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贵子(校对)第5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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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佑看向裴植,头发稀疏,双目无神,显然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可神态相当倨傲,心知这种人就是臭狗屎,率性妄为,放浪形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沾上了甩不掉,也就不再搭理此人。
  顾允等也陆续过来和徐佑打招呼,可不等闲聊两句,又被别人拉去,然后各成圈子聚在一起。
  这样的酒宴更像是后世的社交场合,徐佑无官一身轻,又身处嫌疑之地,很多人都是对他遥遥的笑着点点头,却并不过来攀谈,朱义倒是凑过来说了几句吉祥话,朱氏由于朱智、朱信和朱睿的缘故,现在在朝廷里的地位有点尴尬,朱礼留在秦州,朱智被囚禁,朱信又跟了徐佑,老大朱仁还得留守富春,只能让朱义进京,领了散骑常侍的职衔,为朱氏在金陵刷存在感。
  朱义急功近利,徐佑不喜和他深交,但朱氏是铁杆盟友,不给他面子,也得给朱仁和朱礼面子,随便应酬了一会,朱义告罪,又加入顾允他们的圈子里去扩展人脉。
  还没来得及清净,山宗鬼鬼祟祟的坐到旁边,道:“我总觉得不安,好似有人在偷窥我……”
  山宗当年放火烧了柳权的宝船,还曾差点撞见柳权的女儿柳红玉洗澡被追杀了几百里,虽然时过境迁,往事不值一提,可山宗在金陵向来对柳氏避之不及,倒不是怕,而是担心撞见柳红玉。
  这次接到请柬,山宗不打算来,可送请柬的仆人特别交代说徐佑也会出席,请山宗务必拨冗。山宗倒是不好推脱,人家连徐佑都请得去,请不去你,是瞧不起柳氏,还是瞧不起徐佑?
  可来了之后,浑身不舒服,好像有个目光一直在暗中盯着他,赶紧找徐佑诉苦。徐佑没好气的道:“就你这尊容,谁会闲得无聊来偷窥你?这就是做贼心虚,柳权也不知道当年是你干的那些事,怕什么怕?”
  “我和柳红玉打过照面,她会不会认出我?”
  徐佑故意捉弄,道:“这个,倒是有可能!你还是小心点,柳红玉至今未嫁,说不定就是始终咽不下这口气。”
  山宗耷拉着脸,长吁短叹,如坐针毡,徐佑忍着笑,道:“等会除了饮酒吃菜别说话,也别乱转,吃完了离开,以后柳家的宴,别来就是了。”
  山宗叫屈道:“我还不是听说大将军要来,还能推辞了不成?”
  “送请柬的人告诉你我要来的?”
  “嗯!”
  “这样想想,确实有点问题!”
  徐佑几乎可以确定这是柳红玉在背后搞鬼,山宗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人,虽然没能跨入五品山门,但是对危险的感知并不弱于小宗师。他要是觉得有人在偷窥,那定然是柳红玉无疑。
  “反正来都来了,随机应变吧,就是认出来也无所谓,又不是解不开的仇恨。我见过柳红玉,颇有古侠义之风,应该不会太计较以前的小恩怨。”
  徐佑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忘记了一点,女人有时候很懂道理,但是就不跟你讲道理。
  山宗想想也是,顿时安下心来,混吃混喝,还能看看外面看不到的美人歌舞,渐渐的气氛热烈起来。
  柳权身为主人,前后敬了五次酒,奇怪的是号称千杯不醉的裴植却一杯未饮,同样没饮酒的还有人人都知道滴酒不沾的光禄卿苏伷。
  “来人呐,给光禄卿献酒!”
  立刻有一美貌歌姬出列,纤手端着白玉杯,跪坐在苏伷旁,娇怯的举起,委实惹人怜爱,道:“请满饮此杯!”
  这歌姬方才弹奏了一曲,技惊四座,就是到秦淮河开画舫,应该也能受到万人追捧,可在柳氏的门第里,只能是数百歌姬里普普通通的一个。
  苏伷很有风度,接过酒,放在案几上,又扶歌姬起来,笑道:“我素来不饮酒,大家都知道的,柳侍郎饶了我这遭吧,更何况美人的玉手,当用来抚琴,何必沾惹酒这浊物?”
