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9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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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黄本、鑄本、青本、二十四卷本)
[1]
「可」: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作「始可」。
[2]
「不測」:二十四卷本作「不可測」。「其火」:鑄本作「火」,青本、黄本作「之火」。
[3]
「頓高頓闊」:青本作「頓高闊」。
[4]
鑄本、二十四卷本「危聳」作「危」,「將墮不墮」作「將墜不墜」。異史本「危聳」作「危」,今據青本、黄本改。
[5]
嶙峋:〖何註〗音鄰旬,山崖重深貌。
[6]
「鬼」:二十四卷本作「鬼魅」。「凛然」:青本、黄本作「凛凛然」。
[7]
徑夷:〖何註〗路平也。
[8]
「西壁」:異史本、鑄本作「四壁」。今據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改。二十四卷本「人而」作「人身而」。
[9]
「以」:鑄本作「似」。
[10]
鑄本「至焉」作「至」。「膽乃」:異史本、鑄本、二十四卷本作「乃」。今據青本、黄本補。
[11]
鑄本、異史本「縛項」作「縛頂」;「又」作「有」,今均據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改。
[12]
「鋭屣」:鑄本作「鋭履」。
[13]
「衣色」:黄本作「衣裙」。
[14]
「金珠」:二十四卷本作「金寶珠」。
[15]
纁:〖何註〗許石切,淺絳色也。
[16]
「焰纁」:二十四卷本作「纁」。
[17]
鑄本「大懼」作「復大懼」,「即頓」作「頓」。
[18]
「觸鬼」:黄本作「觸着鬼」,並二十四卷本「者物」作「物」。
[19]
「髮住」:黄本作「住髮」。
[20]
二十四卷本「俟」作「候」,「已僵」作「尸僵」,「坐愁」作「兀坐愁」。
[21]
「方甦」:鑄本作「方醒」。
[22]
丸泥:〖何註〗言團泥也。〖吕註〗《東觀漢記》:「隗囂將王元説囂背漢曰:『元請一丸泥爲大王東封函谷關。』」
[23]
「境也」:鑄本作「境」。「丸泥」:二十四卷本作「泥丸」。
[24]
鍾乳:〖吕註〗《桂海虞衡志》:「桂林宜融山洞穴中,凡石脈涌處爲乳牀,融結下垂,其端輕薄中空,水乳且滴且凝,紋如蟬翼,謂之石鍾乳。」
[25]
「峪」:黄本作「谷」。「無敢入者」:鑄本作「無人敢入」。
[26]
鍾離:〖吕註〗潛確《類書》:「鍾離諱權,字雲房。嘗以裨將從周孝侯處,敗於齊萬年,逃終南山,遇東華王真人,得道。至唐,始一出度純陽。自稱天下都散漢。」
[27]
「居人」:青本、黄本作「郡人」。
[28]
「墜」:青本、黄本作「墮」。
[29]
尸解:〖吕註〗《史記·封禪書》:「最後皆燕人,爲方仙道,形解銷化。」註:「尸解也。」○《集仙録》:「凡今之人死,必視其形如生,乃尸解也。足不青,皮不皴,亦尸解也。目光不毁,頭髮不脱,不失其形骨,亦尸解也。白日解者爲上,夜半解者爲下,向曉向暮解者爲地下主。」
