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校对)第192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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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两声尖利的骨哨,周可成看到弓手们和铳手们后退了两步取而代之的是拿着藤牌的长矛手们,他们半蹲下身体,将藤牌举过头顶,形成了一道矮墙,在他们前面是两排斜插着的尖木桩,而他们则隐藏在木桩后面,枪尖向前,严阵以待。
第一批冲过横亘在两军之间的低洼道路的敌人出现的比周可成想象的要慢了几分钟——可能是雨水让低洼的沟底泥土变得松软湿滑。迎接他们的一排闪亮的枪尖,大多数都被长枪刺杀,只有少数人能够格挡开长枪的刺杀,顺势爬上来。
激烈的白刃战终于开始了,进攻一方拼命的拨开向自己刺来的长枪,或者翻越尖木桩,或者将木桩拔出来,清除出一条道路来。而防守一方则小心的把自己隐藏在藤牌后面,用长枪、弓箭、鸟铳杀死爬过深沟的敌人。双方正相持不下,一个意外的状况发生了,可能是因为攀爬的人太多了,也可能是因为雨水泡软了泥土,某段沟壁的泥土突然崩塌了下去,上面正在厮杀十几名和正在攀爬的进攻方士兵也随之跌倒,被垮下来的泥土埋在了下来。这个意外让进攻一方的士气顿时衰弱了下来,每个人都害怕自己脚下的泥土会崩塌,纷纷后退,即便是武士的呵斥和大刀也无法阻止他们的后退。
欢呼声从尖桩后响起,一开始几个人,接着越来越多的人也举起双臂应和了起来,但欢呼声没有持续多久,在路沟对面,更多的旗帜从雨幕中涌现出来,显然刚才发起进攻的不过是敌人的前锋部队,这才是主力。
“传令下去,让各队把尖桩前面的泥土挖松一点!”周可成灵机一动,对一旁的莫娜下令道。莫娜一愣,眼睛一亮,点了点头,连忙向前线跑去。片刻之后周可成的命令就被严格的执行了——尖桩前面那一小块空地都被挖松了,只要攀爬上来的人一多,就会像刚才那样崩塌下去。
也许是因为看出了这边的诡计,进攻方这一次没有贸然正面进攻,而是分出一部分兵力绕到了路沟上段一里多远的地方,越过路沟迂回了过来——目的很明显,利用己方数量上的优势,迫使周可成这边做出一个两难的选择——是坐视遭遇夹击还是分兵离开坚固的阵地迎击。
但战况的发展却没有像进攻方想象的那样发展,迂回的别部在越过路沟后就遭到了猛烈地侧击——三头战象从隐藏的树林中冲出,发出响亮的嚎叫声,横冲过来,紧随其后的是一百骑兵。周可成看到阿劳丁坐在最大的那头象背上,挥舞着兰芳社的南十字星旗,身边环绕着其他两头战象和骑兵们。迂回的敌军在突如其来的冲击下彻底溃散,就好像铁锤敲打的玻璃。绝大部分士兵甚至忘记了逃走,他们瘫软在地,丢下武器,目瞪口呆的看着雨雾中的“长鼻子恶魔”!
欢呼声又一次在尖桩后面响起,这一次要响亮得多。即使是普通士兵也明白胜利已经唾手可得,确实在路沟对面的敌军还有很多士兵,但在一个下雨的傍晚面对着一支完全不知底细的敌军驱使已经输了两次士气低沉的士兵不顾一切的猛攻,可不是什么明智的举动。
果然,半响之后路沟对面号角声再一次响起,雨雾中旗帜开始缓慢的向后退却,一开始很慢,但后来却越来越快,只过了大约半个小时,最后一面旗帜便消失在地平线下,大地重新恢复了平静,只是多了许多尸体。
赢得了这一场不具备决定性意义的遭遇战之后,周可成并没有当地停留多久——这可不是什么安全的所在,在第二天黎明,他的军队就出发了,沿着海岸边的道路继续前进,在第二天中午时分抵达了目的地。在那里他从山田高国口中得到了好消息——三好义贤同意了结盟的条件。
“只可惜三好义贤拒绝交出淡路岛,只答应给予我方一个港口!”山田高国俯身跪拜:“高国无能之处,还请大人责罚!”
