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校对)第298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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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虎娃摇头道:“你才是城主,事情出在野凉城,该当由你来问,我只是堂下指认之人。……你且莫管我是何人,就当处置城廓事务,暂时也莫要公布我的身份。”
  这位城主究竟是谁,他怎会称呼虎娃为叔父?骁阳出身普通村寨,年纪轻轻就能成为野凉城的城主,其实与他四位声名显赫的叔父有关,其中不仅有虎娃,还有盘元氏将军、瀚雄城主,甚至包括巴君少务,因为他是大俊的儿子。
  当年武夫丘上五兄弟结拜,以大俊居长。大俊在善川城外遇袭身亡时,还没有娶亲呢,其本人当然也没有留下子嗣。后来少务封赏大俊,由他的一名本家侄子继承爵位,此人也算是过继给大俊当儿子,就是这位骁阳。
  骁阳当时年近二十,父母已亡故,在村寨中务农未结亲。大俊虽无子嗣,可是本家侄儿有十几个呢,族中也没人替骁阳出头说话,这种人人争抢的好事原本轮不到他的头上。可他是国君少务亲口点名的人,那便没别人能争了。
  五兄弟当年在武夫丘中没事聊天时,大俊也曾提到过家乡的经历,族中与他关系最亲近就是侄儿骁阳。骁阳父母早亡,这孩子却非常懂事自立,大俊也最喜欢他。
  说者无心,但是少务却记得大俊曾经说过的话,追封大俊之时,便点名让骁阳继承其爵位与封赏。所以骁阳也算是大俊之子,他当然可称呼虎娃为叔父,换个人可不能在彭铿氏大人面前这么乱叫。
  少务感叹大俊早亡,当然也会尽力提携骁阳。骁阳不仅继承了爵位和封赏,不久后又被任命为洗风城的仓师。一位只知务农的乡民,当然不可能立即就成为称职的官员,少务还特意叮嘱洗风城的城主,专门派一名得力之人帮骁阳打理好各种事务。
  若是骁阳本人无德无才,又不知求学上进,那么任命他为城廓仓师也就到头了,总算保了他一场安稳富贵。而骁阳本人聪颖好学,有了助手的协助,半年之后,便将城廓仓师做得有模有样,还得到了城主的上报褒扬。
  要知道当时恰逢国战,各城廓仓师都要组织物资供应前线,事务比平时繁杂很多倍,而骁阳还能处理得很好,才干已逐渐显露。少务当然非常高兴,这种人不栽培,还能栽培谁呢!
  虎娃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也听说过骁阳的名字,但他当时的事情很多,并没有去洗风城专门看过骁阳。骁阳担任仓师上任之时,他还命藤金、藤花送去一份礼物,表达长辈的期望与祝贺。
  百川城之会后,各国陆续恢复学宫,巴室国是其中最早的。学宫复建,不在国中的虎娃被任命为学正大人,还有两位副学正分别是西岭与侯冈,他们才是主持学宫日常事务者,从上任第一天起,学宫中就没见过虎娃这位主官。
  有了学宫,当然要选派国中才俊到那里修习,洗风城的仓师骁阳就属于第一批。骁阳在学宫中学习了一年半,被西岭大人评为优秀之等,然后又被少务任命为野凉城的城主,如今上任刚好一年左右。
  百川城之会后虎娃便独自远行了,并不知道巴室国中的这些事情,如今路过野凉城,听说骁阳已成为本地城主,便想顺便去看看这位侄儿,以前还没见过面呢。不料刚进城不久,就遇上了自家两名妖修奴才的事,又顺势决定去城主府击鼓报案,想看看骁阳城主会怎么问案。
  不料虎娃刚走到城主府门前,又发生了意外变故。他仍然击鼓报案,报的却不是自家的案子,而是把骁阳的亲家舅母带上了大堂。
  府中的护卫以及府役们都已经涌了进来,却看见城主大人竟然跪拜在虎娃身前,神态恭谨异常,众人一时震惊当场皆不知所措。而虎娃说话时以神识拢音,除了他与骁阳、蛇女三人,其他人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什么,而那蛇女听见了也没反应过来。
  骁阳得了吩咐,硬着头皮在大堂正中的桌案后坐下,朝堂下的众府役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本城主要登堂问案,按例分列左右!……给这位先生看座奉茶。”
  众府役都傻眼了,来者究竟是什么人啊?敢在城主府外行凶,当众劫持了丁弓夫人,搞了半天,居然是来击鼓报案的。城主大人不下令将之拿下,居然还给他赐座奉茶。
  虎娃却摆了摆手道:“我不必坐也不必喝茶,城主大人只管问案便是,我站着说话就好。”
第065章、谁之事(上)
  可登堂不拜,应有爵位在身,但此人答话时总应该躬身行礼吧,怎么就这样大大咧咧地挥手?看来身份非同一般!众府役也都是有眼力的,此时本应该以杖顿地齐声威喝,显示城主大人的威严、震慑堂下之人,但威喝之声就像蚊子哼哼,手里的棍子只轻轻落下。
  骁阳城主既未瞪眼亦未拍案,而是和颜悦色道:“堂下……这位先生,请问您为何事而来?”
