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21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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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令」:異史本、鑄本作「敬令」。
[20]
紅綫金合:〖吕註〗《劍俠傳》:「唐田承嗣將併潞州薛嵩,嵩日夜憂悶。有青衣名紅綫者,請到魏城觀其形勢。乃入閨房飾行具,再拜而行。至曉回曰:“某到魏城,歷數門,抵寢帳。承嗣酣眠,頭枕文犀,枕前露一金合,内書生身甲子與北斗神名,因持以歸。”嵩乃遺承嗣書,並封納金合。承嗣驚怛。遣使謝嵩曰:“某之首領,係在恩私。知過自新,專膺指使。』」
[21]
康熙本「合」誤作「石」,無「嗚呼」二字,今據諸參校本補。
某甲
某甲私其僕婦,因殺僕納婦,生二子一女。閲十九年,巨寇破城,劫掠一空。一少年賊,持刀入甲家。甲視之,酷類死僕,自嘆曰:「吾合休矣!」傾囊贖命,迄不顧[1],亦不一言,但搜人而殺,共殺一家二十七口而去[2]。〔但評〕殺僕納婦而生子女,則殺甲一人不足以蔽辜也,仍以僕殺其全家,所遲者十九年耳。〔何評〕可畏。甲頭未斷,寇去少甦,猶能言之,三日尋斃。嗚呼!果報之不爽[3],可畏也哉!
〔王芑孫評〕納婦殺夫,此豈人之所爲,是宜有此慘報矣。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青本、鑄本、二十四卷本)
[1]
「合休」:鑄本作「今休」。「不顧」:青本作「不願」。
[2]
「二十七」:青本作「男婦二十七」,二十四卷本作「男女二十七」。
[3]
「報之」:鑄本作「報」。
衢州三怪
張握仲從戎衢州[1],云[2]:「衢州夜静時,人莫敢獨行。鐘樓上有鬼,頭上一角,象貌獰惡,聞人行聲即下。人駭奔,鬼亦遂去。而見之輒病,多死者[3]。又城中一塘,夜出白布一疋,如匹練横地上[4]。過者拾之,即捲入水。又有鴨鬼,夜既定,塘邊寂無一物[5],若聞鴨聲即病[6]。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鑄本、青本、二十四卷本)
[1]
衢州:〖吕註〗《一統志》:「越西鄙姑蔑之地,唐置衢州。」
[2]
「云」:鑄本作「言」。
[3]
鑄本「駭奔」作「馳而奔」,「而見」作「然見」,「多死」作「且多死」。
[4]
「横地上」:鑄本作「横地」。
[5]
鑄本「既定」作「既静」,「邊寂」作「邊並寂」。
[6]
「鴨聲」:青本作「鳴聲」。「即病」:鑄本作「人即病」。
拆樓人
何冏卿,平陰人,初令秦中。一賣油者有薄罪,其言戇,何怒,杖斃之[1]。後仕至銓司,家貲富饒,建一樓,上梁日親賓稱觴爲賀。忽見賣油者入,陰自駭疑。俄報妾生子,愀然曰:「樓工未成,拆樓人已至矣!」人謂其戲,而不知其實有所見也。後子既長,最頑,蕩其家。〔但評〕建樓工未成,拆樓人已至。當年饒一板,焉得冥頑嗣。〔馮評〕敗其家,未索其命,猶薄償也,逞刑者知之。傭爲人役,每得錢數文,輒買香油食之[2]。
