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49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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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可惜,世事无常,她们原本可以成为朋友的!
第一百五十四章
军心和兵谏
  凤东山率领的水师近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了中牟,引发了楚军内部极大的震动。原本作为一路疑兵,虽然凤东山的兵力不多,但有舟船之利,幽都军又善水战,面对没有水师的魏军骑兵,只要不登岸,应该立于不败之地,并且徐佑给凤东山的任务没让他攻打浚仪城,而是游弋于浚仪周边水路,牵制魏军的部分兵力,再想法截断从滑台到浚仪的粮道。
  可是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不仅预期的目标没有一个达成,反而损兵折将,制造了从金陵誓师出兵以来最大的一场惨败。
  有人提议,将逃回来的凤东山斩首以明军法,附和者多达二三十人。这也跟幽都军出身抄贼、名声不佳、喜欢杀俘有关,自山宗、凤东山以下,几乎所有幽都军的将领都像是徐佑集团的孤臣,他们来历不明,背景复杂且黑暗,粗鄙不文,满手血腥,庾腾、柳铎这样的门阀子不屑之,澹台斗星、薛玄莫这样的地方巨头远离之,更别说周石亭、曹擎这些眼高于顶的中军贵胄,更是连鼻孔都欠奉,司马府、长史府和参军司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至少明面上是这样,因为没人知道山宗和徐佑的那段过往,所以出了事,肯雪中送炭的人不多。
  故而,当何濡以参军司当初的分兵方略失误,为水师战败承担主要责任的时候,很多人都觉得无法理解,却也不再咬着凤东山不放。
  这就是军谘祭酒的权势!
  徐佑从谏如流,对何濡罚俸一年,叙功减了二等,参军司所属众参军皆受到不同程度的处罚。而凤东山从正五品的楼船将军,降为正六品的横野将军,权知幽都军副军主,戴罪立功。
  这并非徐佑徇私枉法,浚仪的惨败,其实是整个洛阳战局的延续,全推到凤东山头上,让他一人背锅,才是真正的执法不公。
  观凤东山整个用兵过程,没有犯指挥上的错误,尤其他借涨水之际,使计破开河道里的铁锁防线,足见精通水战,名不虚传。至于后来汳水决堤受困,又被元沐兰的伏兵聚歼于河岸,是多方面因素造成,不能因此定他的死罪——若不是中牟战场未竟全功,放跑了元沐兰的主力,凤东山完全可以弃船之后正面击败贺落罗,取得大胜,再用拉纤和堵塞水门等办法,将舰船重新盘活。
  要知道,元沐兰毕竟是这个时代最闪耀的名将之一,任何人,包括徐佑在内,一着不慎,都可能面临惨败的结局。
  凤东山的错,只错在他不是元沐兰的对手!
  不过,胜败乃兵家常事,凡是败在元沐兰手里就要被斩首,或许过不了多久,徐佑就得成了光杆司令,岂不是笑话么?
  连番大战之后,参军司对元沐兰的用兵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和认识,对付这位诡谲莫测的鬼将军,出奇和用计多半是不成的,反而容易被她抓到机会各个击破。所以针对这一特点,参军司认为,后续作战方略要以稳扎稳打为主,不变应万变,充分利用楚军兵力雄厚、粮草充足、空间广袤、持久力强的特点,步步推进,一点点压缩魏军的战略纵深,然后断其粮道,消磨他们的士气和斗志,再迫使其决战。
  新方略通过了军议,楚军不再冒进,将中牟设为从洛阳转运粮草的基地,开始重新修葺城池,双方再次进入对峙阶段,小心翼翼的彼此试探和寻找破绽,接连五天,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小股的遭遇战发生了十数次,互有胜负。
  元沐兰又派骑兵绕后抄掠楚军的运粮队伍,一击而中,即刻远遁,再突然出现,择机而噬,周而复始,没完没了,前前后后总共烧毁了数千石的粮草和几百辆车子,但也丢下了三百多具尸体。
  粮草的损失对徐佑而言不算什么,可部曲的伤亡却是元沐兰承受不起之痛,加上楚军主要依赖漕运运粮,陆地的运量有限,所以后面就没有再派骑兵滋扰。
  另外,元沐兰还有多次精彩的诱敌和设伏,几乎可以入选虎钤堂百大经典之列,但是都没有取得太大的效果。徐佑严令楚军非请示不得妄动,上上下下谨慎之极,当双方领袖的智商在同一水平线,所谓的奇谋妙计已经很难占到便宜,胜与负全凭实力和运气。
  迟迟打不开局面,浚仪城内愁云弥漫,连带着口粮也开始减少供给,几乎所有人都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悲观的情绪洋溢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天夜里,穆梵、宴荔石、贺落罗、楼弥加、尉迟信等联袂来见,恳请元沐兰退兵,尉迟信起先是最主战的,现在也改了主意。
  果然,只有尝过社会的毒打,高傲的头才会无奈的垂下!
  元沐兰道:“多等几日,我自有破敌良策!”
  众人面面相觑,以为元沐兰撇不开颜面,不愿接受失败,可兵凶战危,牵扯国运,这是面子的事吗?
