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章(校对)第55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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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话,众仙家并没有和伯禹明说。但伯禹本人也明白,想直接杀入淮泽深处铲除水妖的代价极大,而想斩杀无支祁则更难。
  无支祁虽然凶顽狂妄,但也不蠢,若打不过,他还不会跑吗?万一让这凶妖脱身而走,便等于淮泽诸部已与他结下了死仇,回头再来行袭杀之事,那简直是防不胜防。所以必须要想一个办法,引无支祁主动出来,且不能让他逃脱,方可彻底解决淮泽之患。
  其实四天前那一场决战,取得的战果已超出伯禹的预计。明明战场形势对水妖不利,无支祁却和东海青童缠斗了半柱香的功夫才撤退,结果有一半的水妖都没能回得去。若是无支祁很明智、识进退,当时就不应该让水妖继续冲杀,见势不妙就应立刻率众逃走。
  可是气势汹汹而来,不战便逃,也不符合无支祁的脾性。他让众水妖撤退得慢了,结果才让伯禹抓住机会斩杀了那么多水妖,否则伯禹今日会更难办。
  但这些情况,伯禹同样没有对各部首领明说。铲除后患只能再想办法,他让云起抓紧时间打造尽量多的草叶符,投入水中劝降,就趁着众水妖刚刚被杀破胆的时候。
  水妖基本都不识字啊,往水里投普通的劝降书根本没用。草叶符上留有御神之念,那些水妖拿到了就能领会其意。伯禹告诉众水妖,继续追随无支祁为非作歹是没有好下场的,它们那些已被斩杀的同伙就是最好的证明。
  若是谁趁此机会溜走,并保证往后不再为害,伯禹可既往不咎。其实若真有水妖悄悄溜走,伯禹想追究都追究不了,他也不知这些水妖原先都是从哪儿来的,更不可能给它们都登记造册。但是这样一道道草叶符,也是在帮助很多懵懂妖类做思考和选择。
  云起领命而去,这时忽有人求见。来者名考世,自称是相柳部的使者。
  考世今日是来做说客的。原先他只是出谋划策,相柳勾结无支祁阻碍伯禹治水的计划,就是他制定的。可是如今看来,此计划遇到了挫折,但还不算完全失败,于是考世便亲自出面了。
  伯禹召考世进来,见对方只是一个年纪二旬左右的后生,不禁也很感惊讶。考世飘然而行,尽显高人风范,来到伯禹面前行礼道:“伯禹大人,在下考世,乃相柳部的使者。相柳大人听闻您治水至淮泽,却与淮泽水妖起了冲突,对这里的情况非常关切,特命我前来相助。”
  伯禹:“你能助我何事?”
  考世:“献计为大人解忧。”
  伯禹眯起眼睛道:“你知我有何忧?”
  这时善察的神念突自暗中传来:“此人心怀祸胎!相柳部与无支祁有勾结,就是他在暗中策动。无支祁想当淮渎君的主意,就是他出的。就连那张淮泽国疆域图,也是他亲手画的!”
  虎娃的声音也适时在伯禹的元神中响起道:“且听他说什么吧,说完之后,且先交给我处置,然后你再行事。我与此人之间,还有些渊源未尽呢。”
  突然听见虎娃的声音,伯禹也是一怔,再看向考世时,心中已充满怒意,但仍是不动声色。考世却不知这些,见伯禹反问,便侃侃而谈道——
  “大人如今之患,仍是淮泽水妖。四天前那一战虽胜,但无支祁仍安然返回淮泽深处,今后再无这等战机。您得高人之助,率军阵虽可在岸上除妖,但不可能入水而战,更不可能时时刻刻列阵于淮泽周边各处。
  水妖进可袭扰、退可自保,以淮泽为退路便无后顾之忧,更兼那无支祁神通广大,想斩除之则是难如登天。若继续与之结仇,殊为不智。大人可曾想过一种情况,那就是无支祁盘踞淮泽,避实就虚时时袭扰,淮泽各部将何以安生?
  大人在四日前一战而胜,已功震四野,更扬中华天威,于公于私,所能达到的目的都已经达到了。若继续一味再逼水妖为敌、为祸,反而不美,更有损大人今后之誉。那无支祁已领略中华天威,如今正是让他俯首称臣之时。
  淮泽水妖难以铲尽,若继续相斗,恐代价惨痛,莫不如化害为利。就于淮泽中划出一片水域,名为淮渎国,令无支祁受中华天子册封为淮渎君。趁势命无其定盟约立誓,今后不仅不得再作乱为害,且还要保淮泽一方平安。这岂不是美事?