異史氏曰:「常見富貴家數第連亘,死之後,再過已墟。此必有拆樓人降生其家可知也[3]。身居人上,烏可不早自惕哉[4]!」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鑄本、青本、二十四卷本)
[1]
「杖斃」:鑄本作「杖殺」。
[2]
「買」:鑄本作「賣」。
[3]
鑄本「之後」作「後」。「數第」:青本作「樓第」。鑄本無「可知」二字。
[4]
「異史……惕哉」:二十四卷本無此段。
大蝎
明彭將軍宏征寇入蜀,至深山中,有大禪院,云已百年無僧。詢之土人,則謂[1]:「寺中有妖,入者輒死。」彭恐伏寇,率兵斬茅而入。前殿中有皂雕奪門飛去,中殿無異;又進之,則佛閣,周視亦無所見,而入者皆頭痛不能禁[2]。彭親入亦然。少頃,有蝎大如琵琶[3],自板上蠢蠢而下。一軍驚走,彭遂火其寺。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青本、二十四卷本、鑄本)
[1]
「則謂」:鑄本作「則曰」。
[2]
「而入」:鑄本作「但入」。
[3]
「蝎大」:二十四卷本、鑄本作「大蝎」,青本作「蝎」。
陳雲棲[1]
真毓生,楚夷陵人,孝廉之子,能文,美風姿[2],弱冠知名。兒時,相者曰:「後當娶女道士爲妻。」父母共以爲笑,而爲之論昏,低昂苦不能就。生母臧夫人,祖居黄岡。生以故詣外祖母,聞時人語曰:「『黄州四雲』[3],少者無倫。」——蓋郡有吕祖庵,庵中女道士皆美,故云。庵去臧氏村僅十餘里,生因竊往。扣其關,果有女冠三四人,謙喜承迎,度皆雅潔[4]。中一最少者,曠世真無其儔,心好而目注之。女以手支頤,但他顧。諸道士覓盞烹茶,生乘間問姓字。答云:「雲棲,姓陳。」生戲曰:「奇矣!小生適姓潘[5]。」〔但評〕因此一戲,生出許多奇文。〔何評〕戲語錯結。陳頳顔發頰,低頭不語,起而去。少間,瀹茗,進佳果。各道姓字[6]:一,白雲深,年三十許;一,盛雲眠,二十已來;一,梁雲棟,約二十有四五,却爲弟。而雲棲不至,生殊悵惘,因問之,白曰:「此婢懼生人。」生乃起别,白力挽之,不留而出。白曰:「如欲見雲棲[7],明日可復來。」生歸,思戀綦切,次日又詣之。諸道士俱在,獨少雲棲,未便遽問。諸道士治具留餐[8],生力辭,不聽。白拆餅授箸,勸進良殷。既問:「雲棲何在?’答云:「自至。」久之,日勢已晚,生欲歸。白捉腕留之,曰:「姑止此,我捉婢子來奉見。」生乃止。俄挑燈具酒,雲眠亦去。〔馮評〕雲眠亦篇中正經脚色,故不與梁、白同叙。酒數行,生辭以醉[9]。白曰:「飲三觥,則雲棲出矣。」生果飲如數。梁亦以此挾勸之,生又盡之。覆盞告醉[10],白顧梁曰:「吾等面薄,不能勸飲。汝往曳陳婢來,便道潘郎待妙常已久。」梁去,少時而返,具言:「雲棲不至。」生欲去,而夜已深,乃佯[11]醉仰卧。兩人代裸之,迭就淫焉,〔馮評〕此庵幾如勾欄,來往皆屬淫朋,雲棲何以得免?心堅金石,匹夫之志難奪,污泥中有金蓮也。終夜不堪其擾。天既明,不睡而别[12]。數日不敢復往,而心念雲棲不忘也,但不時於近側探偵之。一日,既暮,白出門,與少年去。生喜,不甚畏梁,急往款關。雲眠出應門。問之,則梁亦他適。因問雲棲。