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4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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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生
余鄉孫生者[1],娶故家女辛氏。初入門,爲窮褲[2],多其帶,渾身糾纏甚密,拒男子不與共榻;牀頭常設錐簪之器以自衛。孫屢被刺剟[3],因就别榻眠,月餘不敢問鼎[4]。即白晝相逢,女未嘗假以言笑。同窗某知之[5],私謂孫曰:「夫人能飲否?」答云:「少飲。」某戲之曰:「僕有調停之法,善而可行。」問:「何法?」曰:「以迷藥入酒,紿使飲焉,則惟君所欲矣[6]。」孫笑之,而陰服其策良。詢之醫家,敬以酒煮烏頭,置案上。入夜,孫釃别酒,獨酌數觥而寢。如此三夕,妻終不飲。一夜,孫卧移時,視妻猶寂坐;孫故作齁聲,妻乃下榻,取酒煨爐上。孫竊喜。既而滿引一杯,又復酌,約盡半杯許[7],以其餘仍内壺中。拂榻就寢[8]。久之無聲,而燈煌煌尚未滅也。〔馮評〕細寫如見。疑其尚醒,故大呼:「錫檠[9]熔化矣!」妻不應;再呼,仍不應。白身往視,則醉睡如泥[10],啟衾潛入,層層斷其縛結。妻固覺之,不能動亦不能言,任其輕薄而去。既醒,惡之,投繯自縊。孫夢中聞喘吼聲,起而奔視,舌已出兩寸許,大驚,斷索,扶榻上,逾時始蘇。孫自此殊厭恨之。夫妻避道而行,相逢則各俯其首[11],積四五年不交一語。〔但評〕娶婦如此,殊難爲情,亦難爲計,難爲力。妻或在室中與他人嬉笑,見夫至色則立變[12],凛如霜雪。孫嘗寄宿齋中,恒經歲無歸時[13];即强之歸,亦面壁移時,默然即枕而已[14]。父母甚憂之。一日,有老尼至其家[15],見婦,亟加贊譽。母不言[16],但有浩嘆。尼詰其故,具以情告。尼曰:「此易與耳[17]。」母喜曰:「倘能回婦意,當不靳酬也。」尼窺室無人,耳語曰:「請購春宫一幀[18][19],三日後,爲若厭之。」尼既去,母從其教[20],購以待之。三日,尼果來,囑曰:「此須慎密[21],勿令夫婦知。」乃翦下圖中人,又針三枚、艾一撮,並以素紙包固,外繪數畫如蚓狀,〔馮評〕類蟲也,置酒中飲之,能令夫婦相悦。又捼挼草中蟲,置枕中,亦令男女相悦,昔人詩揀取捼挼入枕中,何不以此方行之?使母賺婦出,竊取其枕,開其縫而投之;已而仍合之,返歸故處,尼乃去。至晚,母强子歸宿。傭媪知其情,竊往伏聽[22]:二更將殘,聞婦呼孫小字[23][24],孫不答。少間,婦復語,孫厭氣作惡聲。質明,母入其室,見夫婦面首相背,知尼之術誣也。呼子於無人處,委諭之[25]。孫聞妻名,便怒,切齒。母怒駡之,不顧而去。越日尼來,告之罔效,尼大疑。媪因述所聽,尼笑曰:「前曰婦憎夫[26],故偏厭之。今婦意已轉,所未轉者男耳。請作兩制之法,必有驗。」母從之,索子枕如前緘置訖,又呼令歸寢。更餘猶聞兩榻上皆有轉側聲,時作咳,都若不能寐;久之,聞兩人在一牀上唧唧語,但隱約不可辨;將曙,猶聞戲笑[27],吃吃不絶。〔但評〕作兩制之法,果皆奇驗。易此而觀,尼之罪不少。媪以告母。母喜,尼來,厚饋之。孫由是琴瑟好合,今各三十餘矣[28]。生一男兩女,十餘年從無角口之事[29]。同人私問其故,笑曰:「前此顧影生怒,後此聞聲而喜,自亦不解其何心也。」
