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演义(校对)第1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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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荣既得了黄家父子功勋,又收拾黄家货财珍宝等项,众官设酒,与总兵贺功。大吹大擂,乐奏笙簧,众官欢饮。韩荣正饮酒中间,乃商议:“解官点谁?”余化曰:“元帅要解黄家父子,末将自去,方保无虞。”韩荣大喜:“必须先行一往,吾心方安。”当晚酒散。次日,点人马三千,把黄姓犯官,共计十一员,解往朝歌。众官置酒与余化饯别。饮罢酒,一声炮响,起兵往前进发。行十里至界牌关。黄滚在陷车中,看见帅府厅堂依旧,谁知今作犯官,睹物伤情,不由泪落。关内军民一齐来看,无不叹息流泪。
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闲坐碧游床,正运元神,忽心血来潮。真人袖里一掏,早知此事:“呀,原来黄家父子有厄,贫道理当救之。”唤金霞童子:“请你师兄来。”金霞童子至桃园,见哪吒使枪。金霞童子曰:“师父有请。”哪吒收枪,来至碧游床下,倒身下拜:“弟子哪吒,不知师父唤弟子有何使用?”真人曰:“黄飞虎父子有难,你下山救他一番。送出汜水关,你可速回,不得有误。久后你与他俱是一殿之臣。”哪吒原是好动的,心中大悦,慌忙收拾,打点下山,脚蹬风火二轮,提火尖枪,离了乾元山,望穿云关来。
哪吒霎时至穿云关落下,在一山冈上看一会,不见动静。站立多时,只见那壁厢一支人马,旗幡招展,剑戟森严而来。哪吒想:“平白地,怎就杀将起来?必定寻他一个不是处方可动手。”哪吒一时想来,作个歌儿来:
吾当生长不记年,只怕师尊不怕天。
昨日老君从此过,也须送我一金砖。
哪吒歌罢,脚登风火二轮,立于咽喉之径。有探事马飞报与余化:“启老爷,有一人脚立车上作歌。”余化传令扎了营,催火眼金睛兽,出营观看,见哪吒立于风火轮上。
余化问曰:“登风火轮者乃是何人?”哪吒答曰:“吾久居此地,如有过往之人,不论官员皇帝,都要些买路钱。你如今往哪里去?乞速送上买路钱,好让你赶路。”余化大笑曰:“吾乃汜水关总兵韩荣前部将余化,今解反臣黄飞虎等官员往朝歌请功。你好大胆,敢阻路径,作甚歌儿!可速退去,饶你性命。”哪吒曰:“你原来是捉将有功的,今往此处过。也罢,只送我十块金砖,放你过去。”
余化大怒,催开火眼金睛兽,摇方天画戟飞来直取。哪吒手中枪急架相还。二将交加,一场大战,往来冲突。一个是七孤星,英雄猛虎;一个是莲花化身,抖擞神威。哪吒乃仙传妙法,比众大不相同,把余化杀得力尽筋酥,掩一戟,扬长败走。哪吒曰:“吾来了!”往前正赶,余化回头,见哪吒赶来,挂下方天画戟,取出戮魂幡来,如前来拿哪吒。哪吒一见,笑曰:“此物是戮魂幡,只何足为奇!”哪吒见数道黑气奔来,只用手一招,便自接住,往豹皮囊中一塞,大叫曰:“有多少?一搭儿放将来吧!”余化见破了宝物,拨回走兽来战。哪吒想:“奉师命下山,来救黄家父子,恐余化泄了机,杀了黄家父子,反为不美。”左手提枪,挡架方天戟,右手取金砖一块,丢起空中,喝声:“疾!”只见五彩瑞临天地暗,乾元山上宝生光。那砖落将下来,把余化顶门上打了一砖,打得俯伏鞍鞒,窍中喷血,倒拖画戟败走。
哪吒赶了一程,自思:“吾奉师命,来救黄家父子,若贪追袭,可不误了大事?”随蹬转双轮,发一块金砖,打得众兵星散云飞,瓦解冰消,各顾性命奔走。哪吒只见陷车中垢面蓬头,厉声大叫曰:“谁是黄将军?”飞虎曰:“蹬轮者是谁?”哪吒答曰:“吾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姓李,双名哪吒。知将军今有小厄,命吾下山相援。”武成王大喜。哪吒将金砖打开陷车,放出众将。飞虎倒身拜谢。哪吒曰:“列位将军慢行。我如今先与你把汜水关取了,等将军们出关。”众人再三称谢曰:“多感盛德,立救残喘,尚容叩谢。”各人将短器械执在手中,切齿咬牙,怒冲牛斗,随后而行。
余化败回汜水关来,火眼金睛兽两头见日走千里,穿云关至汜水关百六十里。韩荣在府内,正与众将官饮酒作贺,欢心悦意,谈讲黄家事体。忽报:“先行官余化候令。”韩荣大惊道:“去而复返,其中事有可疑。”
韩荣忙令进见,问曰:“将军为何回来?面容失色,似觉带伤。”余化请罪曰:“人马行至穿云关将近,有一人不通姓名,脚蹬风火二轮,作歌截路。末将会面,要我十块金砖,方肯放行。末将不忿,与他大战一场。那人枪法精奇,末将只得回骑,欲用宝物拿他。方才举宝时,那人用手接去。末将不服,勒回骑与他交兵,见他手动处,不知取何物,只见黄光闪灼,被他把末将颈项打坏,故此败回。”韩荣慌问曰:“黄家父子怎样了?”余化答曰:“不知。”韩荣顿足曰:“一场辛苦,走了反臣。天子知道,吾罪怎脱?”众将曰:“料黄飞虎前不能出关,退不能往朝歌。总兵速遣人马,把守关隘,以防众反叛脱逃!”