“起来吧,高国殿下!”周可成笑了起来:“你做的已经非常好了,再说这些细节已经无所谓了!”
“无所谓?”
“嗯,淡路岛也好,一个港口也罢,这位三好义贤殿下最后都是不会给我的,这个结盟一开始就是建立在相互欺骗之上的,用我们明国人的话说就是同床异梦!”
“那,那您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要求?”
“因为我希望三好义贤相信我有求于他,这样就比较容易让他就范!”刚刚打了一个胜仗,周可成的心情不错,便笑嘻嘻的解释了起来:“其实我和三好家结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一个人替我除掉眼下公方殿下!”
“可,可是您的官职不正是公方殿下委任的吗?”
“没错,但这位公方殿下太过强势,才能也太出色了。说实话,我原本拒绝给他矢金,就是希望他在三井寺一战吃个败仗,这样一来他羽翼尽失,也就只有选择依靠我,我有实力而他有名分,各取所需,这样大家都能够相安。可是没想到他在三井寺竟然真的打赢了,如果让他这么赢下去,控制近畿,下一步就是把堺纳入手中,变成他的钱袋子,到了那个时候岂不是我这番辛苦都是为他做了嫁衣?”周可成笑道:“说道理牌坊就只能是牌坊,若是不安心做牌坊的,也只有请他早些去见地下足利家的列祖列宗了,换个人来坐这个位置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交锋
“换个人来坐这个位置?”山田高国心中咯噔一响,周可成这句话说的轻松,但背后隐藏的血腥味却让人闻之欲呕。他赶忙低下头,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喜悦,话说回来,像这样的枭雄难道不是自己这种中下层武士最好的追随对象吗?
“按照你们日本人的习惯,立下功勋的武士要被授予领地!”周可成笑道:“不过兰芳社眼下在贵国没有多余的领地,所以暂时我没有办法给予你这方面的赏赐。不过我可以给予你另外一个官职作为替代,你可以作为兰芳社在津岛的领事,代理兰芳社在当地的所有事宜,年俸一百贯,你觉得如何?”
“多谢大人恩典!”山田高国闻言大喜,赶忙连连磕头,和泉国与尾张国相隔不远,他自然听说过津岛这个伊势湾的商业中心,作为兰芳社清缴伊势湾内海贼的条件,津岛允许兰芳社在当地设置商站。兰芳社的眼下几乎垄断了明国和南蛮货物的输入,自己作为商站的领事,光是收取津岛商人的好处就可以赚的盆满钵满了,那一百贯的年俸虽然也不少,倒是算不得什么了。
“不必,请起!”周可成笑道:“论功行赏,这个是应该的,接下来与足利六角联军的战斗,都要依仗你了!”
“哈依!”
号角响起,在营盘的上空萦绕。
朽木藤纲整理了一下足利义辉腰间的束甲皮带,好让盔甲的重量不要集中在双肩。他听到帐篷外传来长枪的碰撞和甲叶滑动发出的微弱声响,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有些朦胧模糊了。
“嗯,再放开一点,现在有些难受了!”足利义辉说,朽木藤纲赶忙应了一声,小心的替自己的主人松开了一点。
“藤纲,你不必这么紧张,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上战场了!”足利义辉看出了心腹的紧张,柔声道:“胜负自有神佛决定,身为武士只需奋力厮杀,虔心祈祷,这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是的,大殿!”朽木藤纲赶忙应道,不错,这些话正是一遍遍从自己口中吐出,流进将军殿下的耳中。每一个武士都知道,战争就意味着死亡,不是这个人死,就是那个人死,即便你身居高位,武艺高强,也不例外。战争之中无人安全,任何人的生命都有危险,因此武士应当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只不过什么时候将军已经从一个走路还摇摇晃晃的孩子长成了一个英武的少年了?