盛導去,又入一院,呼曰:「雲棲!客至矣。」但見室門閛然而合。盛笑曰:「閉扉矣。」生立窗外,似將有言,盛乃去。雲棲隔窗曰[13]:「人皆以妾爲餌,釣君也。〔何評〕點明。頻來,則身命殆矣。〔何評〕相愛可知。妾不能終守清規,亦不敢遂乖廉恥,欲得如潘郎者而事之耳[14]。」〔但評〕前低頭不語時,其心可知。〔何評〕見即許以終身,是何等眼力。生乃以白頭相約。雲棲曰:「妾師撫養,即亦非易。果相見愛,當以二十金贖妾身。妾候君三年。如望爲桑中之約,所不能也。」〔何評〕披肝瀝膽之言。生諾之。方欲自陳,而盛復至,從與俱出,遂别而歸[15]。中心怊悵,思欲委曲夤緣,再一親其嬌範,適有家人報父病,遂星夜而還。無何,孝廉卒。夫人庭訓最嚴,心事不敢使知,〔何評〕蓮峰山後不遽合以此。但刻減金貲,日積之。有議婚者,輒以服闋爲辭。母不聽。生婉告曰:「曩在黄岡,外祖母欲以兒昏陳氏[16],誠心所願。今遭大故,音耗遂梗,久不如黄省問;旦夕一往,如不果諧,從母所命。」夫人許之。乃携所積而去。至黄,詣庵中,則院宇荒凉,大異疇昔。漸入之,惟一老尼炊灶下,〔何評〕零落可想。因就問訊。尼曰:「前年老道士死,『四雲』星散矣。」〔但評〕四雲星散,一大頓挫,仍是藕斷絲連。〔何評〕轉眼不勝今昔之感。問:「何之?」曰:「雲深、雲棟,從惡少遯去[17];向聞雲棲寓居郡北;雲眠消息不知也。」〔馮評〕世無刻板事,豈有刻板文?蒼衣白狗,倏忽變化,不特可悟文心,亦可以觀世變矣。生聞之悲嘆,命駕即詣郡北,遇觀輒詢,並少踪緒。悵恨而返[18],偽告母曰:「舅言:陳翁如岳州,待其歸當遣伻來。」逾半年,夫人歸寧,以事問母,母殊茫然。〔馮評〕偏從其母一邊叙來,妙甚。夫人怒子誑,媪疑甥與舅謀,而未以聞也。幸舅遠出,莫從稽其妄[19]。夫人以香愿登蓮峰,齋宿山下。既卧,逆旅主人扣扉,送一女道士,寄宿同舍[20],自言:「陳雲棲。」〔馮評〕突來。聞夫人家夷陵,移坐就榻,告愬坎坷,詞旨悲惻。末言:「有表兄潘生,與夫人同籍,煩囑子侄輩一傳口語,但道某暫寄棲鶴觀師叔王道成所,朝夕厄苦,度日如歲[21]。〔何評〕數語酸辛可憐。令早一臨存;恐過此以往,未之或知也。」〔但評〕或即或離,忽近忽遠,情生文耶,文生情耶?夫人審潘名字[22],即又不知。但云:「既在學宫,秀才輩想無不聞也。」未明早别,殷殷再囑。〔馮評〕又不即合,妙。夫人既歸,向生言及。生長跪曰:「實告母:所謂潘生,即兒也。」〔但評〕極力反撑,愈撑愈健。夫人詰知其故[23],怒曰:「不肖兒!宣淫寺觀,以道士爲婦,何顔見親賓乎[24]!」生垂頭,不敢出詞。會生以赴試入郡,竊命舟訪王道成,至,則雲棲半月前出遊不返;既歸,邑邑而病。適臧媪卒,夫人往奔喪,殯後迷途,至京氏家,問之,則族妹也。相便邀入。見有少女在室[25],〔馮評〕如此插入,蹊徑獨别。年可十八九,姿容曼妙,目所未睹。〔但評〕神光離合,乍陰乍陽,事奇文奇,匪夷所思。夫人每思得一佳婦,俾子不懟,心動[26],因詰生平。妹云:「此王氏女,〔馮評〕「王氏」二字,幻極。京氏甥也。怙恃俱失,暫寄此耳。」問:「婿家誰?」曰:「無之。」把手與語,意致嬌婉。母大悦,爲之過宿,私以己意告妹。〔但評〕忽而麾之惟恐不去,忽而招之惟恐不來,移步换形,文筆詭變乃爾。妹曰:「良佳。