正议间,探事官来报:“有一人脚蹬车轮,提枪威武,称名要会‘七首将军’。”余化在旁答曰:“就是此人。”韩荣大怒:“传诸将上马,等吾擒之!”众将得令,俱上马出帅府,三军蜂拥而来。哪吒蹬转车轮,大呼曰:“余化早来见我,说一个明白!”韩荣一马当先,问曰:“来者何人?”哪吒见韩荣戴束发冠,金锁甲,大红袍,玉束带,点钢枪,银鬃马,答曰:“吾非别人,乃乾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门下,姓李,名哪吒。奉师命下山,特救黄家父子。方才正遇余化,未曾打死,吾特来擒之。”韩荣曰:“截抢朝廷犯官,还来在此猖獗,甚是可恶!”哪吒曰:“成汤气数该尽,西岐圣主已出。黄家乃西岐栋梁,正应上天垂象。尔等为何违背天命,而造此不测之祸哉!”韩荣大怒,纵马摇枪来取。哪吒蹬轮转相枪还,轮马相交,未及数合,左右一齐围绕上来。
哪吒火尖枪是金光洞里传授,使法不同,出枪手如银龙探爪,收枪似走电飞虹,枪挑众将,纷纷落马。众将抵不住,各自逃生,韩荣舍命力敌。正酣战之间,后有黄明、周纪、龙环、吴谦、飞彪、飞豹,一齐杀来,大叫曰:“这去必定拿韩荣报仇!”余化没奈何,奋勇催金睛兽,使画杆戟,杀出府来,两家混战。哪吒见黄家众将杀来,用手取金砖丢在空中,打将下来,正中守将韩荣,打了护心镜,纷纷破碎,韩荣落荒便走。余化大叫:“李哪吒勿伤吾主将!”纵兽摇戟来取哪吒。未及三四回合,哪吒用枪架住画戟,豹皮囊内忙取乾坤圈打来,正中余化臂膊,打得筋断骨折,几乎坠兽,往东北上败走。哪吒取了汜水关。黄明、周纪等六将,只杀得关内三军乱窜,任意剿除。
次日,黄滚同飞虎等齐至,把韩荣府内之物一总装在车辆上,载出汜水关,乃西岐地界。哪吒送至金鸡岭作别。黄滚与黄飞虎众将感谢曰:“蒙公子垂救愚生,实出望外。不知何日再睹尊颜,稍效犬马,以尽血诚。”哪吒曰:“将军前途保重。贫道不日也往西岐。后会有期,何必过誉。”众人分别。哪吒回乾元山去了。
武成王同原旧三千人马并家将,一行人晓行夜住,过了些山高凹凸崎岖路,险水颠崖深茂林。
黄家众将过了首阳山、桃花岭,度了燕山,非止一日,到了西岐山,只七十里便是西岐城。武成王兵至岐山,安了营寨,禀黄滚曰:“父亲在上,孩儿先往西岐去见姜丞相。如肯纳我等,就好进城;如不纳我等,再作道理。”黄滚曰:“我儿言之甚善。”黄飞虎缟素将巾,上骑行七十里至西岐。看西岐景致:山川秀丽,风土淳厚,大不相同。只见行人让路,礼别尊卑,人物繁盛,地利险阻。飞虎叹曰:“西岐称为圣土,今果然民安物阜,的确尧天舜日,夸之不尽。”
进了城,问:“姜丞相府在哪里?”民人答曰:“小金桥头便是。”黄飞虎行至小金桥,到了相府,对堂候官曰:“借重你禀丞相一声,说朝歌黄飞虎求见。”堂候官击云板,请丞相升殿。子牙出银安殿,堂候官将手本呈上。子牙看罢:“朝歌黄飞虎乃武成王也,今日至此,有什么事?”忙传:“请见。”子牙官服迎至仪门拱候。飞虎至滴水檐前下拜。子牙顶礼相还,口称:“大王驾临,姜尚不曾远接,有失迎迓,望乞勿罪。”飞虎曰:“末将黄飞虎乃是难臣,今弃商归周,如飞鸟失林,聊借一枝。倘蒙见纳,飞虎感恩不浅!”子牙忙扶起,分宾主序坐。飞虎曰:“末将乃商之叛臣,怎敢列坐丞相之旁?”子牙曰:“大王言之太重。尚虽忝列相位,也曾在大王治下。今日何故太谦?”飞虎方才告坐。
