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志(校对)第2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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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大人,您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处。以我谢家来说吧,咱谢家以河运起家,泉州府是我们谢家的基地现在河海联运,运输业是我谢家的根基所在,可是现在东海战乱,金陵这个最重要码头已经落入了大殿下手中,而北方燕云与东海两郡税赋已经翻了一倍,而且由于局势紧张,治安形势也日趋严峻,我的船队已经连续两次被劫,我家赔偿的金额已经超过了五十万金币;南面,米兰人的船队有米兰王家舰队护航巡逻,安全无虞,商家都逐渐转投米兰商人的船队,我谢家生意大受影响;西面五湖一样不稳,帝国与马其汗人交替控制温宁,而安庆、岳阳的控制权又在六殿下和三殿下之间换手,过境关税高得惊人,九江落在一个太平余孽手中,情形反倒赛过其他几府,谢家现在完全是在苦苦支撑,别说六殿下还在大肆索要捐厘,就是不要,我看这生意也维持不了多久了。”中年绅士说完,摇头叹息不止。
  “是啊,廖大人,我们周家情形和谢兄所说的也大同小异,大伙儿都知道我周传南只做一样生意,那就是盐,盐从哪儿来?不就是靠海边盐场么?现在东海郡境内的盐场已经被大殿下扣留,我派人去交涉,没有任何回音,五湖战乱,河朔路阻,关西那边的盐运过来价格上涨了八成;维扬这边仓库里的存货已经告罄,我从金华那边紧急调运了一批货过来,可在半路上被楚王府新成立的什么税检司拦住,非要按百抽十抽取什么战时厘金,我这可是仓库之间转运,有没有买卖,怎么会要抽取厘金?这简直是千古奇谈,可每人听你的。抽就抽了呗,还没到维扬,又接到楚王府新成立的专卖商品管理署通知,所有专卖商品一律由楚王府专卖署统管,原来郡守府颁发的专卖许可证一律废止,需要重新申领,我购得的三年专卖权不到一年时间就作废不说,而且新的专卖权价格比原来在郡守府买的涨了两倍,这到底还要不要人做生意啊?”一头白巾包头,布衣麻衫的周姓汉子黯然道,“我周家自我曾祖父传下来已历四代,难道就要败在我周家南手中?!”
  “谁说不是呢?”看见众人愤愤发言,矮瘦慕容姓男子也不甘寂寞,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咱们慕容家主业虽然做的是奴隶生意,但这也是帝国法律容许的,可是在别人眼中咱们似乎始终低人一等,税务司第一站走的是咱们家,稽查司走的第一家不用说也是我们慕容家,特许权经营许可证,嘿嘿,周老大翻了两倍,我们可是翻了三倍!您说生意好,咱们也不说其他了。可是您看看生意,现在粮价暴涨,一般人家谁还愿意添人丁啊?什么生意都不好做,都不景气,谁还来买你的货?好不容易看见倭人打败了多顿人,本以为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赚一笔,可没曾想到水军又不准倭人船只进港,气得倭人一下子把所有奴隶全卖到了米兰和南洋,这不是有意要逼人上绝路么?”
