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193部分在线阅读

[85]
「心終」：青本、黄本作「終心」。
[86]
「年餘」：青本、黄本作「年」。「如干」：鑄本、異史本作「若干」。
[87]
一行作吏：〖吕註〗《嵇叔夜與山巨源絶交書》：「遊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廢。」
[88]
「寧便」：二十四卷本作「便」。
鳥語
中州境有道士募食鄉村，食已聞鸝[1]鳴，因告主人使慎火。問故，答曰：「鳥云：『大火難救，可怕！』」衆笑之，竟不備。明日果火，延燒數家，始驚其神。好事者追及之，稱爲仙。道士曰：「我不過知鳥語耳，何仙也[2]！」適有皂花雀鳴樹上，衆問何語，曰：「雀言：『初六養之，初六養之；十四、十六殤之。』想此家雙生矣[3]。今日爲初十，不出五六日，當俱死也。」詢之，果生二子[4]；無何並死，其日悉符。邑令聞其奇，招之，延爲客。時羣鴨過，因問之，對曰：「明公内室，必相争也，鴨云：『罷罷！偏向他，偏向他[5]！』」令大服，蓋妻妾反唇，令適被喧聒而出也[6]。因留居署中，優禮之。時辨鳥言[7]，多奇中。而道士朴野，肆言輒無所忌[8]。令最貪，一切供用諸物，皆折爲錢以入之。一日方坐，羣鴨復來，令又詰之，答曰[9]：「今日所言，不與前同，乃爲明公會計耳。」問：「何計？」曰：「彼云：『蠟燭一百八，銀朱一千八[10]。』」令慚，疑其相譏。道士求去，令不許[11]。逾數日，宴客忽聞杜宇。客問之，答曰：「鳥云：『丢官而去[12]。』」衆愕然失色。令大怒，立逐而出[13]。未幾，令果以墨敗。嗚呼！此仙人儆[14]戒之，而惜乎危厲熏心[15]者不之悟也[16]。〔但評〕於無足重輕之事，使其言皆信而有徵，庶幾直言規戒，可以信而悟，悟而改也。仙人其借鳥語以施其婆心者耶？疑之，怒之，逐之，利令智昏，有如是矣夫？
齊俗呼蟬曰「稍遷」，其緑色者曰「都了」。邑有父子，俱青、社生[17]，將赴歲試，忽有蟬集襟上[18]。父喜曰：「稍遷，吉兆也。」一僮視之，曰：「何物稍遷，都了而已。」父子不悦。已而果皆被黜[19]。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青本、黄本、異史本、鑄本、二十四卷本）
[1]
鸝：〖何註〗音離，黄鸝也。一名倉庚，一名黄鶯。
[2]
‘仙也’：鑄本、異史本作「仙乎」，二十四卷本作「仙爲」。
[3]
「此家」：鑄本、異史本作「其家」。「雙生」：青本、黄本作「孿生」。
[4]
「果生」：青本、黄本作「果」。
[5]
「鴨云」：鑄本作「鴨曰」。「偏向他，偏向他」：鑄本、二十四卷本、異史本作「偏向他」。
[6]
黄本「蓋妻」作「蓋令妻」，「令適」作「適」。
[7]
「鳥言」：異史本、青本、黄本作「鳥語」。
[8]
鑄本「所忌」作「顧忌」，並異史本、二十四卷本「肆言」作「多肆言」。
[9]
「答曰」：黄本作「答云」。
[10]
「銀朱」：鑄本作「銀珠」，二十四卷本、黄本作「銀硃」。
[11]
「令不許」：鑄本作「不許」。
[12]
青本‘答曰’作「曰」，「而去」作「去」。鑄本「鳥云」作「鳥曰」，並異史本「答曰」作「答云」。
[13]
「而出」：青本、黄本作「之去」。
[14]