子牙躬身请问曰:“大王何事弃商?”武成王曰:“纣王荒淫,权臣当道,不纳忠良,专近小人。贪色不分昼夜,不以社稷为重,残害忠良,毫无忌惮,大兴土木,残害万民。今元旦,末将元配朝贺中宫,妲己设计,诬陷末将元配,以致坠楼而死。末将妹子在西宫,得知此情,上摘星楼明正其非。纣王偏向,又将吾妹抓宫衣,揪后鬓,摔下摘星楼,跌为齑粉。末将自揣:‘君不正,臣投外国。’此亦理之当然。故此反了朝歌,杀出五关,特来相投,愿效犬马。若肯容纳吾父子,乃丞相莫大之恩。”子牙大喜:“大王既肯相投,竭力扶持社稷,武王不胜幸甚。岂有不容之理?请大王公馆暂息,尚即入内廷见驾。”飞虎辞往公馆。
子牙乘马进朝,武王在显庆殿闲坐。当驾官启奏:“丞相候旨。”武王宣子牙进见。礼毕,武王曰:“相父有何事见孤?”子牙奏曰:“大王万千之喜!今成汤武成王黄飞虎弃纣来投大王,此西土兴王之兆也。”武王曰:“黄飞虎可是朝歌国戚?”子牙曰:“正是。昔先王曾说夸官得受大恩,今既来归,礼当请见。”武王传旨:“请。”不一时,使命回旨:“黄飞虎候旨。”武王命:“宣。”
至殿前,飞虎倒身下拜:“成汤难臣黄飞虎愿大王千岁!”武王答礼曰:“久慕将军,德行天下,义重四方,施恩积德,人人瞻仰,真忠良君子。何期相会,实三生之幸。”飞虎伏地奏曰:“荷蒙大王提拔,飞虎一门出陷阱之中,离网罗之内,敢不效驽骀之力,以报大王?”武王问子牙曰:“昔黄将军在商,官居何位?”子牙奏曰:“官拜镇国武成王。”武王曰:“孤西岐只改一字罢,便封开国武成王。”黄飞虎谢恩。武王设宴,君臣共饮,席前把纣王失政细细说了一遍。武王曰:“君虽不正,臣礼宜恭,各尽其道而已。”武王谕子牙:“选吉日动工,与飞虎造王府。”子牙领旨,君臣席散。
次日,黄飞虎上殿。谢恩毕,复奏曰:“臣父黄滚,同弟飞彪、飞豹,子天禄、天爵、天祥,义弟黄明、周纪、龙环、吴谦,家将一千名,人马三千,未敢擅入都城,今驻扎西岐山,请旨定夺。”武王曰:“既是有老将军,传旨速入都城,各各官居旧职。”
西岐自得黄飞虎,遍地起干戈,纷纷士马兴。
第三十五回
晁田兵探西岐事
闻太师自从追赶黄飞虎至临潼关,被道德真君一捏神沙退了,只得兵回。太师乃碧游宫金灵圣母门下,五行大道,倒海移山,闻风知胜败,嗅土定军情,怎么一捏神沙,便自不知?大抵天数已归周主,闻太师这一会,阴阳交错,一时失计。
太师看着兵回,自己迷了。到得朝歌,百官听候回旨,俱来见太师,问其追袭原故。太师把追袭说了一遍,众官无言。闻太师沉吟半晌,自思:“纵黄飞虎逃去,左有青龙关张桂方所阻,右有魔家四将可拦,中有五关,料他插翅也不能飞去。”忽听得报:“临潼关萧银开栓锁,杀张凤,放了黄飞虎出关。”太师不语。又报:“黄飞虎潼关杀陈桐。”又报:“穿云关杀了陈梧。”又报:“界牌关黄滚纵子投西岐。”又报:“汜水关韩荣有告急文书。”闻太师看过,大怒曰:“吾掌朝歌先君托孤之重,不料当今失政,刀兵四起,先反东南二路。岂知祸生萧墙,元旦灾来,反了股肱重臣。追之不及,中途中计而归,此乃天命。如今成败未知,兴亡怎定?吾不敢负先帝托孤之恩,尽人臣之节,以死报先君可也。”命左右:“擂聚将鼓响。”
