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64部分在线阅读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青本、黄本）
[1]
鑄本有目無文。二十四卷本題作「放蝶火驢」。
[2]
王進士生：〖吕註〗字子凉，長山人。崇禎庚辰進士，江南如皋縣知縣。性簡静，退食之暇，飼鹿調鶴；一管寸墨之外，無所耽玩。惟積書數萬卷，坐卧其下，聊以自娱。乞休歸里，杜門著書，有《怪石集》行世。詳見《濟南府志》。〖何註〗音斗，山名。
[3]
「之令」：青本、黄本作「令」。「遂」：二十四卷本作「遽」。
[4]
「以火」：二十四卷本作「命火」，青本作「火」。
[5]
踶趺：〖何註〗趹音抉，奔也。
[6]
承塵：〖何註〗伊尹始作承塵，俗謂之仰承。〖吕註〗劉熙《釋名》：「承塵施於上，以承塵土。」
[7]
「承」：二十四卷本、青本作「成」。
[8]
「劾之」：康熙本作「劾」，今據二十四卷本、青本、黄本補。
[9]
負荆：〖吕註〗《史記·廉頗藺相如列傳》：「廉頗聞之，肉袒負荆，因賓客至藺相如門謝罪。」○李白詩：‘兩虎不可鬥，廉以自負荆。」
[10]
「青城……乃免」：黄本無此則。
男生子[1]
福建總兵楊輔，有孌童，腹震動。十月既滿，夢神人剖其兩脅出之。及醒，兩男夾左右啼[2]。起視脅下，剖痕儼然。兒名之天舍、地舍云。
按此吴藩叛前事也[3]。吴既叛，閩撫蔡疑楊[4]，欲圖之，而恐其爲亂，以他故召之。楊妻夙智勇，疑之，沮楊行。楊不聽。妻涕而送之，歸則傳矢諸將，披堅執鋭，以待消息。少頃[5]，聞夫被誅，遂反攻蔡。蔡倉皇不知所爲[6]，幸標卒固守，不克乃去。去既遠，蔡始戎裝突出，率衆大噪[7]。人傳爲笑焉。後數年，盗乃就撫。未幾，蔡暴亡[8]；臨卒見楊操兵入，左右亦皆見之。嗚呼！其鬼雖雄，而頭已不可復續矣[9]！生子之妖，其兆於此耶？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異史本、遺稿本、拾遺本、黄本）
[1]
鑄本有目無文，青系無此篇。
[2]
「出之」：遺稿本作「去之」。「啼」：黄本作「蹄」。
[3]
遺稿本、拾遺本「按」宇上有「異史氏曰」四字。
[4]
「閩撫蔡疑」：拾遺本作「某中丞疑」，黄本作「閩撫蔡某疑」，遺稿本作「閩撫蔡公疑」。
[5]
「傳矢」：遺稿本作「傳齊」。「少頃」：異史本、遺稿本作「少間」。
[6]
「聞夫被誅，遂反攻蔡，蔡」：拾遺本作「夫被誅，遂反攻某，某」。
[7]
黄本「蔡始」作「某始」，無「率衆」二字。拾遺本「蔡始」作「某始」。
[8]
拾遺本「就撫」作「平」，「蔡暴亡」作「某暴亡」。
[9]
「已不可」：遺稿本作「不可」。
鍾生
鍾慶餘，遼東名士也。應濟南鄉舉[1]，聞藩邸〔馮評〕「藩邸」二字着眼，非浪下。有道士，知人休咎，心向往之。二場後至趵突泉[2]，適相值：年六十餘，鬚長過胸，一皤然道人也[3]。集問災祥者如堵，道士悉以微詞授之；於衆中見生，忻與握手[4]，曰：「君心術德行，可敬也！」〔馮評〕常人重神仙，神仙欲重忠孝。挽登閣上，屏人語，〔但評〕衆中豈無福命至厚者，與生握手，則心術德行之難可知。因問：「莫欲知將來否？」曰：「唯唯[5]。」曰：「子福命至薄，然今科鄉舉可望。但榮歸後，恐不復見尊堂矣。」鍾性至孝，聞之涕下[6]，遂欲不試而歸。