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3部分在线阅读

[23]
「門之」：黄本作「門」。
[24]
負笈：〖吕註〗《漢書·蘇章傳》：「負笈從師，千里不遠。」註：「笈，書箱也。」〖何註〗《史記》：蘇秦負笈從師。
咬鬼
沈麟生云：其友某翁者，夏月晝寢，矇矓間見一女子搴[1]簾入[2]：以白布裹首，縗[3]服麻裙，向内室去。疑鄰婦訪内人者，又轉念何遽以凶服入人家？正自皇惑，女子已出。細審之，年可三十餘，顔色黄腫，眉目蹙蹙[4]然[5]，神情可畏，又逡巡[6]不去，漸逼卧榻[7]。遂偽[8]睡以觀其變。無何，女子攝衣登牀，壓腹上。覺如百鈞重，心雖了了，而舉其手，手如縛；舉其足，足如痿[9]也。急欲號救，而苦不能聲。女子以喙[10]嗅翁面，顴[11]、鼻、眉、額殆徧。覺喙冷如冰，氣寒透骨[12]，翁窘急中思得計，待嗅至頤頰，當即因而嚙之。未幾果及頤。翁乘勢力齕[13]其顴，齒没於肉。女負痛身離，且挣[14]且啼。翁齕益力[15]，但覺血液交頤，濕流枕畔。相持正苦，庭外忽聞夫人聲，急呼：「有鬼！」一緩頰，而女子已飄忽遯去。夫人奔入，無所見，笑其魘夢[16]之誣[17]。翁述其異，且言有血證焉。相與撿視，如屋漏之水，流枕浹[18]席[19]。伏而嗅之，腥臭異常，翁乃大吐，過數日[20]，口中尚有餘臭云。〔但評〕顔色黄腫，是一醜鬼；眉目蹙蹙，是一哭鬼；登牀壓腹，是一冒失鬼；喙嗅人面，是一饞嘴鬼；冷如冰氣，是一喪心鬼；被人齕顴，是一没臉鬼；血流腥臭，是一齷齪鬼：合之，衹是一白日鬼。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異史本、青本、二十四卷本、黄本、鑄本）
[1]
搴：〖何註〗音愆，以手取物也，猶俗云掀也。
[2]
「生云」：黄本作「生言」。「矇矓」：青本、黄本、鑄本作「朦朧」。
[3]
縗：〖吕註〗《玉篇》：「縗，喪服也。」《左傳·襄十七年》：「晏嬰粗縗斬。」註：「縗在胸前。」〖何註〗縗，倉回切。
[4]
蹙蹙：〖何註〗蹙音噈，通顣，頻顣也。《孟子》：「己頻顣曰。」
[5]
「蹙」：青本作「慼」。
[6]
逡巡：〖何註〗逡，七倫切。逡巡，行不進也。
[7]
「卧」：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近」。
[8]
偽：〖何註〗詐也。
[9]
痿：〖何註〗音蕤，無力，不爲用也。△按：音蕤，誤。音委。
[10]
喙：〖何註〗音穢，口也。
[11]
顴：〖何註〗頰骨也。
[12]
「寒」：康熙本作「塞」。
[13]
齕：〖何註〗音紇，嚙也。
[14]
挣：〖何註〗音鐺，刺也。△按：鐺，《集韻》音，應依《字匯》音諍。用力擺脱。
[15]
「齕」：青本作「齒」。
[16]
魘夢：〖吕註〗《説文》：「魘，夢驚也。」《類篇》：「夢不祥也。」韓愈《遊相西寺》詩：「怵惕夢成魘。」
[17]
誣：〖何註〗音無，枉也，謗也。
[18]
浹：〖何註〗子協切，徹也，猶滿也。
[19]
「流枕浹席」：鑄本作「流浹枕席」。
[20]
「過數日」：康熙本無。
捉狐
孫翁者，余姻家清服之伯父也[1]，素有膽。一日，晝卧，彷彿[2]有物登牀，遂覺身摇摇如駕雲霧。竊意無乃壓狐耶[3]？微窺之，物大如貓，黄毛而碧嘴，自足邊來，蠕蠕伏行[4]，如恐翁寤。逡巡附體：着足，足痿；着股，股軟；甫及腹，翁驟起[5]，按而捉之，握其項。物鳴急，莫能脱。翁亟呼夫人，以帶縶[6]其腰[7]。乃執帶之兩端，笑曰：「聞汝善化，今注目在此，看作如何化法。」言次，物忽縮其腹，細如管，幾脱去。翁大愕[8]，急力縛[9]之，則又鼓其腹，粗於椀[10][11]，堅不可下；力稍懈，又縮之。〔但評〕到手之物，急縮忽盈。妙手空空，有如蕉鹿。翁恐其脱[12]，命夫人急殺之。夫人張皇四顧，不知刀之所在。翁左顧[13]，示以處，比回首，則帶在手如環然，物已渺矣。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青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鑄本無上十字。「孫」：青本作「孤」。「父」：青本作「兄」。
[2]
彷彿：〖何註〗見不審貌。與仿佛、髣髴、方弗、放並同。
[3]
「壓」：青本作「魘」。
[4]
青本「窺之」作「窺」，「毛」作「尾」。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物大」作「物」。「伏」：康熙本作「狀」。
[5]
「甫及」：康熙本作「及」。「驟起」：康熙本作「驟」。
[6]
縶：〖何註〗音執，繫也。《詩》：「縶之維之。」
