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烬如霜(校对)第5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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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低头温暖地吻着我的发顶心:“锦觅,和我永远在一起好不好?没有任何其他人,只我们两个好不好?做我的皇后好不好?”
  我伸手抚着他的胸膛,闭着眼睛,放任自己的情绪肆意激荡:“好!”
  他一下更加紧地揽着我:“明日,不,今晚,不,现在,我就要昭告全天下--我的皇后来了!她终于来了!”
  我心中大恸,却埋首在他襟前闷声道:“你答应世人的话呢?你不是说要一统四海方娶亲吗?不可以不算数!我还等着做千古一帝的皇后呢。只差霍洛庚族,你筹谋了这么久,我犹豫了这么久,不差这一刻,我晓得你的能力!你可放心前去,我总会在这里等着你。”
  “可是我等不及了,什么千古一帝皆是我的借口,我也好面子,若非你犟了这么久,若非要堵群臣的口,我才不会有这傻气的想法。我只想立刻,夜长梦多,万一你变卦了呢?”他孩子气地坚持。
  我点了点他的胸口:“宝气!什么夜长梦多,皇帝不可以说话不算话。你只要知道,我永远在这里等着你,此生再不回圣医族!”
  强自按捺下胸腹中一阵火烧火燎,我对他笑道:“我给你做妻可是你的大福气,今后你可莫想要纳妾,连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也是不可以的。”
  他款款看入我的双眼:“自然是我泼天的福气,哪里还舍得将眼睛移开你呢?吾妻,吾爱,吾命!”
  我打断他:“什么命不命的,不要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况且,你还从未见过我的真面目!万一我长得这么难看,你后悔了呢?你现下可要看上一眼?”说罢作势要揭脸上面纱。
  他却伸手制止我:“你便是再难看,也别想逃出我的手去,因为你已入了我的心。”他舒心一笑,灿若旭日,“莫要摘面纱,且等我大婚之夜用秤杆将你的红盖头挑去,那时你已是我的丑婆娘,想逃也逃不掉了。”
  “嗯!”我再次埋首入他胸膛,点头应他,我知他定不让我摘面纱,幸得他如我所料。若摘下,怕是一眼便能看见我虽勉力克制,却仍透过唇瓣缓缓溢出的丝丝血痕,那,便如何也藏不住了……
  ——
  他终是被我劝上了战场,临行前他拉着我的手殷殷嘱咐我切莫再吃上火的东西,连苋菜也是不可以的,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倒似比我更懂药理属性一般。我皆笑着点头称诺。
  慢慢,他也不再言语,只静静与我执手相望,脉脉无语,我却从他的眼里读到了千言万语,有满怀的憧憬与灼灼的迫切,有不渝的珍视和微微的忐忑,更有如山如海的情铺天盖地将我包拢。我看着他,惟愿时光就此止步岁月就此安好地与他地老天荒。
  光阴点点,终是化作飞花随水流。
  我亲手替他将战袍披上,将头盔与他戴上,用目光细细描画了一遍他深邃的五官眉目,牢牢刻于心间,刻于魂魄之中。
  末了,我冒天下大不韪地踮起脚,隔着面纱轻轻吻过他的双唇。
  霎时,他瞪大了双目,接着,腮上一片云蒸霞蔚,他无声地笑了,我仿佛听见罗耶山顶峰经年不化的霜雪刹那融如春水潺潺淙淙。他俯下身隔着面纱再次贴住我的双唇,轻轻含了一下,温温热热的触感透过纱摩挲着我的唇。
  “等我!”他以唇贴唇低声言道。
  “等你!”我以唇贴唇坚定回他……
  我站在朱雀楼顶端遥遥望向铠甲森然的泱泱大军,听见出征号角肃穆响起,为首一人回身,目光越过浩瀚人海,越过重重楼宇,只一眼便看向我所在。他高举玄铁长剑振臂向我一挥,我勉力抬手向他挥了挥。他朝我颔首,双腿一夹马腹,千军万马便随他奔腾而去。
  朱雀,书载:飞朱鸟使先驱兮,又有一名,谓之“长离”。
  朱雀楼,朱雀楼,有谁又知可称“长离楼”?
  隆隆马蹄铮铮甲胄掀起皇城里的风,吹过我薄薄的衣衫,我紧了紧双臂……
  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带将愁去……
  回到医殿内一闭门,我便大口大口呕出乌血来,我垂首闭了闭眼,慢慢靠在榻上,问道:“羌活,可是‘清玥’?”