  众人七嘴八舌的闹腾起来,人声鼎沸,闹闹哄哄,看样子也是积怨已久,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发泄一番。
  “好了,诸位,现在不是诉苦的时候,事已如此,咱们还得面对现实,想一想该怎样度过面前这个难关。眼下局势混乱,咱们鼠目寸光,也难以看清楚当下的大势发展,廖大人久居朝堂,见多识广,想必有言以教我们,不如请廖大人替咱们拨云散雾,一窥大道。”一直坐在上首端的白净青须中年绅士终于发话了,他话音一起,舱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作为江南七大家之首文家的掌舵人,文革的见识和眼光远非这些只知道整日经营生意的其余几家商人可比,经营生意固然需要和地方官府结交,也需要和周围各方势力保持必要联系,但江南承平已久,有是帝国财税重地,任谁执掌帝国大位也不会轻易动摇江南的根基,这已经是无论朝野人士的一致共识。作为江南七府的商人们,在不断扩大自身生意的同时,也多多少少和帝国朝中的各方力量有所勾连,但作为趋利的本性,他们也不愿意过分与一直变幻不定的朝中勋贵们走得太近,尤其是在司徒明月执政后期,频繁的势力调整和官员整合,让商人们无所适从,往往花费无数金钱人力攀上的线,也许没隔几天便成为阶下囚,甚至有可能受到池鱼之灾,所以到后期的商人们都是越发谨慎,出了牢牢傍住在座的廖其长之外,他们更是团结起来,结好当地驻军和水军中上层官员,反倒是与远在帝都的朝中大员们来往少了许多,当然在金钱上的孝敬还是分毫不少的。
  早在帝国皇位出现变数之前,作为江南郡郡守的廖其长便敏锐的察觉到了帝国即将面临的风暴远非以往曾经经历的风风雨雨那么简单,他就曾经提醒过江南七大家中人狡兔三窟,应该将集中在帝国东部三郡的各种资产和投资加以分散,不要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中,并指出相对贫瘠落后的西北和北吕宋也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建议虽然曾经引起了一阵江南资金涌往西北和北吕宋的热潮,但东南三郡一直平静的局势让各大商家一直舍不得转移在三郡的投资,唯有作为七大家之首的文家家主文革对廖其长的看法相当看重,开始逐步投资重点由东海、五湖转向西北和北吕宋,并开始分散投资方向。从金融行业到种植园再到矿山开采业,文家在西北和北吕宋的投资已经超过了其他六家投资总和的两倍以上。尤其是出资收购了原来由帝都商业势力控制的西北大通钱庄更名为江南钱庄西北分号,使得文家的资金和资产转移速度陡然加快,并在步西北银行之后,第二家获得了在北吕宋开设钱庄和银行的许可,甚至走到了先与文家进入西北的金陵钱庄和万丰钱庄之前,现在更是竭力争取获得在西域诸国和关西地区金融市场准入许可。
  在看到了天南纳入李无锋控制范围之内,他又是第一个派出代表恭贺李无锋,并提出收购原来由亲郎氏家族控制的南方银行(因为郎氏的倒台导致挤兑濒临破产清盘),以稳定民心,得到无锋高度赞扬。他的积极表现不仅赢得了萧唐、詹姆斯以及杨正彬西北高级官员的友谊,也为他资金安全提供了强有力保障。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他一直十分感谢廖其长,感谢对方为他指明方向并穿针引线,使得他在这个时候的心境要比其他几家轻松许多。
  早在廖其长邀请无锋东进五湖江南的提议遭到拒绝后,廖其长就已经凭借他多年来政治生涯的灵敏嗅觉感觉到东南三郡很有可能会遭遇几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大战乱,当然他并不清楚旱灾将会是这场战乱的强力催化剂,但是乾坤道背后司徒彪的强势崛起,司徒泰对东海一郡甚至江南的勃勃野心,来自海上倭人的疯狂扩张,司徒元背后米兰人的贪婪胃口,马其汗两个雄才大略的政客,加上一盘散沙的帝国各派势力,这一切都很有可能将整个东南三郡陷入万劫不复,但是他先期的预言和指点,唯有文革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听进去了,但是文家过于庞大的资产不可能在短短一两年间完全转移,而文氏一族内抱侥幸心理的人也在或明或暗的拖延着资产转移进度。
  直到倭人兵发多顿,司徒泰大军南下,眼见得先期的预言一步步变成现实,而由于战争频繁导致的财政骤然吃紧,这一切都慢慢开始转嫁到作为江南新兴富裕力量的商人们身上,他们才真正醒悟过来,只是现在是不是有些太晚了呢?