異史氏曰:「移憎而愛,術不亦神哉[30]!然能令人喜者,亦能令人怒[31],術人之神,正術人之可畏也。先哲云:『六婆[32]不入門。』有見矣夫!」
〔何評〕心爲天君,心靈萬物,以厭禳之術,遂能轉易人心,殆不可解。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青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余鄉孫生者」:鑄本作「孫生」。
[2]
窮褲:〖吕註〗《前漢書·外戚傳》:「昭帝上官皇后,霍氏外孫女。光欲后擅寵,有子。帝時不安,左右及醫者阿意,言宜禁内,雖宫人使令皆爲窮褲,多其帶,後宫莫有進者。」註:「窮褲,前後有襠,不得交通。」
[3]
剟:〖何註〗音掇,割也。
[4]
問鼎:〖何註〗周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會意。
[5]
「某知」:青本作「共知」。
[6]
「入酒」:康熙本作「入紹」,今據諸參校本改。「所欲」:鑄本作「所爲」。
[7]
鑄本、二十四卷本「引」作「飲」,青本「盡」作「至」。
[8]
「就寢」:諸參校本作「遂寢」。
[9]
檠:〖何註〗燈檠也。
[10]
醉睡如泥:〖吕註〗《五色綫》:「南海有蟲,無骨。名曰泥。在水中則活,失水則醉如一堆泥然。」《後漢書·周澤傳》:「澤爲太常,常卧病齋宫。其妻哀澤老病,窺問所苦。澤大怒,以妻干犯齋禁,遂收送詔獄。時人爲之語曰:『生世不諧,作太常妻,一歲三百六十日,三百五十九日齋。一日不齋醉如泥。』」△按:「一日不齋醉如泥」係傳註中引《漢官儀》語。
[11]
此上二十字:青本「厭恨」作「恨厭」,「妻」作「婦」;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無「各」字。
[12]
此上十二字,青本無「人」字,二十四卷本「色則」作「則色」。
[13]
「恒經歲無歸時」:鑄本作「經歲不歸」。
[14]
「即枕」:鑄本作「就枕」。
[15]
「老尼」:青本作「尼」。
[16]
「母不」:青本作「母亦不」。
[17]
鑄本、異史本「易與」作「易事」。
[18]
一幀:〖何註〗一幅也。〖吕註〗幀音倀,張畫繪也。見《類篇》。△按:幀音正。
[19]
「請購」:鑄本、異史本作「購」。
[20]
「尼既去,母從其教」:鑄本作「尼去,母即」。
[21]
「慎密」:異史本、鑄本作「甚密」。
[22]
「傭媪知其情,竊往伏聽」:鑄本作「媪往竊聽」。
[23]
小字:〖何註〗《聽雨紀談》:「宋進士同年録皆書小名,如相如小名犬子,揚雄之子小字童烏是也。」
[24]
「呼孫」:康熙本作「呼生」,今據諸參校本改。
[25]
「秀」:青本作「慰」。
[26]
「前曰」:諸參校本作「前言」。
[27]
「戲笑」:鑄本、異史本作「嬉笑」。
[28]
