勤劳,一个个倒头即睡,鼻息之声如雷。黄飞虎坐卧不宁,思前想后,兜底上心,长吁一声,叹曰:“天!我黄氏一门,七世商臣,岂知今日如此而做叛亡之客。我一点忠心,唯天可表。只是昏君欺灭臣妻,殊为痛恨!摔死吾妹,切骨伤心!老天呵!若是武王肯容纳我等借兵,定伐无道。”飞虎把牙一咬,作诗曰:
七世忠良成画饼,谁知今日入西岐。
五关有路真颠厄,三战无君岂浪思。
飞鸟失林家已破,依人得意念先疑。
老天若遂平生志,洗却从前百事奇。
黄飞虎作诗方毕,听得谯楼一鼓,独坐无聊,不觉又是二更催来。飞虎思想:“王府华丽,玩设画堂,锦堆绣阁,何等富贵?岂知今日置身无地。”又听三更鼓打,飞虎曰:“我今日怎的睡不着!”心下一躁,急了一身汗出。忽闻丹墀下一阵风响,直旋到殿东来:
无形无影冷然惊,灭烛穿帘太没情。
送出白云飞去杳,剪残黄叶落来轻。
催骤雨去助舟行,起人愁思恨难平。
猛添无限伤心泪,滴向阶前作雨声。
黄飞虎听得毛骨耸然,惊得冷汗一身。那旋风开处,见一只手伸出来,把烛光灭了。听得有声叫曰:“黄将军,妾身并非妖魔,乃是你元配妻贾氏相随至此。你眼前大灾到了!目下烈焰来侵,快叫叔叔起来!将军好生看我三个无娘的孩儿。速起来!我去矣。”
飞虎猛然惊觉,那灯光依旧复明。飞虎拍案大叫:“快起来!快起来!”只见黄明、周纪等正在浓睡之间,听得喊声,慌忙爬起,问道:“长兄为何大叫?”飞虎把灭灯与贾氏之言说了一遍。飞彪曰:“宁信其有,不信其无。”黄明走至大门前开门时,其门倒锁。黄明说:“不好了!”龙环、吴谦用斧劈开,只见府前堆积柴薪,浑似柴篷塞挤。慌坏周纪,急唤众家将,将车辆推出。众将上马,方才出得府来,只见陈梧领众将持火把,蜂拥而至,却来迟了些儿。
探马报与陈梧曰:“黄家众将出了府门,车辆在外。”陈梧大怒,叫众将曰:“来迟了,快纵马上前。”黄飞虎曰:“陈梧,你昨日高情成为流水,我与你何怨何仇,行此不仁?”陈梧知计已破,大骂曰:“反贼!实指望斩草除根,绝你黄氏一脉,孰知你狡猾之徒,预欲逃走。虽然如此,谅你也难出地网天罗。”纵马摇枪,来取黄明。黄明将斧迎面交还。夜里交兵,两家混战。黄飞虎催开五色神牛,举枪也来战陈梧。陈梧招架刀斧,抵挡枪戟。黄飞虎战不数合,大吼一声,枪穿心过,把陈梧挑于马下。众将只杀得关内儿郎叫苦,惊天动地,鬼哭神愁。
彼时斩栓落锁,杀出穿云关。天色已明,打点往界牌关来。黄明在马上曰:“再也不须杀了。前关乃是太老爷镇守的,此系自家人。”忙催车辆紧行,有八十余里,看看行至离关不远。
界牌关黄滚乃是黄飞虎父亲,镇守此关。闻报长子飞虎反了朝歌,一路上杀了守关总兵,黄滚心下懊恼。探事军报来:“大老爷同二爷、三爷来了。”黄滚紧传令:“把人马三千,布成阵势。将囚车十辆,把这反贼总拿解朝歌!”