  贺拔允干咳两声,他是老资格,可以倚老卖老,苦苦劝道:“沐兰,战事至此,徒呼奈何?楚人骁勇难敌,徐佑才略非常,正是彼盛而我气弱之时,明知不可为,智者岂肯为之?还是尽早退兵吧!不过,我向你保证,回平城之后,无论六镇还是中军,定会全力支持你整备军务,两到三年之内,可再图谋豫、洛,报仇雪耻。”
  话中之意,让元沐兰不要担心退兵可能面临的责罚和批评,军方站在她这边,那就没人敢妄议。
  元沐兰坚持道:“再等几日,战局必会生变!”
  没人知道她为何这样坚持,因为照目前的形势发展,别说几日,就是几个月也不可能反败为胜。
  宴荔石道:“军帅,当断则断!我军粮草告急,若不尽早退回邺城,一旦入冬,马无草,人无食,后果不堪设想……”
  贺落罗道:“是啊,徐佑如今也学乖了,用兵方正,步步蚕食,摆明了要等我军粮尽,再拖延下去,怕是军心不稳!”
  楼弥加说话就没那么客气,道:“何止不稳?军中传言,说徐佑精通风角、鸟占、云祲、孤虚之术,通幽入圣,不是凡人可以抗衡。殿下,六镇之兵,九死未悔,可现在畏战怯敌到了这个地步,仗还怎么打?”
  元沐兰默然不语。
  穆梵叹了口气,道:“殿下,五万虎贲出平城,鏖战二十日,只余三万多人,这些可是我大魏的骨血和元气所在,真要全死在了中原……”
  元沐兰缓缓站起,目光扫过众人,眼神里的冷冽和决绝,彻底浇灭了他们想要退兵的奢求,一字字道:“粮草尚可用十余日,足够了。军中的流言,尔等全力弹压,谁敢多嘴,军法从事。至于参军说什么骨血和元气,你错了,大魏的根基,不是你我,不是这三五万子弟,而是逢战不退的勇气和与敌俱亡的信念!”
  锵!
  锦瑟出鞘,闪电般刺入房子正中的地面,青砖四分五裂,犹如粉身碎骨!
  元沐兰毅然道:“无非一死,有何惧哉?”
  “殿下,三思啊!”
  众人离席跪地,纷纷谏言,可元沐兰就是不同意,最后不欢而散。出了府邸,秋风瑟瑟,宴荔石却觉得满腹焦躁,扯开袍襟,叹道:“出征之前,谁能想到,大鲜卑神的子民,会被徐佑一个儒生逼到这般进退不得的境地?”
  “自汉以来善兵者率多书生,若张良、赵充国、邓禹、马援、诸葛孔明、周瑜、鲁肃、杜预、之流,莫不沉酣六经,翩翩文雅,其出奇制胜如风雨之飘忽,如鬼神之变怪。这些人也不是都有抟虎之力,射雕之技,不过深明古今之事,能决机宜之便。”穆梵慨然道:“徐佑年不到而立,人称江东儒宗,隐约有和陈郡袁氏分庭抗礼之势,又精通佛法,被佛门尊为大毗婆沙,用兵更是存乎一心,凛然威断,折冲千里,这样文武兼资的名将,韩白卫霍尚且不及,况乎我辈?”
  这是发自肺腑的钦服,贺落罗嘿了一声,道:“参军太长他人志气了……”
  穆梵却没接话,拱手施礼,道;“殿下既然不肯退兵,那么唯有死战而已,诸君保重!”说完扬长而去。
  尉迟信突然大笑,贺落罗奇道:“中郎将笑什么?”
  “我笑你们这些年锦衣玉食,忘了祖宗们是怎么打下的北方基业!殿下说的对,今日若退了,以后再对阵徐佑,未战先怯了三分,我们还是毫无胜算。死则死矣,怕那乞索儿干嘛?”
  乞索儿就是叫花子,世间最最卑贱的人,尉迟信骂的痛快,仿佛前些时日被打的哭爹喊娘的不是他。
  贺落罗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中郎将不怕,那么先把赌注给结了吧,说好的着妇人衣,为我端水洗脚呢?”
  按说他不敢得罪尉迟信,只不过前番作战,尉迟信损兵折将,只有他全歼楚军水师,立了大功,此消彼长,这会有点上头。
  尉迟信呆了呆,不敢相信贺落罗真的敢来兑现赌注,仿佛还没结好的痂被硬生生扯开,脸色通红,怒吼道:“贺秃奴,你敢辱我?”
  贺落罗是人到中年不得已,头发秃的跟斑鸠啃过似的,平时没少被人嗤笑。要知道,在彻底汉化,改留发髻之前,鲜卑人的“索头”
为“披发左衽”,也是留全发的一种,而不是很多人认为的既辫且髡,也不是后来很著名的前剃后辫,披发并不是披头散发,而是要辫很多小辫,对发量和发质的要求极高  “瞎驴脸,辱你怎地?”