  大人方与无支祁决战,此议也不好由您亲自提出,当另有人从旁谏言。我可劝说相柳大人上奏天子,并褒扬您之功业。正是因为大人您率众在淮泽获胜,才能令那无支祁甘心俯首称臣。待到今日提此议,已无损大人之威望、更能添大人之功勋,且可解除淮泽后患。”
  这位考世先生将伯禹如今面临的困难倒是分析得很清楚,而他提出的建议是趁胜谈和、让无支祁立誓臣服于中华天子,还包括划出一片淮泽水域册封为淮渎国,就是劝伯禹见好就收的意思。
  他的这番话很有鼓动性,假如换一种情况,也能迷惑在场的一批人。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各部首领已坚信伯禹一定能铲除淮泽水妖,而且当初公审四部伯君时,子丘大人已经把道理都说清楚了。厅中众人闻其言,皆面露冷笑与不忿之色。
  伯禹盯着考世,神情虽看不出喜怒,但这目光却给人很大的压力,他缓缓开口道:“我当你是何方高人?原来是那淮泽水妖的说客!洪灾化为淮泽,诸部家园或没于水下,或被妖孽兴风浪摧毁。无支祁趁灾为害,因其祸大而抚以封赏,这是何家道理?
  当日处置商章等四部伯君时,话已说得明白。无支祁并非因其功德而享祭,反因其残害民众而受奉,那四部伯君从一开始就做错了!若真的建议天子册封无支祁为淮渎君,岂不是怂恿天下各处妖孽皆趁灾为害?你之言行,当与那四部伯君同罪!”
  考世一惊,随即忿然道:“我为大人解忧而来,若大人不听良言,继续一意孤行也就罢了,又何必将罪名加于我身?我闻开战之前,无支祁已当众要求和谈,表示愿臣服于中华天子、与各部民众相安无事。是大人您连谈都不谈便当场拒绝,率先下令开战。
  大人这么做,据说是为了涂山氏之女。那无支祁早欲求之,而大人却截取之,因美色之故,放弃修和之机,一番大战,各部将士多有伤亡。如今还要继续树敌,令淮泽各部付出的代价更加惨痛,你这是贪美色而误中华!”
  他竟然说伯禹若拒绝与无支祁和谈,便是贪美色而误中华,这罪名扣得可不轻啊,竟将事情的重点转移到伯禹和无支祁的私人恩怨上。这么说就很难扯清楚了,传扬出去,也容易引发天下各部的议论,言辞不可谓不毒辣,且让伯禹不好辩解。
  可是厅中众人却皆露出古怪神色,因为他们听不见考世此刻在说什么,只见其人张臂做扬言状,却半点声音都没发出来,样子显得很是滑稽可笑。但考世本人却不知自己已中了仙家法术,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便以为厅中其他人都能听得见。
  伯禹已喝道:“来人,将这妖孽朋党、狂悖之徒拿下!”
  左右护卫正要上前,厅中却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只巨手,也不知这只手是从哪伸出来的,一把就攥住了考世,直接将他抓出门去消失不见。
  ……
  考世正在那里做慷慨陈词状,却突然感觉身上一紧,神通法力皆被封禁,随即眼前一花,便不知身在何处了。等他能重新看清周边的景物时,却发现早已离开了方才所在的大厅,莫名置身于一座山丘上。
  前方高处的山石上坐着两个人,正是虎娃和玄源。考世刚一站稳,便于惊恐中强自镇定,退后一步道:“你等是何人,为何将我擒至此处?”