第三十三回
黄飞虎泗水大战
黄滚布开人马,等候儿子来。黄明、周纪远远望见一支人马摆开,黄明对龙环曰:“老爷布开人马,又见陷车,这光景不是好消息。”龙环道:“且见了老爷,看他怎说,再做处治。”数骑向前。飞虎在鞍鞒欠身,口称:“父亲,不孝儿飞虎不能全礼。”黄滚曰:“你是何人?”飞虎答曰:“我是父亲长子黄飞虎。为何反问?”黄滚大喝一声:“我家受天子七世恩荣,为商汤之股肱,忠孝贤良者有,叛逆佞奸者无。况我黄门无犯法之男,无再嫁之女。你今为一妇人,而背君亲之大恩,弃七代之簪缨,绝腰间之宝玉,失人伦之大礼,忘国家之遗荫。背主求荣,无端造反,杀朝廷命官,闯天子关隘,乘机抢掳,百姓遭殃。辱祖宗于九泉,愧父颜于人世,忠不能于天子,孝不尽于父前。畜生!你空为王位,累父餐刀。你生有愧于天下,死有辱于先人。你再有何颜见我?”飞虎被父亲一篇言语,说得默默无言。
黄滚又曰:“畜生!你可做忠臣孝子不做忠臣孝子?”飞虎曰:“父亲此言怎么说?”滚曰:“你要做忠臣孝子,早早下骑,为父的把你解往朝歌,使我黄滚解子有功,天子必不害我。我得生全,你死还是商臣,为父还有肖子。畜生,你忠孝还得两全。你不做忠臣孝子,既已反了朝歌,目中已无天子,自是不忠。你再使开长枪,把我刺于马下,料你必投西土,任你纵横,使我眼不见,耳不闻,我也甘心。你可乐意?庶几不遗我末年披枷戴索,死于藁街,使人指曰:‘此某人之父,因子造反,而致罹于此地。’”
飞虎听罢,在神牛上大叫曰:“老爷不必罪我,与老爷解往朝歌去吧!”方欲下骑,旁有黄明在马上大叫曰:“长兄不可下骑!纣王无道,乃失政之君,不以吾等尽忠辅国为念。古语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国君既以不正,乱伦反常,臣又何必听其驱使?我等出五关,费了多少艰难,十死一生,今听老将军一篇言语,就死于马下无益。可怜惨死沉冤,不能表白于天下!”飞虎听得此言有理,在牛上低首不语。
黄滚大骂:“黄明!你们这伙逆贼!吾子料无反心,是你们这样无父无君、不仁不义,少三纲、绝五伦的匹夫唆使他做出这等事来。在吾面前,尚且叫吾子不要下骑,这不是你等撮弄他?气杀老夫!”纵马抡刀来取黄明。黄明急用斧架开刀,曰:“老将军,你听我讲。黄飞虎等是你的儿子,黄天禄等是你的孙子,我等不是你的子孙,怎把囚车来拿我等?老将军,你差了念头!自古虎毒不食儿。如今朝廷失政,大变伦常,各处荒乱,刀兵四起,天降不祥,祸乱已现。今老将军媳妇被君欺辱,亲女被君摔死,不思为一家骨肉报仇,反解儿子往朝歌受戮?语云:‘君不正,臣投外国;父不慈,子必参商。’”
黄滚大怒道:“反贼!巧言舌辩,气杀我也!”把刀望黄明劈来。黄明架刀,大叫:“黄老爷!你‘天晴不肯走,只待雨淋头’!你做一世大帅,不识时务,只管把刀来劈我,独不想吾手中斧无眉少目,万有一伤,把老将军一生英名置于乌有。小侄怎敢!”黄滚大怒,纵马舞刀,飞来直取。周纪曰:“老将军,今日得罪也罢,忍不住了!”黄明、周纪、龙环、吴谦四将,把黄滚围裹垓心,斧戟交加,奔腾战马。黄飞虎在旁,见四将把父亲围住,面上甚有怒色,沉思曰:“这匹夫可恶!我在此,尚把老爷欺侮。”只见黄明大叫曰:“长兄,我等将老爷围住,你们不快快出关,还要等请?”飞虎同飞彪、飞豹、天禄、天爵,一齐连家将车辆,冲出关去。
黄滚见儿子撞出关去,气冲肺腑,跌下马来,随欲拔剑自刎。黄明下马一把抱住,口称:“老爷,何必如此?”黄滚醒回,睁目大骂:“无知强盗!你把我逆子放走了,还在此支吾。”黄明曰:“末将一言难尽,真是有冤无伸,我受你儿子的气,已是无限了。他要反商,我几番苦劝,动不动只要杀我四人。我等没奈何,共议只到界牌关,见了黄将军,设法拿解朝歌,洗我四人一身之怨。末将以目送情,老将军只管说闲话不睬。末将犹恐泄了机会,反为不美。”
黄滚曰:“据你怎么讲?”黄明曰:“老将军快上马,出关赶飞虎,只说:‘黄明劝我,虎毒不食儿,你们都回来,我同你往西岐去投见武王,何如?”黄滚笑曰:“这畜生好言语,反来诱我!”黄明曰:“终不然当真去?此是哄他进关。老将军在府内设酒饭与他吃,我四人打点绳索挠钩,老将军击钟为号,吾等一齐上手,把你三子三孙,俱拿入陷车,解往朝歌。只望老将军天恩,保我等四条金带,感德不浅!”