“大殿无需担心,三好家焚烧寺院,十恶不赦,神佛一定不会庇佑他们!这一次您一定能击败三好义贤和十河一存,复兴幕府的!”朽木藤纲的声音有些高亢,仿佛是想说服自己。可是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反驳:三好家焚烧寺院确实十恶不赦,但高师直兄弟、佐佐木道誉(室町幕府开创时北朝名将)也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可是照样能够赢得胜利。而且几天前雨中的那次遭遇战,更是给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不祥之兆——在雨中也能保持威力的弓矢和火器、还有那恐怖的长鼻子怪兽、体型高大的战马,这一切都指向某个神秘的男人。
“藤纲,藤纲?”
“臣下在!”朽木藤纲听到足利义辉喊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的回应,看到对方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藤纲,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你好几声了你都没反应!”
“哦哦,没有什么!”朽木藤纲赶忙应道,他犹豫了一下说:“您还记得那些败兵说的话吗?那些长鼻子巨兽应该说的是大象,而周先生在南蛮那边颇有势力,而且这群敌军的战马特别高大,而周可成送您的那匹马也——”
“你的意思是那支军队与周可成有关?”足利义辉皱起了眉头:“这不太可能吧,虽然因为矢金的事情他和我闹得不太愉快,但不管怎么说他濑户内海总奉行的官职是因我而来的,若是我这个公方不在了,他岂不是前功尽弃。而且三好长庆的死与他有关,他和谁都不可能和三好家站在一边的!”
“这倒也是!”朽木藤纲点了点头:“也许这不过是碰巧!”
“一定是碰巧!”足利义辉拿起头盔,戴在头上,护颊遮挡住了那张熟悉的面孔,熟悉的少年变为威严的将军。他转过头,对朽木藤纲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必须巡营了,你曾经说过,身为将军,必须要让所有人看到将军与他们在一起!”
“您说得对!”朽木藤纲欣慰的点了点头,殿下终于长大了,成为真正的将军了。
号角声从帐篷外面传来,呜呜呜呜延长而又浑厚,那是敌军逼近的信号。朽木藤纲与足利义辉都从对方的眼睛看到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三好军主动进攻了。
联军与三好家隔着一条河谷对峙,河谷两侧的山脊上密林遍布,丘陵缓缓下降,直至河床,地势越是低,矮树丛就日间稀疏,河谷的中央是一条干涸的小河,河滩上布满了碎石,碎石中杂草丛生,偶尔有些许小水泡。而双方的营地都部属在坡地上,居高临下。显然,在这种地形里主动进攻的一方要冒很大的风险,已经吃了几次败仗的三好军选择了这种地形也是为了防备联军的突袭,而这次贸然进攻有些出乎两人的意料。
“大殿,您去和义贤殿下会面,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朽木藤纲当机立断。
“不,我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你去见六角义贤!”足利义辉否决了朽木藤纲的回答:“我可不想见那张面孔,每次见面都在唠叨着家里的田地需要耕种,是否可以先让一半的士兵回近江耕种,我宁愿去和三好家的士兵厮杀!就这样定了!”说到这里,他转身向外走去。
第四百二十九章伏击
三个时辰前,三好军本阵。
“胜负的关键在于公方殿下!”十河一存道:“六角军的真正目的是扩张领地,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真正一门心思要与我军交战的是公方殿下!”
“嗯!”三好义贤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羞恼的神情:“每当那面二引两大旗出现,的确我军的士气要下降不少,所以——”
“这个倒是不用您担心,我的士兵并不在意那些旗上画些!也就是说你的计划是将公方殿下引下山坡,然后在河谷加以消灭?”周可成打断了三好义贤的发言:“可是公方他会那么老实的引兵下来吗?他会不会就呆在营垒里,那样你的计划岂不是就泡汤了?”