  汉魏之时,起外号是传统艺能,谁出来混没个外号都不好意思见人,尉迟信脸长似驴,双目狭长,大家都不是元光那样的没有瑕疵的明月,何苦互相伤害?
  眼见着两人要打起来,贺拔允出来和稀泥,道:“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闹腾?等回平城,尉迟,你备好牛羊锦缎美人,亲自向贺落罗致歉。”
  两人四目怒对,同时哼了哼,分成东西两个方向,掉头离去。
  贺拔允的面子,不给也得给。
  望着两人的背影,宴荔石忧心忡忡,对贺拔允道:“部曲惶惶,众将离心,老叔,殿下刚愎至此,难道真的要把全军葬送在这里吗?”
  贺拔允苦笑道:“殿下不听谏,还能如何?”
  宴荔石双手攥紧,似乎下定了决心,道:“苦谏不成,还可兵谏!”
第一百五十五章
纵横千里
  又过了两日,双方进入对峙的第七天,战局果然发生了重大改变。
  只是,这个改变,让宴荔石等人彻底陷入了绝望!
  徐佑率大军离开洛阳不久,趁着夜色深深,叶珉和两万赤枫军突然出现在黄河以北的野王城,并对驻守此地的十万魏军发动了偷袭。
  早有准备的左将军奚伏陵在野王城外的高地埋伏,等叶珉抵达,立刻从后方发起攻击,赤枫军大败,两万人仓皇逃到渡口,准备过河返回洛阳,却发现奚伏陵事先已安排石昼率五千人封死了河道,无奈之下,只能沿着黄河往东而去。
  从探知洛阳守军动静,到城外高地设伏,再封死黄河渡口,奚伏陵算无遗策,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也不疑有他,率主力精锐三万人紧追不舍。谁知刚追出十余里,身后燃起熊熊大火,瞧起火的方位,正是存放了所有粮草的野王城。
  “声东击西!”
  心知中计,奚伏陵赶紧勒令收兵,想要回援野王城,毕竟长孙晟还在野王,如果出了闪失,他可担不起。之前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赤枫军却掉头发起反攻,一个个如狼似虎,勇悍异常,战斗力何止飙升了百倍,几乎瞬间冲破了魏军的防线,有章有法的疯狂收割着人头。
  奚伏陵麾下都是魏国各州郡的镇戍兵,尤其不善夜战,打打顺风仗还可以,逆风局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拼尽全力打算重新组织防线,可是部曲们如无头苍蝇,漫天黑夜里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建制混乱,实在回天乏力,只好带着近卫百余人,骑马逃回野王城。
  那里还有近七万人,虽然多是杂兵,可人数占着优势,运筹得当,足够他反败为胜!
  野王城被唐知俭率镇海都趁虚而入,不仅放火烧毁了全部粮草,还趁乱突入了城北大营,只用五千人击溃了数万人的大军,活捉了正醉酒大睡的长孙晟。等奚伏陵好不容易逃回来,举目四顾,到处都是火光,抱头鼠窜的兵卒完全丧失了斗志,任凭如何呼唤都没能再次列阵成型,甚至连他自己也被乱兵裹挟着往北边的上党郡亡命逃去。
  沿途遇到了石昼,石昼的部下主要是羯族的老乡团,凝聚力很高,所以到这会还有近两千人的规模没有垮掉。全靠这两千人打底,就像滚雪团似的,等到天亮时,陆陆续续又收拢了四万多人,这才发现已经到了陉城。
  陉城乃小城,城池低矮,没有防守价值,但是好歹遮风避雨,可以供败兵稍作休息。还没等入城,身后追兵立至,一番交战,奚伏陵再次大败,好不容易收拢起来的四万多人只有不到三万人逃脱。
  陉城随之被克,再次北上逃窜,追兵如蛆附骨,不急不缓,不快不慢,却总是在他们筋疲力竭,刚要喘口气的时候扑上来吃掉一部分。五六天之后,奚伏陵可以动用的兵力只有不到两万人,余者要么被杀被俘,要么受不了这种折磨,干脆丢盔弃甲,瘫倒路旁,直接放弃了抵抗。
  反正楚军出了名的优待俘虏,投降,至少可以喝口水吃口饭,最重要的是,可以好好的睡一觉!
  这样没日没夜的跑,别说养尊处优的奚伏陵受不了,暗地里不知骂了多少次娘,就连皮糙肉厚的石昼也心态崩了:
  楚人都不睡觉,不吃饭的吗?
  家里的牲口也没这么耐糙的!
  镇海都就不提了,那是特种作战部队,五十公里负重越野拉练从建都那天起就没停过,赤枫军训练强度虽然没有镇海都那么大,可比起北魏的镇戍兵,却仍然是他们望不到的天花板。
  这可比牲口耐糙多了!
  然而,骂归骂,逃亡还得继续,身后的追兵就像是吃了青楼画舫秘调的持久药,根本停不下来。沿着丹水河谷一路向北,叶珉率赤枫军七战七捷,杀敌盈野,威震上党,陵川、高都、泫氏、长平等多座城池接连沦陷,兵锋直指上党郡的郡治长子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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