此上十八字:青本無「來」字,「好合」作「合好」;鑄本無「今各三十餘矣」,並異史本「好合」作「和好」;二十四卷本「孫由」作「由」,「各」作「皆」。
[29]
「角口」:青本作「口角」。
[30]
「術不亦神哉」:鑄本作「術亦神矣」。
[31]
令人喜、令人怒:〖何註〗《世説》:「髯參軍、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
[32]
六婆:〖何註〗《輟耕録》:「三姑謂尼姑、道姑、卦姑。六婆:牙婆、媒婆、師婆、虔婆、藥婆、穩婆。」〖吕註補〗:按:卦姑,今看水碗,並足烏龜算命之類。師婆,今師娘,即女巫也。藥婆,今捉蚜蟲,賣安胎、墮胎藥之類。惟虔婆未知所指。魏仲雪釋《西厢》亦不載。後見沈留侯《稱號篇·方言》,謂賊爲虔。虔婆猶言賊婆也。○《戒庵漫筆》:「空青先生《風水論》云:『陽宅有三十六祥,其五有六婆不入門。』」
八大王
臨洮馮生,傳者忘其名字[1],蓋貴介裔而陵夷矣。有漁鱉者負其債[2]不能償,得鱉輒獻之。〔馮評〕伏下。一日,獻巨鱉,額有白點。生以其狀異放之;後自婿家歸,至恒河[3]之側,日已就昏,見一醉者,從二三僮,顛跛而至。遥見生,便問:「何人?」生漫應:「行道者。」醉人怒曰:「寧無姓名,胡言行道者?」〔何評〕醉者可哂。〔馮評〕寫醉態逼肖。生馳驅心急,置不答,逕過之。醉人益怒,捉袂使不得行,酒臭熏人。〔但評〕嘗見醉人無行,不可謂人;擬之以鬼,而復不類。至今乃傳其真矣。○醉態如畫,儼然一鱉,今之似此者何多也。生益不耐,然力解莫能脱[4],問:「汝何名?」囈然而對曰:「我南都舊令尹也。將何爲?」生曰:「世間有此等令尹,辱寞世界矣!幸是舊令尹,假新令尹,將無殺盡途人耶[5]?」醉人怒甚,勢將用武。生大言[6]:「我馮某非受人撾打者!」醉人聞之,變怒爲歡,〔馮評〕又鶻突。踉蹌下拜曰:「是我恩主,唐突,勿罪。」起唤從人,先歸治具。生辭之不得。握手行數里,見一小村。既入則廊舍華好,似貴人家。醉人酲稍解[7],生始詢其姓字,曰:「言之勿驚,我洮水[8]八大王也。〔馮評〕南都舊令尹,又變作洮水八大王,如名士别號,日日更换,徐退山曰:「范蠡稱陶朱公,又名鴟夷子皮,數换其名。」吾疑「范蠡」二字亦假。適西山青童招飲,不覺過醉,有犯尊顔,實切愧悚。」生知其妖,以其情辭殷渥,遂不畏怖。俄而設筵豐盛,促坐歡飲。八王最豪[9],連舉數觥。生恐其復醉,再作縈擾[10],偽醉求寢。八王已喻其意,笑曰:「君得無畏我狂耶?但請勿懼。凡醉人無行,謂隔夜不復記憶者[11],欺人耳。酒徒之不德,故犯者十九[12]。〔但評〕無賴之行,妝顛故犯,鱉固酒徒之祖也。鱉而自抉其根,凡欲托於鱉者,可勿作惡態欺人矣。〔馮評〕聊齋於一切俗情無不洞鑒癥結,疑其心有七竅。僕雖不齒於儕偶,顧未敢以無賴之行施之長者,何遂見拒如此?」〔但評〕酒徒無有不畏長者,可知雖是無賴,亦因人而施。生乃復坐,正容而諫曰:「既自知之,何勿改行?」〔馮評〕謂人聽者無假瘋魔,謂人不知。