儆：〖何註〗音景，戒也。
[15]
熏心：〖吕註〗《易·艮》。
[16]
「而惜」：鑄本作「昔」。
[17]
「社生」：黄本作「衿」。
[18]
「蟬集」：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蟬落」。
[19]
「皆被」：青本作「俱被」。
天宫
郭生，京都人，年二十餘，儀容修美[1]。〔但評〕不儀容修美，何能得到天宫？蓋權奸之創造天宫，原以待儀容修美者耳。一日薄暮，有老嫗貽尊酒，怪其無因，嫗笑曰：「無須問；但飲之，自有佳境。」遂逕去。揭尊微嗅，冽香四射，遂飲之，忽大醉，冥然罔覺；及醒，則與一人並枕卧。撫之，膚膩如脂，麝蘭噴溢，蓋女子也。問之不答，遂與交。交已，以手捫壁，壁皆石，陰陰有土氣，酷類墳冢。〔但評〕真類墳冢。大驚，疑爲鬼迷，〔但評〕真同鬼迷。因問女子：「卿何神也？」女曰：「我非神，乃仙耳。此是洞府。與有夙緣，勿相訝，但耐居之[2]。再入一重門，有漏光處，可以溲便。」既而女起，閉户而去。久之，腹餒，遂有女僮來，餉以麵餅、鴨臛[3]，使捫索而啖之[4]。黑漆不知昏曉，無何女子來寢，始知夜矣。郭曰：「晝無天日，夜無燈火，食炙[5]不知口處；常常如此，則姮娥何殊於羅刹，天堂何别於地獄哉！」〔但評〕知確耗則恐無地，不慎密則致族滅，比之羅刹地獄，其有過之無弗及也。女笑曰：「爲爾俗中人，多言喜洩，故不欲以形色相見。且暗中摸索，妍媸亦當有别，何必燈燭！」〔何評〕何嘗不欲爲其人遮羞。居數日，幽悶異常[6]，屢請暫歸。女曰：「來夕與君一遊天宫，便即爲别[7]。」次日，忽有小鬟籠燈入，曰：「娘子伺郎久矣。」從之出，星斗光中，但見樓閣無數，經幾曲畫廊，始至一處：堂上垂珠簾，燒巨燭如晝。入，則美人華妝南向坐，年約二十許；錦袍炫目；頭上明珠翹顫[8]四垂；地下皆設短燭，裙底皆照：誠天人也。〔但評〕爲其人出醜盡矣。郭迷亂失次，不覺屈膝，女令婢扶曳入坐。俄頃，八珍[9]羅列，女行酒曰：「飲此以送君行。」郭鞠躬曰：「向覿面不識仙人，實所惶悔[10]；如容自贖，願收爲没齒不二之臣。」女顧婢微笑，便命移席卧室；室中流蘇綉帳，衾褥香軟，使郭就榻坐。飲次，女屢言：「君離家久，暫歸亦無所妨[11]。’更盡一籌，郭不言别。女唤婢籠燭送之，郭不言[12]，偽醉眠榻上，抁之不動[13]；女使諸婢扶裸之，一婢排私處曰[14]：「個男子容貌温雅，此物何不文也！」舉置牀上，大笑而去。女亦寢，郭乃轉側。女問：「醉乎？」曰：「小生何醉！甫見仙人，神志顛倒耳。」女曰：「此是天宫。未明，宜早去。如嫌洞中怏悶[15]，不如早别。」郭曰：「今有人夜得名花[16]，聞香捫幹，而苦無燈燭[17]，此情何以能堪？」女笑，允給燈火；漏下四點，呼婢籠燭抱衣而送之[18]。入洞，見丹堊精工，寢處褥革棕氈尺許厚。郭解屨擁衾[19]，婢徘徊不去。郭凝視之，風致娟好，戲曰：「謂我不文者，卿耶？」婢笑，以足蹴枕曰：「子宜僵矣！忽復多言。」視履端嵌珠[20]如巨菽，〔但評〕權豪奢侈，一語寫足。捉而曳之；婢仆於懷，遂相狎，而呻楚不勝[21]。郭問：「年幾何矣？」答云：「十七。」問：「處子亦知情乎[22]？」曰：「妾非處子，然荒疏已三年矣。」郭研詰仙人姓氏，及其清貫[23]、尊行。婢曰：「勿問！即非天上，亦異人間。若必知其確耗，恐覓死無地矣[24]。」〔但評〕含糊極妙。郭遂不敢復問。