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志(校对)第29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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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节
巨浪
  就在菲尔丁全力以赴整肃安原时,原本的另外两个主角却早已潜行到了巴山府境内。
  李无锋和梁崇信时在两天前双双露面锦城后消失的,他们先前在锦城至汉中段的河道上检阅了水军的训练情况,虽然天旱水枯,但在锦江段,相当多的支流来自山泉和雪山化水,这条帝国水量第一的水道还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从白象湖拉出来的水军终于正式露面在光天化日之下,三营十五中型舰船外带数十艘小型舰艇,虽然规模不算大,但也足以证明西北已经不仅仅只想在陆地上称霸了。
  声势浩大的成军仪式让周边势力都为之侧目,无锋邀请了邻近的三皇子和六皇子以及帝都军部各方来参观自己的水军成军仪式,连续两天的水上演练也让各方的密探间谍蜂拥而至,从各个角度观察了解西北水军的真实状况。
  三六两皇子派来的人员自不必说,而马其汗人、三江林家甚至天南郎家几家谍报人员云集锦城,从白象湖沿江东下的水军船队在汉中至锦城进行各种船队阵型表演和水上短兵接战的实战演练,李无锋和梁崇信全程跟踪察看一直到锦城举行成军仪式。
  只是当人们还沉浸在水军的表演中时,李梁二人便悄悄从锦城日夜兼程赶往巴山,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从锦城回到了巴山,这里已经成了一座军营,除开西北军团五个师团中的两个师团和第二近卫师团外,休整了半年多的第一近卫师团也悄悄到达了这里,加上从西康南下的两万莫特骑兵,已经云集了十万大军驻扎与此,整个关西战区,除了天水和泸江还由北吕宋第二师团与西北军团第二师团驻扎外,甚至连锦城府也没有保留陆军,所有军队都摆放在了巴山府境内。
  没有作任何休息,无锋和梁崇信便亲自下到各处检查各师团的准备情况,十万多人马这样集结在这里瞒不了人多久,不过无锋也并不寄希望能瞒得过天南一方,现在的郎家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只怕随时眼睛都盯在巴山,一有风吹草动便会立即作出反应,自己这样规模的军事调动,肯定会引发对方的怀疑。只是现在天南军已经残破不堪,又被缅地的温拿军拖住了主力,就算是明刀明枪的正面对阵,西北军一样可以轻松取胜,对这一点无锋和梁崇信都没有任何异议,尤其是在东大陆都已经遭受了旱灾影响下,天南一样不例外,从各方面的情报综合分析来看,这已经是到了取得天南的最佳时机了,绝对不能再耽搁。
  看到手上的情报,中年男子脸色煞白,素来沉稳如山的他手也忍不住轻轻颤抖,深深的长吸了一口气想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却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做到这一点,丢下手中的情报,端起冷茶一口饮下,借着随喉而下的凉意镇定了一下心绪,缓缓道:“慕白,这么说来,李无锋铁定是要南下喽?不是昨天的情报还说他和梁崇信还在锦城主持他的水军成军仪式么?”
  “大人,只怕这是他们的烟幕弹,现在巴山境内我们已经发现的西北军番号已经有三个师团,另外数量不详的游牧骑兵,这么大规模的军队集结在巴山,您说他们会干什么?”杨慕白眉宇间愁思深锁,敌人大军入侵在即,可是守御北方丹东和珠江两府的军队不过是才补充整编完毕的第二军团,而对方却是身经百战的主力大军,这场战役的胜负已经没有任何悬念,唯一的看点就是看这两个府能够为自己一方赢得多少喘息时间,但赢得几天时间又能怎么样呢?从缅地将所有军队抽回已经有些晚了,而且抽回来的话只会加剧军心的动摇,现在缅地一战已经处于最关键时刻,剿灭温拿也就在半月之内,温拿已经没有退路了,可是现在……
