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校对)第219部分在线阅读

[15]
「百狀」：二十四卷本作「萬狀」。
黑鬼
膠州李總鎮買二黑鬼，其黑如漆，足革粗厚，立刃爲塗[1]，往來其上，毫無所損。總鎮配以娼，生子而白，僚僕戲之，謂非其種。黑鬼亦自疑，因殺子[2]，骨則盡黑，始悔焉[3]。公每令兩鬼對舞，神情亦可觀也。
【校記】（底本：異史本
參校本：黄本、鑄本、青本、二十四卷本）
[1]
「塗」：青本、黄本作「涂」。
[2]
「娼」：二十四卷本作「娼婦」。「自疑」：鑄本作「疑」。「殺子」：鑄本作「殺其子」。
[3]
「骨則」：鑄本作「檢骨」。「悔焉」：青本、黄本作「悔之」。
織成
洞庭湖中往往有水神借舟，〔何評〕先註明。遇有空船，纜忽自解，飄然遊行。但聞空中音樂並作，舟人蹲伏一隅，瞑目聽之，莫敢仰視，任所往。遊畢仍泊舊處。〔馮評〕又是一樣起法，先解説，然後叙事。有柳生，落第歸，醉卧舟上，笙樂忽作。舟人摇生，不得醒[1]，急匿艎[2]下。俄有人捽生。生醉甚，隨手墮地，眠如故，即亦置之[3]。少間，鼓吹鳴聒。生微醒，聞蘭麝充盈，睨之，見滿船皆佳麗；心知其異，目若瞑。少間，傳呼織成。即有侍兒來，立近頰際，翠襪，紫綃履，細瘦如指[4]。〔何評〕立近伏晚，故所見衹此。心好之，隱以齒齧其襪。〔但評〕柳生醉漢無賴。〔馮評〕近口食，然亦甚無賴矣。少間，女子移動，牽曳傾踣。上問之，因白其故。在上者怒[5]，命即行誅。遂有武士入，捉縛而起。見南面一人，冠服類王者[6]，因行且語曰：「聞洞庭君爲柳氏，臣亦柳氏；昔洞庭落第，今臣亦落第；〔馮評〕善於詞令。洞庭得遇龍女而仙[7]，今臣醉戲一姬而死：何幸不幸之懸殊也！」〔但評〕語委婉近人，雖是牽扯撒賴，亦有理有趣。〔馮評〕莊甚。王者聞之，唤回，問：「汝秀才下第者乎？」〔何評〕同病。生諾。便授筆札，令賦「風鬟霧鬢[8]」。〔何評〕絶好題目。生固襄陽名士，而構思頗遲，捉筆良久。上誚讓曰：「名士何得爾？」生釋筆自白：「昔《三都賦》十稔而成[9]，以是知文貴工、不貴速也。」〔但評〕文貴工不貴速，是能文語氣。〔何評〕非過來人不得道。王者笑聽之。自辰至午稿始脱。王者覽之，大悦曰：「真名士也！」〔但評〕甚矣，才之不可以已也。風鬟霧鬢，賦比《三都》；翠襪紫綃，珠逾十斛。豈謂秀才落第，同病堪憐；柳氏聯宗，戲姬可恕哉。界方一握，重以水晶；既稱鴻才，遂聯鴛侶。向使狂傖肆妄，筆札無靈，齒痕雖宛然在羅襪之間，白骨早已葬於江魚之腹矣。遂賜以酒。頃刻，異饌紛綸。方問對間，一吏捧簿進白[10]：「溺籍告成矣。」〔馮評〕串插一筆以間之，文境不平。聊齋慣用此法。問：「人數幾何？」曰：「一百二十八人。」問：「簽差何人矣[11]？」答云：「毛、南二尉[12]。」生起拜辭，王者贈黄金十斤，又水晶界方一握，曰：「湖中小有劫數[13]，持此可免。」忽見羽葆人馬，紛立水面，王者下舟登輿，遂不復見。久之寂然，舟人始自艎下出，蕩舟北渡，風逆不得前。忽見水中有鐵猫浮出，〔何評〕寫得汹涌可畏。舟人駭曰：「毛將軍出現矣！」各舟商客俱伏。又無何，湖中一木直立，築築[14]動摇[15]。益懼曰：「南將軍又出矣！」