第六十四节
狂澜在即
  与肥胖身躯极不相称的如水目光平静的掠过众人或后悔懊丧或焦灼气愤或沮丧惶恐的脸膛,廖其长心中暗叹这些短视的家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自己已经三番五次提行他们,可是狭隘的目光让他们之直到看见眼前这一丁点的地方,如同井底之蛙,始终难以看到大千世界。
  正如自己与李无锋谈论到江南商人问题时对方所说的那样,商人始终只能成为一辆战车上的轮子,轮子的好坏能够决定战车奔跑的速度,但它缺却不会自己奔跑,也不会决定方向,领导战车方向的只能是战马,而作为历史引导者的战马,那就是能够占据高度看问题的当权者。战车飞奔时没,消耗磨损的只有车轮,而战争进行得越惨烈,持续时间越长,带给车轮的伤害就会越深。
  廖其长此时才觉得对方的话实在是精辟,看看眼前这帮家伙,平素的飞扬跋扈财大气粗早已消失无踪,面对强力政权的敲诈勒索,他们连声都不敢吭一吭就只有乖乖的将自己财产奉上,说内心话,他真不想搭理这帮家伙,但是自己作为江南郡的郡守,又是铁定的江南商业势力的代表人,如果自己在放手不管,只怕江南工商势力真的就会在这海雨天风般袭来的大战中十不存一了。
  “诸位,现在我们需要的是静下心来商量一下,如何最大限度的保全各自家族中资金财产和利益,废话我不想多说,想必大家现在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没听我提醒大家的话,不过现在谈这些已经没有多大意义,还是正视现实最为重要。”廖其长本来不想提及往事,但想一想这些家伙当初的阳奉阴违,心里就有些不大舒坦,忍不住就要夹枪带棒的敲打一番。
  一干人脸上都露出愧疚后悔的尴尬神色,当初廖其长的提点还总认为是对方与李无锋私交密切想要帮助李无锋开拓一下局面,没想到一语成偈,还真被对方言中,只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倒是真盼着对方现在能够给众人指点一条明路,以便最大限度的保全各家利益。
  “我可以开诚布公的告诉诸位,根据我的观察判断,目前最为安全的地方应该是李无锋手中控制的关西郡和天南郡,当然缅地也不错,只是基础条件差一些。诸位可能要问,李无锋控制地区那么大,为什么单指关西和天南呢?关西天南方经剧变,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换了主人,政治经济势力都会在一段时间内进行大规模的换血清洗调整,这是每一朝每一代每一地都不可避免要经历的,正是这样,才能给予外来人的机会。这方面文家大概已经走到诸位的前面,天南郡的南方银行已经被文家收购,现在已经成为整个天南和缅地仅次于西北银行的第二大银行,而且文家也在整个大西北赢得了相当政治信誉,这也是确保文家资产安全最重要的保障。”
  廖其长的一番话立即位文家二人引来一番唏嘘声和一片嫉妒的目光,怪说不得尽半年来文家就开始变卖产业,经营规模也逐渐变小,本还以为文家势衰,甚至还有两家以为能够取代文家在江南七大家首席的地位,没想到却是如此原委。
  倒是文革笑着迎上众人的目光不慌不忙的道:“兄弟也并没有什么先见之明,当初兄弟也曾邀请诸位一道到西北投资,只是诸位似乎都没有多大兴趣,所以文革不得不先行一步,至于南方银行么,那是因为文某先前收购了西北的大通钱庄,有这层因素在其中,所以承蒙李大人看得起,要文某接手而已,其实并不是什么肥缺,若是论经济收益,只怕文家还要亏损一些,不过文某觉得值得。”
  当然值得,一干人都是商场打滚的精油子了,金融行业准入在各地本来限制就十分严格,你资金再雄厚如果与当政者关系不睦,也永远无法踏入这个市场半步,南方银行曾经是天南金融界龙头,接手后凭借文家的资金和当权者的支持,很快就可以起死回生,更难得的是赢得了李无锋的欣赏,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天大好事。