  光禄卿是从三品,和柳权同品,不过,他不饮酒并不是因为同品不给柳权面子,而是生性不喜酒气,就是皇帝赐宴,也从不破戒。
  “今夜人人尽欢,光禄卿若是不饮,大煞风景,留着献酒的美人又有何用?”柳权双目泛红,显然酒醉上头,道:“侍卫,把她拉下去砍了,割掉手脚,为光禄卿烹之……”
  歌姬瘫软在地,却没求饶,想来是知道柳权的爱好,求也没用,只是楚楚可怜的望着苏伷,泫然欲泣。
  苏伷没想到柳权残暴至此,犹豫了片刻,两个侍卫上前拉着歌姬如拖曳猪狗般往厅外走去。苏伷叹了口气,道:“且慢,我饮了这杯酒便是!”
  众目睽睽之下,从不饮酒的苏伷苦着脸喝了杯中酒,连连咳嗽,登时引来轰隆的叫好声。顾允等少数几人虽对柳权动辄杀人的举动十分不满,却并没有出言干涉,因为歌姬属于私产,任由主人打罚责骂,别人管不着,也不好管。
  柳权哈哈大笑,道:“鲁文育,陈悉达,你们怎么说?”
  公府从事郎中鲁文育站起来,佩服的作揖,道:“侍郎赢了,五万钱,明天奉上!”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柳权和这几人打赌,只要今天能让苏伷破了酒戒,一人赌五万钱。钱不多,但这事传出去是雅事——对,以歌姬的命,让苏伷破戒,非但对柳权的名声无损,反而会被当做雅事流传。
  这个操蛋的时代!
第十九章
杀人与救人
  “再给光禄卿献酒!”
  又接连走出五名歌姬,每个都是婀娜多姿,款款如弱柳扶风,来给苏伷献酒。苏伷知道拒绝的话,这些鲜活的生命就真的会化成一坯黄土,只好杯来酒干,五杯入喉,实在忍耐不住,张口吐了出来,哄笑声中,让侍女扶着去休息了。
  柳权意犹未尽,转头看向首位坐着的裴植,道:“裴公怎么不饮?是酒不合口,宴不合心,还是人不合眼?”
  裴植笑道:“酒是好酒,宴是好宴,人是妙人,只是今夜,在下不想饮酒!”
  柳权笑道:“酒仙不饮,传出去还以为我柳氏待客不周。来人,给裴公献酒!”
  他故技重施,又命歌姬前来献酒,裴植冷冷看着,既不接酒杯,也不说话,那歌姬脸色渐渐苍白,柳权的笑容敛去,道:“美酒佳人,皆不能让裴公动心,留之何用?”
  两名侍卫上来拖住歌姬,正往外走的时候,山宗站了起来,道:“且慢!”
  “哦?山将军有话说?”
  山宗色眯眯的打量着歌姬,道:“我瞧这美人靡颜腻理,该是床笫间的尤物,杀之可惜,不如侍郎转赠与我,这杯酒嘛,我替裴公饮了!”
  曹擎笑道:“难得山将军怜香惜玉,侍郎何不成人之美?”
  山宗当年屠戮沈氏全族,玄武湖水尽赤,凶残之名,到如今还在金陵传唱,所以,没人认为他是故意要救歌姬,全当是见色起意,顿时不少人跟着起哄。
  山宗心里也苦,他为了避免引起柳红玉的关注,低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出头去救一个无亲无故的歌姬?只因徐佑给他递了眼色,要他救人,敢不听吗?
  徐佑也是没办法,他身边坐着的檀孝祖和曹擎两人不适合出面,因为两人一掌荆州军,一掌中军,都是跺跺脚四方震荡的大人物,如果出面救人,却被上了头的柳权拒绝,面子上太不好看,很可能会引起预料之外的连锁反应。
  唯有山宗是他真正的心腹,身份地位又远远不及檀孝祖和曹擎,干脏活干得心应手,由他出马,再稳妥不过。
  “山将军有这样的兴致,我又怎么会吝啬区区一歌姬呢?”柳权大笑,道:“去吧,伺候好山将军,算是你的福分!”
  歌姬死里逃生,感激涕零,来到山宗身旁,跪地俯首,道:“多谢将军活命!”
  山宗只好演戏演全套,拉着歌姬入怀,手从裙摆探了进去,露出色授魂消的表情,道:“要谢我?晚上可得卖些力气……”
  好
色乃人之常情,是真名士自风流,别说宴席上动手动脚,露鸟王爷安子尚还当众欲强上了人家的宠妾,这些都是任性自然,不拘礼法的雅事。
  柳权再看向裴植,目光里闪过愠色,道:“采蘋,你给裴公献酒。”
  采蘋是柳权很宠爱的歌姬,酒宴上一直陪坐在他的身边,长的天香国色,尤其身段有致,双腿修长,如鹤立鸡群,闻言端起酒杯,走到裴植的食案前跪下,道:“万乞郎君垂怜,饮了这杯酒!”