〔馮評〕寫得聲色俱有。少時，波浪大作，上翳天日，四顧湖舟[16]，一時盡覆。〔馮評〕本朝錢塘陸次雲先生有洞庭詩云：「此中有楠木，千載成英靈，出没每不時，異何令人驚，舟婦散紙錢，徐徐乃就平。」知此段非甚虚。生舉界方危坐舟中，萬丈洪濤，近舟頓滅，以是得全；既歸[17]，每向人語其異，言舟中侍兒，雖未悉其容貌，而裙下雙鈎，亦人世所無。後以故至武昌，有崔媪賣女，千金不售；〔何評〕奇異。蓄一水晶界方，言有能配此者嫁之。〔何評〕可想。生異之，懷界方而往。媪忻然承接，呼女出見，年十五六以來，媚曼風流，更無倫比，略一展拜，返身入幃。生一見，魂魄動摇，曰：「小生亦蓄一物，不知與老姥家藏頗相稱否？」因各出相較，長短不爽毫厘[18]，媪喜，便問寓所，請生即歸命輿，界方留作信。生不肯留。媪笑曰：「官人亦大小心！老身豈爲一界方抽身竄去耶？」〔但評〕特爲來配界方，豈以一界方抽身竄去。生不得已留之，出即賃輿急返[19]，而媪室已空，〔馮評〕又一頓。大駭，遍問居人，迄無知者。日已向西，躁悔若喪[20]，邑邑而返；中途值一輿過，忽搴簾曰：「柳郎何遲也？」視之則崔媪。喜問：「何之？」媪笑曰：「必將疑老身略騙[21]者矣。别後，適有便輿，頓念官人亦僑寓，措辦亦艱[22]，故遂送女歸舟耳。」生邀回車，媪必不可。生倉皇不能確信，急奔入舟，女果及一婢在焉；見生入，含笑承迎。見翠襪紫履，與舟中侍兒妝飾，更無少别[23]，心異之，俳徊凝注。女笑曰：「眈眈注目，生平所未見耶？」生益俯窺之，則襪後齒痕宛然。〔但評〕齒痕猶在襪後，想女子時嗅酒香，亦甚得意，故不肯即易也。〔馮評〕齒痕尚在，文章映帶之法。驚曰：「卿織成耶？」女掩口微哂。生長揖曰：「卿果神人，早請直言，以祛煩惑。」女曰：「實告君：前舟中所遇，即洞庭君也。仰慕鴻才，便欲以妾相贈；因妾過爲王妃所愛，〔何評〕龍女也。故歸謀之。妾之來，從妃命也。」生喜，沐手焚香，望湖朝拜，乃歸。後詣武昌，女求同去，將便歸寧。既至洞庭，女拔釵擲水，忽見一小舟自湖中出，女躍登，如鳥飛集[24]，轉瞬已杳。生坐船頭，於没處凝盼之。遥遥一樓船至，既近窗開，忽如一彩禽翔過，則織成至矣。一人自窗中遞擲金帛珍物甚多，皆妃賜也。自是，歲一兩覲以爲常[25]。故生家富有珠寶，每出一物，世家所不識焉。
〔何評〕其怪處即脱胎龍女，但生未嘗入水府，及錢塘破陣許多怪事耳。洞庭君姓柳，生豈其苗裔耶？何遭際皆出於洞庭也？
〔方評〕河上歌云：「同病相憐，同憂相救。」柳生若無落第數語，早亦劫中一鬼耳，焉前沉後揚哉？甚矣，詞之不可已也如是夫？
相傳唐時柳毅遇龍女，洞庭君以爲婿。後巽位於毅[26]，又以毅貌文，不能攝服水怪，付以鬼面，晝戴夜除；久之漸習，忘除，遂與面合爲一。毅攬鏡自慚，故行人泛湖，或以手指物[27]，則疑爲指己也；以手覆額，則疑其窺己也；風波輒起，舟多覆。故初登舟，舟人必以此告戒之。不則設牲牢祭享，乃得渡。許真君偶至湖，浪阻不得行。真君怒，執毅付郡獄。獄吏檢囚，恒多一人，莫測其故。一夕，毅示夢郡伯，哀求拔救。伯以幽明異路，謝辭之[28]。毅云：「真君於某日臨境，但爲求懇，必合有濟。」既而真君果至，因代求之，遂得釋。嗣後湖禁稍平[29]。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青本、黄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