[30]
「尸解」:青本、黄本作「之尸解」。「音矣」:鑄本作「音耳」。
安期島
長山劉中堂鴻訓[1][2],同武弁某使朝鮮[3]。聞安期島神仙所居,欲命舟往遊。國中臣僚僉謂不可,令待小張。蓋安期不與世通,惟有弟子小張,歲輒一兩至。欲至島者,須先自白,如以爲可,則一帆可至[4],否則風覆舟。逾一二日,國王召見。入朝,見一人,佩劍,冠棕笠,坐殿上[5];年三十許,儀容修潔。問之,即小張也。劉因自述向往之意,小張許之。但言:「副使不可行。」又出,遍視從人,惟二人可以從遊,遂命舟導劉俱往。水程不知遠近,但覺習習,如駕雲霧[6],移時已抵其境。時方嚴寒,既至則氣候温煦[7],山花遍巖谷。導入洞府,見三叟趺坐。東西者睹客入,漠若罔知;惟中坐者起逆客[8],相爲禮。既坐,呼茶,有僮將盤去。洞外石壁上有鐵錐,鋭没石中;僮拔錐,水即溢射;以盞承之,滿,復塞之。既而托至,其色淡碧;試之,其凉震齒。劉畏寒不飲。叟顧僮,頤示之[9]。僮取盞去,呷其殘者,仍於故處拔錐溢取而返,則芳烈蒸騰,如初出於鼎,竊異之。問以休咎,笑曰:「世外人歲月不知,何解人事?」問以卻老術,曰:「此非富貴人所能爲者。」〔但評〕已至其地,見其人,而休咎事不得知,卻老術不能爲,可知秦皇、漢武,徒爲後人笑耳。劉興辭,小張仍送之歸。既至朝鮮,備述其異,國王嘆曰:「惜未飲其冷者——是先天之玉液[10],一盞可延百齡。」劉將歸,王贈一物,紙帛重裹,囑近海勿開視。既離海,急取拆視,去盡數百重始見一鏡;審之,則鮫宫龍族歷歷在目[11]。方凝注間,忽見潮頭高於樓閣,汹汹已近。大駭,極馳;潮從之,疾若風雨。大懼,以鏡投之,潮乃頓落。
〔何評〕寫島中景致,飄飄欲仙。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鑄本、青本、二十四卷本)
[1]
劉鴻訓:〖吕註〗劉字默承,號青岳。萬曆壬子舉人,癸丑進士,官大學士,崇禎間殁於戍所。參議劉孔中之父也。
[2]
「鴻訓」:二十四卷本作「青岳先生」。
[3]
朝鮮:〖吕註〗《尚書大傳》:「武王既克殷,箕子去之朝鮮,武王因以封之。」○《風俗通》佚文:「武王封箕子於朝鮮,其子孫因氏焉。」
[4]
「一帆」:青本作「一航」。
[5]
二十四卷本「一人」作「坐上一人」,無「坐殿上」三字。
[6]
青本、黄本、二十四卷本「覺」下有「微風」二字。
[7]
「氣候」:青本作「氣」。
[8]
鑄本「睹客」作「見客」;「逆」作「迎」。
[9]
「示之」:鑄本、異史本作「視之」,今據青本、二十四卷本改。
[10]
「是先天之」:鑄本作「此先天之」,二十四卷本作「是先天」。
[11]
「鮫」:青本作「蛟」。
沅俗[1]
李季霖攝篆沅江。初莅任,見猫犬盈堂,訝之。僚屬曰:「此鄉中百姓瞻仰風采也。」少间,人畜已半;移時,都復爲人,紛紛並去。一日,出謁客,肩輿在途,忽一輿夫急呼曰[2]:「小人吃害矣!」即倩役代荷,伏地乞假。怒訶之,役不聽,疾奔而去。遣人尾之。役奔入市,覓得一叟,便求按視。叟相之曰:「是汝吃害矣。」乃以手揣其膚肉,自上而下力推之;推至少股,見皮内墳起,以利刃破之[3],取出石子一枚,曰:「愈矣。」乃奔而返。後聞其俗,有身卧室中,手即飛出,入人房闥,竊取財物。設被主覺[4],縶不令去,則此人一臂不用矣。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二十四卷本、鑄本、遺稿本)