道士曰：「若過此以往[7]，一榜亦不可得矣。」生云[8]：「母死不見，且不可復爲人，貴爲卿相，何加焉！」〔但評〕至性語，不可多得。道士曰：「某夙世與君有緣，今日必合盡力。」乃以一丸授之曰[9]：「可遣人夙夜將去，服之可延七日，場畢而行，母子猶及見也。」生藏之，匆匆而出[10]。神志喪失，因計終天有期，早歸一日，則多得一日之奉養，〔但評〕抱終天之恨者，不敢卒讀。〔馮評〕極寫純孝。○如此寫純孝方是，若命僕持書先歸，便未見得。〔何評〕至性不回。攜僕貰驢，即刻東邁。馳里許，驢忽返奔，鞭之不馴[11]，控之則蹶。生無計，躁汗如雨。僕勸止之。生不聽，又貰他驢，亦如之。〔但評〕驢也，非驢也，亦非道人，且非王者也。此其故，仍當問之生。日已銜山，莫知爲計。僕又勸曰：「明日即完場矣，何争此一朝夕乎？請即先主而行，計亦良得[12]。’不得已從之。次日草草竣事，立時遂發，不遑啜息，星馳而歸。則母病綿惙[13]，下丹藥，漸就痊可。入視之，就榻泫泣，母摇首止之[14]，執手喜曰：「適夢至陰司，見王者顔色和霽，謂：『稽爾生平，無大罪惡[15]；今念汝子純孝，賜壽一紀[16]。』」〔王芑孫評〕孝可通神。生亦喜。歷數日，果平健如故[17]。未幾聞捷，〔馮評〕又出人意外。辭母如濟。因賂内監，致意道士。道士欣然出，生便伏謁。道士曰：「君既高捷，太夫人又增壽數，此皆盛德所致，道人何力焉！」生又訝其預知[18]，因而拜問終身。道士云：「君無大貴，但得耄耋足矣。君前身與我爲僧侣，以石投犬，誤斃一蛙，今已投生爲驢。論前定數，君當横折；〔馮評〕斃一蛙出於誤，乃報之横折，冥律太不分曉。世之獵取禽獸者盈千纍萬，又不知何以報之？今孝德感神，已有解星入命，固當無恙。但夫人前世爲婦不貞，數應少寡。今君以德延壽，非其所耦，恐歲後瑶臺傾[19]也。」生惻然良久，問繼室所在。曰：「在中州，今十四歲矣。」臨别囑曰：「倘遇危急，宜奔東南。」後年餘妻病，果死。〔馮評〕又突下一句。鍾舅令於江西，母遣往省，即以便途過中州[20]，將應繼室之讖[21]。偶適一村，值臨河優戲，士女甚雜。方欲整轡趨過，有一失勒牡驢，隨之而行，致騾蹄趹。生回首以鞭擊驢耳，驢驚，大奔。時有王世子[22]方六七歲，〔馮評〕與前藩邸互映，然非前藩，一在濟南，一在中州也。乳媪抱坐堤上；驢冲過，扈從皆不及防，擠墮河中。衆大嘩，欲執之。生縱騾絶馳，頓憶道士言，極力趨東南。約三十餘里[23]，入一山村，有叟在門。〔馮評〕帶前。下騎揖之，叟邀入，自言方姓，便詰所來。生叩伏在地，具以情告。叟言：「不妨。請即寄居此間，當使徼者[24]去。」至晓得耗，始知爲世子。叟大駭曰：「他家可以爲力，此真愛莫助之矣[25]！」〔馮評〕總不用平筆，必作小曲折。生哀不已。叟籌思曰：「不可爲也。請過宵聽其緩急，倘可再謀[26]。」生愁怖，終夜不枕；次日偵聽，則已行牒譏察，收藏者棄市。叟有難色，無言而入。生疑懼無以自安。中夜，叟來叩扉，入，少坐便問[27]：「夫人年幾何矣？」〔馮評〕偏從叟一邊説來。生以鰥對。叟喜曰：「吾謀濟矣。」〔但評〕叟非常人，所謂解星也。○以女救人，叟之謀於此創見，謂非天誘其衷哉。