[1]
「不得醒」：康熙本作「不醒」，今據五參校本補。
[2]
艎：〖吕註〗《字彙補》：「荆人呼渡津航曰艎。」
[3]
黄本「生醉」作「醉」，並青本「即亦」作「即以」。
[4]
「紫綃履細」：鑄本、異史本作「紫舄細」。
[5]
「少間」：黄本作「少頃」。青本、黄本「上問」作「座上問」，「在上」作「座上」。
[6]
「捉縛」：黄本作「縛生」。「冠服」：鑄本、異史本作「冠」。
[7]
「洞庭」句：〖吕註〗唐李朝威《柳毅傳》：「柳毅下第，將還于湖濱，見一婦人牧羊道畔。毅詰之，對曰：“妾洞庭龍君小女也，嫁涇陽次子，而夫婿厭薄；又得罪于舅姑，黜毁至此。聞君還吴，欲以尺書寄託。洞庭之陰有大橘樹焉，擊樹三發，當有應者。”毅至洞庭，向樹三擊。俄有武夫出于波間，再拜請曰：『貴客何所至？』毅曰：『謁大王耳。』武夫揭水指路，引以進，遂至其宫。武夫曰：『此靈虚殿也。』俄見一人，披紫衣，執青玉。武夫曰：『此吾君也。』毅曰：『見大王愛女，牧羊于野，風鬟雨鬢，所不忍睹。”取書進之。洞庭君覽畢，掩面而泣，令達宫中。左右皆流涕。君謂左右曰：『無使錢塘君知。』毅曰：『錢塘何人？』曰：『寡君愛弟也。』俄而笑語熙熙中，有一人明璫滿身，綃縠參差。視之，即前所寄辭者。君笑謂毅曰：『涇水之囚人至矣。』遂宿毅于凝光殿。明日，張宴于凝碧殿，會戚友，張廣樂。初笳角鼙鼓，旌旗劍戟，舞萬夫于其右。中有一夫前曰：“此《錢塘破陣樂》。”復有金石絲竹，羅綺珠翠，舞千女于其左。中有一女前曰：“此《貴主還宫樂》。”遂同歸洞庭，莫知其跡。」
[8]
風鬟霧鬢：〖吕註〗按：「風鬟雨鬢」，《洞庭靈祠傳》作「風鬟霧鬢」。〖何註〗柳毅遇婦人牧羊，風鬟雨鬢，龍女也。東坡詩：「霧鬢雲鬟木葉衣。」
[9]
「昔《三都賦》」句：〖吕註〗《晉書·左思傳》：「欲賦三都，十稔而成。」按：稔，年也，熟也。穀一熟爲一年。
[10]
「不貴」：二十四卷本作「而不貴」。青本「一吏」作「一使」，並二十四卷本、黄本「進白」作「進曰」。
[11]
「何人矣」：青本作「何人」。
[12]
毛、南二尉：〖吕註補〗《雙槐歲抄》：「高皇鏖戰鄱湖時，有棕毛巨纜分判爲三，歲久化爲蛟龍。宗一、宗二飛騰而去，獨其一淹留彭蠡湖，每蜿蜒波濤中。舟人稱宗三秀才。經其地者具牲醴求福，稍不修敬，輒有禍患。景泰中，蘇郡孔紹文鏞知都昌，值歲旱，聞其出没，乃往驗之，憑一巨木，水草交結，真若鱗鬣。孔笑曰：『宗三秀才乃汝耶？』命左右秉炬焚之。無他異，患遂息。」《堅瓠集》：「黄郡侯盧某嘗行江中，會顛風起，舟人危之，頻呼楠木大王。盧問故，對曰：“此地有楠木精，往往鼓弄風波，破舟損命。”盧歸，撰文牒報水府云：“象窮魍魎，轉深鑄鼎之思；誠格神明，欲下燃犀之照。惟川靈之失綱，故令尾大者不掉；彼風師亦助虐，其與首惡者何殊？仍期三日以木來。”届期詣江上，大集人夫縛木。不逾時，忽一木自樊口昂首奔至。盧命縛之登岸，曰：“鎖爾鐵樹，用爾作明倫堂柱。”萬曆丙辰，學宫災，兒童口語猶有楠木大王之稱云。」