[1]
青系無此篇。
[2]
二十四卷本「風采也」作「風采者」,無「輿」字。
[3]
「皮内」:二十四卷本、遺稿本作「皮肉」。「墳起」:二十四卷本作「墳然」。「刃破」:遺稿本作「刃力破」。
[4]
「主覺」:異史本、鑄本作「主覓」,今據二參校本改。「不」:二十四卷本作「無」。
卷七
雲蘿公主
安大業,盧龍人,生而能言,母飲以犬血始止。既長韶秀,顧影無儔,又慧能讀[1],世家争婚之。母夢曰:「兒當尚主[2]。」〔馮評〕突下一語。信之。至十五六,迄無驗,亦漸自悔。〔但評〕尚主而托之於夢,既信之而又漸悔之,則此後下嫁諸事,作真境觀可也,作幻境觀亦可也。一日安獨坐,忽聞異香。俄一美婢奔入,〔馮評〕突來。聊齋總不用平筆。曰:「公主至。」即以長氈貼地,自門外直至榻前。方駭疑間,一女郎扶婢肩入,服色容光[3],映照四堵。婢即以綉墊設榻上,扶女郎坐。安倉皇不知所爲,鞠躬便問:「何處神仙,勞降玉趾?」女郎微笑,以袍袖掩口。婢曰:「此聖后府中雲蘿公主也。聖后屬意郎君,欲以公主下嫁,故使自來相宅[4]。」〔但評〕從婢子口中點出,輕便之至。不則自來相宅句,作何安頓?安驚喜,不知置詞,女亦俯首:相對寂然。安故好棋[5],楸枰[6]嘗置坐側。一婢以紅巾拂塵,移諸案上,曰:「主日耽此,不知與粉侯[7]孰勝。」〔馮評〕入門即鬥棋,若一見便成婚,未免少曲折。安移坐近案,主笑從之。甫三十餘着,婢竟亂之,曰:「駙馬負矣!」斂子入盒[8],曰:「駙馬當是俗間高手,主僅能讓六子。」乃以六黑子實局中,〔馮評〕却不用生開口。主亦從之。主坐次輒使婢伏坐下,以背受足;左足踏地,則更一婢右伏;又兩小鬟夾侍之,〔馮評〕明皇與楊妃雙陸,高力士伏,以臂承妃足。久之,力士曰:「陛下與娘娘擲六擲四,且叫奴婢起來直直腰。」每值安凝思時,輒曲一肘伏肩上。〔馮評〕作態,顯出公主身分。局闌未結[9],小鬟笑云:「駙馬負一子。」婢進曰[10]:「主惰,宜且退。」女乃傾身與婢耳語。婢出,少頃而還,以千金置榻上,告生曰:「適主言居宅湫鄙[11],煩以此少致修飾,落成相會也。」一婢曰:「此月犯天刑,不宜建造。月後吉。」〔但評〕伏筆無痕。女起,生遮止,閉門。婢出一物,狀類皮排[12],就地鼓之,雲氣突出,俄頃四合,冥不見物,索之已杳。母知之[13],疑以爲妖。而生神馳夢想,不能復捨。急於落成,無暇禁忌;〔但評〕禁忌之説,原不可過拘,然相宅筮日,聖人重之,史氏書之,惡可不慎。刻日敦迫,廊舍一新。先是,有灤州生袁大用,僑寓鄰坊,投刺於門。〔馮評〕作波。生素寡交,托他出,又窺其亡而報之[14]。後月餘,門外適相值,二十許少年也。宫絹單衣,絲帶烏履,意甚都雅[15]。略與傾談,頗甚温謹,悦之[16],揖而入。請與對弈,〔馮評〕又帶弈。互有贏虧。已而設酒留連[17],談笑大歡。明日,邀生至其寓所,珍肴雜進,相待殷渥。有小童十二三許,拍板清歌,又跳擲作劇。生大醉,不能行,便令負之。生以其纖弱,恐不勝[18],袁强之。僮綽有餘力,荷送而歸。生奇之,次日[19],犒以金,再辭乃受。由此交情款密,三數日輒一過從。袁爲人簡默,而慷慨好施。〔馮評〕借事伏,綰合前後。市有負責鬻女者,解囊代贖,無吝色。〔但評〕從對面寫俠士,已見一斑,此處先實後虚。生以此益重之。