黄滚听罢,叹曰:“黄将军,你原来是个好人。”
黄滚忙上马,赶出关来,大呼曰:“我儿!黄明劝我,着实有理。我也自思,不若同你往西岐去吧。”飞虎自忖:“父亲为何有此言语?”飞豹曰:“这是黄明的圈套。我等速回,听其指挥,以便行事。”遂进关入府,拜见父亲。黄滚曰:“一路鞍马,快收拾酒饭,你们吃了,同往西岐去便了。”两边忙排酒食上来,黄滚相陪,饮了四五杯酒。见黄明站在旁边,黄滚把金钟击了数下,黄明听见,只当不知。
龙环来对黄明说:“如今怎样了?”黄明曰:“你二人将老将军资蓄打点上车,收拾干净。你一把火烧起粮草堆来,我们一齐上马。老将军必定问我,我自有话回他。”二人去讫。黄滚见黄明听钟响,不见动手,叫到案旁来,问曰:“方才钟响,你怎的不动手?”黄明曰:“老将军,刀斧手不齐,怎么动得手?倘被知觉走了,反为不美。”
龙环、吴谦二将,把黄老将军家私都打点上车,就放一把火烧将起来。两边来报:“粮草堆火起!”众人齐上马出关。黄滚叫苦:“我中了这伙强盗的计了。”黄明曰:“老将军,实对你讲:纣王无道,武王乃仁明圣德之君。我们此去借兵报仇。你去就去,你不去便是催督不完,烧了仓廒,已绝粮草,到了朝歌,难逃一死。总不如一同归武王,此为上策。”黄滚沉吟长吁曰:“臣非纵子不忠,奈众口难调。老臣七世忠良,今为叛亡之士。”望朝歌拜了八拜,将五十六两帅印挂在银安殿,老将军点兵三千,共家将人等,合有四千余人,救灭火光,离了界牌关。
黄滚同众人并马而行。黄滚曰:“黄明,我见你为吾子,不是为他,是害了我一门忠义。界牌关外便是西岐,那个不妨。只此八十里至汜水关,守关者乃韩荣,麾下一将余化,此人乃左道,人称他‘七首将军’。此人道法通玄,旗开拱手,马到成功。坐下火眼金睛兽,用方天戟,我们一到,料是个个被擒,决难逃脱。我若解你往朝歌,尚留我老身一命。今日一同至此,真是荆山失火,石玉俱焚。此正天数难逃,吾命所该。”又见七岁孙儿在马上啼哭,又添惨切,不觉失声叹曰:“我等遭此缧绁,你得何罪于天地,也逢此诛身之厄!”黄滚一路上不绝口叹息。不觉行至汜水关,安下人马,扎了辕门。
韩荣探马报道:“黄滚同武成王反出界牌关,兵至关前扎营。”韩荣听罢,低首自思:“黄老将军,你官居总帅,位极人臣,为何纵子反商,不谙事体,其实可笑。”命左右:“擂鼓聚将听用。”诸军参谒毕,韩荣曰:“黄滚纵子造反,兵至此地,必须商议,仔细酌量。”众将领令。那韩荣调人马阻塞咽喉。
黄滚坐在帐里,看看两边子孙,点首曰:“今日齐齐整整,两旁侍立,明日不知先少谁人?”众人听着,各有不忿之意。
次日余化领命,布开人马,到军前搦战。营门官报入,黄滚问:“你们谁去走走?”只见黄飞虎曰:“孩儿前去。”上了五色神牛,提枪在手,催骑向前,见一将生得古怪形容:
脸似搽金须发红,一双怪眼镀金瞳。
虎皮袍衬连环铠,玉束宝带现玲珑。
秘授玄功无比赛,人称七首似飞熊。
翠蓝幡上书名字,余化先行手到功。
余化一骑向前,此人自不曾会武成王,见来将仪容异相,五柳长髯飘扬脑后,丹凤眼,卧蚕眉,提金錾提芦杵,坐五色神牛。余化问曰:“来者何人?”武成王答曰:“吾乃武成王黄飞虎是也。今纣王失政,弃纣归周。汝乃何人?”余化答曰:“末将未会大王尊颜。大王乃成汤社稷之臣,若论满朝富贵,尽出黄门。何事不足,而做反叛之人?”飞虎曰:“将军之言虽是,各有衷曲,一言难尽。即以君臣之道而论,古云:‘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普天下尽知纣王无道,羞于为臣。今又乱伦败德,污蔑纪纲,残贼仁义,不恤士民。