次夕，女果以燭來，相就寢食，以此爲常。一夜，女入曰：「期以永好，不意人情乖沮，今將糞除天宫，不能復相容矣。請以巵酒爲别。」郭泣下，請得脂澤爲愛，女不許，贈以黄金一斤[25]、珠百顆。三琖既盡，忽已昏醉[26]。既醒，覺四體如縛，糾纏甚密，股不得伸，首不得出[27]。極力轉側，暈墮牀下。出手摸之，則錦被囊裹，細繩束焉。起坐凝思，略見牀欞，始知爲己齋中。時離家已三月，家人謂其已死。郭初不敢明言[28]，懼被仙譴；然心疑怪之，竊間一告知交，莫有測其故者[29]。被置牀頭，香盈一室；拆視，則湖綿雜香屑爲之，因珍藏焉。後某達官聞而詰之，笑曰：「此賈后之故智[30]也。仙人烏得如此？雖然，此事亦宜慎秘[31]，洩之，族矣！」有巫嘗出入貴家，言其樓閣形狀，絶似嚴東樓[32]家。〔但評〕以理測之，定是此家。郭聞之，大懼，携家亡去；未幾，嚴伏誅，始歸。
異史氏曰：「高閣迷離，香盈綉帳；雛奴蹀躞，履綴明珠。非權奸之淫縱，豪勢之驕奢，烏有此哉！顧淫籌[33]一擲，金屋變而長門[34]；唾壺未乾，情田鞠爲茂草[35]。空牀[36]傷意[37]，暗燭[38]銷魂。含顰玉臺之前，凝眸寶幄之内。遂使糟丘臺上，路入天宫；温柔鄉中，人疑仙子。傖楚[39]之帷薄固不足羞，而廣田自荒者，亦足戒已！」
〔但評〕登徒子非能好色者，一快淫私，遂顧而之他，棄如敝屣。此固明珠十斛求之者，焉得不别抱琵琶哉！以地獄之餓鬼，冒洞府之仙人，摸索暗中，誰能忍此？特不解丹堊精工，誰實爲之；褥革温厚，誰實置之。傖楚縱不知羞，豈甘自闢桃源，讓漁郎泛棹乎？聞京師宣武門外繩匠胡同某第，爲嚴東樓故宅，有地道深邃不可究極，今已掩之。權奸所爲，固不可測；而適以此貽帷薄之羞，亦奇矣。乃不惟潛通洞府，亦且徑入天宫；巨燭高燒，八珍羅列，致仙人覿面，個不文男子，請爲没齒不二之臣，流蘇帳中，共期永好。情田自彼闢之，自彼荒之；倩人代耕，於女何足深責乎！此三月中，奸雄方且奪人婦女，逞其淫欲，擅作威福，顧盼自雄；初不料其身未及死，早已他人入室，明珠香被，專爲人作嫁衣裳也。悲夫！
〔何評〕贊語五色迷目，亦可謂趙子龍一身是膽矣。恰可與后土作對。
〔王芑孫評〕傳聞嚴世蕃家有此秘事，然權奸可惡，有此辱之，亦無足怪。
【校記】（底本：手稿本
參校本：青本、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修美」：二十四卷本作「秀美」。
[2]
一十四卷本「與有」作「與卿有」，「耐居」作「安心」。
[3]
鴨臛：〖吕註〗《廣志》：「晨鳧肥而耐寒，宜爲臛。」〖何註〗臛音熇。《楚辭》註：「有菜曰羹，無菜曰臛。」
[4]
「索而」：手稿本塗去，疑爲後人所爲，今據諸參校本恢復。
[5]
食炙：〖何註〗《文士傳》：「顧榮字彦先，在洛嘗應人請，覺行炙人有欲炙之色，因輟己施焉。同坐嗤之。榮曰：『豈有終日執之而不知其味者乎？』後遭亂渡江，每經危急，常有一人左右己。問之，乃受炙人也。」
[6]
「不欲以」：青本、黄本作「不欲」。「暗中」：手稿本、青本無「中」字，今據黄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補。「幽悶」：二十四卷本作「憂悶」。
[7]
「夕與」：鑄本作「夕當與」。「便即」：黄本作「即便」。
[8]
翹顫：〖何註〗顫，摇也，所謂步摇也。
[9]