問之，答云：「姊夫慕道[28]，挂錫[29]南山；姊又謝世，遺有孤女，從僕鞠養，亦頗慧，以奉箕帚如何[30]？」〔馮評〕帶前。生喜符道士之言，而又冀親戚密邇，可以得其周謀，曰：「小生誠幸矣。但遠方罪人，深恐貽累丈人。」叟曰：「此即爲君謀也[31]。姊夫道術頗神，〔馮評〕逗下。但久不與人事矣。合卺後，自與甥女籌之，必合有計。」〔但評〕曰吾謀濟，而復藉手於必合有計之人。此不善將兵而善將將者。生益喜[32]，贅焉。〔馮評〕簡句。女十六歲，艷絶無雙。生每對之欷歔，女云：「妾即陋，何遂遽見嫌惡？」生謝曰：「娘子仙人，相耦爲幸，但有禍患，恐致乖違。」因以實告，女怨曰：「舅乃非人[33]！此彌天[34]之禍，不可爲謀，乃不明言，而陷我於坎窞！」〔馮評〕作小曲折。生長跽曰：「是小生以死命哀舅[35]，舅慈悲而窮於術，知卿能生死人而肉白骨[36]也。〔但評〕舅也，非舅也，亦非妮子，且非丈人也。此其故，仍當問之生。某誠不足稱好逑，然家門幸不辱寞。倘得再生，香花供養有日耳。」〔馮評〕善於詞令。女嘆曰：「事已至此，復何辭[37]？然父自削髮招提[38]，兒女之愛已絶。無已，同往哀之，恐擔挫辱不淺也。」乃一夜不寐，以氈綿厚作蔽膝，各以隱着衣底[39]；然後唤肩輿入南山。十餘里，山徑拗折[40]絶險[41]，不復可乘。下輿，女跬步甚艱，〔馮評〕小曲折。生挽臂曳扶[42]，竭蹶始得上達。不遠即見山門，共坐少憩。女喘汗淫淫，粉黛交下，生見之，情不可忍，曰：「爲某故，遂使卿罹此苦。」女愀然曰：「恐此尚未是苦[43]！」〔馮評〕小曲折。困少蘇，相將入蘭若，禮佛而進；曲折入禪堂，見老僧趺坐，目若瞑，〔馮評〕畫出老僧，似一尊活佛。一僮執拂侍之。方丈[44]中，掃除光潔；而坐前悉布沙礫[45]，密如星宿。女不敢擇，入跪其上，生亦從諸其後。僧開目一瞻，即復合去[46]。女參白：「久不定省[47]，今女已嫁，故偕婿來。」〔馮評〕語簡而該，凡對尊長之言如此。僧久之啟視曰：「妮子大累人！」即不復言。夫妻跪良久，筋力俱殆，沙石將壓入骨，痛不可支。又移時，乃言曰：「將騾來未？」女答言[48]：「未。」曰：「夫妻即去，可速將來。」〔馮評〕加一句。二人拜而起，狼狽而行。既歸，謹如其命，不解其意，但伏聽之[49]。過數日，相傳罪人已得，伏誅訖。〔馮評〕此處用簡筆，若詳叙便有許多話説。夫妻相慶。無何，山中遣僮來，以斷杖付生云：「代死者，此君[50]也。」便囑瘞祭[51]，以解竹木之冤。〔但評〕以杖代死，奇極。老僧力能爲之，尚囑瘞祭以解其冤。况乎非竹木之可比者而乃冤結哉！〔馮評〕竹木之冤，句理精。生視之，斷處有血痕焉，乃祝而葬之[52]。夫妻不敢久居，星夜歸遼陽。〔但評〕心術德行，感通仙人，示之以未來，授之以靈藥，可謂兩全矣。然而終天有期，愛日難已，即過此以往，一榜亦不可得，奚足計哉！驢忽反奔，以此捷高科，即以此增母壽。盛德所致，道人何力焉？王者又何力焉？蛙化牡驢，彌天禍降；而鸞膠之續，已在中州。以亡命而得好逑，固舅之慈悲而窮於術；而生死人、肉白骨，安知非有大慈悲誘其衷耶？竹木代死，易横折而耄耋之，猶是盛德所致耳。舅何力焉？丈人又何力焉？
〔何評〕授藥延生，斷杖代死，並是孝德所感致耳。此父女不見姓名。
〔王芑孫評〕鍾生至孝，至孝可以感神，所以母壽得增，得以奉養，以盡其孝思也。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二十四卷本、異史本、鑄本、青本、黄本）
[1]
鑄本「名士也」作「名士」，「鄉舉」作「鄉試」。「濟南」：青本、黄本作「南」。
[2]
趵突泉：〖何註〗趵音豹。濟南有趵突泉。〖吕註〗《齊州二堂記》：「泰山之北，與齊東南諸山之水，會于黑水灣、柏崖灣。而至於渴馬崖，自崖而北五十里，有泉涌出，曰趵突泉。」