過數日,詣生作别,贈象箸、楠珠[20]等十餘事[21],白金五百,用助興作。生反金受物,報以束帛。後月餘,樂亭有仕宦而歸者,橐貲充牣。盗夜入,執主人,燒鐵鉗灼,劫掠一空。家人識袁,行牒追捕。鄰院屠氏,與生家積不相能,因其土木大興,陰懷疑忌。適有小僕竊象箸,賣諸其家,知袁所贈,因報大尹[22]。尹以兵繞舍,值生主僕他出,執母而去。母衰邁受驚,僅存氣息,二三日不復飲食。尹釋之。生聞母耗急奔而歸,則母病已篤,越宿遂卒。〔但評〕雖有定數,然以婚姻之故,急於落成,致犯天刑,詒憂母氏,至於生不能侍疾,死不能成禮,哀哉!收殮甫畢,爲捕役執去。尹見其年少温文[23],竊疑誣枉,故恐喝之。生實述其交往之由。尹問[24]:「何以暴富?」生曰:「母有藏鏹,因欲親迎,故治昏室耳。」尹信之,具牒解郡。鄰人知其無事,以重金賂監者,使殺諸途。路經深山,被曳近削壁,將推墮之[25]。計逼情危,時方急難,忽一虎自叢莽中出,齧二役皆死,銜生去。至一處,重樓叠閣[26],虎入置之。見雲蘿扶婢出,凄然慰吊[27]:「妾欲留君,但母喪未卜窀穸。可懷牒去[28],到郡自投,保無恙也。」〔但評〕雲蘿有禮。因取生胸前帶,連結十餘扣,囑云:「見官時,拈此結而解之,可以弭禍[29]。」生如其教,詣郡自投。太守喜其誠信,又稽牒知其冤[30],銷名令歸。至中途遇袁,下騎執手,備言情况。袁憤然作色,默不一語[31]。生曰:「以君風采,何自污也?」袁曰:「某所殺皆不義之人,所取皆非義之財。不然,即遺於路者,不拾也。〔但評〕正面寫俠士,此處先虚後實。〔馮評〕友人曰:「不拾遺金,非義之財則取之,然取不義者之財,己亦不義也。盗泉之水,一掬一污。」予曰:「遊俠、刺客傳不必與篤行傳並讀。」君教我固自佳,然如君家鄰,豈可留在人間耶!」〔但評〕人間自是清净光明世界,那能容此齷齪骯髒物。言已超乘而去。生歸,殯母已,柴門謝客[32]。忽一夜[33],盗入鄰家,父子十餘口,盡行殺戮,〔但評〕爽快乾净。止留一婢;席捲貲物,與僮分攜之。臨去,執燈謂婢:「汝認之[34]:殺人者我也,與人無涉。」並不啟關,飛檐越壁而去。明日告官,疑生知情,又捉生去。邑宰詞色甚厲。生上堂握帶[35],且辨且解,宰不能詰[36],又釋之。既歸,益自韜晦,讀書不出,一跛嫗執炊而已。服既闋,日掃階庭,以待好音。一日,異香滿院。登閣視之,内外陳設焕然矣。悄揭畫簾,則公主凝妝坐,急拜之。女挽手曰:「君不信數,遂使土木爲災;又以苫塊之戚,遲我三年琴瑟[37]:是急之而反以得緩,〔馮評〕名言。天下事大抵然也。」〔但評〕説理甚足,不止言數。○急之而反以得緩,此歷有得之言。凡合之而反以得離,樂之而反以得哀,愛之而反以得怨,榮之而反以得辱,皆可類推。生將出貲治具,女曰:「勿復須。」婢探櫝,肴羹熱如新出於鼎,酒亦芳冽[38][39]。酌移時日已投暮,足下踏婢,漸都亡去[40]。女四肢嬌惰,足股屈伸,似無所着。〔馮評〕仇十洲畫《春睡美人圖》,無此態度。生狎抱之,女曰:「君暫釋手。今有兩道,請君擇之。」生攬項問故。曰:「若爲棋酒之交,可得三十年聚首;若作牀笫之歡,可六年諧合耳。君焉取?」生曰:「六年後再商之。」女乃默然,遂相燕好。女曰:「妾固知君不免俗道,〔馮評〕其理甚確。此亦數也。」〔但評〕未能免俗,聊復爾爾。可知仙人下嫁,逃不脱一「數」字。因使生蓄婢媪,别居南院,炊爨紡織,以作生計。北院中並無烟火,惟棋枰、酒具而已。〔馮評〕清福。仙福。