八王曰:「老夫爲令尹時,沈湎[13]尤過於今日。自觸帝怒,謫歸島嶼[14],力返前轍者十餘年矣。今老將就木,潦倒不能横飛,故態復作,我自不解耳。兹敬聞命矣。」〔但評〕凡醉者半激於氣憤,潦倒而自不解者尤多,使終身不戒,毋乃有愧此鱉?○暮年潦倒,故態復作,而自家亦不解者,吾亦嘗見其人矣。安所得藥石之言,而使之戒杯中物也。傾談間,遠鐘已動,八王起,捉臂曰:「相聚不久。蓄有一物,聊報厚德。〔但評〕前之放之,生之也;後之戒飲,亦生之也。有好生之德,其報之也亦宜。此不可以久佩,如願後,當見還也。」口中吐一小人,僅寸餘。因以爪掐生臂,痛若膚裂;急以小人按捺其上,釋手已入革裏,甲痕尚在,而漫漫墳起,類痰核狀。驚問之,笑而不答,但曰:「君宜行矣。」送生出,八王自返。回顧,村舍全渺,惟一巨鱉,蠢蠢[15]入水而没,錯愕久之,自念所獲必鱉寶也。由此目最明,凡有珠寶之處,黄泉下皆可見;即素所不知之物,亦隨口而知其名[16]。於寢室中掘得藏鏹數百,用度頗充。後有貨故宅者,生視其中有藏鏹無算,遂以重金購居之。由此與王公埒富[17],火齊木難[18]之類皆蓄焉。得一鏡,背有鳳紐[19],環《水雲湘妃》之圖,光射里餘,鬚眉皆可數。佳人一照則影留其中,磨之不能滅也;〔但評〕此鏡也,人皆以爲寶,余則以爲殃,將焉用此,其以賈害也?若改妝重照,或更一美人,則前影消矣。時肅府[20]第三主[21]絶美[22],雅慕其名,會主遊崆峒[23],乃往伏山中,伺其下輿,照之而歸。設置案頭[24],審視之,見美人在中,拈巾微笑,口欲言而波欲動,喜而藏之。年餘,爲妻所洩,聞之肅府。王怒[25],收之,追鏡去,擬斬。〔但評〕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象有齒以焚其身,生豈未之聞乎?與王公埒富,即時有懷刑之懼,猶恐不免;鏡中留影,誅之不可謂過也。幸三主賢,謂窺我如負我;而鏡臺一獻,姊妹偕歸。否則即身能幸免,而糟糠之妻,已爲泉下鬼矣。生大賂中貴人[26],使言於王曰:「王如見赦,天下之至寶,不難致也。不然,有死而已,於王誠無所益。」王欲籍其家而徙之,三主曰:「彼已窺我,十死之不足解此玷[27],不如嫁之。」〔馮評〕猛虎項下鈴,繫者解得。王不許,主閉户不食,妃子大憂,力言於王,王乃釋生囚,命中貴以意示生[28],生辭曰:「糟糠之妻不下堂[29],寧死不敢承命。王如聽臣自贖,傾家可也。」王怒,復逮之。妃召生妻入宫,將鴆之。既見,妻以珊瑚鏡臺納妃,辭意温惻。妃悦之,使參主;主亦悦之[30],訂爲姊妹,轉使諭生。生告妻曰:「王侯之女,不可以先後論嫡庶也。」妻不聽,歸修聘幣納王邸,賫送者以千人[31]。珍石寶玉之屬,王家不能知其名。王大喜,釋生歸,以主嬪焉。主仍懷鏡歸。生一夕獨寢,夢八王軒然入,曰[32]:「所贈之物當見還也。佩之既久[33],耗人精血,損人壽命。」〔但評〕財物過多,耗人精血,損人壽命,此亦藥石之言。生諾之,即留宴飲。八王辭曰:「自聆藥石,戒杯中物[34]已三年矣。」〔馮評〕酗酒不悛者,愧此老鱉。乃以口嚙生臂。痛極而醒,視之,則核塊消矣。後此遂如常人。
異史氏曰:「醒則猶人,而醉則猶鱉[35],〔但評〕醒不如人,醉不如鱉,哀哉夫己氏!此酒人之大都也。顧鱉雖日習於酒狂[36]乎,而不敢忘恩,不敢無禮於長者,鱉不過人遠哉?若夫己氏[37]則醒不如人,而醉不如鱉矣。古人有龜鑒[38],盍以爲鱉鑒乎?〔但評〕「鱉鑒」二字,新奇可寶。乃作《酒人賦》,赋曰:『有一物焉,陶情適口;飲之則醺醺騰騰,厥名爲「酒」。其名最多,爲功已久;〔但評〕夫酒之爲酒,非以爲患也。