[13]
「毛南」：異史本作「猫楠」。「劫數」：黄本作「劫」。
[14]
築築：〖何註〗搗也。謂立於水中，形上下如搗也。
[15]
此上二十五字：鑄本「動摇」作「摇動」，並異史本「毛將軍」作「猫將軍」，「商客」作「商人」。「一木」：青本作「有一木」。
[16]
「出」：二十四卷本作「至」。「湖舟」：鑄本作「海舟」。
[17]
「近舟」：鑄本、異史本作「至舟」。「即歸」：青本、黄本作「生歸」。
[18]
「倫比」：黄本作「比倫」，「家藏」：二十四卷本作「所藏」。「毫厘」：二十四卷本無。
[19]
「豈爲」：青本作「豈以」，黄本作「豈因」。「即」：鑄本、異史本作「則」。
[20]
「躁悔若喪」：青本、二十四卷本「悔」作「懊」，鑄本、異史本作「形神懊喪」，黄本作「懊恨若喪」。
[21]
略騙：〖何註〗略，謀略也。騙，誆也。言謀而騙之也。
[22]
「郎何」：二十四卷本作「郎來何」。「略騙」：異史本、二十四卷本作「掠騙」，鑄本作「拐騙」。「寓」：二十四卷本作「居」。「亦艱」：鑄本、異史本作「良艱」。
[23]
此上二十字：「含笑」，青本、黄本作「談笑」。黄本「少别」作「少異」，並鑄本、異史本「見」作「生見」。
[24]
「如鳥飛集」：鑄本、異史本作「如飛鳥集」。
[25]
黄本「遞擲」作「遥擲」，並青本「自是」作「由是」。異史本、鑄本「帛」作「珠」。
[26]
「唐時」：鑄本、異史本作「唐」。「巽」：鑄本、二十四卷本作「遜」。
[27]
「合爲」：鑄本作「合而爲」。「行人」：二十四卷本作「行旅」。異史本「以手」作「一手」。
[28]
「郡伯」：異史本作「伯」。
[29]
「相傳……稍平」：青系無此段。
竹青
魚容，湖南人，談者忘其郡邑，家綦貧[1]，下第歸，資斧斷絶；羞於行乞，餓甚，暫憩吴王廟[2]〔馮評〕風雷夜半吴王廟，天地清秋伍相祠。一例冥冥誰不朽，早來把酒共論之。中，因以憤懣之詞拜禱神座，出卧廊下。忽一人引去，見吴王，跪白[3]：「黑衣隊尚缺一卒，可使補缺。」吴王可[4]，即授黑衣。既着身，化爲烏，振翼而出，見烏友羣集，相將俱去，分集帆檣。舟上客旅，争以肉餌抛擲，羣於空中接食之，因亦尤效[5]；須臾果腹[6]，翔棲樹杪，意亦甚得。〔但評〕曩歲落第，歸經洞庭，見神鴉逐隊飛集帆樯，亦嘗以肉餌抛食之，果接食馴無機。不謂此中有我輩中人在也。果遇之，亦將求補一缺，而與之得意翔棲矣。逾二三日，吴王憐其無偶，配以雌，呼之「竹青」。雅相愛樂。魚每取食，輒馴無機。〔但評〕取食輒訓無機，是書騃本來面目。竹青恒勸諫之，卒不能聽。一日，有滿兵過[7]，彈之中胸。幸竹青銜去之，得不被擒。羣烏怒，鼓翼扇波，波涌起，舟盡覆。竹青乃攝餌哺魚[8]。魚傷甚，終日而斃；忽如夢醒，則身卧廟中[9]。先是，居人見魚死，不知誰何，撫之未冰，故不時以人邏察之[10]。至是，訊知其由，斂貲送歸。後三年，復過故所，參謁吴王。設食，唤烏下集羣啖，乃祝曰：「竹青如在，當止。」食已，並飛去。後領薦歸，復謁吴王廟，薦以少牢[11]，已乃大設以饗烏友[12]，又祝之。是夜宿於湖村，秉燭方坐，忽几前如飛鳥飄落，視之，則二十許麗人，囅然曰：「别來無恙乎？」