  虎娃冷笑道:“装得倒挺像,难道真不认识我了?我是该称呼你为考世道友呢,还是仍称你为掌机先生?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
第033章、老人山
  虎娃看见考世时,莫名有熟悉之感,这种感觉可不是寻常人的眼熟,虎娃很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个人,就是玄妙难言的仙家感应。
  突破九境修为、修成不灭神魂,寿元无尽,就算被斩杀或意外殒落,天地亦留一线生机,还有可能重来,要么是夺舍,要么是于轮回中托舍新生。夺舍重修的情况虎娃遇到过,比如当年便曾有一只白兔在薄山顶上哭祭伯羿。
  虎娃曾亲眼见到伯羿在南荒斩杀凿齿、给了它一个解脱,而凿齿殒落时夺舍一只野兔。山野中一只毫无修为的兔子,能幸运地存活多长时间都难说,更别提重新踏上修行之道。但那只白兔很幸运,又重新修成了兔妖。
  如今那只兔子已经不是凿齿,再来者只是它自己,去薄山虎娃列神器处哭祭伯羿,也是感往日之缘法、明今日之心境。
  夺舍顾名思义,就相当于换一个身体,而托舍新生情况稍有不同,与后世某些修家所称的“轮回”亦有区别。虎娃本人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但他的情况太特殊,其缘法几乎不可能重现。通常情况下九境修士殒落后轮回托舍新生,往往是不可控、不自知的。
  掌机当年被瑶姬斩杀于炎帝仙宫外,但他非常幸运,又出生在原共工部的村寨里,再世为人,这也是某种玄妙难言的缘法吧。
  婴儿初生,神魂清明而柔弱,随着成长才能逐渐承受不灭神魂所拥有的见知,等于是慢慢恢复了掌机的记忆,又重新踏上修行之道,年纪轻轻便已有五境修为,遂自号考世。
  当年认识掌机、如今还在世者本已很少,而且就算是当世高人见到他,也未必能认出来,可他偏偏又遇到了虎娃。
  考世闻言大惊失色,自从托舍新生以来,他以考世的身份修行有成,并得到了相柳的信任与器重。但他从未向任何人透露过自己的前世缘法,就连相柳也没看破他的秘密,本以为谁都不会发现,不料却被虎娃一语揭穿。
  考世下意识地欲转身逃跑,可是身形定在原地又怎能动得了。他想矢口否认,可是转念便知,在虎娃这等高人面前狡辩没有任何用处,只得哑声道:“掌机已在炎帝仙宫外殒落,无论与谁有何怨何仇,早已了尽。此生我就是考世,奉仙君又凭何再来为难?仙家行事当遵缘法,你这是找错人了!”
  玄源并未理会考世在说什么,而是朝着虎娃叹道:“经夫君提示,我才想到这种可能。本以为是那百岁童子再世为乱,原来却是掌机贼心不死。”
  虎娃:“听闻无支祁自称淮神,要那四部伯君每月供奉一对体魄康健、生机完足之童男童女,我也以为是百岁童子再世为乱,待见到这位考世先生才明白究竟。掌机曾与百岁童子在南荒厮混多年,想必也习得其邪法,再世为人,居然将此邪法献给了无支祁。”
  考世见虎娃夫妻二人不搭理自己,只是在那里自顾自交谈,又忍不住颤声道:“你们想怎样?掌机之恩怨已了尽,我今生为考世,乃相柳大人的使者……”
  虎娃扭头看向他道:“考世,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九境修为殒落、以不灭之神魂托舍新生,不知成为何处之何种生灵,就算拥有前世之见知记忆,也未必能再度修行有成。可你却能托生为故族之人,这已是莫大福缘。天地留一线生机,你却不知自惜!
  前世之掌机,暗中挑唆共工部反叛自立,谋事不密被中华天子所知,共工部却放之逃入南荒深处。后来伯羿大人斩杀南荒妖邪,掌机却勾结一批邪修欲夺占炎帝仙宫,并企图祸害巴原,结果被斩于仙宫外。
  掌机已死,恩怨了尽。可你今生为考世时,又做了些什么呢?鼓动相柳趁洪水独霸一方,还建议相柳与无支祁勾结、阻碍伯禹大人治水。不仅将百岁童子的邪法传给无支祁,还为无支祁出谋划策,据淮泽为国自立淮渎君。
  你这么做,是想利用相柳和无支祁,报前世掌机之仇吗?你若能斩断前世恩怨,今生好好修行不再为祸,我就算认出了你,也不会再理会,可你今生又干了些什么?于我而言,或许今日之恩怨与前世之掌机无关,要惩治的,就是你今生之行!”
  考世料今日已难幸免,干脆喝道:“就算你能再杀我一次,又如何?当年杀了掌机,如今仍有考世;今日杀了考世,将来……”
  虎娃打断他道:“谁说我要杀你了?今日把你摄来此地,只是为了确认一番,亦为某种印证。就别说什么将来了,今生这一关你就过不去。就算今日我未至,亦无人看破你的隐秘,你的图谋依旧不能得逞,还是会被伯禹大人拿下处置。
  九境修为托舍新生,虽拥有前世之记忆,但修行中的某些见知,只随修为而复,此为托舍新生之迷障。若是心境纠缠,今生连生死轮回境都不可能堪破,再来又如何?而且就你这副德性,自以为清醒,实则入迷障已深,想再破大成修为都难!”