八珍：〖何註〗《大寶箴》云：「牛、羊、麋、鹿、麕、豕、狗、狼也。」
[10]
「惶悔」：青本、黄本作「惶愧」，二十四卷本作「惶惑」。
[11]
「無所妨」：鑄本、異史本作「無妨」。
[12]
「不言」：鑄本作「仍不言」。
[13]
「抁之」：青本、黄本作「推之」。
[14]
「使諸婢」：青本作「使婢」。「排私處」：二十四卷本作「私噱」。
[15]
「洞中」：青本、黄本作「洞府」。
[16]
「名花」：青本、黄本作「花」。
[17]
「燈燭」：鑄本、異史本作「燈火」。
[18]
「籠燭」：青本、黄本作「籠燈」。
[19]
「屨」：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履」。
[20]
嵌珠：〖何註〗以珠鑲嵌於中也。
[21]
「呻楚」：鑄本作「伸楚」。
[22]
「知情乎」：鑄本作「知情否」。
[23]
清貫：〖吕註〗《梁書·鍾嶸傳》：「臣愚謂軍官是素族。士人自有清貫。」貫，鄉籍也。
[24]
「恐覓死」：青本、黄本作「恐」。
[25]
「贈以」：青本、黄本作「贈」。
[26]
「已」：青本、黄本作「亦」。
[27]
「首不」：青本作「首亦不」。
[28]
二十四卷本「見牀」作「見窗」（同王金範十八卷本），「郭初」作「郭出初」。
[29]
「一告知交」：鑄本、異史本作「以告知友」；青本、黄本「一告」作「以告」，「測其」作「知其」。
[30]
賈后故智：〖吕註〗《晉書·后妃傳》：「惠賈皇后諱南風，荒淫放恣。洛南有盗尉部小吏，端麗美容止，既給厮役，忽有非常衣服，衆咸疑其竊盗。尉嫌而辯之。賈后疏親欲求盗物。往聽對辭。小吏云：『先行逢一老嫗，説家有疾病。師卜云宜得城南少年厭之。欲暫相煩，必有重報，於是隨去。上車下帷，内簏箱中。行可十餘里，過六七門限，開簏箱，忽見樓闕好屋。問此是何處，云是天上，即以香湯見浴，好衣美食。將入，見一婦人，年可三十五六，短形，青黑色，眉後有疵。見留數夕，共寢歡宴。臨出贈此衆物。』聽者聞其形狀，知是賈后，慚笑而去。時它人入者多死，惟此小吏以后愛之，得全而出。」〖何註〗晉賈后，賈充女，有淫行，借喻也。
[31]
「此事亦宜慎秘」：鑄本作「此亦宜甚秘」。
[32]
嚴東樓：〖吕註〗名世蕃，嵩之次子。
[33]
淫籌：〖吕註〗嚴世蕃吐唾，皆美婢以口承之。方發聲，婦口已巧就，謂之香唾壺。及籍没時，郡司奉檄往，見榻下堆棄新白綾汗巾無數，袖其一出以咨衆。有識者曰：「此穢巾也，每與婦人合，輒棄其一，終歲數之，爲淫籌焉。」見《情史》。
[34]
金屋變而長門：〖吕註〗《漢武故事》：「帝爲膠東王，年數歲。長公主抱問曰：『兒欲得婦否？』曰：『欲得。』指女阿嬌問：『好否？』曰：『若得阿嬌，當以金屋貯之。』後立爲后，因妬廢居長門宫；以黄金百斤奉司馬相如，作《長門賦》以悟上，復得親幸。」
[35]
情田鞠爲茂草：〖吕註〗《晉書·王國寶傳》論：「混暗識於心鏡，開險路於情田。」○《詩·小雅》：「鞠爲茂草。」〖何註〗鞠，窮也，詩禮文，俱借用會意。
[36]
空牀：〖何註〗古詩：「蕩子行不歸，空牀難獨守。」
[37]
「傷意」：二十四卷本作「傷臆」。
[38]
暗燭：〖何註〗謝承《後漢書》：「巴祗與客暗飲，不然官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