  我许多年前便猜到族里派了个人监视于我,若我一朝行差踏错,此人便会奉命果断将我于无形之中除去,好叫圣医族百年的清誉得以完璧保存不遭世人指点辱没。而羌活看似莽撞粗心,却是个再好不过的不二人选。
  羌活闻言一下在我面前笔直跪下。
  我缓缓道:“除了‘清玥’,我想不出其他无色无味能不被我第一时间察觉,却又能让人脉象无异缓缓无痛楚致命的毒草。”
  “羌活万死!”她跪在地上对着我用力磕了十个响头,再抬头,额角已破,满面泪痕,“正是‘清玥’,只是,羌活不知……”
  我淡淡笑了笑:“只是,你不知我的身体会对‘清玥’有如此剧烈异于常人的痛楚反应是吧?其实,荆芥姑姑应该也不知道,为了制药,我长年瞒着你们所有人亲自试药,是药三分毒,我五脏六腑间流淌的早已非血,而是毒。只是,万物相生相克,我体内的毒素早已可达到平衡,所谓以毒攻毒,这些毒与我来说,早已无害……这‘清玥’性火,过量却寒,一朝爆发,却是生生破了平衡,那些毒便再也压制不住了,咳……咳……咳……”我一口气说了这许多,一下又剧烈咳喘起来。
  羌活赶忙膝行至我身边,连连给我拍背。
  待我渐渐平复后,抬手替她擦去眼角夺眶而出的一串泪珠:“我不怪你,人人皆有自己的使命,你有你的,荆芥姑姑有荆芥姑姑的,我亦有我的。你们都坚持得很好,只我,却半途而废了……其实,我还想对你说声谢谢,若非你暗中想办法使人报信给他,想是最后一面,我也不能得见,那些埋了许久,我以为最后终将随我埋入地底的话也不可能有机会得见天日对他说出……”我远远看向殿外,看向北方,“只是,我终将食言了……”
  “那大皇帝有什么好?族长明知会如此,却还失心于他!羌活知道,族长并非那些轻易会为皮相或甜言蜜语所迷惑的女子。”羌活攥紧我的衣摆恨声哽咽。
  我想了想,其实,我也真说不出他有哪里好,但是又觉得他处处都好,思及此,我竟觉得心中一片温暖。
  “咳……咳……咳……”我深喘了一下,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羌活,我想知道你是何时对我下的药?”
  她应道:“族长进宫后第一次与皇帝独处谈话后,羌活便觉族长神思有异不若平常,后来,皇帝来得越发频繁,族长常常若有所思,羌活便知不好。入宫半个月后,羌活……羌活便开始慢慢将‘清玥’添加于族长饮食中……”
  我一愣,入宫半个月?那便是五年前?竟然这么早……我还以为是三个月前他首次出征北面霍洛庚族之时,原来,我早便将他放在心间,自己却无察觉。他也是个傻的,连羌活都看出我的端倪来,他却兀自愁苦了五年有余。不知为何,我心中忽然生出些顽皮的庆幸心思,如此,我也不算辱没了他的一腔赤诚,我虽时时次次拒绝于他,却于无形无声中早已给他回应……
  怀揣着这样的小小心思,不知不觉中,我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缺见羌活一双哭得红肿的眼,她将我扶起急匆匆塞给我一个包裹:“属下已经将盘缠和随身简便衣物都准备好了,族长,你走吧!再也不要回这皇宫,不要回圣医族!羌活知道族长的制药之术天下第一无人能及,族长既知是‘清玥’之毒,天下奇珍异草何其之多,族长定能找到一种可解这毒性!”
  “我不走。”我推开她递来的包裹,断然拒绝她,“我答应了等他,再不离开此地!”
  “咳咳咳……而且,此番之毒确实不可解,若可解,便是为了他,我亦要拼尽全力解了毒,多陪他些时日……”
  “族长,你这是何苦?”羌活泪流满面。
  我虚弱一抬手制止她:“莫要说这些不中听的,我好容易醒来一次,你与我说些最近宫里宫外的趣事奇闻让我乐一乐……咳……咳……”
  可是,羌活最后说了些什么,甚至说是没说,我却没能听清,原是不知不觉又陷入了一场无边的梦境里。
  本以为就此便一梦入忘川,不想,一日,却似生出些气力醒转过来。
  我费力眨了眨眼,羌活应我要求,扶着我坐起来,左右背后皆堆满了软靠,我却仍是有些力不从心地歪歪斜斜。
  羌活劝我躺下,我却示意她噤声。
  “你听!是不是有脚步声?”我着紧问她。
  羌活满面愕然:“没有啊……”
  我却听见一迭声的脚步携着浓浓的喜悦急切向我奔来,或许是宫殿外,或许是京城外,或许远在北方的霍洛庚族,我听见了,我的心听见了。
  紧接着,有钟鼓声在皇宫上方赫然响起,和着那疾疾奔来的脚步声,悦耳非常,那是昭告天下的凯旋!