不一时,众官俱至。参谒毕,太师问:“列位将军,今黄飞虎反叛,已归姬周,必生祸乱。今不若先起兵,明正其罪,方是讨伐不臣。尔等意下如何?”内有总兵官鲁雄出而言曰:“末将启太师:东伯侯姜文焕,年年不息兵戈,使游魂关窦荣劳力费心;南伯侯鄂顺,月月三山关苦坏生灵,邓九公睡不安枕。黄飞虎今虽反出五关,太师可点大将镇守,严备关防。那姬发纵起兵来,中有五关之阻,左右有青龙、佳梦二关,飞虎纵有本事,亦不能有为,又何劳太师怒激?方今二处干戈未息,又何必生此一方兵戈,自寻多事?况如今库藏空虚,钱粮不足,还当酌量。古云:‘大将者战守通明,方是安天下之道。’”太师曰:“将军之言虽是,犹恐西土不守本分,倘生祸乱,吾安得而无准备。况西岐南宫适勇冠三军,散宜生谋谟百出,又有姜尚乃道德之士,不可不防。一着空虚百着空。临渴掘井,悔之何及!”鲁雄曰:“太师若是犹豫未决,可差一二将,出五关打听西岐消息。如动,则动;如止,则止。”太师曰:“将军之言是也。”随问左右:“谁为我往西岐走一遭?”内有一将应声曰:“末将愿往。”应者乃佑圣上将军晁田,见太师欠身打躬曰:“末将此去,一则探虚实;二则观西岐进退巢穴。‘入目便知兴废事,三寸舌动可安邦。’”
闻太师见晁田欲往,大悦。点三万人马,即日辞行,出朝歌。一路上只见:
轰天炮响,震地锣鸣。轰天炮响,汪洋大海起春雷;震地锣鸣,万仞山前飞霹雳。人如猛虎离山,马似蛟龙出水。旗幡摆动,浑如五色祥云;剑戟辉煌,却似三冬瑞雪。迷空杀气罩乾坤,遍地征云笼宇宙。征夫猛勇要争先,虎将鞍鞒持利刃。银盔荡荡白云飞,铠甲鲜明光灿烂。滚滚人行如泄水,滔滔马走似狻猊。
晁田、晁雷人马出朝歌,渡黄河,出五关,晓行夜住,非止一日。哨探马报:“人马已至西岐。”晁田传令:“安营。”点炮静营,三军呐喊,兵扎西门。
子牙在相府闲坐,忽听得喊声震地,子牙问左右道:“为何有喊杀之声?”不时有探马报至府前:“启老爷,朝歌人马驻扎西门,不知何事。”子牙默思:“成汤何事起兵来侵。”传令:“擂鼓聚将。”不一时,众将上殿参谒。子牙曰:“成汤人马来侵,不知何故?”众将答曰:“不知。”
晁田安营,与弟共议:“今奉太师命来探西岐虚实,原来也无准备。今日往西岐见阵,如何?”晁雷曰:“长兄之言有理。”晁雷上马提刀,往城下请战。
子牙正议,探马报称:“有将搦战。”子牙问曰:“谁去问虚实走一遭?”言未毕,大将南宫适应声出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
南宫适领一支人马出城,排开阵势,立马旗门。看时,乃是晁雷。南宫适曰:“晁将军慢来!今天子无故以兵加西土,却是为何?”晁雷答曰:“吾奉天子敕命,闻太师军令,问不道姬发,自立武王,不遵天子之谕,收叛臣黄飞虎,情殊可恨。汝可速进城,禀你主公,早早把反臣献出,解往朝歌,免你一郡之殃。若待迟延,悔之何及!”南宫适笑曰:“晁雷,纣王罪恶深重,醢大臣不思功绩,戮元铣有失司天,造炮烙不容谏言,治虿盆难及深宫,杀叔父剖心疗疾,起鹿台万姓遭殃,君欺臣妻五伦尽灭,宠小人大坏纲常。吾主坐守西岐,奉法守仁,君尊臣敬,子孝父慈。三分天下,二分归西,民乐安康,军心顺悦。你今日敢将人马侵犯西岐,乃是自取辱身之祸。”晁雷大怒,纵马舞刀来取,南宫适举刀劈面相迎。两马相交,双刃并举,一场大战。南宫适与晁雷战有三十回合,把晁雷杀得力尽筋疲,哪里是南宫适敌手!被南宫适卖一个破绽,生擒过马,往下一摔,绳缚二臂。得胜鼓响,推进西岐。