户常闔,生推之則自開,他人不得入也。然南院人作事勤惰,女輒知之,每使生往譴責,無不具服。女無繁言無響笑,〔但評〕無繁言,無響笑,厚重静默,確是公主身分。侍兒輕佻,衹合幽之而已。與有所談,但俯首微哂;每駢肩坐,喜斜倚人。生舉而加諸膝,輕如抱嬰。生曰:「卿輕若此,可作掌上舞[41]。’曰:「此何難!但婢子之爲,所不屑耳[42]。飛燕原九姊侍兒,屢以輕佻獲罪,怒謫塵間,又不守女子之貞,今已幽之。」〔但評〕飛燕死後蒙羞。〔馮評〕隨手謅出,儼似掌故。閣上以錦薦[43]布滿[44],冬未嘗寒,夏未嘗熱。女嚴冬皆着輕縠;生爲製鮮衣,强使着之;逾時解去,曰:「塵濁之物,幾於壓骨成勞[45]!」一日,抱諸膝上,忽覺沉倍曩昔,異之。笑指腹曰:「此中有俗種矣。」〔但評〕雖是俗種,却是仙胎,不仙不俗之間,方是福相,方是大器。過數日,顰黛[46]不食,曰:「近病惡阻,頗思烟火之味。」生乃爲具甘旨。從此飲食遂不異於常人。一日,曰:「妾質單弱,不任生産。婢子樊英頗健,可使代之。」〔馮評〕老子破腋下而生,鳩摩羅什兩脅内嬰兒啼,遂納梵嫂生子,未聞生子可以人代者。〔但評〕生産使代,與胎化何殊。乃脱衷服[47]衣英,閉諸室。少頃,聞兒啼[48]。啟扉視之,男也。喜曰:「此兒福相,大器也!」因名大器。綳納生懷,俾付乳媪,養諸南院。女自免身[49],腰細如初,不食烟火矣。忽辭生,欲暫歸寧。問返期,答以三日。鼓皮排如前狀,遂不見。至期不來,積年餘,音信全渺,亦已絶望[50]。生鍵户下幃,遂領鄉荐。終不肯娶;每獨宿北院,沐其餘芳。一夜,輾轉在榻,忽見燈火射窗,門亦自闢,羣婢擁公主入。生喜,起問爽約之罪[51]。女曰:「妾未愆期,天上二日半耳。」生得意自詡,告以秋捷,意主必喜,女愀然曰:「烏用是儻來[52]者爲!無足榮辱,止折人壽數耳。〔但評〕與利皆儻]來者,得亦折人壽數,况乃强求而不得耶。〔但評〕小捷便至折算,此創論,然亦有理。三日不見,入俗幛又深一層矣。」〔但評〕三日不見,俗障又深入一層,無惑乎室中無仙人者,終身以無足榮辱之物自折壽數,而不能解脱也。生由是不復進取。過數月,又欲歸寧。生殊凄戀,女曰:「此去定早還,無煩穿望。且人生合離[53],皆有定數,樽節之則長,恣縱之則短也。」〔但評〕如深夜聞鐘,令人猛省。○凡事皆有定數,撙節則長,恣縱則短,定而不定,存乎其人。〔馮評〕至理名言。既去,月餘即返。從此一年半歲輒一行,往往數月始還[54],生習爲常,亦不之怪。又生一子,女舉之曰:「豺狼也!」〔但評〕仙胎亦有豺狼,况乃俗種。立命棄之,生不忍而止,名曰可棄。〔馮評〕仙人亦生敗子,可怪之甚。《左傳·襄二十六年》:「宋芮司徒生女子,名之曰棄。」亦有本。甫周歲,急爲卜婚。諸媒接踵,問其甲子,皆謂不合,曰:「吾欲爲狼子治一深圈,〔但評〕爲狼子治一深圈,此其可棄而不必棄也,不必棄而不啻棄也。然此圈也,治自仙人則可,以治狼子則可;否則誤落此圈,雖有仁厚之麟,軼塵之馬,亦將終身陷阱而不能出矣,又何論豚犬。〔馮評〕項羽、漢高皆跳不出此圈,惟梁武能免。然圈亦各不同,有情,有淫,有悍。公主所治,悍圈也。竟不可得,當令傾敗六七年,亦數也。」囑生曰:「記取四年後,侯氏生女,左脅有小贅疣,乃此兒婦[55]。當婚之,勿較其門地也。」即令書而誌之。後又歸寧,竟不復返。生每以所囑告親友,果有侯氏女生有疣贅[56]。侯賤而行惡,衆咸不齒,生竟媒定焉。