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厨(校对)第84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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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其实就是三人所犯错误的根源,现在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是乃咎由自取,自不待言。”
  “可这么深刻教训,陛下难道能不吸取吗?”
  赵顼心气渐平,轻轻点头。
  苏油继续说道:“所以刚刚蔡参政所言立诛,臣认为过急了;而王相公所谓严惩,也不在根本。”
  “此事之所以发生,乃台谏失去了监督制衡之道,诏狱权力过重所致。制度不变,就算今日处置了三人,今后一样还会出现四人,五人。”
  “台谏为耳目,法司为爪牙,责权分明,制衡有道,方是理政之机。”
  “臣请陛下考制六典,效法汉唐兴盛之初:厘官制,清弊政,明职责,精效能。”
  “考绩之法既备,进退之则即成。”
  “百官奖有所凭,罚有所据。庶几上下通达,怨怼难生,一心政务,风气清明。”
  “纵一时有小人得厕其间,亦不成大患;而制度所防者,不是君子,恰恰是这些小人。”
  “如此臣之恶遇,差几亦不可复见与同僚之身。”
  除了吴充,王珪,蔡确等少数人,群臣都是面面相觑。
  相比惩处三个乱法的御史,这道建言,才是一步真正的大棋。
  对御史们的恶意诋毁,对自己名声得以昭雪,苏油都好像风过山岗一般不以为意。
  反而一心担忧这件事情所反映出来的制度隐患,提出的建言,也完全光明磊落,着眼大局,不及私人。
  这是真正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群臣也不由得感慨,仁性天生苏明润,果然是名不虚传。
  忠直的大臣在想,这样高尚的政治情操,范仲淹,欧阳修也不过了!
  而心计深沉的也在暗赞:年岁不大,稳如老狗,的确有宰执风范。
  赵顼心中却是暗喜,苏明润这是已经将梯子送到了自己的脚下。
  缓缓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国朝优容台谏,乃祖宗制度。”
  “太祖纳弹雀落齿之谏;太宗纳三执未谅之谏;仁宗逐劝其拒谏的妃嫔,包容包拯,私绘唐介;真宗纳寇准直谏,亲临兵阵。”
  “先君历政日短,山陵早立,然台谏之臣,朝野尽称得人。”
  “朕禀祖宗之志,监前代所覆。不敢不维持议论,广开言路,询考贤才,讲求法度。”
  “天下皆以朕重名、畏议,其实优纳谏议之故也。”
  “但是朕没有料到,朕托之以腹心,视其如耳目。然而让朕看不见的,恰恰是自己的眼睛,让朕听不明的,恰恰是朕的耳朵!”
  群臣听得暗暗心惊,这是将三人定性为欺君罔上,蒙蔽圣聪了。
  赵顼冷冰冰地说道:“朕的三位御史放心,纵然没有你们,台谏也不会消失。”
  “不过以前矫枉过正,如今到了使其回返中正之时。”
  “经此一事,朕决心已下,复唐初之制,台官与谏官分立。”
  “侍御史、殿中侍御史与监察御史掌纠弹;谏议大夫、拾遗、补阙、正言掌规谏。”
  “乌台刑讯之权,交于法司。”
  “然台谏诸职,如今已经沦为寄禄,而多了里行,知院为其差遣。”
  “名不正,言不顺,不光是乌台,国朝诸台司,莫不如此!”
  “今天是台谏出了问题,焉知他日它司,不会出相同的问题?!”
  “因此台谏分立,只是一个开始。王珪。”
  王珪赶紧躬身:“臣在。”
  “立详定官制局,由你拟定我朝《六朝会要》,另命贤才编撰《唐六典》,考证官制以闻,务必使名实得正,升降得序,裁撤闲散虚耗,凝聚干渥之才,励精而治,以图后来。”
  王珪躬身:“臣,领旨。”
  “御史中丞李定,监察御史里行舒亶,张璪,落职,追夺一切文字出身,下大理寺录罪。”
  说完又阴恻恻地补充道:“既然御史台对苏油没有行使朝廷制度,那就不是弹劾,而是诬告。”
  “既然是诬告,双方都是官身,那就可以以诬告之罪反坐。”
  “刚刚这三位说什么来着?立斩于阙门之下?放心,朕还要点名声,要点脸面。”
  “不过流放新宋?遇赦不还?呵呵呵……刚刚苏油说得对,还得等定案之后,按照法度行事,朕就不干预了……”
  群臣一起翻起白眼,你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法司还敢不按你的来?