  说到这里,虎娃一甩袖,考世又觉得眼前一花,感觉好像失去了重心。紧接着就听啪叽一声,他摔到了坚硬的地上,莫名又回到了伯禹所在的大厅中。
  厅中众人吓了一跳,然后就听一个声音响起:“此人鼓动相柳部勾结无支祁作乱未成,又为淮泽水妖献计、欲助其继续为祸,就交由伯禹大人处置吧。”
  当天下午,伯禹便单独审问了考世,有断狱神兽善察在,很快就搞清楚了内情。云起上次打造的囚笼恰好还剩了一个,便封印了考世一身神通法力、暂且也关了进去。
  伯益进言道:“事涉相柳部,得谨慎处置。如今淮泽水妖尚未除尽,若相柳部再牵涉进来,恐怕事情会更麻烦。”
  伯禹反问道:“相柳部牵涉进来会怎样?”
  伯益:“若是处置不当,如今便揭开相柳与无支祁勾结的阴谋,弄不好会逼相柳与大人您翻脸。收拾相柳,现在还不是时候!”
  伯禹:“哦,那你又有什么建议?”
  伯益:“暂时将考世收押,只要将他掌控在手中,便是掌握了相柳勾结无支祁的证据。等将来解决了治水之事,缓过手后再借此收拾相柳。”
  伯禹却摇头道:“若非禄终大人,相柳早已率大军来到,这与我逼不逼他翻脸无关。禄终大人只身便拖住了整个相柳部,足以证明相柳此人不足惧、终究难成气候。但凭拿下区区一个考世,就想给相柳定罪并将之斩除,这也不可能。
  考世今日来找我,是他自作主张,并非相柳所派,相柳很容易为自己辩解。正因为禄终大人拖住了相柳,使其未能按考世之计插手淮泽之事,反倒没有其他证据可控。对付相柳这种人,只在于能否收拾得了、时机又是否合适,成与不成,其实不在于一个考世。”
  伯益:“那大人您打算怎么办?”
  伯禹:“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公审考世、以明其罪,这也是最后给相柳一个机会,警告他今后不要再乱来,同时震慑天下各部之人不要再与妖邪勾结。……至于考世嘛,下一次与水妖大战时,就把关他的囚笼也放在淮泽岸边吧,同样的罪行便是同样的下场。”
  见伯禹已做决定,伯益便没有再说什么,又问道:“如今之患仍是淮泽水妖,大人是否已有良策?”
  伯禹:“若没有好办法,那就用笨办法,总之不能什么都不做。无支祁第一次是怎么被我们引出来的?就是因我等做势欲挖开淮泽出水口、将湖泽积水泄入汪洋。那么这一次不论他想怎样,我等就真的去疏浚下游水道。
  从东祝城境内淮水入海口处开挖,掘开淤积之处,拓宽、拓深水道,自汪洋向淮泽延伸,最后再掘开淮泽出水口。如此虽不能排干整个淮泽,也能让周边湖泽消失、淮泽面积大大缩减。哪怕水妖还想兴风作浪,亦不可能再有今日之势了。”
  伯益提醒道:“无支祁恐不会让大人顺利掘开水道,那么长的水道,只要于一处袭扰,便能让我等无功。”
  挖开水道,引淮泽积水泄入汪洋,须保证淮泽下游全部畅通;而无支祁想要破坏却很容易,在任何一处捣乱都可以堵塞水道,使伯禹的治水之计不能成功。尤其是在淮泽出水口处,只需一阵风浪卷过,就能让众人前功尽弃。
  伯禹点头道:“我当然清楚情况,但淮泽下游必须疏浚。其实无论淮泽有无水妖,我等治水也都要这么做,那就继续动手吧。若无支祁主动前来袭扰,正可趁机将其擒获。若他隐匿淮泽深处不出,或者随意袭扰别处,那才更麻烦!”
  ……
  荆山顶上,虎娃亦点头道:“伯禹如今的笨办法,其实就是最好的办法。他就是来治水的,而淮泽就当如此治。他从一开始便是这么做的,如今仍是这么做。那无支祁在水府中未必能待得住,想阻止的话就得现身出手,才有机会将其擒获。”
  玄源:“下游水道蜿蜒漫长,想顺利疏通可不容易,颇为耗时耗力。无支祁若来袭扰,恐两岸民夫伤亡惨重,水道亦可能随时在任意一处被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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