但其人高自位置[27],不然,胡蹉跎至今也。容商之。」夫人招與同榻,談笑甚歡,自願母夫人。〔何評〕心事。夫人大悦[28],請同歸荆州,女益喜。次日同舟而還,既至則生疾未起。母欲慰其沉疴[29][30],使婢陰告曰:「夫人爲公子載麗人至矣。」〔馮評〕故作幻筆。生未信,伏窗窺之,較雲棲尤艷絶也。因念三年之約已過,出遊不返,則玉容必已有主;〔但評〕此處直認出雲棲,奚不可者?乃仍作撑開之筆,令上文加倍出奇,亦以見前此支頤他顧,低頭不語時,既未能審諦真切,隔窗數語,且又三年矣。文心之細如此。〔何評〕改服矣。〔何評〕想當然。得此佳麗,心懷頗慰,於是輾然動色[31],病亦尋瘳。母乃招兩人相拜見,生出。夫人謂女:「亦知我同歸之意乎?」女微笑曰:「妾已知之。〔何評〕巧甚。但妾所以同歸之初志,〔何評〕點明。母不知也。妾少字夷陵潘氏,音耗闊絶,必已另有良匹。果爾,則爲母也婦;不爾,則終爲母也女,〔何評〕點明。〔馮評〕《檀弓》句法。報母有日也。」夫人曰:「既有成約,即亦不强。但前在五祖山時,有女冠問潘氏,今又潘氏,〔何評〕錯結並合。固知夷陵世族無此姓也。」女驚曰:「卧蓮峰下者即母耶?詢潘氏者,即我是也[32]。」〔馮評〕笠翁云:「被一個作孽的風筝誤到頭。」吾欲改用「潘生」二字。〔何評〕合。母始恍然悟,笑曰:「若然,則潘生固在此矣。」〔何評〕合。女問:「何在?」夫人命婢導去問生。生驚曰[33]:「卿雲棲耶?」女問:「何知?」生言其情,始知以潘郎爲戲。〔何評〕點明。女知爲生,羞與終談,〔但評〕同歸之意,母知之,女已知之,所以同歸之初志,女知之,母不知之也。女冠問潘氏,今女又問潘氏,不惟母不知,女亦不自知。蓮峰下夫人,京氏家夫人,不惟女不知,母亦不自知也。女之驚,知蓮峰下之夫人,即今日之母;今日問潘之女,即前日問潘之女冠也。母之悟,知表兄之潘生,真不肖之兒;欲得爲婦之女,即不願以爲婦之道士也。至潘郎之爲真生,母知之,生知之,女不知也。雲棲之爲王氏女,母知之,女知之,生不知也。女屢問潘,仍使自去問潘;生戲言潘,仍使自言非潘。夫而後,生乃知較雲棲尤艷之王氏女,即是雲棲,而喜而驚矣。女乃知寄語表兄之潘郎即是真生,而喜而羞矣。上文藏頭露角,半遮半掩,乃知皆爲此處數「知」字蓄勢也。急返告母。母問其何復姓王,答云:「妾本姓王。道師見愛,遂以爲女,故從其姓耳[34]。」夫人亦喜,涓吉爲之成禮。先是,女與雲眠俱依王道成。〔何評〕補序。道成居隘,雲眠遂去之漢口。女嬌癡不能作苦,又羞出操道士業,道成頗不善之。會舅京氏如黄岡[35],女遇之流涕,因與俱去,俾改女子裝,將論昏士族,故諱其曾隸道士籍[36]。而問名者,女輒不願,舅及妗皆不知其意向,心厭嫌之[37]。是日,從夫人歸,得所託,如釋重負焉。合卺後,各述所遭,喜極而泣。女孝謹,夫人雅憐愛之[38],而彈琴好弈,不知理家人生業,夫人頗以爲憂。〔馮評〕又漏下一筆。積月餘,母遣兩人如京氏[39],留數日而歸。泛舟江流,欻一舟過,中一女冠,近之則雲眠也。〔馮評〕雲眠忽飄然而至,用筆毫無死相。雲眠獨與女善,女喜,招與同舟,相對酸辛,問:「將何之?」盛云:「久切懸念。遠至棲鶴觀,則聞依京舅矣[40]。〔何評〕亦不堪回首矣。故將詣黄岡,一奉探耳。竟不知意中人已得相聚。