  不过话说回来,大不敬,辱慢太皇太后,相比这两条罪状,什么渎职,构陷,反倒是成了毛毛雨了。
  这已经是封建王朝到顶了的罪名,怎么判都不是重判。
  而苏油苟了这么久,如今以这样的方式宣布回归,以光明正大的方式,扫除一切潜藏阻碍,鬼蜮伎俩,让人不得不刮目相看。
  很多人到如今才认识到,这个看似温煦平和,行止彬彬的年轻人,不是那种刚刚得中进士,跻身朝堂的小白;也不是那种靠溜须拍马,骤得幸进的新人。
  这是在大宋宦海里纵横了十八年,一步一个脚印,靠着自己的功绩,坚实无比地慢慢走入中枢,眼光独到,谋划深远的老江湖!
第九百七十六章
始皇帝的问题
  第九百七十六章始皇帝的问题
  风波之后,散朝了,没人再关心三个御史的命运。
  而苏油,被赵顼留了下来,君臣单独奏对。
  密奏,在赵顼的寝宫外的偏殿,这是一个从来没有外臣到过的地方。
  赵顼的居所其实相当简朴,但是胜在方便,这些都是苏油开内装设计先河的功劳。
  有一个旧被褥都舍不得换的仁宗在前,赵顼简朴的居所,也让苏油惊讶不起来。
  赵顼看了苏油半晌:“其实我还是喜欢外路密折里边的那个苏明润。”
  苏油笑了:“刚刚那是在朝堂之上,其实臣自己,也喜欢外路密折里边的那个自己。”
  赵顼哈哈一乐,被苏油这个古怪的说法给逗笑了:“听你这话,倒还真是原来那个苏明润。”
  苏油答道:“臣其实一直就是自己,不过公是公,私是私,即便在外路,章奏里也是刚刚在朝堂上那样,而在给陛下的密折里,才是一些琐碎和私事。”
  赵顼又乐了,笑完之后才正容说道:“日子还是过得快啊,明润,这些年,辛苦你了。”
  苏油也正容说道:“陛下万几宸函,其实自王相公去后,陛下才是真的辛苦。”
  赵顼抿了抿嘴唇,似乎有些触动,群臣里边,每一个都认为,皇帝为天子,为江山社稷操劳,本就是理所应当,不操劳的那种,那是无可置疑的昏君。
  “你才辛苦”这种话,也不可能从别的任何一个臣子的嘴里说出来,他们只会进谏君王勤政,做到他们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可就这简单的一句话,让赵顼心里感到一阵温暖。
  以他他倔强的性格是不可能承认的,传统的人,认为那样会让自己显得有些软弱。
  赶紧切入正题:“你的条陈我每天都在细读,越读越是心惊,原来大宋还有这么多的问题。”
  苏油说道:“陛下,那些固然是问题,但既然看到了,我们就想办法解决就是。”
  “以陛下之英睿,也不劳臣来提醒。或乾纲独断,或托付臣僚,总能办理得周祥。”
  “现在臣要说的,才是对陛下真正的建言。”
  条陈里的问题都不是问题,还有能比那些更严重的?
  赵顼肃然改向:“明润你尽管说。”
  苏油看着赵顼,认真地说道:“事关臣的身家性命,臣本来不想说的,因为不说出来,朝政一样能做。”
  “但今日太皇太后回护如此,让苏油感愧莫名,因而,苏油还是想要说出来。”
  赵顼突然想到了当年曹太后对自己说过的话,苏油这样的臣子,实在是多智多能,他只需要随便动动心思,都能比别人卖十分力气都过得好。
  这就导致别人辛苦才能得到的东西,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反倒是养成了无欲无求的性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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