  看见一干人脸上更是晦暗惨淡,廖其长觉得有必要鼓励一下众人信心:“诸位,与其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廖大人,只怪当初咱们没听您的教导,所以错一步,步步错,现在也只有您能替我们指点一条明路,看我们江南七大家究竟该向何处去了。”干咳了一声,佝偻老者站起身来向廖其长深深一鞠躬,慌得廖其长也赶紧站起身来扶住对方道:“钱老,您过誉了,这也不能怪大伙儿,毕竟故园难舍,这恋乡之情谁也不能轻易抹杀,只是眼下局势即将大坏,恐怕我们也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了。”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已经落在了自己脸上,廖其长感觉到这些目光背后的期盼和压力,从政这么多年来,他还从来没有感觉到如此大的压力,几乎让人窒息。
  “诸位,江南局势虽然短期内还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但我个人看法,面临一场大的战乱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了。我们先从这场突如其来的旱灾来看,这场旱灾已经波及整个东大陆,尤其是中北部,除了倭地等极个别地方小春粮食丰收外,其余各地都是大面积歉收甚至绝收,而截至目前,旱情依然没有缓解的迹象,出了江南和五湖临江临湖地区还能勉强维持外,这样的旱情再继续下去,恐怕在整个东大陆又会是一场大灾。”
  “咱们江南和五湖因为水系纵横,灌溉发达,无论如何粮食也不会出现绝收现象,顶多就是歉收程度,这本来是好事,但在外人眼中,恐怕就成了令人垂涎的肥肉了。远的不说,我估计大殿下的下一步计划,必然是要兵进江南,要维持他那庞大的军队,江南无论是从粮食问题来说还是从财税方面来看,都是必不可少的,拿下江南,不但可以保障他的政权运转,而且还可以斩断当今皇上的一条臂膀;而楚王殿下在东海的表现太过糟糕,已经助长了大殿下南下的决心,楚王殿下现在的军事力量根本不足以与大殿下抗衡,所以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扩军,而扩军就需要军费,向诸位募捐也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另一面,作为楚王殿下的后盾米兰人一样遭遇了旱灾,他们也需要粮食,米兰人介入在情理之中,而且米兰人绝对不会只甘于躲在楚王殿下背后,他们如果真要进了江南,只怕再也不肯退回去了吧。”
  虽然是盛夏,刺骨的汗意却毫无阻碍的浸入众人的内心深处,他们从未有过从事关整个帝国政局变化的角度来考虑过自己家族的利益,江南已经成了诸方势力眼中的肥肉,各方都势在必得,那楚王殿下联合米兰人对上大殿下的大军,争夺战将会在江南打响,这一仗将会打成什么模样?会持续多久?自己家族该站在哪一边,而最终的获胜者又会是哪一方?站错队的下场可想而知。
  “事情恐怕还不仅仅如此简单,六殿下现在在五湖已经站稳脚跟,并且赢得了五湖地区土地贵族们的全力支持,现在一样在大肆扩军,除了应对马其汗人的威胁外,他会不会打江南的主意,尤其是在大殿下和楚王殿下以及米兰人发生战争的时候,他会走向哪一步,我也无法预测。另外龟缩在九江的那个太平叛党头子成大猷,这么久来一直关起门来厉兵秣马,更奇怪的是各方都对他视若不见,这个人同样有着相当危险性,一旦江南成为各方大战的战场,他会不会掺和进来,也很难说。”廖其长字斟句酌的补充道。
  “总而言之,这场战争一旦爆发,必将旷日持久,绝非三五个月或者半年能够结束,这就需要巨大的资金来支持,江南是所有逐鹿者心目中的大菜,而诸位就是那些人眼中最好的资金财产贡献者,也就是大菜中最精华的一部分。”
  作为在官场政坛沉浮几十年的廖其长,他的这番分析即便是司徒泰、司徒元、司徒彪甚至成大猷以及米兰人坐在一旁旁听,也不能不佩服这个家伙嗅觉的灵敏以及眼光之宽阔,仅仅是从江南七大工商家族势力的利益出发,他就能够分析出这背后的深层次根源。