天下诸侯,皆知有岐周矣。三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可见天命所归,岂是人力?吾今只借此关一往,望将军容纳。不才感德无涯。”余化叹曰:“大王此言差矣!末将把守关隘,以尽臣职。大王不反,末将自当远迎。大王今系叛亡,末将与大王成为敌国,岂有放大王出关之理!大王难道此理也不知?我劝大王请速下战骑,俟末将关主解往朝歌,请旨定夺。百官自有本章保奏,念大王平日之功,以赦叛王之罪,或未可知。若想善出此关,大王乃缘木求鱼,非徒无益,而又害之也。”飞虎曰:“五关已出有四,岂在汝这汜水关!敢出言无状,放马来与你见个雌雄!”飞虎举枪直取,余化画戟相迎。二兽相交,枪戟并举,一场大战:
狻猊摆尾斗麒麟,却似苍龙搅海水。
长枪荡荡蟒翻身,摆动金钱豹子尾。
武成王展放钢枪,使得性发,似一条银蟒裹住余化,只杀得他马仰人翻。余化掩一戟就走,飞虎赶来。追至两射之地,余化挂下画戟,揭起战袍,囊中取出一幡,名曰“戮魂幡”。此物是蓬莱岛一气仙人传授,乃左道旁门之物。望空中一举,数道黑气,把飞虎罩住,平空拎得去了,往辕门摔下。众士卒将武成王拿了。余化掌得胜鼓回府。
旗门小校飞报守将韩荣曰:“余将军今日已擒捉反臣黄飞虎听令。”韩荣传令:“推来。”众士卒将飞虎推至檐前,飞虎立而不跪。荣曰:“朝廷何事亏你,一旦造反?”飞虎笑曰:“似足下坐守关隘,自谓贵职,不过狐假虎威,借天子之威福而弹压此一方耳。岂知朝政得失,祸乱之由,君臣乖违之故?我今既被你所获,无非一死而已,何必多言!”韩荣曰:“吾既守此关隘,擒拿叛逆,不过尽吾职守,吾亦不与你辩。且送下囹圄监候,俟余党尽获起解。”
黄滚在营中闻报,说飞虎被擒,黄滚叹曰:“畜生!你不听为父之言,可惜这场功劳,落在韩荣手里。”一宿已过,次日来报:“余化请战。”黄滚问:“何人出去?”黄明、周纪曰:“末将愿往。”二将上马,拎斧出营,大呼曰:“余化匹夫,擒吾长兄,此恨怎消!”纵马舞斧来取,余化画戟急架相还。
三骑相交,戟斧并举,一场大战。未及三十回合,余化拨马便走。二将赶来,余化依旧将戮魂幡举起如前,将二将拿去见韩荣。韩荣吩咐:“发下监禁。”
探马报入中营:“启元帅,二将被擒。”黄滚低首不言。又报:“余化请战。”黄滚又问:“谁出马?”黄飞彪、飞豹曰:“孩儿愿为长兄报仇。”二将上马,拎枪出营,骂曰:“余化匹夫!以妖法擒吾弟兄三人!”拨马来取。三将又战二十回合,余化拨马败走。飞豹二将亦赶下来,余化也如前法,又把二将拿去见韩荣,也是送下囹圄监候。黄滚闻二子又被擒去,心下十分懊恼。
次日又报:“余化请战。”黄滚问曰:“谁再去迎敌?”帐下龙环、吴谦曰:“终不然畏彼妖法便罢?吾二人愿往。”二将上马,拎戟出营,见余化,气冲牛斗,厉声大叫:“匹夫!将左道之术擒吾长兄,与贼势不两立!”三马交还,战二十回合,余化依旧败走。二将赶来,亦被余化拿去见韩荣,依旧发下囹圄。余化连胜四阵,捉七员将官。韩荣设酒与余化贺功。
黄滚在中军,见两边诸将被擒,又见三个孙儿站立在旁,心下十分不忍,点头落泪:“我儿,你年不过十三四岁,为何也遭此厄?”又报:“余化请战。”只见次孙欠身曰:“小孙愿为父叔报仇。”黄滚吩咐曰:“是必小心。”黄天禄上马,提枪出营,见余化曰:“匹夫赶尽杀绝,但不知你可有造化受其功禄!”纵马摇枪直取,余化急架忙迎。二马相交,枪戟并举。黄天禄年纪虽幼,原是将门之子,传授精妙,枪法如神,不分起倒,一勇而进。正是“初生之犊猛于虎”。