以宴嘉賓,以速父舅,以促膝而爲歡,以合卺而成偶;或以爲「釣詩鈎」,又以爲「掃愁帚[39]」。故生[40]頻來,則騷客之金蘭友[41];醉鄉[42]深處,則愁人之逋逃藪[43]。糟丘之臺既成,鴟夷[44]之功不朽。齊臣遂能一石[45],學士亦稱五斗[46]。〔馮評〕劉伶一飲一石,山濤一飲八斗,管仲飲桓公酒,仲棄其半,曰:「臣聞酒入舌出,舌出言失,言失身棄,臣以爲棄身不如棄酒。」○孫權飲酒大醉,以水灑群臣,張昭正色曰:「紂爲糟丘長夜之飲,當時亦不以爲惡也。」權有慚色。則酒固以人傳,而人或以酒醜。〔但評〕酒以人傳,從來僅見:人以酒醜,振古如茲。非酒之果能醜人,彼自醜而累酒亦醜耳。若夫落帽之孟嘉,荷鍤之伯倫[47],山公之倒其接[48],彭澤之漉以葛巾[49]。酣眠乎美人之側也,或察其無心[50];濡首於墨汁之中也,自以爲有神[51]。井底卧乘船之士[52],槽邊縛珥玉之臣[53]。甚至效鱉囚而玩世,亦猶非害物而不仁。至如雨宵雪夜,月旦花晨;風定塵短,客舊妓新;履舄交錯,蘭麝香沉;細批薄抹[54],低唱淺斟[55];忽清商兮一奏,則寂若兮無人;雅謔則飛花粲齒,高吟則戛玉敲金[56];總陶然而大醉[57],亦魂清而夢真。〔馮評〕桓公飲管仲酒二三行,仲出,可知平原十日,何如仲父三行。果爾,即一朝一醉,當亦名教之所不嗔[58]。〔但評〕果爾,亦不過爲名教中之醉人。爾乃嘈雜不韻,俚詞並進;坐起歡譁,呶呶[59]成陣;涓滴忿争,勢將投刃;伸頸攢眉,引杯若鴆[60];傾瀋碎觥,拂燈滅燼;〔但評〕一滴之微,亦較錙銖;一席之近,竟同秦越。非以合歡,直是報仇耳,殺賊耳,既酖人而又酖己耳,殊不可解。緑醑葡萄[61],狼籍不靳。病葉狂花[62],觴政所禁;〔馮評〕漸覺不堪。如此情懷,不如勿飲[63]。〔馮評〕以下極寫使酒者之形貌神情,千奇畢露,百醜並形,合盤托出,尚覺描畫未盡,以此等變態,罄筆墨之能事,衹得其萬一也。又有酒隔咽喉,間不盈寸;呐呐呢呢[64],〔但評〕呐呐呢呢,座中一群餓鬼。猶譏主吝;坐不言行,飲復不任:酒客無品,於斯爲甚。甚有狂藥下[65],客氣粗;努石棱,磔鬡鬚[66];袒兩背,躍雙趺[67];塵濛濛兮滿面,哇浪浪[68]兮沾裾;口狺狺[69]兮亂吠,髮蓬蓬兮若奴。其籲[70]地而呼天也,似李郎之嘔其肝臟[71][72];其揚手而擲足也,如蘇相之裂於牛車[73]。舌底生蓮者,不能窮其狀;燈前取影者[74],不能爲之圖。〔但評〕其貌鬼,其形賊,其音犬,其狀囚,其象尸。願生生世世,目不見之,耳不聞之。父母前而受忤,妻子弱而難扶。或以父執之良友,無端而受駡於灌夫。婉言以警,倍益眩瞑。此名「酒凶」,〔但評〕罪名的當,聊示薄懲。不可救拯。唯有一術,可以解酲[75]。厥術維何?衹須一梃。縶其手足,與斬豕等。止困其臀,勿傷其頂,捶至百餘,豁然頓醒。』」〔馮評〕予有一術,不與此等:兩人肘之,一人是逞,不用葛花,不用水飲,飲之以尿,三碗解酲。酒人朦朧,叫曰:「吃不得了也麼哥!」爲强進之曰:「君再努力咽一口。」他日記之,問誰進此策,曰:「是平日一杓不沾之醒叟。」
〔何評〕天下無主之藏,正復不少,但恨不能德及魚鱉耳,於人乎何尤!