  杨慕白有些痛苦的抚额沉思,李无锋选得好时机,正好处于这个骨节眼儿上,让自己一方进退两难,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够剿灭温拿问题了,而是如何维持天南不被李无锋吞并的问题了,贪婪如虎的西北军处心积虑的寻得这样一个时机,肯定不会轻易罢休,弄不好天南几十年基业就会毁于一旦。
  中年男子只觉得此时身心俱累,这一年来,经历了无数大喜大悲,让他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从一口气拿下泸江巴山和汉中到两个军团的溃灭,从退守天南到缅地的叛乱,这中间的重重磨难和阻力让他发现自己真的有些老了,这样的一日三变的折磨让他心力憔悴,如果没有眼前这个得力助手的帮扶,只怕自己早已经撑不下去了。
  “慕白,那依你的意见,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李无锋麾下的虎狼之师不是一般军队,也远非温拿的叛军和林家的军队可比,在北面两府的第二军团根本不足以抵挡他们的进攻,能够维持一周已经是极限,这还要有赖于两地的有利地势来阻击对方。”中年男子苦笑着揉揉太阳穴,“我们已经没有足够时间来组织有效防御了。”
  “大人,从缅地抽调军队只怕已经来不及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林家求援,也许这是唯一的出路,至于成不成就只有听天由命了。”杨慕白黯然道,向一直是最大的敌人求救,这种屈辱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得了的,依节度使大人的脾性未必能够接受,但现在走到了这一步,似乎已经无路可走了。
  “林家?”有些迷惘的中年男子怔愕了一下,脸上神色变化不定,良久才将头扭到一边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道:“也罢,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摇了摇头,中年男子疲倦的叹了一口气又道:“慕白,我先去休息了,一切事务你看着办就行了,不必事事禀报于我。”说完话,便低垂着头出门而去,只留下杨慕白一人萧索的独坐于房中,虽然已经是盛夏季节,但杨慕白心中的寒意却是挥之不去。
  大人的精神已经垮了,只怕再也无法像往日那般叱咤风云了,即便是能够侥幸应付过这一场劫难。自从从关西溃败后,大人的精神就大不如从前了,整日不是呆在家中闷坐,便是借酒浇愁,而温拿的叛乱其实就与他的策略失误有关,如果不是强行命令第三军团进入缅地,也许事情不会变得如此之糟。
  现在缅地战事久拖不决,不但消耗了天南的大量军力物力,而且由于小春的歉收,多年未遇的饥荒又开始在除南丰府的其他四府出现,饥民开始抢掠地主以及米铺粮店,许多原本就较为贫苦的地区农民开始外出逃荒,发展成为流民,局势开始出现不稳,而现在天南根本就没有多余粮食来救济饥民,这种局面也让自己头疼不已。镇压只能起到一时的效果,当军队一离开,饿着肚子的饥民和流民又开始四处抢掠,士绅们惊恐万状,但却无人愿意捐粮赈济。地方政府屡屡告急,这种临时性的应急手段也许应付得了一时,但却只会让事情越变越糟。
  自己该怎么办?呆坐在房中的杨慕白头疼欲裂。
  送走天南使者后林国雄一人独坐房中发楞。没想到英雄一世的郎永泉竟然落到了这般地步,居然会向自己这个几十年的生死仇人来求援,天南局势坏到了何种程度可想而知。
  林国雄只觉得全身发冷,兔死狐悲,唇亡齿寒,两个成语在他嘴里反复咀嚼着,他不是一个不明时务之人,几十年的仇怨并不是阻止他派遣援兵的理由,从内心说,他虽然一直视郎永泉为敌,但也很佩服这个家伙能够和自己抗衡十多二十年,眼见得对方即将落幕,而敌人下一步兵锋将会指向谁,想到这儿,林国雄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派遣援兵?可是自己从哪里派遣?关西的惨败让自己元气大伤,而北罗尼西亚更是拖住了自己三个精锐师团,越京境内的马其汗人又在蠢蠢欲动,不知道究竟是想北上五湖呢还是窥伺自己的三江呢?摇摇头,林国雄犹豫不决,纵然自己派遣了援军,那又能起到作用么?一旦郎家覆灭,那李无锋会不会正好借这个理由来讨伐自己呢?