“这个请你放心!”十河一存答道:“他绝不会乖乖的呆在营帐里,坐等着战事结束。迄今为止的几次战斗,公方殿下都曾经率领骑兵出阵,那匹红棕色骏马非常显眼,绝不会认错的!”
“那匹红棕色骏马?”周可成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神秘的笑容,他点了点头:“那就应该没有错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只要能够将他引下河谷,就没有问题了。不用派出太多士兵,有个千把人就够了,打着你们三好家的旗帜就好了,当他追下来的时候,我的人会在——”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了一寸:“这里埋伏,你的人必须把公方殿下赶到这里来,而我会打在他的背上!”
“这里”,远处的杀声传来,而这里却是一片寂静,阳光透过树荫,暗影重重,地面上铺满厚厚的落叶,山坡在这里凹陷了下去,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山坳,一直延伸到河床。士兵们或蹲或卧,他们的武器和盔甲上都用藤蔓和枝叶缠绕着,以避免有反光惊动敌人。三头大象斜躺在地上,惬意的享受着象夫送到嘴边的食物,不时扇动蒲扇般的耳朵,驱赶蚊蝇。
号角声和喇叭声从远处传来,与号角和喇叭声一同传来的是人马的嘶鸣和武器的碰撞声。河谷里回音震荡,有长枪折断的噼啪声、刀剑撞击的响动,以及武士们的各种各样的呐喊声。视线被枝叶遮挡,周可成闭上双眼,凝神倾听,企图用声音在脑海中描绘出一幅战斗的画卷,马蹄践踏着河滩的碎石,马蹄铁溅射出无数火花,草鞋和赤足溅起浅水,倭刀劈砍竹把盾的沉闷声响,钢铁撞击的刺耳摩擦、弓弦划破空气的震动,箭矢穿透肌肉带来的惨呼,战马同时发出惊叫。人们或者高声咒骂,或者乞求饶命,有人免得一死,但更多的人命丧于此。也许是谷地回音的干扰,在相当长一段时间他无法确定三好军是否能像约定的那样将足利义辉所在的马回众压迫到埋伏地点附近。但随着时间的持续,他终于能够确定战场正在向自己所在的地方靠近。
“该轮到我们上场了!”周可成站起身来,对身旁的军官们说:“记住目标,骑着红棕色战马的公方殿下,谁能拿下他的首级,就能成为一国之守护!”
隐藏在树丛之间的弓手和铳手们向逐渐向己方靠近的敌军射出箭矢和铅弹,矛手们举起长枪,抖落上面用来遮掩反光的枝叶和藤蔓,露出锐利的剑刃。战象在象夫的驱使下站起身来,踩倒荆棘和树木,发出震人心魄的吼叫声,骑兵们紧随其后。当第二排箭矢离开弓弦,周可成看到阿劳丁坐在最大一头战象背上,高举着南十字星的大旗,从自己的身边疾驰向前,当先率领着士兵们用处山坳。
“不要慌张,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六角殿下的大军就会来救援我们,反败为胜!”足利义辉接近自己最大的声音喊道,他现在终于理解年幼时父亲曾经说过的那句玩笑话了:自己有一副好嗓门,这可是当将军的材料。在战场上,没有什么比将领的喊声更能让士兵们镇定下来的呢,尤其是在眼下这种不利的状态下。
早上的战斗一开始很顺利,居高临下的守军很容易就击退了三好家的进攻,转而进入追击,直到河谷当中。但出乎足利义辉意料的是,三好军并没有如此做罢,不断的投入援兵,迫使足利义辉也不得不派出援兵以避免在河谷里的己方军队被占据人数优势的敌军消灭。三好军奇怪的举动引起了足利义辉的诧异,因为即便三好军能够赢得在河谷里正在进行的战斗,也不可能威胁到位于山坡上的联军阵地,无非是多杀几个人而已,但三好军的行动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将越来越多的足利军士兵拖下了河谷。河谷就好像一个一旦置身其中就再也无法脱身的烂泥潭,将两边越来越多的士兵拖入其中,进行着一场残酷而又无益的消耗战。最后就连足利义辉本人都为了将己方的士兵救回营地,不得不亲自率领马回众参战了。
“长鼻子怪物,长鼻子怪物!”惊叫声从身后传来,足利义辉回过头,三头从未有过的怪物正朝自己这边冲过来,后面是骑兵和部队,战马高大的出奇,难道这就是那支神秘的敌军?足利义辉下意识的向最大那头怪物背上望去——南十字星,这个熟悉的图案就好像火一样灼烧着他的眼睛,让他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
“周可成?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和三好家勾结了起来,难道他不清楚假如三好家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后果是什么吗?”足利义辉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吼叫。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考虑这些,足利义辉拔出佩刀,高声喊道:“弓箭手,对准那几头怪兽,放箭!”