  裴植眯着眼,轻轻抚须,道:“我说了,今夜不饮,谁来献酒也不成!”
  柳权拔出身后侍卫的腰刀,踉跄着走到大厅正中,佯醉疏狂,刀尖指着众人转了一圈,道:“这次谁也不许来劝……你不饮酒,我就杀了采蘋,再不饮,还有采薇和采芷,杀到你肯饮为止……”
  裴植嗤笑道:“你杀自家人,关我何事?有胆量你就杀光这数百歌姬,看我饮是不饮?”
  “好!”
  柳权狞笑着挥刀劈向采蘋的脖颈,一根银筷突兀飞来,击中刀柄,脱手而飞,咄的一声,钉在了粗大的庭柱里。
  “谁?谁敢多管闲事?”
  柳权歇斯底里的质问,徐佑缓缓站起,道:“柳侍郎,今夜大家赴宴,是为共贺新春,不是为了看你杀人取乐。若要杀人,关起门来自娱就是,没人管你的闲事,可要是当着众多使君的面,妄自逞凶,暴虐无度,恐怕坏的不是你的名声,而是柳氏的名声!”
  “哈,我当是谁有这样的底气,原来是开国县侯……”柳权晃晃悠悠来到徐佑跟前,道:“县侯似乎还没搞清楚状况,今夜我是东主,客随主便,酒宴不饮酒,就是不给我颜面,不给我颜面,就别怪我发火。”
  他佯醉疏狂,借酒劲指着徐佑的鼻子,发泄着这些年积郁的不满,道:“你不过是连正经官位都没有的开国县侯,要不是皇后与你同宗,早该削去爵位,贬为齐民,哪里来的熊心豹胆,满口污言,辱我柳氏,你太放肆了!”
  徐佑轻笑道:“侍郎督扬州时,自己做过哪些事,想必心里清楚,从扬州刺史明升暗降为金紫光禄大夫,又从金紫光禄大夫的正三品屈就从三品的门下侍郎,兜兜转转十余年,也没见多大的长进。对你这种七窍只通了六窍的蠢物,何须要熊心豹胆?真要撒野,让柳宁来见我,凭你,还不配!”
  柳权气的火冒三丈,伸手要来打徐佑的耳光,徐佑哂笑,站在原地不动,檀孝祖从后抓住柳权的手腕,阴沉着脸,道:“柳侍郎,不得对大将军无礼!”
  锵!锵!
  柳府的侍卫齐齐拔刀,场面大变。
  曹擎慢悠悠的剔牙,道:“呵,柳氏好威风啊,府里豢养的奴仆竟敢拔刀对着朝廷正二品的车骑将军,真当大楚的虎贲不会杀人吗?”
  众侍卫面面相觑,刀尖无力的垂下,没人再敢上前。
  柳权手腕剧痛,怒目而视,道:“徐佑算哪门子的大将军?朝廷早免了他的职位,檀孝祖,你故意和朝廷对着干,是想造反吗?”
  檀孝祖冷哼道:“我们荆州军只认徐大将军,你若是不服,让柳宁来找我。还是那句话,你,不配!”
  曹擎呸的吐出一口浓痰,踢翻了食案,双目射出凌厉的光,道:“檀将军的话,也是我的话!柳权,今天要不是顾着柳氏的颜面,我砍了你的脑袋给大将军当夜壶!”
  徐佑笑道:“别,我嫌脏!”
  “你……你们这是结党!结党!”
  柳权似乎有点怕了,双股战战,嘴里却还不忘给徐佑扣大帽子。徐佑哈哈大笑,道:“君子守道义,行忠信,惜名节,同心共济为朋,君子有朋无党,只因同道相益,以之事国,你这样的小人,懂得什么叫朋党?”
  檀孝祖松开手,用了巧劲,柳权蹬蹬退后几步,模样十分狼狈,把心一横,道:“你想救这些贱人是吧?休想!我告诉你,今夜我就把她们全给烹煮了,她们原可以不死,全是因为你,你杀了她们!”
  徐佑看向那些歌姬,人人露出绝望的神色,道:“檀将军,曹将军,听说你们府上只有婢女数十人,显得冷清,不如我做主,从柳侍郎手里买了这些歌姬,分送给你们,还望笑纳。”
  檀孝祖和曹擎都是武人,府上哪用得着这么多娇嫩的出水的美人,可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拒绝,檀孝祖笑道:“节下听大将军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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