  在房中转了几个圈,林国雄依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月心也不在,林国雄在这个时候才由忆起自己女儿的好处,这种大事情,两个儿子只怕都不敢妄言,现在月心不在,国威又去了北罗尼西亚前线,真是难以决断。
  阳光斜射进房内将林国威略显苍老佝偻的身影投射在地板上,曾经驰骋疆场纵横睥睨的三江王这时候却显得那么彷徨无助。
第四十九节
下野
  就在天南军将所有希望都放在昔日的对头的林家身上时,早已蓄势待发的西北军再也没有给天南军任何时间和机会。大陆公历698年5月28日夜,十万西北军兵分两路,以势如破竹之势兵发天南,东线以两万莫特骑兵为先导,西北军团第一师团紧随其后,在情报部门的暗线倾力协助下,迅速突破几道防线大举进入珠江府北部;而西线则以西北军团第三师团和第一、第二近卫师团三个主力师团为主力,在丹东府境内的沙合族为西北军提供了大量情报支持和后勤帮助,而西边横断山麓下的高岳族人也早就得到了通知,以无比的热情投入到了支持西北军南下的战场中去。
  5月30日,东西两线大军均已进入了珠江和丹东两府腹地,并击溃了抵抗力极其薄弱的天南第二军团的防线,几乎没有多少战斗力的天南第二军团在和西北军进行了小规模的交锋后便迅速后撤,撤回到了两个府城防御点。
  6月1日,东西两线大军先后抵达珠江和丹东两府府城下,西北军向两府并整个天南郡节度使府发送文告,敦促天南军接受和平建议。同日,李无锋在巴山府对《西北星报》发表谈话,要求天南军民放弃幻想,接受和平建议,并要求天南军政节度使兼缅地总督郎永泉及其下属主要军政官员自动下野,下野后西北将保证他们和他们家属的生命财产安全。
  同一天,按照命令从腾格里草原征调而来的三万游牧骑兵抵达巴山城下,这三万骑兵是军务参谋联席会议秘书处接到李无锋命令后以最快速度紧急从莫特和图布两地征调的,而这三万骑兵千里赴援,抵达巴山后没有作任何停留休息便星夜南下,加入天南战场。李无锋以私人名义从柏因蛮族借用的两万蛮族战士也沿着腾格里草原东部边境地区大踏步南下,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庆阳府莽野镇,而两千辆军用运输车早已在战备署的安排下抵达莽野镇等待装车,等柏因士兵一旦到齐便昼夜装车南下。
  珠江府是天南郡东北要地,不但与巴山泸江相邻,东面还与三江郡比邻而居。珠江府也是天南郡地势最为平坦的一府,土地肥沃,水热丰沛,灌溉发达,也是天南郡粮食重点产区,在整个天南郡中也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齐风也是天南郡的老人了,从一名普通官员到副署长到署长,再到城守这一位置,他已经在郎氏家族手下干了近二十年了,从林郎两家争霸开始,见证了郎氏家族的兴衰起落,但他从没有如此绝望过。
  城守府里一片愁云惨雾,一脸呆滞的齐风怔怔的坐在城守府大堂中发愣,一旁的两名军官也一样是脸色灰白,无精打采。坐在下首的还有几名政府官员,他们都缩着脖子蜷在椅子里不敢开腔,局势的糟糕程度已经满城皆知,谁也不知道珠江府城究竟还能坚持多久。
  “二位,有什么打算,是不是说出来吧,现在咱们都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有什么好主意大家也好商量一下。”压抑的气氛让在座的众人都显得十分萎靡,面对兵临城下的西北大军,说实话,众人都没有更好的办法,僵持了半天,还是只有身为城守的齐风提及话题。
  “齐大人,你要我们二人怎么说?都不是外人,我们俩也不想遮掩什么,虽然名义上咱们手下有两个师团,但这两个师团与以前的第二军团相比不能同日而语,如果是以前的第二军团的两个师团,西北军即便是再多上一倍,我们也不会惧怕,但现在,唉,咱们这两个师团大多数士兵都是新补充而来,连正规训练也没有多少,更不用说这样的大阵仗了,看看他们先前的表现,一触即溃,我们没有任何把握。”其中一名军官叹了一口气,和自己的同伴交换了一下眼色后才黯然道。
  “是啊,齐大人,西北军十分强悍,而且他们绝对不仅仅只是针对咱们珠江府,我想丹东府大概也会在攻击范围,要想挡住西北军的步伐,以咱们现在的实力,无论是珠江还是丹东,实在太过困难。”另一名军官也附和道。