  撑了这许多日子,终于等到了他的归来!
  只是,这软软的身子怎么也坐不住,只能眼睁睁任由它缓缓躺倒,但听羌活迸出一声溃破大哭,我却开颜而笑,切切叮嘱她:“你……你……记得……记得和他说……我,并未食言……”
  ——
  只觉得浑身一阵不能承受的支离破碎之痛,下一刻,我已立于云头上,左右朗朗乾坤,鸟语花香,须臾,所有神志皆重回我身。
  是了,我此番是去凡间历劫,现下能这般站在云头,自是凡人的肉身已死,劫难已毕。那,旭凤……
  我赶紧拨开云雾向下看。
  但见旭凤雀跃穿过宫殿的重重门廊直奔医殿而去,眼见便要打开医殿之门。我立时三刻要降下云头制止他,不想,却是刚刚受劫归来,灵力还未归位,只能眼睁睁看他满怀憧憬推开医殿大门,下一刻却愣愣地看着那羌活跪在我的凡人尸身前恸哭失声。
  “哐啷!”一声脆响,却是他一个趔趄,佩剑落地。
  但见他凌乱了脚步踉踉跄跄行至我床前,一把推开羌活,揭开我的面纱,颤颤巍巍将手探至我的鼻下,下一刻,便见他将我的尸身紧搂在胸前,仰天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长啸。
  “啊!”
  刹那,天崩地裂,六界色变,方圆千里内河水逆流,海水倒灌,群山倾倒,草木成灰,数不清的妖魔罗刹魑魅魍魉从四面八方涌入皇宫,集于医殿外,但听魔尊一声号令,便要集体行动。
  他却只是双目失焦呆呆愣愣抱着我跪坐在地上,这一坐便是凡间三日三夜。
  我怎忍看他如此失意,拼了全力,也只将脚下浮云降下一尺。
  旭凤却在三日后的一个清晨突然恢复了眼中神采,对着底下惶惶然跪着的文武百官笑道:“朕说过,四海一日不统,朕便一日不娶。今日四海一统,朕,要立皇后!”
  底下文武百官想是察觉不好,皆伏在地上不敢说话。
  旭凤却兀自笑得畅怀:“圣医族族长锦觅貌端德馨,便是朕的皇后!是朕独一无二的妻子!今日,朕便要正式娶妻!”
  下面官员闻言皆是重重一震,我亦是一震。
  “礼部侍郎。”但听他沉声道。
  “臣在……”一个老儿颤颤巍巍低头应道。
  “你还愣着干什么?朕说了,朕今日便要立后娶妻!你还趴在这里,这是要等朕亲自抬你出去?”
  那老儿闻言,赶紧起身连连应道:“谨……谨遵圣旨,臣……臣……臣……立刻……便……便去……办!”一面打着摆子便出殿外。
  旭凤看他认真听命马不停蹄地前去操办,方转过脸来,轻柔地将我的纱巾重又戴好,满面温柔地将我抱起身来“锦觅,我们也该前去准备准备。”
  底下有几个官员动了动,嘴张了张,想是要劝。他却一个凌厉眼风扫去,似宝剑出鞘一般寒芒四射:“怎么?你们哪个有异议?嗯?”
  但见那几个大臣赶紧闭了嘴,俯下身去一动不动,显是面对这样一个常胜沙场一统四海的皇帝甚是畏惧,即便听到他要操办这么一个旷古未见的冥婚,也不敢再有二言。
  旭凤抱着我,走得很稳,一步一步踏出医殿,一直走入他的寝殿之中。他亲自拧了帕子将我嘴角的血污细细擦去,又从柜中取出一件火红镶金的凤袍给我换上,一面笨拙地给我描眉上妆,一面低声柔和道:“锦觅,你知道吗?这件凤袍五年前我便遣人缝制好,每隔一段时间便依我目测你的身形改过一次,至今,已是改过八十一次。我本还怕不够合身,不想,竟是这般合体,你看,我目测得挺准的吧。”
  眼见他这般,我心中剧痛,却又举动不能。
  他又道:“只是,我从未给女子上过妆,给你化得不好,你不要怪我……本来,你在我心中不上妆便是最好,但,今日是你我的大日子,你且忍一忍,好不好?”言语之间纵容非常。
  待妆毕,又取出盖头亲自给我盖上,孩子气般商量:“接下来,该为夫换装了,你先莫看,可好?待我们今日大婚后……”他却再说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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