  廖其长的一番话落地,整个画舫再次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面面相觑间,所有人都能够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慌和绝望,争夺江南的大战爆发在即,而为了夺取胜利,自己家族在那些手握大权者手中纯粹近乎于肥羊,毫无反抗之力,唯有乖乖献上全副身家。拿自己骨头来熬自己的油,这是对这场战争最真实的评价战争不但要破坏经济环境,而支撑战争的经费还必然要落到在座众人身上。
第六十五节
面纱
  画舫中的呼吸声似乎也沉重了许多,几乎所有人都在考虑这位郡守大人一番言论带来的冲击力,如果事情真的按照他所预料的那般发展下去,江南七大家百年来建立起来的基业恐怕真的会毁于一旦。战乱中,工商势力素来就是最好的待宰肥羊,可供榨取的价值远胜于土地贵族,司徒泰也好,司徒彪也好,或者是米兰人也好,无论是谁得势,他们的胜利都将是建立在江南工商势力坟墓之上的。
  “那依大人之见,局势已经是无法挽回,而我们也只能坐以待毙么?”钱姓佝偻老者低沉的声音代表了舱中其他人的心声。
  “局势虽然不是我们所能左右,但我们并非只能消极等待,至少现在司徒泰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东海,而司徒元也会抓紧这一段时间训练军队准备对抗,在司徒泰没有正式进入江南之前,米兰人也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踏入江南,这一场大战暂时还不会爆发,但随着旱灾程度日益严重,我判断在秋收前后,这一场战争必将打响,所以留给我们还有三个月时间。”
  “我想诸位各自都有各自的门道,能够将资产转移就尽量转移,尤其是大额的流动资金,固定资产暂时不宜大规模变卖,毕竟现在楚王府已经对诸位十分关注,只能通过正常的投资和经营,在不经意间实施自己的行动,能够做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另外,对于楚王府和大殿下以及六殿下那边,大伙儿不妨都先疏通疏通,毕竟这么短时间内要想将诸位家族的资产全部转移不大现实,留在江南的也需要做好留守准备,不偏不倚,尽量避免让各家找到挑衅的借口,能够交好更好,这样无论谁在最后掌权,也可以做到保持友善。”
  “现在帝国各地情形都不太乐观,我个人意见,诸位资产转移还是以西北控制区为主,根据诸位自身发展特点进行选择。关西和天南基础设施较为完善,而缅地、腾格里草原地区则还属于未开发地区,机遇更多,这就要靠各位自己决定了。西北那边需要我帮忙的,我可以帮助联系,文革先生一样可以为大家提供帮助。总之,如果要尽可能避免风险,诸位动手的速度就要更快,而且要尽量避免被楚王府察觉。”
  廖其长的最后定语终于尘埃落地,在众人心中激起的波澜却是久久不能散去,三个月时间要想把经营百年的资产顺利转移,这不是一件容易事,而且还需要避开楚王殿下的耳目,这就需要花些工夫。
  画舫之议在辉煌帝国经济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其作用不仅仅是短期内江南资金的大量涌入西疆都护府控制区,使得一直处于偏远落后的帝国西部地区获得了强大的发展动力,更重要的是江南的工商势力在七大家的带领下开始了西迁之旅,大量工商业人才涌入西部地区,使得帝国西部地区一扫保守之风,在李无锋的支持下,西疆都护府境内的工商业发展开始走上一条康庄大道,也成为西部发展一个重要转折点。
  兵谏的结果既像是在意料之中,又出人意料之外。
  圣王出巡龙泉黑山的日程一拖再拖,让薄近尘和许文哲的布置不得不全面推后,种种安排因为先期的动作而有所暴露,使得薄近尘和许文哲不得不用其他辅助手段来掩饰,尤其是军队的调动,在河朔这片土地上,要想瞒过于永志更是艰难,好在总算达到了预期目的。
  圣王终于出巡了,当尤道方的车队驶往北方的龙泉府时,薄近尘和许文哲以及蓝百林在河间的逮捕行动也正式开始,但在最关键时刻,蓝百林却失了踪,当薄近尘和许文哲预感到情况不妙时,事情已经完全没有挽转余地。
  尤道方和于永志联袂出现在兵变部队前方时,薄近尘和许文哲再也没有任何悬念,他们已经瞅见了站在二人身后的蓝百林,没有做任何辩驳和反抗,薄许二人束手就擒,只是那抹不甘和失望却一直缠绕在二人心间。