  “那依二位的看法,是否我们珠江府已经毫无抵挡能力了呢?”齐风紧紧盯住对方二人的眼睛问道,他已经听出来对方二人的言外之意,李无锋发布的文告中表示将保护和保障自动投诚或者下野的官员们及其亲属的生命和财产安全,尤其是面对大众宣告,以证明他的诚意,这样的条件对许多人都相当有诱惑力,尤其是在现在天南局势危在旦夕的情况下。
  “齐大人,不是我们泄大家的气,以我们现有力量也许抵挡三两天没有太大问题,但绝对不会超过五天。现在我们士兵的士气都十分低落,前两天败兵逃了回来,对士兵们的士气打击更大,加上关西一战中西北军已经成为了我们天南军心目中的克星,这样一来,要让这些新兵蛋子直接面对身经百战的西北军,我们根本没有什么胜算。”首先答话的军官一脸正色,显然不是在说假话。
  “大人,二位将军说的话有些道理,咱们虽然已经向南丰府求援,但大家都知道缅地剿灭温拿叛军已经把咱们天南军的主力全部抽上了缅地,现在南丰一样没有多少机动兵力,如果丹东和我们一样遭受同样的进攻,只怕南丰那边根本就不会派出增援部队来,他们说不定已经打定注意放弃咱们珠江府和丹东府,用空间换时间,让我们拖住西北军,以便为他们赢得时间呢。”这种场合下能够如此说话的自然是齐风的心腹内政署长。
  “放肆,朗大人岂会作出如此之事?!”齐风勃然变色,怒斥自己的下属。
  “齐大人,我想我们不用忌讳什么,其实你我大家都明白,现在天南走到这一步,只怕已经没有太大希望了,不是我们不效忠郎大人,而是现在局势迫使我们不得不早一点作出选择,越拖只会对我们越不利,相信在座的大伙儿都明白这一点。”还是那名军官,嘴角微翘,似笑非笑的斜望着城守大人。
  齐风再次陷入了沉思,南丰局势正如方才那几人所说,节度使府一样是乱成一团,根本拿不出有效的防御措施和手段,眼下要想平安渡过此事,只有自己依靠自己了。好在自家也算有些积蓄,即便是不当这城守了,安安逸逸做过富家翁也不错。
  大陆公历6月2日,天南郡珠江府城守齐风并天南第二军团第一第二师团两师团长率先开城迎接西北军入城,并宣布下野,将珠江府所有军政管理权移交西北军驻珠江府军事管制委员会。6月3日,丹东府城内沙合族伙同一些唐族发动骚乱,要求丹东接受西北通令,开城迎接西北军入城,并很快演变成一场规模巨大的叛乱,驻扎在丹东城内的天南第二军团两个师团人心散乱,指挥乏力,根本无法控制城内社会治安局势,而警备部队更是与骚乱分子相互策应,在城内四处制造混乱,很快丹东城内局势就失去了控制,无奈之下的丹东城守麦弗逊在与天南第二军团代理军团长商量后于6月4日夜出城邀请西北军入城,并于6月5日早晨在丹东城守府对随军而来的《西北星报》记者宣布下野,同时宣布将丹东府管理权交给西北军管会。
  6月4日,天南军政节度使兼北吕宋总督郎永泉在得知了林家以马其汗人威胁三江本郡为由拒绝了出兵相助的消息以及珠江和丹东两府形势后,立即召开了全郡紧急会议。会议一直持续到晚间。
  会议后,郎永泉将自己辞去天南军政节度使和缅地总督两职一事通令全帝国,宣布下野。在下野前,郎永泉以天南军政节度使兼缅地总督名义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即命令各地驻军包括在缅地作战的天南第一第三军团停火,等待整编,各地方政府在移交政权之前,继续行使正常职权,直到西北军管人员接受管理权为止。而与此同时,6月5日,缅地民族独立军总指挥官温拿也宣布停火,并取消先前提出缅地独立的要求,表示缅地将接永远绝对服从受唐河帝国和西疆都护府的统辖管理,而此时几乎没有人知道西疆都护府依然没有得到帝国中央的批准和承认。
  6月12日,唐河帝国西北关西两郡节度使兼北吕宋总督李无锋抵达天南郡首府南丰府,与已然宣布下野的天南军政节度使兼缅地总督郎永泉进行了历史性的会晤。整个会谈持续了六个小时,没有任何旁人参加,事后二人也没有向任何人提及会谈情况,直到几十年后,人们才能从历史学家们的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些零星细节。
第五十节
感伤