  骁阳城主差点顺嘴说出“堂下何人”,这本是历来登堂问案的第一句,而他的反应也挺快,随即就改了口。先不管堂下站的是什么人吧,他是来报案的,城主大人便照常问案。
  虎娃一指那蛇女道:“城主大人,我听说她是你的亲家舅母,请问这是怎么回事?我为她的身份和遭遇而来,先请城主大人解惑。”
  骁阳城主不敢怠慢,就自己所知的情况,原原本本介绍了一番。骁阳本是村寨中的普通农户且父母早亡,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但国君点名,让他继承了大俊的爵位和封赏,后来又担任了洗风城的仓师,可谓一朝富贵加身,梦幻般的幸福来得太突然。
  骁阳当时尚未娶亲,刚刚到洗风城上任,便有人登门提亲了,对方是当地的名门望族丁弓氏。
  丁弓氏是这一部族三百年前的祖先封号,这一支后人如今便以丁弓为姓,族长叫丁弓乔。丁弓氏在巴室国中算不上什么大族,但在洗风城中也是有名的望族之一。丁弓乔之子丁弓注有五境修为,已获得国工身份,在当地更是了不得的人物。
  丁弓乔看好骁阳,想与之结亲,可惜丁弓乔的亲孙女都已经嫁人了,只剩下一名外孙女小环尚未许配人家,便由丁弓注登门提亲。
  既然是对方尊长提亲,骁阳这边也应该由尊长出面。可是骁阳几位赫赫有名的叔父少务、瀚雄、虎娃、盘瓠当时都在打仗呢,而骁阳在家乡也有本家叔伯,他们对结此姻亲求之不得,立刻就把亲事给定了,丁弓注便成了骁阳的亲家娘舅。
  众府役和大堂门前的民众都听得目瞪口呆,这到底是谁在问谁的案子?那后生一句话,城主大人怎么好似受审一般,将自家的事全交待出来了,就像唯恐那后生听不明白——国工丁弓注怎么成了他的亲家娘舅?
  城主大人登堂问案,按例是允许民众旁观的,进了大门地上划了一条线,围观者不得涌进堂前,也不得大声喧哗。此时挤进来的人太多了,门前那片空地都站满了,更多的人则是围在院子里小声打听着里面的情况,人群一直堵到了城主府大门外。
  骁阳城主介绍完这段结亲的缘由后,又开始介绍这位亲家舅母的来历。他结亲时已担任城廓仓师,后来又入学宫修习,一年前升任野凉城城主,对亲家那边的事了解得也不多。只知自家夫人的这位舅母名叫阿南,是大约三年前被丁弓注娶回家中的。
  所谓“舅母”只是个客气的称呼,其人身份,其实是被丁弓注收入房中受宠幸的奴婢,而丁弓注至今并未结亲,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正式的道侣。这些话当着阿南的面当然不好明言,但骁阳城主语带暗示,在场众人也完全能听明白。
  丁弓注将阿南视为房中禁脔,她平日几乎不在外人面前出现,就连知道她的人都不多。
  丁弓注是一名五境修士,早年曾在一个叫桥山的地方清修,身边还聚集了一批修士,他们自称桥山宗。这所谓的桥山宗,在当世高人眼中甚至连一个正式的宗门都算不上,无非就是一个散修帮派,或者是刚刚出现的宗门雏形。
  但在当地普通人眼里,那也是一派仙家修炼宗门了,是丁弓氏一族背后的强大势力。
  丁弓注修炼多年,当然也不是不近女色,但素以世外高人自居,一直没有结亲。当他终于获得国工身份之后,便不在山中清修,回到家中还收了阿南入房。看上去他对阿南异常宠爱,经常成天腻在一起,甚至都不让阿南出门,这也引起了家中有些人的不满。
  阿南天生媚骨,太过美貌妖娆了,父母长辈、妯娌姑嫂皆认为丁弓注是被美色所惑,甚至都耽误了修炼,看阿南颇不顺眼,也想劝丁弓注疏远阿南。到最后就连丁弓乔都说话了,劝丁弓注应早日将阿南另遣别处,原因是阿南无子。
  阿南是妖族出身,与丁弓注几乎不可能有子嗣,但这些内情外人不知。她看似极受丁弓注宠爱,但其实就是个玩物,在丁弓注家又受尽白眼和嘲讽,这些内情骁阳城主原先亦不知。
  骁阳城主只知丁弓注不舍得让阿南离开身边,族中呆得又不自在,不久前便带着阿南来到了野凉城。丁弓注是骁阳城主的亲家尊长,当初就是他登门提的亲,还拥有五境修为、国工身份,来到野凉城便住进了城主府,完全是一副替城主大人当家的做派。
  骁阳城主父母早亡,便将丁弓注与阿南当做自家尊长对待,礼数十分恭谨。丁弓注在野凉城呆得很舒服,不料今日却出了这档子事。
  骁阳城主终于讲清楚了他所知的情况,虎娃听完后点头道:“原来如此!但我观这位阿南夫人是南荒中的蛇纹族出身,身带诸多旧伤,应是当年被人劫持并受鞭笞。具体是怎么回事,还望城主大人能够审明真相。”
  骁阳城主欠着身子问阿南道:“舅母大人,方才这位先生已说得很明白,本城主不得不问,请问您是南荒中的蛇纹族出身吗?”