大器十七歲及第,娶雲氏,夫妻皆孝友[57]。父鍾愛之。可棄漸長,不喜讀,輒偷與無賴博賭,恒盗物償戲債。父怒,撻之,卒不改[58]。相戒隄防,不使有所得[59]。遂夜出,小爲穿窬。爲主所覺,縛送邑宰。宰審其姓氏,以名刺送之歸。父兄共縶之,楚掠慘棘,幾於絶氣,兄代哀免始釋之。父忿恚得疾[60],食鋭减,乃爲二子立析産書,樓閣沃田,悉歸大器。可棄怨怒,夜持刀入室,將殺兄,誤中嫂。先是,主有遺袴,絶輕軟,〔馮評〕回帶有情。雲拾作寢衣,可棄斫之[61],火星四射,大懼,奔去[62]。〔但評〕爲狼子治圈,爲佳婦遺袴,袴禦狼噬,柔能克剛。父知,病益劇,數月尋卒。可棄聞父死始歸。兄善視之,而可棄益肆,年餘,所分田産略盡,赴郡訟兄。官審知其人,斥逐之,兄弟之好遂絶。又逾年,可棄二十有三,侯女十五矣。〔但評〕遲之六七年,圈始造成。兄憶母言,欲急爲完婚。召至家,除佳宅與居;迎婦入門,以父遺良田,悉登籍交之,曰:「數頃薄産[63],爲若蒙死守之,今悉相付。吾弟無行,寸草與之,皆棄也。此後成敗,在於新婦。能令改行,無憂凍餓[64];不然,兄亦不能填無底壑[65]也。」侯雖小家女[66],然固慧麗,可棄雅畏愛之,所言無敢違。〔但評〕絶好深圈,豺狼貼耳而入矣。每出,限以晷刻,過期則詬厲,不與飲食,可棄以此少斂。年餘生一子,婦曰:「我以後無求於人矣。膏腴數頃,母子何患不温飽[67],無夫焉,亦可也。」〔但評〕入深圈矣,又以不棄棄之,所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也。會可棄盗粟出賭,婦知之,彎弓於門以拒之。大懼,避去;窺婦入,逡巡亦入。婦操刀起,可棄返奔;婦逐斫之,斷幅傷臀,血沾襪履。〔馮評〕前半天仙化人,後半羅剎度世,亦雅亦俗,俗不傷雅。忿極,往訴兄,兄不禮焉,冤慚而去。過宿復至,跪嫂哀泣[68],求先容於婦,婦决絶不納。可棄怒,將往殺婦,兄不語。可棄忿起,操戈直出。嫂愕然,欲止之,兄目禁[69]之,俟其去乃曰:「彼固作此態,實不敢歸也。」〔但評〕看破醜態,一被其欺,則狼子不可制矣。使人覘之,已入家門,兄始色動,將奔赴之,而可棄已坌息入[70]。〔但評〕操戈而入,屏息而出,不似豺狼,直是鼠子,且是黔驢,是蛙鳴,是螳臂;然亦虧此婦人説得出,做得出。蓋可棄入家,婦方弄兒,望見之,擲兒牀上,覓得厨刀;可棄懼,曳戈反走,婦逐出門外始返。〔但評〕描寫入微。兄已得其情,故詰之。可棄不言,惟向隅泣,目盡腫。兄憐之,親率之去,婦乃内之。俟兄出,罰使長跪,要以重誓,而後以瓦盆賜之食。自此改行爲善。〔馮評〕閫教之善,其效通於父師,乃服治圈者之妙用。婦持籌握算,日致豐盈,可棄仰成[71]而已。後年七旬,子孫滿前,婦猶時捋白鬚,使膝行焉。〔但評〕老狼終身伏在圈中。○母不以爲子,妻不以爲夫,名曰可棄,寸草與之皆棄也。有子有田,則誠可棄,而狼子無所憑藉矣。至於彎弓操刀,傷臀濺血,要之以誓,食之以盆,化其野心,卒爲善士,其棄之其不終棄之也。故不曰夜叉,不曰鳩盤荼,不曰胭脂虎,而曰狼子深圈。
異史氏曰:「悍妻妬婦,遭之者如疽附於骨,死而後已,豈不毒哉!然砒、附,天下之至毒也,苟得其用,瞑眩大瘳,非參、苓所能及矣。而非仙人洞見臟腑,又烏敢以毒藥貽子孫哉[72]!」
〔何評〕子可使婢代生,又能逆知未生之婦可制其子,甚異。使非有此圈,則仙人亦窮於術矣。父名大業,子名大器,豈右軍大令之比乎?