  望着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的车队,站在城门口的无锋脸上露出说不出的怅惘之色,一代豪雄以如此场景收场,究竟算不算是一种圆满呢?从会谈的气氛来看,似乎对方早已对这种压力巨大的生活有些厌倦,而盼望着早些摆脱这些他口中的枷锁。虽然无锋也诚心诚意邀请对方留下来,但却被对方断然拒绝,看得出来对方决心已定,不是自己话语能够改变的。
  天南事变以郎氏一族下野离开而宣告告一段落,跟随郎永泉而去的是他手下许多重要官员们,虽然他们个个囊中丰厚,但无锋都兑现了承诺没有作任何留难,听凭他们将所有资产变卖后通过南洋商业银行在天南郡各地的分支机构转走,并为他们的离开提供了尽可能的帮助,无锋的这些举止也为他在天南士绅商贾中赢得了相当好感,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毕竟郎氏一族在天南根基深厚,而且其在天南士绅商贾中的印象也不差,几十年积累的人望和关西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舍弃的,只是事易时移,阴差阳错,落得如此地步,也只能说这是天意,怨不得人。
  看到自己上司脸上神色复杂,作为此次天南战役的总指挥官,梁崇信似乎能够体会上司的感觉,一个曾经辉煌一时的对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倒下了,而且倒塌得如此之轻松,轻松得让人把不敢置信。半个月时间,方圆几千里,天南五府外加缅地沃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变成了西北领地,这似乎显得太过神奇了。
  不过梁崇信却并不这样认为,这样的结局应该是正常的,疯狂的扩军让天南走上了饮鸩止渴的道路,如果能够一战而下拿下关西大部,凭借关西和缅地的经济基础好生调养几年,也许天南真的能够成为西北的一个主要对手,只可惜当你按照你自己的计划进行的时候你的敌人一样在关注着你,没有人愿意看到一个强大的邻居崛起,于是突袭关西就成了必然。
  关西一战已经让天南军元气大伤,而缅地的反叛更无疑是在天南伤口上抹了一把盐,让天南痛彻骨髓,昔日精锐的下属一下子变成敌人,不但消耗了天南军大量有生力量,而且也把早已耗尽了一切力量的天南拖进了持久战的泥潭,以天南的经济根本不足以支撑这样大规模的持久战争,尤其是在遭受了惨败之后,这样的士气情况下还妄图从军事上征服一个地方,这不能不说是天南的失误。而突如其来得旱灾更是让整个天南郡雪上加霜,眼见得自己家人因为灾荒四处流离,你还能奢望士兵们安心训练打仗?
  看见无锋呆呆的注视着向东南远去的车队,直到车队消失在眼帘中,上司依然没有收回目光的意思,变幻不定的脸色让一干守候在身后的士绅官员们都忐忑不安,不知道这个新来的主人为什么会在这种场合下呆立出神,但是没有一个人敢于在这个时候打断这位西北王的神游,几百人站在无锋身后静静的等候着,如此诡异的一个情景以至于被《西北星报》的记者画成了画像以《远望》为题发表在了《西北星报》副刊上,引起了无数人的猜测,节度使大人究竟在南丰城门口考虑什么让他思索得如此出神?
  见自家上司半晌没有反应,紧随身后的梁崇信见天南郡的士绅们虽然不敢有什么反应,但内里的不安是显而易见的,他不得不干咳一声提醒自己上司,好在上司还算清醒,立即从万里神游中恢复了过来。
  很随便的道了一个歉,在梁崇信和天南郡商会会长的介绍下,无锋开始了千篇一律的会见活动,士绅商贾们的热情企盼担忧都激不起无锋的半点热情,虽然在礼节上他表现得彬彬有礼,但内心中却对这种形式上的东西充满了厌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情形下生出这样的情绪,但的确是这样,他这会儿只想独自一人坐在无人打扰的某处静思,这也许是排解自己心中这种说不出的情怀的最佳方法,但现在他却做不到。
  繁琐的城门接见后紧接着的就是联谊宴会,贵族士绅,富商巨贾,文人才子,云集一堂,接踵而至的各种拜访求见让无锋更是觉得腻烦无比,也许自己真的该选择一个合适的妻子随同自己出行,以便于来完成这些礼节性的接待活动了,这是无锋第一百次伸出手并面带微笑的说完“认识您很高兴”这句话后得出的结论。