〔方評〕此鱉幸能改過。不然,若遇李詹,將暴于日而飲以酒始烹之,鱉方醉而已熟矣。可奈何?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異史本、青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傳者忘其姓字」:鑄本無此六字。異史本、青本、二十四卷本「姓」作「名」。
[2]
責:〖何註〗責同債。《史記·孟嘗君傳》:「責畢償乎。」
[3]
恒河:〖吕註〗《彌陀經疏抄》:「恒河在西域無熱河側。」詳見《鳳仙》「恒河沙數」註。
[4]
鑄本「益不」作「更不」,「莫能」作「不能」;青本「力」上無「然」字。
[5]
「殺盡」:康熙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無,今據青本補。
[6]
「大言」:鑄本作「大言曰」。
[7]
「則廊舍」:異史本無「則」字,鑄本無「廊」字。「酲」:青本作「醒」。
[8]
洮水:〖何註〗洮音叨,水名。〖吕註〗《水經註》:「洮水出洮陽縣西南大山下。」
[9]
「八王」:異史本、鑄本作「八大王」(下同),二十四卷本作「大王」(下同)。
[10]
縈擾:〖何註〗煩繞也。
[11]
鑄本、異史本無「憶」字。
[12]
「十九」:鑄本、異史本作「十之九」。
[13]
沈湎:〖何註〗湎音緬,沉溺也。《書·酒誥》:「罔敢湎於酒。」〖吕註〗《書·泰誓》:「沈湎冒色。」註:「沈湎,溺於酒也。冒色,冒亂女色也。」
[14]
島嶼:〖何註〗島,刀上聲,嶼音序,水中小山。△按:嶼音宇。
[15]
蠢蠢:〖何註〗動也。
[16]
「而知」:二十四卷本作「而出」。
[17]
鑄本「富」下有「矣」字。
[18]
火齊木難:〖何註〗木難,碧色珠也。〖吕註〗《南史·西南夷傳》:「中天竺國出火齊,狀如雲母,色如紫金。」○《廣志》:「莫難珠,其色黄,生東國,又名木難。」
[19]
「鳳紐」:青本作「鳳細」,圖本作「鳳鈿」。
[20]
肅府:〖吕註〗《明史》:「肅莊王模,太祖第十四子。洪武十一年封漢王,二十五年改封肅王,二十六年就藩甘州。」
[21]
第三主:〖何註〗郡主也。
[22]
「第三主」:異史本、鑄本作「第三公主」。
[23]
崆峒:〖吕註〗《唐書·地理志》:「崆峒山在岷州溢樂縣。」《雍州録》:「今平凉府西即崆峒山,有廣成子宫。」〖何註〗山名,黄帝見廣成子於崆峒,問道,廣成曰「至道之真,杳杳冥冥」云云。
[24]
「案頭」:青本作「案上」。
[25]
「王怒」:青本作「大怒」。
[26]
「大賂」:異史本、鑄本作「大賄」。
[27]
鑄本、異史本「三主」作「三公主」,並二十四卷本「死之」作「死亦」。
[28]
「王乃釋生囚,命中貴意示生」:康熙本作「王乃釋生,因命重貴意示生」。此用衆參校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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