〔但評〕爲之歌曰：「相彼烏矣，猶求友生。」魚驚問之。曰：「君不識竹青耶？」〔馮評〕不知當年在黑衣裏爲偶時，麗人耶，抑羽毛耶？所見何如？魚喜，詰所來[13]，曰：「妾今爲漢江神女，返故鄉時常少。前烏使兩道君情，故來一相聚也。」魚益欣感，宛如夫妻之久别，不勝歡戀。生將偕與俱南，女欲邀與俱西[14]，兩謀不决。寢初醒，則女已起，開目見高堂中巨燭熒煌[15]，竟非舟中，驚起，問：「此何所？」女笑曰：「此漢陽也。妾家即君家，何必南！」天漸曉，婢媪紛集，酒炙已進。就廣牀上設矮[16]几，夫婦對酌。魚問僕之所在[17]，答：「在舟上。」生慮舟人不能久待，女言：「不妨，妾當助君報之。」於是日夜談讌，樂而忘歸。舟人夢醒，忽見漢陽，駭絶。僕訪主人，杳無信兆[18]。舟人欲他適，而纜結不解，遂共守之，積兩月餘，生忽憶歸，謂女曰：「僕在此，親戚斷絶。且卿與僕，名爲琴瑟，而不一認家門，奈何？」女曰：「無論妾不能往，縱能之，君家自有婦，將何以處妾也？不如置妾於此[19]，爲君别院可耳。」〔但評〕語不卑不亢，慧心巧舌，的是神品。生恨道遠，不能時至。女出黑衣，曰：「君舊衣尚在[20]。如念妾時，衣此可至；至時，爲君解之。」乃大設肴珍，爲生祖餞。既醉而寢[21]，醒則身在舟中，視之，洞庭舊泊處也。舟人及僕俱在，相視大駭，詰其所往，生故悵然自驚。枕邊一襆，檢視，則女贈新衣襪履，黑衣亦摺置其中；又有綉橐維縶腰際，探之，則金貲充牣焉。於是南發，達岸，厚酬舟人而去。歸家數月，苦憶漢水，因潛出黑衣着之：兩脅生翼，翕然凌空，〔馮評〕在天願爲比翼鳥，到處凌空得並飛。經兩時許，已達漢水。〔但評〕「静言思之，不能奮飛。」果有黑衣，假之者恐復不少。回翔下視，見孤嶼中有樓舍一簇，遂飛墮。有婢子已望見之，呼曰：「官人至矣！」無何，竹青出，命衆手爲之緩結[22]，覺羽毛劃然盡脱。握手入舍曰：「郎來恰好，妾旦夕臨蓐矣。」生戲問曰：「胎生乎？卵生乎？」女曰：「妾今爲神，則皮骨已更，應與曩異。」〔但評〕雖曰與曩異，仍在不胎不卵之間。至數日，果産[23]，胎衣厚裹，如巨卵然，〔何評〕是胎而卵者也。破之，男也。生喜，名之「漢産」。三日後，漢水神女皆登堂，以服食珍物相賀[24]，並皆佳妙，無三十以上人；俱入室就榻，以拇[25]指按兒鼻，名曰：「增壽」。既去，生問：「皆誰何[26]？」女曰：「此皆妾輩。其末後着藕白者，所謂『漢皋解珮[27]』，即其人也。」〔但評〕荒唐語，却言之典雅，證據天然。〔何評〕點綴。居數月，女以舟送之，不用帆楫，飄然自行。抵陸，已有人縶馬道左，遂歸。由此往來不絶。積數年，漢産益秀美，生珍愛之。妻和氏苦不育[28]，每思一見漢産。生以情告女，女乃治任，送兒從父歸，約以三月。既歸，和愛之過於己出，〔但評〕有螽斯之美德，可以爲和矣。過十餘月，不忍令返。一日，暴病而殤，和氏悼痛欲死[29]。生乃詣漢告女。入門，則漢産赤足卧牀上，喜以問女，女曰：「君久負約。妾思兒，故招之也。」〔馮評〕兒女子情，仙人亦復爾爾也。生因述和氏愛兒之故。女曰：「待妾再育，放漢産歸。」又年餘，女雙生男女各一：男名「漢生」，女名「玉珮」[30]。生遂携漢産歸。然歲恒三四往，不以爲便，因移家漢陽。漢産十二歲入郡庠。女以人間無美質，招去，爲之娶婦，始遣歸。婦名「巵娘」，亦神女産也。後和氏卒，漢生及妹皆來躃踴。葬畢，漢生遂留；生携玉珮去[31]，自此不返。