  轻轻抚摸这暗褐色的黄杨木案桌,略显古旧的板式木椅用牛皮的包裹,光洁如镜的桌面上影影绰绰,似乎还映照着昔日主人的辉煌,对面照壁上一副不知名的水墨山水画,显得格外脱俗。一支半新旧的青色陶瓷笔筒放在案桌角落处,一支狼毫斜插在其间,厚实的玉质镇纸下还压着几张纸签。一树青翠的云竹静静的站在墙角,似乎在注视着这位新主人的到来。
  随手拿开镇纸,无锋拈起两张看了看,一张大概是原来主人的手迹,“宁静以至远,淡泊以明志。”也许是主人挥毫时心绪不宁,字迹略略显得有些凌乱。无锋猜度着当时主人的心境,也许是对方是在经过痛苦的思索后作出了决定后才写下着几个字聊作自慰吧,毕竟看见自己几十年的心血化于无形,任谁再看得开也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如果是自己呢,如果是自己走到郎永泉这一步呢,自己会有郎永泉这般洒脱么?无锋下意识的摇摇头,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像郎永泉那般淡定自若。回想起当时与郎永泉单独会谈的时候,对方表现出来的潇洒从容,连无锋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的养气功夫已经到了超凡入圣的地步。
  会谈进行得十分顺利,几乎没有遇上什么阻碍,此时的对方似乎对战事的胜胜负负已经看得很开了。对战事的情况谈的并不多,倒是郎永泉对无锋这几年来在西北尤其是西域和腾格里甚至印德安的表现尤为赞赏,而无锋的民族平等和解政策也是对方欣赏的亮点之一,言语间充满了对无锋的推崇,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这几句话成了对方用得最多的几句话,反倒是无锋自己觉得自己似乎成了一个在长辈面前受教的晚辈子侄,对方由衷的赞赏让无锋生出一种很久没有体味过的不好意思的感觉,能够得到一个曾经是生死大敌的这样评价,无锋很是满足。
  直到会谈结束,无锋都还沉浸在一种惺惺相惜的氛围之中,虽然无数次的诚心挽留让对方十分感动,但对方委婉但坚决的态度让无锋也知道对方不大可能在这种情形下留下,唯有用最周全的礼节恭送对方离去才能弥补自己心中那份遗憾。
  君子风姿,骑士风度,来去无痕,这是无锋第一次对自己敌人生出由衷的敬佩之情,败了就是败了,没有寻找什么客观理由,没有歇斯底里的发作,没有什么徒劳无益的最后挣扎,一切来得这么自然平静,这才是真正的大将英姿,无锋很怀疑自己在对方所处的情况下能否做到这一点,能否像对方这样表现得如此优雅闲适,自然得如同宾客之间彬彬有礼的来往。只有早就有某种觉悟的人才能真正做到这一点。
  房间里这种略带忧郁的氛围让无锋觉得很舒服,推开窗户,迎面而来的是夏日的凉风,淡淡的新鲜花草气息混合着丝丝水气,让无锋头脑为之一清,将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绪又拉回到了原来的思维轨迹上。天南已经平定,缅地也很快就会归顺,温拿已经在来南丰的路途上勒,估计明后天就应该抵达,一切又将按照自己划定的顺序行进下去,自己的笔下一步又将划向哪儿呢?
  “大人在么?”远处传来梁崇信的问话声。
  “在,大人独自一人在里边休息,他吩咐没有重要事情不要打扰他。”卫士按照无锋的吩咐回答道。
  “哦,那我等一会儿再过来。”没等梁崇信的话语落定,无锋已经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是崇信么?进来吧,我也正想找你聊一聊。”
  “是。”梁崇信有些后悔自己这个时候来了,节度使大人独自一人坐在这天南郡节度使府中书房里,肯定是在思考什么问题。其实他也看得出自己上司这次虽然收复了天南和缅地,但情绪却与以往几次有些不一样,尤其是在和郎永泉一席长谈送走对方后这种情绪显得更为明显,在例行的贵族士绅商贾会接见会上,远不如以往在收复其他几个地区后那么兴致高昂,给人的感觉似乎是有些心不在焉。
第五十一节
半岛同盟
  “坐吧,一切都处理妥当了?”无锋负手站在窗前,遥望窗外,淡淡的问道。