南宫适来至相府听令,至辕门下马,命左右报于子牙。命:“令来。”南宫适进殿,子牙问:“出战胜负?”南宫适曰:“晁雷来伐西岐,被末将生擒,听令指挥。”子牙传令:“推来。”左右把晁雷推至滴水檐前,晁雷立而不跪。子牙曰:“晁雷既被吾将擒来,为何不屈膝求生?”晁雷竖目大喝曰:“汝不过编篱卖面一小人!吾乃天朝上国命臣,不幸被擒,有死而已,岂肯屈膝求生?!”子牙命:“推出斩首。”众人将晁雷推出去了。两边大小众将听晁雷骂子牙之短,暗笑子牙出身浅薄。子牙乃何等人物,便知众将之意。子牙谓诸将曰:“晁雷说吾编篱卖面,非辱吾也。昔伊尹乃莘野匹夫,后辅成汤,为商股肱,只在遇之迟早耳。”传令:“将晁雷斩讫来报。”只见武成王黄飞虎出曰:“丞相在上:晁雷只知有纣,不知有周,末将敢说此人归降,后来伐纣,方可得其一臂之力。”子牙许之。
黄飞虎出相府,见晁雷跪候行刑。飞虎曰:“晁将军!”晁雷见武成王至,低首不语。飞虎曰:“你天时不识,地利不知,人和不明。三分天下,周土已得二分。东西南北,俱不属纣。纣虽强胜一时,乃老健春寒耳。纣之罪恶,天下百姓皆知之,兵戈自无休息。况东南士马不宁,天下事可知矣。武王文足安邦,武可定国。想吾在纣官拜镇国武成王,到此只改一字:开国武成王。天下归之,悦而从周。武王之德,虽尧舜不是过耳。吾今为你,力劝丞相,准将军归降,可保簪缨万世。若是执迷,行刑令下,难保性命,悔之不及。”晁雷被黄飞虎一篇言语,心明意朗,口称:“黄将军,方末将抵触了子牙,恐不肯赦免。”飞虎曰:“你有归降之心,吾当力保。”晁雷曰:“既蒙将军大恩保全,实是再生之德,末将敢不如命。”
飞虎复进内见子牙,备言晁雷归降一事。子牙曰:“杀降诛服,是为不义。黄将军既言,传令放来。”晁雷至檐下,拜伏在地:“末将一时鲁莽,冒犯尊颜,理当正法。荷蒙赦宥,感德如山。”子牙曰:“将军既真心为国,赤胆佐君,皆是一殿之臣,同是股肱之佐,何罪之有?将军既已归周,城外人马可调进城来。”晁雷曰:“城外营中,还有末将之兄晁田见在营里。待末将出城招来,同见丞相。”子牙许之。
晁田在营,忽报:“二爷被擒。”晁田心下不乐:“闻太师令吾等来探虚实,今方出战,不料被擒,挫动锋锐。”言未了,又报:“二爷辕门下马。”晁雷进帐见兄。晁田曰:“言你被擒,为何而返?”晁雷曰:“弟被南宫适擒见子牙,吾当面深辱子牙一番,欲将吾斩首。有武成王一篇言语,说得我肝胆尽裂。吾今归周,请你进城。”晁田闻言,大骂曰:“该死匹夫!你信黄飞虎一片巧言,降了西土,你与反贼同党,有何面见闻太师也?”晁雷曰:“兄长不知,今不但吾等归周,天下尚且悦而归周。”晁田曰:“天下悦而归周,吾也知之。你我归降,独不思父、母、妻、子现在朝歌。吾等虽得安康,致令父母遭其诛戮,你我心里安乐否?”晁雷曰:“为今之计奈何?”晁田曰:“你快上马,须当如此,以掩其功,方可回见太师。”
晁雷依计上马,进城至相府,见子牙曰:“末将领令,招兄晁田归降,吾兄愿从麾下。只是一件:末将说兄奉纣王旨意征讨西岐,此系钦命,虽末将被擒归周,而吾兄如束手来见,恐诸将后来见诮。望丞相抬举,命一将至营,招请一番,可存体面。”子牙曰:“原来令兄要请,方进西岐。”子牙问曰:“左右谁去请晁田走一遭?”左有黄飞虎言曰:“末将愿往。”子牙许之。二将出相府去了。子牙令辛甲、辛免领简帖速行,二将得令。子牙又令南宫适领简帖速行,得令去讫。