黄天禄使开枪如翻江怪兽,势不可挡。天禄见战不下余化,在马上卖一个名解,唤做“丹凤入昆仑”,一枪正刺中余化左腿。余化负痛,落荒便走。天禄不知好歹,赶下阵来。余化虽败,此术尚存,依旧举幡,如前把黄天禄拿去见韩荣,也发下囹圄监候。黄飞虎屡见将他黄门人拿来,心上甚是懊恼。忽见次子天禄又拿到,飞虎不觉流泪满面。
黄滚闻报次孙被擒,心中甚是凄惋。想一想,无策可施:“如今只存公孙三人,料难出他地网天罗。往前不得出关,去后一无退步。”黄滚把案一拍:“罢!罢!罢!”忙传令,命家将等共三千人马:“你们把车辆上金珠细软之物献与韩荣,买条生路,放你们出关。我公孙料不能俱生。”众家将跪而告曰:“老爷且省愁闷,吉人自有天相,何必如此?”黄滚曰:“余化乃左道妖人,皆系幻术,我何能抵挡?若被他擒获,反把我平昔英名一旦,化为乌有。”
又见二孙在旁涕泣,黄滚亦泣曰:“我儿,你也不知可有造化,替你哀告韩荣,亦不知他可肯饶你二人。”黄滚把头上盔除下,卸去腰间玉带,解甲宽袍,身着缟素,领着二孙,径往韩荣帅府门前来。众将见是黄元帅亲自如此,俱不敢言语。
黄滚至府前,对门官曰:“烦你通报韩总兵,只说黄滚求见。”军政官报与韩荣。韩荣曰:“你来也无用了。”忙令军卒分排两旁,众将分开左右,韩荣出仪门,至大门口,只见黄滚缟素跪下,后跪黄天爵、天祥。
第三十四回
飞虎归周见子牙
黄滚膝行军前请罪,见韩荣,口称:“犯官黄滚特来叩见总兵。”韩荣忙答礼曰:“老将军,此事皆系国家重务,亦非末将敢于自专。今老将军如此,有何见谕?”黄滚曰:“黄门犯法,理当正罪,原无可辞。但有一事,情在可矜之例,尚望总兵法外施仁,开此一线生路,则愚父子虽死于九泉,感德无涯矣。”韩荣曰:“何事吩咐,末将愿闻。”黄滚曰:“子累父死,滚不敢怨。奈何黄门七世忠良,未尝有替臣节。今日不幸遭此劫运,使我子孙一概屠戮,情实可悯。不得已,肘膝求见总兵,可念无知稚子,罪在可宥。乞总兵放此七岁孙儿出关,存黄门一脉。但不知将军意下如何?”韩荣曰:“老将军此言差矣!荣居此地,自有官守,岂得循私而忘君哉!譬如老将军权居元首,职压百僚,满门富贵,尽受国恩,不思报本,纵子反商,罪在不赦,髫龀无留。一门犯法,毫不容私。解进朝歌,朝廷自有公论,清白毕竟有分。那时名正言顺,谁敢不服?今老将军欲我将黄天祥放出关隘,吾便与反叛通同,欺侮朝廷,法纪何在!吾与老将军皆不可免。这个决不敢从命。”
黄滚曰:“总兵在上:黄氏犯法,一门良眷颇多,料一婴儿有何妨碍?纵然释放,能成何事?这个情分也做得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将军何苦执一而不开一线之方便也?想我黄门功积如山,一旦如此,古云:‘当权若不行方便,如入宝山空手回。’人生岂能保得百年常无事?况我一家俱系含冤负屈,又非大奸不道,安心叛逆者。望将军怜念,放出吾孙。生当衔环,死当结草,决不敢有负将军之大德矣。”韩荣曰:“老将军,你要天祥出关,末将除非也附从叛亡之人,随你往西岐,这件事方做得。”
黄滚三番五次,见韩荣执法不允,黄滚大怒,对二孙曰:“吾居元帅之位,反去下气求人!既总兵不肯容情,吾公孙愿投陷阱,何惧之有!”随往韩荣帅府,自投囹圄,来至监中。黄飞虎忽见父亲同二子齐到,放声大哭:“岂料今日如老爷之言,使不肖子为万世大逆之人也!”黄滚曰:“事已至此,悔之无益。当初原叫你饶我一命,你不肯饶我,又何必怨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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