〔馮評〕真毓生亦在舟中,不着一語,圖筆墨乾净,不糾纏。今視之如仙,剩此漂泊人,不知何時已矣!」因而欷歔。女設一謀:令易道裝,偽作姊,携伴夫人,徐擇佳耦。盛從之。既歸,女先白夫人,盛乃入,舉止大家,談笑間練達世故。母既寡,苦寂,得盛良歡,惟恐其去。盛早起,代母劬勞,不自作客。母益喜,陰思納女姊,以掩女冠之名,〔但評〕本爲雲眠能代劬勞而欲納之,偏説思納女姊以掩女冠之名。插此一筆,使通篇血脈貫注,骨節靈通。於上文爲正應,於下文爲反撲,於全文爲過脈。不善讀者,便輕看過。而未敢言也。一日,忘某事未作,急問之,則盛代備已久,因謂女曰:「畫中人不能作家,亦復何爲。〔馮評〕隽語。新婦若大姊者,吾無憂也。」不知女存心久,但懼母嗔[41],聞母言,笑對曰:「母既愛之,新婦欲效英、皇,如何[42]?」母不言,亦輾然笑。〔馮評〕四字妙。女退,告生曰:「老母首肯矣。」乃另潔一室,告盛曰[43]:「昔在觀中共枕時,姊言:『但得一能知親愛之人,我兩人當共事之。』猶憶之否?」〔馮評〕兒女子意中語説來肖極。盛不覺雙眦瑩瑩,曰:「妾所謂親愛者,非他。如日日經營,曾無一人知其甘苦;數日來,略有微勞,即煩老母恤念,則心中冷暖頓殊矣[44]。若不下逐客令[45],俾得長伴老母,於願斯足,亦不望前言之踐也。」女告母。母令姊妹焚香,各矢無悔詞,乃使生與行夫婦禮。將寢,告生曰:「妾乃二十三歲老處女也。」生猶未信,既而落紅殷褥,始奇之。盛曰:「妾所以樂得良人者,非不能甘岑寂也;誠以閨閤之身,靦然酬應如勾欄,所不堪耳。〔何評〕甚是。借此一度,挂名君籍,當爲君奉事老母,作内紀綱。若房闈之樂,請别與人探之[46]。」〔馮評〕又是一般性情。〔但評〕寫雲眠用輕筆,與上文相配。三日後,襆被從母,遣之不去。女早之母所[47],占其牀寢,不得已乃從生去。〔馮評〕閨中好合至此,南面王不易也。由是三兩日輒一更代,習爲常。夫人故善弈,自寡居,不暇爲之。自得盛,經理井井,晝日無事,輒與女弈。挑燈瀹茗,聽兩婦彈琴,夜分始散,〔馮評〕姥姥真仙矣。每語人曰[48]:「兒父在時,亦未能有此樂也。」〔何評〕某信。盛司出納,每記籍報母,母疑曰:「兒輩嘗言幼孤[49],作字彈棋[50],誰教之?」女笑以實告。母亦笑曰:「我初不欲爲兒娶一道士,今竟得兩矣。」忽憶童時所卜,始信數定不可逃也[51]。〔王芑孫評〕姻緣前定,信矣。〔但評〕繳上相者語,即用作結。生再試不第。夫人曰:「吾家雖不豐,薄田三百畝,幸得雲眠紀理,日益温飽。兒但在膝下,率兩婦與老身共樂,不願汝求富貴也。」〔馮評〕人生真樂,富貴何爲?〔何評〕知足。生從之。後雲眠生男女各一,雲棲女一男三。母八十餘歲而終。孫皆入泮。長孫,雲眠所出,已中鄉選矣。
〔但評〕此篇與《王桂庵》篇文法相似,而中有大不相同者:入手以娶女道士一語作提筆,隨即揚開;徐徐引入,而以姓潘作一綫索;中間縱横頓挫,而脉絡維繫,有如蜻蜓點水,若即還離。於百忙中帶寫雲眠,在有意無意間。文情既不寂寞,至後而亦不至另起爐竈,且不嫌鶻突也。末以娶兩道士作大結束,縱横變化中,仍自有規矩準繩。率爾操觚者,那能解此。雲棲,女中之杰也,而得之女冠中,則更異。託足空門,傷心比匪,玷兹蘭若,似彼勾欄。既已易入於迷,况乃借之爲餌?使中無把握,幾何不乖廉恥而約桑中也。乃貞守於閉户之時,復堅持於隔窗之約。同人星散,隻影萍浮。試問蓮花峰下,誰是表兄?那知京氏舅家,先歸阿母。遂致玉容有主,果得潘郎。此固天假之緣,不可謂非守貞之報。