黄飞虎同晁雷出城,至营门,只见晁田辕门躬首欠身,迎迓武成王,口称:“千岁请。”飞虎进了三层围子里,晁田喝声:“拿了!”两边刀斧手一齐动手,挠钩搭住,卸却袍服,绳缠索绑。飞虎大骂:“你负义逆贼!恩将仇报!”晁田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正要擒反叛解往朝歌,你今来得凑巧。”传令:“起兵,速回五关。”
晁田兄弟欣然而回,炮声不响,人无喊声,飞云掣电而走。行过三十五里,兵至龙山口,只见两杆旗摇,布开人马,应声大叫:“晁田!早早留下武成王。吾奉姜丞相命,在此久候多时了。”晁田怒曰:“吾不伤西岐将佐,焉敢中途抢截朝廷犯官?”纵马舞刀来战。辛甲使开斧赴面交还。两马相交,刀斧并举,大战二十回合。辛免见辛甲的斧胜似晁田,自思:“既来救黄将军,须当上前。”催马使斧,杀进营来。晁雷见辛免马至,理屈词穷,举刀来战。战未数合,晁雷情知中计,拨马落荒便走。辛免将纣兵杀散,救了黄飞虎。飞虎感谢,走骑出去,看辛甲大战晁田。武成王大怒曰:“吾有恩于晁田,这个贼狠心之徒!”纵骑持短兵来战。未及数合,晁田早被黄将军擒下马来拿了,绳缚二臂。武成王指面大骂曰:“逆贼,你欺心定计擒我,岂能出姜丞相奇谋妙算!天命有在。”把晁田解回西岐。
晁雷得命逃归,有路就走,路途生疏,迷踪失径,右窜左窜,只在西岐山内。走到二更时分,方上大路,只见前面有夜不收灯笼高挑。晁雷的马走鸾铃响处,忽听得炮声呐喊。当头一将,乃南宫适也。灯光影里,晁雷曰:“南将军,放一条生路,后日恩当重报。”南宫适曰:“不须多言,早早下马受缚。”晁雷大怒,舞刀来战,哪里是南宫适敌手,大喝一声,生擒下马。两边将绳索绑缚,拿回西岐来。此时天色微明,黄飞虎在相府前伺候,南宫适也回来。
飞虎称谢毕,少时听得鼓响,众将参谒。左右报:“辛甲回令。”令至殿前,辛甲曰:“末将奉令,龙山口擒了晁田,救了黄将军,请令定夺。”飞虎感谢曰:“若非丞相救拔,几乎遭逆党毒手。”子牙曰:“来意可疑,吾故知其贼之诡诈矣,故令三军于二处伺候,果不出吾之所料。”又报:“南宫适听令。”令至殿前。南宫适曰:“奉命把守岐山,二更时分,果擒晁雷,请令定夺。”子牙传令,把二将推至檐下。子牙大喝曰:“匹夫,用此诡计,怎么瞒得过我!此皆是儿曹之辈。”命:“推出斩了。”军政官得令,把二将簇拥推出相府。只听晁雷大叫:“冤枉!”子牙笑曰:“明明暗算害人,为何又称冤枉?”吩咐左右:“推回晁雷来。”子牙曰:“匹夫!弟兄谋害忠良,指望功高归国,知老夫预已知之。今既被擒,理当斩首,何为冤枉?”晁雷曰:“丞相在上:天下归周,人皆尽知。吾兄言,父母俱在朝歌,子归真主,父母遭殃。自思无计可行,故设小计。今被丞相看破,擒归斩首,情实可矜。”子牙曰:“你既有父母在朝歌,与吾共议,设计搬取家眷。为何起这等狼心?”晁雷曰:“末将才庸智浅,并无远大之谋。早告明丞相,自无此厄也。”道罢,泪流满面。子牙曰:“你可是真情?”晁雷曰:“末将若无父母,安敢再说谎言?黄将军尽知。”子牙问:“黄将军,晁雷可有父母?”飞虎答曰:“有。”子牙曰:“既有父母,此情是实。”传令:“把晁田放回。”二人跪拜在地。子牙道:“将晁田为质,晁雷领简帖,如此如此,往朝歌搬取家眷。”晁雷领令往朝歌。
第三十六回
张桂芳奉诏西征
晁雷离了西岐,星夜进五关,过渑池,渡黄河,往朝歌,非止一日。进了都城,先至闻太师府来。