章丘李孝廉善遷,少通儻不泥,絲竹詞曲之屬皆精之。兩兄皆登甲榜,而孝廉益佻脱。娶夫人謝[73],稍稍禁制之,遂亡去。三年不返,遍覓不得,後得之臨清句闌中。家人入,見其南向坐,少姬十數左右侍,蓋皆學音藝而拜門牆者也。臨行,積衣累笥,悉諸妓所貽[74]。既歸,夫人閉置一室,投書滿案。以長繩縶榻足[75],引其端自欞内出,貫以巨鈴,繫諸厨下。凡有所需則躡繩[76],繩動鈴響則應之。夫人躬設典肆,垂簾納物而估其直;左持籌,右握管;老僕供奔走而已。由此居積致富,每恥不及諸姒貴。錮閉三年,而孝廉捷,喜曰:「三卵兩成,吾以汝爲毈[77]矣[78],今亦爾耶?」〔何評〕此稍可。〔但評〕三年保護之功,幸而不爲毈卵。
又:耿進士崧生,亦章丘人[79]。夫人每以績火佐讀。績者不輟,讀者不敢息也。或朋舊相詣,輒竊聽之。論文則瀹茗作黍;若恣諧謔,則惡聲逐客矣。每試得平等,不敢入室門;超等,始笑逆之[80]。設帳得金,悉内獻,絲毫不敢隱匿[81]。故東主饋遺,恒面較錙銖。人或非笑之,而不知其銷算良難也。後爲婦翁延教内弟[82]。是年遊泮,翁謝儀十金。耿受榼返金,夫人知之,曰:「彼雖周親,然舌耕[83]謂何也[84]?」追之返而受之。耿不敢争,而心終歉焉[85],思暗償之,於是每歲館金,皆短其數以報夫人。積二年餘,得如干數[86],忽夢一人告之曰:「明日登高,金數即滿。」次日,試一臨眺,果拾遺金,恰符缺數,遂償岳。後成進士,夫人猶訶譴之,耿曰:「今一行作吏[87],何得復爾!」夫人曰:「諺云:『水長則船亦高。』即爲宰相,寧便大耶[88]?」〔但評〕水長船高,極妙比喻。宰相固大,豈知夫人更大。〔何評〕此則過。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青本、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安大業……夢想不能」手稿本殘缺,今以異史本作底本)
[1]
「又慧」:鑄本作「慧而」。
[2]
尚主:〖吕註〗《前漢書·王吉傳》註:「娶天子女則曰尚公主。言帝王之女,尊而尚之,不敢言娶。」〖何註〗謂尚承公主之下嫁也。
[3]
「容光」:二十四卷本作「榮光」。
[4]
相宅:〖吕註〗《書·召誥》:「惟太保先周公相宅。」〖何註〗相所居宅也。《詩·大雅》:「爲韓姑相攸。」攸,所也。又《洛誥》:「孺子來相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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