  薄近尘和许文哲的突然因病归隐在河朔太平教控制区不可避免的引发了一阵政治动荡,忠于薄近尘和许文哲的部队遭到了残酷无情的清洗,虽然尤道方再三叮嘱于永志不得波及二人麾下军队,但险些遭遇不测的于永志一遭权在手,便把令来行,疯狂的进行报复,这立即引发了兵变。
  兵变的结果便是四万多忠于薄近尘和许文哲的精锐军队突破包围圈经晋中南下逃往九江,而发往九江要求成大猷将这批叛军的公函如石沉大海,毫无音信,而布署在九江与晋中边境地界的太平军对尾随而来的太平军明确表示,没有成大猷将军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踏入九江领地半步,否则将视为敌对攻击。
  面对这种情况,尤道方和于永志理智的撤回了追击军队。河朔地区的清洗使得尤道方和于永志的控制力得到进一步加强,但这并无助于粮食危机的到来,除了河间府情况稍好,黑山龙泉的形势在进入六月后已经变得越来越糟,从地主大户家中获得的囤积粮食并不能维持太久,尤其是在太平军仍然保持着十多万大军的情况下。
  九江府。整个府城笼罩在一片欢庆的气氛当中,当来自北方使节车队到达府城城门时,热烈的气氛达到了顶点。迎候在府城门前的士绅商贾们披红挂彩,焚香鸣炮,庆祝九江光复。帝国内政副大臣带来的诏书宣布了皇帝陛下的任命,成大猷心系帝国,能翻然悔悟,授予五湖郡九江府城守兼新组建的帝国南部军区第十三军团军团长。这道诏书的明示化标志着帝国南部又一大势力的逐渐成型。
  大陆公历698年6月30日,太平军将领成大猷在九江府发布公告,宣布接受招安,同时唐河帝国内政副大臣朱文达宣读了由帝国皇帝陛下签署的帝国行政总署和军务总署联合发文,任命成大猷为五湖郡九江府城守,并授权他组建帝国第十三军团,成大猷任帝国南部军区副总指挥兼第十三军团军团长。
  成大猷坐在上首大椅中,以手抚额,脸上淡淡的苦笑还未完全散去。将一干特使们送入九江府城外河上最富盛名的妓寨,他便命令自己几个部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城守府。看见座下一干手下们掩饰不住的兴奋笑脸,成大猷不由得下意识的微微摇头。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了,成大猷不知道自己这样的选择是错是对,司徒峻固然不必考虑,司徒彪的要求似乎有些过分,但司徒泰呢?强势南下的大军已经威胁到了自己的地位,自己纵然是想当一个独坐一方观风辨色的草头大王也不行了。
  投入司徒彪麾下,自己落不到半点实惠,而以司徒彪目前的军事实力,说实话,成大猷自己也并不大把对方打上眼,唯一的选择就是在新任的皇帝陛下和司徒泰之间。司徒泰雄厚的军事实力在对方拿下整个东海这一战役中表露无遗,虽然司徒元第十军团战斗力不值一提,但能在短时间内攻下固若金汤拥有第七兵团两个师团守御的金陵府,而司徒泰大军并未伤筋动骨,这就不能不让成大猷有些担心了。
  但是司徒泰同样有一个弱点,那就是他在战略区位上的危险性,北面西面都有强敌虎视,东面还有敌友难辩的倭人,东海虽然收入囊中,但这几个月来的战事已经让东海经济面临崩溃,燕云郡的财政收入只怕连江南一个府也抵不上,这样的财政基础,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江南,司徒泰的强大军队就像是建立在沙滩上的大厦,随时可能倒塌。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司徒泰手下有的是能打硬仗的大将,自己过去又能怎么样呢?能有现在的自由潇洒么?投效皇帝陛下则不一样,至少皇帝陛下目前是占据着正统大义,和楚王陛下结成的战略同盟使得他们在经济上暂时还没有多少后顾之忧,而帝都现在更像是一个坚不可摧的钉子钉在帝国腹心,无论哪一方要想绕过它,都不得不考虑一旦禁卫军团从帝都突然出击将会出现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司徒泰也一样。
  缺乏能征惯战的将领可以使自己在皇帝陛下和楚王联盟之间拥有更多的筹码,这是成大猷最终下定决心的最重要原因,尤其是在四万多温和派精锐军队投入自己麾下后,更滋长了他的这一决心,而与帝国中央的谈判也终于取得了实质性的进展。组建第第十三军团、二十万套军服、三百万帝国金币的首期军费,终于让这几年来笼罩在成大猷脸上的面纱掀了开来。