太师正在银安殿闲坐,忽报:“晁雷等令。”太师急令至檐前,忙问西岐光景。晁雷答曰:“末将兵至西岐,彼时有南宫适搦战。末将出马,大战三十合,未分胜负,两家鸣金。次日,晁田大战辛甲,辛甲败回。连战数日,胜负未分。奈因汜水关韩荣不肯应付粮草,三军慌乱。大抵粮草乃三军之性命,末将不得已,故此星夜来见太师。望乞速发粮草,再加添兵卒,以做应援。”闻太师沉吟半晌,曰:“前有火牌令箭,韩荣为何不发粮草应付?晁雷你点三千人马,粮草一千,星夜往西岐接济。等老夫再点大将,共破西岐,不得迟误。”晁雷领令,速点三千人马,粮草一千,暗暗夹带家小,出了朝歌,星夜往西岐去了。
闻太师命晁雷去了三四日,忽然想起:“汜水关韩荣为何事不肯支应?其中必有缘故。”太师焚香,将三个金钱搜求八卦妙理玄机,算出其中情由。太师拍案呼曰:“吾失打点,反被此贼同家小去了。气杀吾也!”欲点兵追赶,去之已远。随问徒弟吉立、余庆:“今令何人可伐西岐?”吉立曰:“老爷欲伐西岐,非青龙关张桂芳不可。”太师大悦,随发火牌、令箭,差官往青龙关去讫。一面又点神威大将军丘引,交代镇守关隘。
晁雷人马出了五关,至西岐回见子牙,叩头在地:“丞相妙计,百发百中。今末将父母妻子俱进都城。丞相恩德,永矢不忘。”又把见闻太师的话说了一遍。子牙曰:“闻太师必点兵前来征伐,此处也要御防打点,有场大战。”
闻太师的差官到了青龙关,张桂芳得了太师火牌、令箭,交代官乃神威大将军丘引。张桂芳把人马点十万,先行官姓风名林,乃风后苗裔。等至数日,丘引来到,交代明白,张桂芳一声炮响,十万雄师尽发:
浩浩旌旗滚,翩翩绣带飘。
枪缨红似火,刀刃白如镣。
斧列宣花样,幡摇豹尾翛。
鞭锏瓜锤棍,征云透九霄。
三军如猛虎,战马怪龙枭。
鼓擂春雷振,锣鸣地角摇。
张桂芳大队人马过了些府、州、县、道,夜住晓行,非止一日。哨探马报人中军:“启总兵,人马已到西岐。”离城五里安营,放炮呐喊,设下宝帐,先行参谒。桂芳按兵不动。
西岐报马报入相府:“张桂芳领十万人马,南门安营。”子牙升殿,聚将共议退兵之策。子牙曰:“黄将军,张桂芳用兵如何?”飞虎曰:“丞相下问,末将不得不以实陈。”子牙曰:“将军何故出此言?吾与你皆系大臣,为主心腹,何故说‘不得不以实陈’者,何也?”飞虎曰:“张桂芳乃左道旁门之将,俱有幻术伤人。”子牙曰:“有何幻术?”飞虎曰:“此术异常。但凡与人交兵会战,必先通名报姓,如末将叫黄某,正战之间,他就叫:‘黄飞虎不下马更待何时?’末将自然下马。故有此术,似难对战。丞相须吩咐众位将军,但遇桂芳交战,切不可通名。如有通名者,无不获去之理。”子牙听罢,面有忧色。旁有诸将不服此言的,道:“岂有此理!哪有叫名便下马的?若这等,我们百员将官,只消叫得百十声,便都拿尽?”众将官俱各含笑而已。
张桂芳命先行官风林先往西岐见头阵。风林上马,往西岐城下请战。报马忙进相府:“启丞相,有将搦战。”子牙问:“谁见首阵走一遭?”内有一将,乃文王殿下姬叔乾也。此人性如烈火,因夜来听了黄将军的话,故此不服,要见头阵。
姬叔乾上马提枪出来,只见翠蓝幡下一将,面如蓝靛,发似朱砂,獠牙生上下:
花冠分五角,蓝脸映须红。
金甲袍如火,玉带扣玲珑。
手提狼牙棒,乌骓猛似熊。
胸中藏锦绣,到处定成功。
封神为吊客,先锋自不同。
大红幡上写,首将姓为风。