  “嗯,第一师团两个联队已经进入钦州,全面接管了当地行政管理权,而第一近卫师团已经进驻珀斯城,那里的天南军已经放下了武器等待整编,温拿长子温特也已经在缅地南部的曼德拉等待第二近卫师团到达,贵宁府城现在由第一近卫师团留下的一个联队驻防,当地地方政府和天南军都相当配合,一切都十分顺利。另外两万莫特骑兵也刚刚到达南丰城外候命,一万图布骑兵已经过了巴山进入了丹东境内,两万柏因士兵乘运输车已经过了西康,正在兼程南下。”梁崇信整理了一下思绪报告道。
  “唔,这都全赖郎永泉的安排啊,否则咱们大概再花上一个月也未必能够如此轻松解决好这些事情。”无锋转过头来点点头,脸色有些阴沉,“监察部门的人腿脚可真利索啊,咱们军队前脚进城,他们后脚就拍马赶到,还说什么郎家一族官员卷走太多财产,要求我予以制止。一群不识大体的东西,也不看看这一仗我们能够如此轻松的解决靠的是什么?如果那些官员们把什么户籍表册和各种资料毁掉,我看我们不知道要花多少金钱和精力来重新弥补,不能稳定这些基层官员的心,我们将要面对的工作将会难上十倍。”
  看得出来上司心情不大好,而梁崇信也知道也不完全是监察部门这件事情触怒了无锋,他不知道自己上司情绪为什么变得如此糟糕,自从拿下南丰与郎永泉一谈后,上司的情绪便变得暴躁易怒,仅仅是因为第二近卫师团几名士兵因为在行军过程中抢掠了民财,师团长岳山便被无锋骂得狗血淋头,还严令军法部的人要追究师团级首长的领导责任,连带自己这个南下总指挥也陪着挨了一顿排头,这可是几年来自己第一次因为军纪问题挨上司批评。
  无锋不满监察部门的话语让梁崇信不敢插言,西北历年来已经形成了一个规则,那就是不属于自己职责范畴的便不能过问。监察部门隶属于新成立的法务署,莫伦这个家伙已经交卸了庆阳城守一职担任了新成立的法务署署长,有这个放肆的家伙担任署长,下属的监察司和审理院已经完全脱离了地方政府,而成为了垂直领导,根本不受地方政府约束,而其工作力度也显得越发大了起来。梁崇信也是第一次听见自己上司在自己面前批评军队以外的部门,他只能保持沉默。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无锋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接上梁崇信汇报的话题:“命令莫特骑兵就地驻扎,不得入城;另外图布骑兵开往珠江府,柏因士兵留驻巴山,暂时不必南下。天南大局已定,缅地问题估计也不会有大的波折,温拿手中已经没有可供谈判的资本,我在考虑我们的下一步棋该往哪里走。”
  “大人莫非是担心东面局势有变?”梁崇信已经揣摩到了上司的心意,当初无锋曾经流露过一旦拿下缅地想趁势南下直插大南洋海边的意图,只是那时候谋划天南的策略刚刚展开,那还只是一个意向性的想法,哪里想到天南和缅地局势进展得如此顺利如此快捷,连梁崇信自己也觉得意外,那下一步的动向就值得商榷了。
  “嗯,马其汗人在巴陵的统治日趋稳固,足以应对司徒彪的进攻,而司徒峻与司徒彪又不可能同心协力,巴陵这个马其汗人的桥头堡已经深深插入帝国内地,不但威胁到了司徒峻和司徒彪也一样起着牵制我们的作用。而现在林家已经衰落到了最低谷,林国雄手中的两个军团有三个师团被拖在了北罗尼西亚,而关西一战后,林家至少有四个师团尚未恢复元气,这一点我们能够看到雷觉天一样清楚。我很担心马其汗人会暂时放下北进战略改为西进,以林家现有的力量根本不足以抵挡马其汗人的全力进攻,这也是林国雄之所以不敢借兵援助天南的主要原因吧。三江一旦陷落,那刚刚收复的天南就马上会面临马其汗人的威胁,我们不能不想到这一点。”无锋的注意力慢慢回到了当前的局势上来。
  “可是大人,现在林家一样对我们十分忌惮,恐怕林国雄担心的不仅仅是马其汗人,也许他认为我们才是他最大的敌人也未可知,我们即便是提醒他注意,他也会认为我们是不怀好意,甚至有可能是故意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的。不过属下认为林家即使元气大伤,但也不大可能被马其汗人一举击溃,只要林家能够坚持一段时间,我们完全可以给予必要的支援,打退马其汗人的进攻。只有到那时候,也许林国雄才会真正明白,谁是敌人,谁是朋友。”梁崇信话语中有些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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