  阿南一直在瑟瑟发抖,听闻此言下意识地就双膝一软道:“这是奴家的私事,也是家事,何苦刨根问底?……我如今只想过平平安安的日子,你们就不要再管了!”
  她想跪下去,可是虎娃已经隔空施法将其扶住道:“这不仅仅是谁的家事,也不是你一人之私事。丁弓注既是五境修士,又是国之共工,此事就不得不公开审明。有些不便说的细节,你自可不当众说,但大体经过,城主大人是必须要问的。”
  阿南可能听不明白这话,但骁阳城主完全能懂其中含义。假如丁弓注只是一个普通人,无意间收留了流落的蛇女,可能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以丁弓注的身份与修为,却不可能不知阿南是蛇女。
  有人从南荒劫持蛇女来到巴室国,最后落到了丁弓注手里。不论丁弓注是买的、抢的,还是早与那伙人暗有勾结,他都隐瞒未报,并自己悄悄留下了蛇女、参与了此事。若按国中礼法,他就算不是劫持者,也与劫持者有同谋之嫌。
  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丁弓注不可能不受处置,而且必须是公开的处置,就算要杀也得杀个明白。所以这已不是什么单纯的家事或私事,在这公堂之上,阿南的身份来历也不可能再回避。
  骁阳城主叹了口气,又说道:“舅母大人,这不是在家里,您看看这是什么场合!既然问案,就请您如实相告,若是存意隐瞒,亦是获罪之举。”
  阿南双肩一直在发颤,两行泪珠滚落脸颊,泣声道:“我的确出身于南荒蛇纹族,当年在红锦城外被强人所掳,辗转被带到了巴室国,受尽折磨……后来那伙强人将我卖掉,是丁弓注大人帮我脱离苦海。”
  阿南并没有具体说自己究竟受了哪些折磨,其中很多细节是女人家难以启齿的,骁阳城主更没有当众追问。而围观的众人看见阿南哭泣的样子,心中皆莫名生出怜惜之意,恨不能将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搂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
  骁阳城主微微一怔:“您是丁弓注从凶徒手中买下的吗?此事我却未曾听说过。”
  阿南的泣声不止,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那伙强人欲将我卖个好价钱,找到了乔老爷那里。乔老爷当时心存犹豫,可是丁弓注大人在场,一眼看中了我,便主动买下了我。
  我初时只想脱离苦难,不要再受那伙强人折辱,希望能遇高人搭救,就似当年的彭铿氏大人那等高人,让我能平安返回南荒家乡。
  我曾逃跑不得,就连寻死亦不成,终究还是活了下来。被丁弓注大人买下后,我也曾哀求丁弓家放我回去。可我是丁弓家重金买来的,又怎能这样让我走,无人答应我的哀求,我也没机会逃去。
  后来丁弓注大人劝我,巴原四处战乱,南荒部族恐早已被战火所毁,我想回都回不去了。况且就算他放我走,我一个弱女子,又如何能穿过战乱的巴原到达南荒,在半路恐怕又会被人劫持,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看来阿南当年在南荒时,也曾听说过虎娃的事迹,但是这几年,却已几乎不知远方的消息。
  骁阳城主摇头道:“红锦城一带根本就没有战乱,彭铿氏大人率军不战而得城,有武夫丘在,南荒深处的蛇纹族亦安然无恙。丁弓注若是公开您的身份和来历、将此事上报城廓,您想回南荒将一路无阻,不仅无人敢打您的主意,沿途各地甚至都会有专人护送。”
第065章、谁之事(下)
  见堂下有人面露不解之色,骁阳城主又不得不开口解释了一番。南荒的蛇纹族是怎么回事、与武夫丘又有什么渊源,普通民众知晓得并不多,此刻才恍然大悟。骁阳城主还特意介绍了剑煞诛杀众兽山弟子扶豹等人之事,那也是大俊当年的亲身经历。
  堂下众人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如今被人揭穿了此事,那么不仅必须得查明,而且非得彻查不可。别忘了当今的国君,就是武夫丘宗主的亲传弟子啊!