第四百三十章战象
不管形势有多么混乱,马回众还是尽可能迅速的执行了将军的命令。一阵稀稀拉拉的箭矢落下,但对于包裹着皮革和钢铁的战象来说无异于隔靴挠痒,这三头高度超过三米,体重超过4吨的庞然大物以惊人的速度冲破箭雨,直薄马回众的阵线,而象背上的射手则不断射箭和投掷短矛。虽然马回众竭力抵抗,但他们手中的长矛和钢刀根本无法穿透它们身上的鳞片甲,而长鼻和包裹着青铜套刃的象牙是最可怕的武器,前者可以将武士如草鸡一般甩出十几步开外,而后者则如两把钢刀,保护着大象的要害。几乎是转眼之间,马回众的阵线就在它们面前崩溃了。
几乎是在战象撕开马回众阵线的同时,一群骑兵从缺口鱼贯而入,然后这些彪悍的女真骑士们便散成两列横队,前面一排披甲持矛,而后面一排则是张弓布矢,打着唿哨席卷而来,少数聚拢成团的,则被持矛骑士冲击,那些骑士人高马大,所使用的长矛更是有四五米长,策马直冲过来,经常能将两三人一起刺穿,甚至钉在地上;而转身逃走的则被马弓手从背后射杀,或者被马刀劈倒。
“大殿,大殿,快撤退,快撤退!”一名马回众死死的抓住足利义辉的胳膊,想要将其拖到后面去。
“退,退到哪里去?”足利义辉冷笑了一声:“当那些蛮子弓手的活靶子吗?”如果说战象刚刚出现的时候足利义辉还对其身份有些疑问,当他看到尾随在战象后面的骑兵时,心中便再无任何疑问了。那次在鹿谷之中以猎鹿做赌注时他就见识过这些蛮子骑兵的驰射之术,心知若是逃走,只会沦为对方猎杀的饵食。唯一的生路便是回头拼死反击,冲破敌人阵线,倒是有几分生还的希望。
“随我杀过去!”足利义辉一声怒喝,策马便迎着对面的敌骑冲了过去,他身边的数十名侧近赶忙赶上,一时间弓矢对射,长枪交错,钢刀砍杀,盔甲碰撞,死人倒下,而活人则奋力向前。凭借多年的苦练,加上一点幸运,足利义辉冲破了敌方骑队单薄的横队,唯一付出的代价就是身上具足上的几支流矢,而本人安然无恙。身上的甲胄虽然沾满血污,却非来自他本人。
他的侧近们却没有这么幸运,冲破敌方的横队之后,剩下的最多还有一半,个个浑身脏污,盔甲凹陷,气喘吁吁。
“大殿!”一名侧近问道,他的脸颊上有一条伤口,从下巴几乎延伸到右眼,流出的血染红了半张脸,看上去宛若恶鬼一般:“现在我们该往哪里去?”
足利义辉竭力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一点,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向右前方举起了胳膊:“往那边,我们可以绕过敌人步队的侧翼,只要到了山脚就能进入林地,无论是长鼻子怪兽还是骑兵,就都不用害怕了!”