〔方評〕烏亦爲神，神亦生子，男婚女嫁。此其所以爲慈烏。
【校記】（底本：康熙本
參校本：青本、黄本、鑄本、異史本、二十四卷本）
[1]
鑄本無「談者」二字，「綦貧」作「貧」，並異史本「魚容」作「魚客」。
[2]
吴王廟：〖吕註〗宋牧仲《筠廊偶筆》：「楚江富池鎮有吴王廟，祀甘將軍寧也。宋時以神風助漕運，封爲王，靈顯異常。舟過廟前必報祀。有鴉數百，飛集廟傍林木，往來迎舟數里，舞噪帆檣上下。舟人恒投肉空中餵之，百不一墜。其送舟亦然。云是吴王神鴉。」○又許鶴沙《滇行紀程》：「自九江北一十里，過富池入楚境；二十里，過田家鎮，有吴甘興霸廟。順治年間，有史官莊回生典試楚省，夜泊廟前，夢甘將軍來拜訪，索莊一僕、一馬，皆所愛者。夢中不得已諾之。詰朝，僕馬俱斃。地神鴉，往來江上，帆檣過此，不拘餅餌粒食，撇空飼之，羣鴉飛舞接食，百無一墜。食畢，間有集舟檣之杪，送出廟境。俗謂將軍遣使送客。其聲啞啞，類慈烏，上下三十里皆有之。亦一奇也。」○按：甘寧字興霸，巴郡人，少有氣力，好遊侠。仕吴，爲孫權將。開爽，善計略，尤輕財敬士。嘗從周瑜拒曹操於烏林，攻曹仁於南郡，屢立戰功，時稱爲江表虎臣。
[3]
此上二十四字：鑄本作「拜禱神座，出卧廊下，忽一人引去，見王，跪曰」。青本「白」作「曰」。
[4]
「吴王可」：鑄本作「王曰可」。
[5]
尤效：〖吕註〗《左傳·僖二十四年》：「尤而效之，罪又甚焉。」〖何註〗尤，愆也。《左傳·莊二十一年》：「鄭伯效尤，其亦將有咎。」
[6]
「肉餌」：鑄本作「肉向上」。康熙本「因亦」作「因以」，今據五參校本改。黄本「果腹」作「腹果」。
[7]
「諫」：康熙本作「課」。今據五參校本改。「滿兵」：青本作「兵」。
[8]
「乃攝」：鑄本、異史本作「仍投」，黄本作「乃銜」。
[9]
「身卧」：黄本作「卧」。
[10]
鑄本「未冰」作「未冷」，「以人」作「令人」。
[11]
少牢：〖何註〗《禮·王制》：「天子社稷皆太牢，諸侯社稷皆少牢。」少牢，羊、豕也。牛、羊、豕爲太牢。
[12]
青本、黄本「羣啖」作「啖」。鑄本、異史本「乃祝」作「祝」。「烏友」：二十四卷本作「群烏」。
[13]
「飛鳥」：異史本作「飛烏」。「囅」：鑄本作「軃」。「所來」：黄本作「所自來」。
[14]
「欲邀」：青本、黄本作「欲」。
[15]
熒煌：〖何註〗輝煌也。
[16]
矮：〖何註〗烏蟹切，短人也，矬也。矬，坐平聲。《北史·宋世景傳》：「道璵從孫孝王學涉，形貌矬陋，而好臧否人物。」
[17]
青本、黄本「已進」作「已設」，「上設」作「上陳」。「之所在」：鑄本作「何在」，異史本作「之何在」。
[18]
「信兆」：鑄本作「音信」。
[19]
鑄本「能之」作「往」，並異史本「妾也」作「妾乎」。「置妾」：二十四卷本無「妾」。
[20]
「舊衣」：鑄本作「向所着舊衣」。
[21]
「既」：鑄本作「即」。
[22]
「墮」：黄本作「墜」。「爲之」：鑄本作「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