姬叔乾一马至军前,问曰:“来者可是张桂芳?”风林曰:“非也。吾乃张总兵先行官风林是也,奉诏征讨反叛。今尔主无故背德,自立武王,又收反臣黄飞虎,助恶成害。天兵到日,尚不引颈受戮,乃敢拒敌大兵。快早通名来,速投棒下!”姬叔乾大怒曰:“天下诸侯,人人悦而归周,天命已是有在。怎敢侵犯西土,自取死亡?今且饶你,只叫张桂芳出来!”风林大骂:“反贼焉敢欺吾!”纵马使两根狼牙棒飞来直取。姬叔乾摇枪急架相还。二马相交,枪棒并举,一场大战。
二将战有三十余回合,未分胜败。姬叔乾枪法传授神妙,演习精奇,浑身罩定,毫无渗漏。风林是短家伙,攻不进长枪去,被姬叔乾卖个破绽,叫声:“着打!”风林左脚上中了一枪。风林拨马逃回本营,姬叔乾纵马赶来,不知风林乃左道之士,逞势追赶。风林虽是带伤,法术无损,回头见姬叔乾赶来,口里念念有词,把口一吐,一道黑烟喷出,就化为一网,里边现一粒红珠,有碗口大小,望姬叔乾劈面打来。可怜姬殿下乃文王第十二子,被此珠打下马来。风林勒回马,复一棒打死,枭了首级,掌鼓回营,见张桂芳报功。桂芳令:“辕门号令。”
西岐败残人马进城,报于姜丞相。子牙知姬叔乾阵亡,郁郁不乐。武王知弟死,着实伤悼。诸将切齿。
次日,张桂芳大队排开,坐名请子牙答话。子牙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随传令:“摆五方队伍。”两边摆列鞭龙降虎将,打阵众英豪。出城,只见对阵旗幡脚下有一将,银盔素铠,白马长枪,上下似一块寒冰,如一堆瑞雪:
顶上银盔排凤翅,连环铠素似秋霜。
白袍暗现团龙滚,腰束羊脂八宝厢。
护心镜射光明显,四棱锏挂马鞍旁。
银鬃马走龙出海,倒提安邦白杵枪。
胸中习就无穷术,秘授玄功实异常。
青龙关上声名远,纣王驾下紫金梁。
素白旗上书大字,奉敕西征张桂芳。
张桂芳见子牙人马出城,队伍齐整,纪法森严,左右有雄壮之威,前后有进退之法。金盔者,英风赳赳;银盔者,气概昂昂。一对对出来,其实骁勇。又见子牙坐青鬃马,手提雌雄宝剑,落腮银须,身着鱼尾金冠鹤氅,丝绦双结乾坤,八卦仙衣内衬。
张桂芳又见宝纛幡下,武成王黄飞虎坐骑提枪,心下大怒,一马闯至军前,见子牙而言曰:“姜尚,你原为商臣,曾受恩禄,为何又背朝廷,而助姬发作恶?又纳叛臣黄飞虎,复施诡计,说晁田降周。恶大罪深,纵死莫赎。吾今奉诏征讨,速宜下马受缚,以正欺君叛国大罪。倘敢抗拒天兵,只待踏平西土,玉石俱焚,那时悔之晚矣。”子牙马上笑曰:“公言差矣!岂不闻‘贤臣择主而仕,良禽择木而栖’?天下尽反,岂在西岐?料公一忠臣,也不能辅纣王之稔恶。吾君臣守法奉公,谨修臣节。今日提兵,侵犯西土,乃是公来欺吾,非吾欺足下。倘或失利,贻笑他人,深为可惜。不如依吾拙谏,请公回兵,此为上策。毋得自取祸端,以贻伊戚。”桂芳曰:“闻你在昆仑学艺数年,你也不知天地间有无穷变化。据你所言,就如婴儿作笑,不识轻重,实非智者之言。”令先行官:“与我把姜尚拿来。”
风林走马出阵,冲杀过来。只见子牙旗门角下一将,连人带马,如映金赤日玛瑙一般,纵马舞刀,迎敌风林,乃大将南宫适。也不答话,刀棒并举,一场大战:这一个钢刀起去似寒冰,那一个棒举虹飞惊紫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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