[3]
「一皤然」：青本、黄本作「皤然」。
[4]
「忻與」：鑄本作「忻然」。
[5]
「唯唯」：鑄本作「然」。
[6]
「鍾性至孝，聞之涕下」：鑄本「生至孝，聞之泣下」，異史本「性」作「生」。
[7]
「以往」：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一往」。鑄本作「往」。
[8]
「生云」：黄本作「生曰」。
[9]
「以一丸」：青本、黄本作「以丸」。
[10]
「而出」：青本、黄本作「而去」。
[11]
此上十一字：鑄本「馳」作「驅」；「奔」作「賁」，「鞭」作「卞」。
[12]
「亦如之」：異史本作「又如之」。「亦良」：康熙本作「良」，今據諸參校本補。
[13]
綿惙：〖何註〗惙音綴，疲也。
[14]
「泫泣」：鑄本作「泣泣」。「摇首」：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作「摇手」。「手」：古「首」字。
[15]
此上二十一字：鑄本「至」作「之」，二十四卷本、異史本「和霽」作「霽和」，黄本「陰」作「冥」，「罪」作「過」。
[16]
一紀：〖何註〗一紀十二年也。《書·畢命》：「既歷三紀。」
[17]
「歷數」：青本、黄本作「數」。
[18]
「預知」：鑄本作「先知」。
[19]
瑶臺傾：〖何註〗劉禹錫《傷往賦》：「寶瑟僵兮弦柱絶，瑶臺傾兮鏡奩空。」
[20]
此上十九字：黄本「死」作「卒」，鑄本「即以」作「以」，並青本、異史本「江西」作「西江」；二十四卷本「鍾」作「生」。
[21]
讖：〖吕註〗《説文》：「讖，驗也。」徐鍇曰：「凡讖緯皆言將來之驗也。」
[22]
王世子：〖何註〗王子也。
[23]
此上七十字，黄本「騾」作「驢」，「首」作「道」，「墮」作「墜」，並青本「三十」作「二十」。
[24]
徼者：〖何註〗徼音叫。邏卒曰遊徼。《漢書·黄霸傳》註：「遊徼，主徼巡盗者也。」
[25]
「助之」：鑄本、二十四卷本作「能助」。
[26]
「過宵」：鑄本作「過一宵」。「倘」：青本、黄本作「尚」，二十四卷本作「或可」。
[27]
鑄本無「叩扉」二字，「少坐」作「坐」。
[28]
「姊夫」：鑄本作「余姊夫」。
[29]
挂錫：〖吕註〗《大智度論》：「菩薩多用錫杖。」○《釋氏要覽》：「比丘持錫有二十五威儀，室中不得著地，必挂於壁。故遊行僧爲飛錫，安住僧爲挂錫。」
[30]
「何如」：參校本中除二十四卷本外均作「如何」。
[31]
「此即」：鑄本作「此」，青本作「即此」。
[32]
「益喜」：鑄本作「喜極」。
[33]
黄本「舅乃」作「舅氏」，並青本「怨曰」作「怨」。
[34]
彌天：〖何註〗彌，遍也。言大也。
[35]
「長跽」：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長跪」。「是」：青本、黄本作「此」。
[36]
生死人而肉白骨：〖吕註〗見《花姑子》「起死人而肉白骨」註。
[37]
「復何」：二十四卷本、鑄本、異史本作「夫復何」。康熙本此下衍「至此」二字，今刪。
[38]
招提：〖何註〗浮屠所居。杜甫詩：「已從招提遊，更宿招提境。」
[39]
「各以」：二十四卷本作「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