马蹄践踏着碎石,溅射出一串串火星,正如足利义辉所预料的那样,在敌方骑队的后面大约五十步左右便是排成十多个小方阵的足轻,如同密林一般的长枪,隐藏在枪手两侧和背后的则是铳手和弓手,这些步行的敌人前进的速度并不快,但给足利义辉一种与当时日本常见的足轻截然不同的感觉。每当遭遇到已经被前面的战象和骑队冲散的零散武士时,便或者乱枪齐下,或者弓矢铁炮乱射,便将其击倒。即便杀死的是身着华丽大铠的著名武士,也无人冲出行列割取首级,高呼“某某讨取敌方武士”的话语,而是继续迈着整齐的步伐不紧不慢的前进,仿佛他们不是在进行战斗,而是进行一场轻松的郊游。看到这一幕,足利义辉禁不住打了个寒颤,那个周可成难道是会傀儡术的魔鬼吗?要不然他怎么能把活生生的人变成这种类似木偶的鬼物?
一声尖利的哨音将足利义辉从遐想中惊醒了过来,只见在前面不远的一片小树林后面涌出一个小队足轻,他们以匪夷所思的速度从四列方阵变为二列横队,然后向足利义辉这边冲了过来,长度超过四米的长枪在阳光下闪着寒光。足利义辉甚至能听到军官的用日语发出的命令:“杀死或者活捉那个骑红马的武士的人可以立即升迁,并获得一百个银币的赏赐!”
“这些无礼的贱民!”将军的侧近们被激怒了,策马迎面冲了上去。在几乎所有古代民族的军队中,骑马与否都带有身份高低的意味。在日本尤甚,在相当长时间里,武士高居马上,族中郎党徒步跟随便是军队的常态,大规模足轻方阵的出现是在室町幕府中后期的事情了。即便是如此,武士们也很不情愿放弃坐骑,下马指挥足轻。这些侧近虽然多是没有继承权的庶子,但还是无法接受对面那些徒步的农民居然敢向自己发出挑战的现实。
这场遭遇战进行的残酷而又短促,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足轻们的两侧的速度要比中央慢不少,于是整个阵型就变成了一个中间凸出的弯月阵。密集的长枪仿佛向前伸出,仿佛一只巨大的钢铁刺猬,面对锋利的枪尖,至少有三分之二的骑手们在最后一刻停止冲刺,向两侧闪避过去,只有不到十骑继续冲过去,结果枪尖贯胸口而入,当场死去。足利义辉看到一名侧近的坐骑被长枪刮过马颈,这头受伤的畜生吃痛,人立起来,前蹄向外乱踢。发狂的战马冲入敌阵,虽然随即被四面八方伸过来的长枪刺倒,但枪阵也随之瓦解,后面的骑士们一拥而入,挥刀劈砍,步卒们脚步踉跄的向两侧避开,企图用长枪格挡敌人的劈砍,但骑士们却紧追不放。这时一阵鸟铳声响起,铅弹横扫而来,一视同仁的将马上和马下的人打倒。足利义辉下意识的伏在马颈,以缩小被射中的可能。
第四百三十一章辞世
在骑兵们的冲击下,方阵渐渐瓦解,足轻们纷纷后退,跑的更快的是刚刚射击完毕的鸟铳手,他们狼狈的向两侧的荆棘丛跑去,顾不得被锋利的枝杈划破手脚和脸,只要能够避开身后那些骑马的敌人就好。而矛手们则要老练的多,在训练中他们已经被棍棒和皮鞭教育过无数次了:面对骑兵最愚蠢的行为就是转身逃走——两条腿绝对跑不过四条腿,逃跑只会被敌人从背后轻而易举的干掉。正确的选择是向最近的军官、老兵或者队头靠拢,然后背靠背,把长枪对外,最好是对准敌人的脸——无论是多么勇敢的人,当发现有一根足足有四米多长的长枪对准自己脸的时候,总是会有几分犹豫的,然后向最近的高地靠拢,这才是唯一的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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