〔何評〕蓮峰山之遇,謂是將合矣。乃以母氏守正,雲棲出遊,終於錯過。使非奔走迷途,再遇京氏,過此以往,正未或知之矣。遇合之無定如此。雲眠既念雲棲,聞依京舅,到黄奉探,勢必直窮到底,則其合爲必然耳。潘既爲假,陳亦非真,兩相假託,以成此一段姻緣。乃知世事真假假真,正復無庸深論耳。
〔方評〕神女以行雲傳情,碩人以如雲見美,顧彼雲鬟,增我雲想。若黄州二雲者,態逐雲舒,命較雲薄,雖乍離乍合,風雲之變態何常;而孰後孰先,龍雲之類從終慰。從此朝朝暮暮,共偕雲雨之歡;竚看子子孫孫,長綿雲礽之盛。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鑄本、青本、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
[1]
青本、黄本題作「陳雲棲
雲眠」。
[2]
「風姿」:二十四卷本、鑄本作「丰姿」,異史本作「姿」。
[3]
「黄州」:二十四卷本作「黄崗」。
[4]
「女冠三四人」:青本、黄本作「女道士四人」;「冠」:參校本均作「道士」。「度皆雅潔」:鑄本作「儀度皆潔」。
[5]
小生適姓潘:〖吕註〗《古今女史》:「宋女貞觀尼陳妙常,姿容出群,能詩善琴。張于湖授臨江令,途宿觀中,以詞挑之,妙常拒之甚峻。後與于湖故人潘法成私通。潘密告張,張令投詞,託言舊所聘定,遂斷爲夫婦。」即俗傳《玉簪記》是也。
[6]
「手支」:鑄本作「手指」。青本、黄本「道士」作「女冠」,「姓字」作「姓名」。「各道」:青本作「道」。
[7]
「如欲」:異史本、鑄本作「而欲」。
[8]
「戀」:黄本作「慕」,「少」:康熙本作「生」。「道士治具」:青本、黄本作「女冠治具」。
[9]
「以」:鑄本、異史本作「已」。
[10]
「挾」:二十四卷本作「訣」。「告醉」: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告辭」。
[11]
佯:〖何註〗音羊,詐也。
[12]
「生欲」:黄本作「生思欲」。「不睡」:青本、黄本作「不辭」。
[13]
黄本「乃去」作「乃避去」,「隔窗曰」作「隔窗語曰」,並青本「扉」作「扇」。
[14]
「則身」:鑄本作「身」。「而事」:鑄本作「事」。
[15]
鑄本「復至」作「復之」,「而歸」作「歸」。
[16]
「以兒」:異史本、鑄本作「以」,二十四卷本作「兒」。
[17]
「問訊」:鑄本作「問」。「遯去」:鑄本作「去」。
[18]
鑄本「踪緒」作「踪跡」,「而返」作「而歸」。
[19]
鑄本「遠出」作「出」,無「莫從稽其妄」五字,並青本、黄本「聞」作「問」。
[20]
「寄宿」:青本、黄本作「宿」。
[21]
「棲鶴」:鑄本作「鶴棲」。「厄」:康熙本作「危」,今據諸參校本改。「如歲」:黄本作「如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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