第六十六节
谁拳头硬
  看到主帅似乎若有所思,原本一直因为过度兴奋而交头接耳的一干部下都渐渐平静了下来。难怪他们如此兴奋激动,能够鱼跃龙门,一下子从叛党乱军成为帝国的高级将领和官员,这种突如其来的身份巨变的确让他们一时间难以压抑自己的感情。他们都不是坚决的太平教崇拜者,无论是先期跟随主帅的部下还是后期投奔而来的部属。太平教这么多年来经历的风风雨雨已经让他们看清楚了单单靠一份热情和执着就想坐天下享荣华纯粹是一种虚幻的梦想,而主帅在动荡的乱石中能将自己一干人带到如此地步也让他们对主帅充满了敬佩和无条件的信任。
  在九江的低调和保守一度让成大猷的部属们有些不解,面对来自各方抛来的绣球媚眼,成大猷也都是热情相迎礼貌相待,但却始终不肯表明态度。即便是对在河朔的圣国,成大猷依然不时送上一份不厚不薄的礼物,让部下们完全不能理解自己这位主帅究竟想要干什么。而大量起用旧官员、帝国政策制度一样不变、与当地士绅保持和睦友善这些表现也让不少一直追随成大猷的老部下感到不满,但好在成大猷的威信足以压制一切来自自己内部的不满呼声,所有政策都被毫无更改的推行下去,以至于在整个五湖地区,打着太平乱党招牌的九江府反而成为了经济最繁荣治安最稳定的一个府,这不由得让五湖地区的传统贵族势力大跌眼镜。
  而这一切,幕布终于在今天被掀了开来,各有封赏任命的将领官员们面对着今天的盛大场景,都不禁佩服自己主帅的智慧,久等有席坐,这句俗得不能再俗的古话成了这一次收获的最经典诠释。
  成大猷虽然不想打击兴高采烈的部下们,但他不得不给他们泼一泼冷水,让他们过度发热的头脑清醒冷静一下,以便于自己下一步计划的展开。司徒朗也不是省油的灯,除了这第一批军服物资和军费外,恐怕再想从他那里挤出点东西,就要看自己的表现了,不过成大猷从来就没有想过要靠外人的施舍和恩赐来维持自己的统治,把自己的生存权利掌握再别人手中素来不是他的习惯,尤其是在这个所谓的主人也并非足够强大。
  “张山,帝国中央财政总署送来的银票去核对没有?夏季军服以最快速度发下去,原来太平教的东西可以丢进垃圾堆了,一切原来的标记都要去掉,咱们既然接受了帝国的招安,在面子上至少必须作足。”成大猷没有大力几个一脸企盼之色的师团长,径直问自己的后勤财务官。最为以军事立足的成大猷,自然直到后勤保障对一支军队的重要性,所有人都直到九江府掌握财政大权的并不是财政署长,却是这个不伦不类的后勤财务官。
  “大人放心,属下已经去核对了,准确无误,三百万金币没有任何问题,属下已经把它转到南洋商业银行去了。军服已经在各师团开始开始下发,不过盔甲方面,大人是否可以考虑也进行一些更新,尤其是第四第五师团。”面目精明的男子衣着朴素,在生活作风方面上它与自己的上司颇有些格格不入,但丝毫没有影响到二人的密切关系。第四第五师团就是由叛变逃出河朔的太平军整编而来,而第一第二第三师团则是成大猷的老部下。
  “嗯,把仓库里的库存盔甲下发给第四第五师团吧,另外继续加大向商人们的订货,务必保证有足够的库存,我打算从第一第二师团第三师团中各抽出一个联队,第四第五师团合计抽出一个联队,马上重新组建两个独立师团,库存的盔甲和武器都需要大批补充,那三百万金币正好应急。”成大猷淡淡的摆摆手,不容置疑的吩咐道。
  “大人!”不但后勤财务官愕然失色,连同堂下其他几名军官也一样惊讶莫名。要知道第四第五师团的组建也才是两个月之前的事情,刚刚完成整编命名,现在九江一府之地已经支撑起十万大军,这样大的经济压力已经让财务官倍感心力憔悴,虽然帝国才给予了三百万帝国金币的军费,但这也仅仅够补充必要的装备和物资,连士兵们的薪金也难以维系,现在上司居然又提出还要征兵,这简直让他无法接受。
  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很少发怒的财务官终于爆发了:“大人,我不知道大人在想什么,现在一个军团十万人驻扎九江,难道大人还认为九江不够安全?当初五万人我们不也一样坚持过来履险如夷,现在军队数量翻了一个倍,难道反而更危险了么,还需要扩军来保障安全?”