[7]
「亟」：康熙本作「急」。「縶」：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繋」。
[8]
鑄本「翁」下有「乃」字。
[9]
縛：〖何註〗約束也。
[10]
椀：〖何註〗同盌，小盂也。晉王導舉琉璃椀曰：「此椀腹空，向謂寶器。」《北史·盧叔彪傳》：「魏收訪，盧食但有粟飧葵菜，木椀盛之。」
[11]
「於」：青本作「如」。
[12]
「力稍」：康熙本作「稍」。「翁」：手稿本、康熙本作「公」，今據二十四卷本、異史本、鑄本、青本改。
[13]
「翁左」：手稿本、康熙本、青本作「公左」，今據三參校本改。
荍中怪
長山安翁者，性喜操農功，秋間荍[1]熟，刈[2]堆隴畔。時近村有盗[3]稼者，因命佃人乘月輦[4]運登場，俟其裝載歸，而自留邏[5]守，遂枕戈露卧。目稍瞑[6]，忽聞有人，踐荍根咋咋作響。心疑暴客[7]，急舉首，則一大鬼，高丈餘[8]，赤髮鬡[9]鬚，去身已近。大怖，不遑他計，踴身暴起，狠刺之，鬼鳴如雷而逝。恐其復來[10]，荷戈而歸。迎佃人於途，告以所見，且戒勿往。衆未深信。越日，曝麥於場，忽聞空際有聲，翁駭曰：「鬼物來矣！」乃奔，衆亦奔。移時復聚，翁命多設弓弩以俟之。翌[11]日[12]，果復來。數矢齊發，物懼而遯，二三日竟不復來。麥既登倉，禾[13]雜遝[14]，翁命收積爲垜[15]，而親登而踐實之[16]。高至數尺，忽遥望駭曰：「鬼物至矣！」衆急覓弓矢，物已奔翁，翁仆。齕其額而去。共登視，則去額骨如掌，昏不知人。負至家中，遂卒。後不復見，不知其何怪也[17]。〔但評〕荍中不知何怪。然再去再來，衹奔此公，而後不復見。亦此公之死期將至，而後致此怪也。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青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荍：〖何註〗音翹，穀也，同蕎。白居易詩：「蕎麥鋪花白。」
[2]
刈：〖何註〗音乂，殺也，取也，割也。
[3]
盗：〖何註〗盗上從次。
[4]
輦：〖何註〗音鄻，人步挽車也。
[5]
邏：〖何註〗音羅，巡察也。
[6]
瞑：〖何註〗音溟，閉目也。
[7]
暴客：〖吕註〗《易·繫辭》：「重門擊柝，以待暴客。」
[8]
「高丈餘」：康熙本無。
[9]
鬡：〖何註〗音儜。鬇鬡亂也。
[10]
「恐其」：康熙本作「翁恐其」。
[11]
翌：〖何註〗翌音弋，明日也。《漢武紀》：「翌日親登嵩高。」
[12]
鑄本「翁命」作「命翁」，「翌」作「異」。手稿本「俟」下，原有「其來遥射」四字，塗去。
[13]
：〖吕註〗《集韻》：「音皆，禾藁去皮穎也。」或作「秸」。
[14]
雜遝：〖何註〗遝，徒合切，音沓。雜沓，衆多貌。《前漢書·劉向傳》：「周文開基，西郊雜遝。」
[15]
垜：〖何註〗垜，本作垛。《唐六典》：「武舉有長垛馬射」，即《玉篇》射垛也。今俗層纍而高之曰一垛，河工料亦曰垛。
[16]
「而親登而踐」：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而親登踐」，青本作「親登而踐」。
[17]
「物已」：康熙本作「物亦」。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何」作「爲何」。
宅妖
長山李公[1]，大司寇[2]之侄也。宅多妖異：嘗見厦有春凳[3]，肉紅色，甚修潤。李以故無此物[4]，近撫按之，隨手而曲，殆如肉耎。駭而卻[5]走，旋回視，則四足移動，漸入壁中。又見壁間倚白梃[6][7]，潔澤修長，近扶之，膩[8]然而倒，委蛇入壁，移時始没。康熙十七年，王生俊升設帳[9]其家[10]。日暮，燈火初張，生著履卧榻上，忽見小人，長三寸許，自外入，略一盤旋即復去。少頃，荷二小凳來[11]，設堂中[12]，宛如小兒輩用粱心所製者；又頃之，二小人舁一棺入，僅長四寸許[13]，停置凳上。安厝[14]未已，一女子率厮[15]婢數人來，率細小如前狀。女子衰衣，麻綆[16]束腰際[17]，布裹首；以袖掩口，嚶嚶[18]而哭，聲類巨蠅。生睥睨良久，毛森立[19]，如霜被於體，因大呼，遽走，顛牀下，摇戰莫能起。館中人聞聲畢集[20]，堂中人物杳然矣。
〔何評〕王生膽太小。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康熙本、青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黄本、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