  好不容易将很多背景解释清楚,骁阳城主又问阿南道:“丁弓注曾如此劝说您,那么后来呢?”
  阿南此时已经俏脸煞白,连哭都不敢哭了,下意识地又想跪下道:“城主大人,方才说的只是当初的情况,而如今已不是当初。往事已矣,何苦再去追究?我当初既逃不掉,在丁弓注大人的劝说之下也只能认命,无论如何,总比在强人手中受尽折磨要好。
  如今我是丁弓注大人的女人,日子已经过了很久,我这个样子,恐怕也无法再回南荒、不愿再见族人。后来丁弓注大人对我不错,难得有诸多关照,我亦衣食无忧不再受折磨,如今心中已无怨恨,只想过平安的日子。”
  骁阳城主:“您身为苦主,难道是想为谁求情?”
  阿南:“我不是想为谁求情,只是想求诸位大人不要再提此事,过去了就过去了,就算追究明白,于我又有何用?”说话间,哪怕被虎娃以法力隔空扶着,她也快站不住了,看样子就快晕过去了。
  虎娃终于缓缓开口道:“很多已经发生的事情,的确无法挽回,你无辜,无力亦无心追究,但并未意味着有罪者便可饶恕,彻查严惩,就是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城主大人,阿南夫人该说的差不多都说了,可以请进后宅稍事休息。既然丁弓注就在野凉城,应传他到堂前受审。”
  虎娃话音未落,就听一人怒喝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当众行凶、劫持我家夫人?”随着话音,一名男子怒气冲冲闯进了大堂,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阿南。此人不是从大门走进来的,而是从后宅绕过城主座位后的屏风直入堂中。
  骁阳城主吃了一惊,而虎娃已朗声喝道:“来者何人?竟在城主大人登堂问案时擅闯!”
  来者当然就是丁弓注,他方才不在城主府中,听说变故赶回,见到车夫问明情况不禁心中大骇,同时也怒火中烧,想赶紧冲到堂上将阿南带走。但大堂门前已被围观民众挤得水泄不通,他便从侧门进了后宅,直接从屏风后面闯进来了。
  他就住在城主府中,又是城主大人的尊长,平日这么穿堂而入自无问题。可城主大人正在登堂问案之时,未经允许,是不能这么闯进来的,所以虎娃才会开口呵斥。而来者却傲然道:“我是国之共工丁弓注,有爵在身可登堂不拜,请问你又是谁?”
  说话时丁弓注扔了一块牌子落在骁阳面前的桌案上,正是巴室国的国工信物,然后又带着怒意道:“城主大人,你让人在府门前劫持了自家尊长、还带到堂前受审,请问你的脸面何在?”
  丁弓注不仅怒极,同时也非常心虚,特意摆出这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架势,连国工令牌都扔出来了,心中就想赶紧把阿南带走、先将事情搅乱了再说。
  不料又听啪嗒一声响,虎娃也扔了一块牌子在桌案上,冷冷道:“不就是国工身份嘛,我也有!此刻城主大人登堂,问的只是案件情由。国工有爵在身,本可登堂不拜,但你却从后宅擅闯而入,已搅乱礼法威严,当跪下受责。”
  丁弓注见虎娃竟然也是一位国工,脑袋里便“嗡”的一声,已觉得难办了,但他自思很多事情做得滴水不漏,能查出来的情况,不过是当初买下阿南而已。而阿南如今已被调教顺服,甚至还会为自己求情,城主又是自家人,此事倒不难过关。
  正在脑筋急转间,骁阳城主已重重地一拍桌案道:“还不命跪!”
  骁城主说话时没有看着丁弓注,而是看着两侧的府役。以丁弓注的身份确实不必在堂前跪拜,但虎娃已经开了口,要责罚追究丁弓注擅闯公堂,骁阳城主又怎敢不照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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