  对自己财务官的发作,成大猷并不觉得奇怪,换了是他,他也一样不能接受这样匪夷所思的扩军计划,短短几个月间,在外界没有任何威胁增加的情况下,一下子把军队数量扩增一倍有余,这样的行动在财务官眼中,自己大概真是被成功冲昏头脑,要穷兵黩武竭泽而渔了。
  成大猷没有直接回答自己后勤财务官的质问,而是把目光转向期期艾艾犹疑不定的其他几名军官,“你们几个的意见怎样,是不是和张山抱有同样看法?”
  几个军官交换了一下眼色,最后还是由最年长的一名军官出面道:“大人,增强军事实力固然重要,可是咱们只据九江一府,现在在扩军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这样大规模的扩军带来的财政和后勤压力恐怕您也得考虑一下,张大人这样着急我们弟兄几个觉得还是有他的道理。”
  点了点头,成大猷宽慰之中也有些失望,宽慰的是自己这几个手下没有一味附和自己意见,也没有狭窄的只从军队角度出发来看问题,失望的却是自己部下中仍然没有一个能够占到战略高度来看待这一次的整编和即将面临的复杂局势,看来要培养一个具有长远目光和战略意识的将领还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成功的。
  “张山,你先不要激动,我要扩军自由我的道理,也有我的分寸。”成大猷丝毫不带感情色彩的解释显得有些干瘪无味,没等主帅作下一步解释,财务官却已经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大人,您的理由对我来说不成立,我只知道现在一个军团光薪水发放就需要三四十万金币,九江目前的财政根本无法支撑,而帝国拨给的经费您又说需要重新补足装备和物资,我不知道您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更不用提您说的再增加两个师团军队编制。”
  “我不是说过了么?我自有分寸!明天楚王殿下的特使将会送来一张一百万金币的银票,可以聊解燃眉之急,但我所说的扩军计划不能停顿,必须不折不扣以最快速度执行!”顿了一顿,成大猷有些阴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堂下众人:“大家把目光放远一些,问题看深一些,司徒朗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大代价招安咱们?司徒泰为什么会百般拉拢咱们?这司徒元为什么会双手奉上一百万金币的银票?难道他们是傻子不成?”
  财务官欲言却在主帅严峻的目光下又吞了回去,“大伙儿想一想,他们看中了咱们的什么?不就是咱们是一支能打硬仗的军队而态度似乎又和河朔那边有些不一样么?最主要的还是咱们这帮兄弟能打仗,能打胜仗!看看司徒元在东海的表现,半年之内就把偌大一个东海郡全数交给了司徒泰,枉直手中还握有二三十万大军。可咱们呢,几万人就能把帝国十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这就是资本!如果咱们没有了这个资本,那咱们就连狗屎都不如!”
  “司徒朗想的是什么?司徒元想的又是什么?不就是想借我们的力量去对付司徒泰么?咱们可以不去么?拿了人家那么多东西,不去似乎说不过去?也许大伙儿在想,咱们真要不去和司徒泰硬碰,他们拿我们也没辙!但是大家想过没有,就如刚才张山所说,这一个九江府能支撑起咱们这十万大军?没了帝国的支持,咱们只怕连今年都过不了就得玩完!大家伙儿可能又在问,既然连十万军队都养不起,那为什么我还要扩充两个师团?这不是自己抽自己耳光么?”成大猷的目光像蛇信子一般慢慢的在厅堂中游移吞吐,闪烁不定。
  “我告诉你们,正是因为咱们现在没办法活下去,那才要置之死地而后生,搏他一搏!”成大猷长身而起,傲然环视众将:“既然九江这片土地养不活咱们,难道咱们就不能占他娘的一块更大更肥沃的土地么?谁说的哪块地盘就该谁占着?!我告诉你们,谁说了也不算,哪怕他是皇帝老子!谁拳头硬才由谁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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