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路大亨(校对)第447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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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全是!有些是他说的,还有一些是我平日里看到的,听到的和自己想出来的!”吴伯仁低声道:“老师,学生方才无礼了,还请您——”
“没什么!”胡宗宪摆了摆手,制止住吴伯仁的道歉:“你我师徒之间,便如同父子一般,这等见外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说到这里,他站起身来轻轻的拍了拍吴伯仁的肩膀:“伯仁,你已经长大了!”
第两百八十九章
底牌
“老师——”吴伯仁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胡宗宪转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四周,将门带上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我离开江南这些年,想不到已经变成这样子了,真是意想不到呀!”
“老师为国事所累,要不然只要问一问胡世兄,自然就知道了!”
“你是说文平吗?”胡宗宪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吴伯仁说的是自己那个侄儿胡文平:“他现在如何了?”
“难道胡世兄没有给您写信?”吴伯仁露出了惊讶的神色:“那可就太不应该了?”
“信倒是有写的,只是时日久了,有些想不起来了!”胡宗宪老脸微红,原来胡文平是有给他写信,只是他并不是太看重这个远房侄儿,公务又忙,所以信接到后根本没看,就让幕府的师爷随便回了一封就应付过去了。
“哦,我上次见到他是今年春天的事情,周先生对他很关照,他在南洋有一处铅矿,还有四五个种植园,除此之外,还有西马几个港口的酒类专卖权,每年都能赚好几万两银子,已经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了!”
“还有这等事?”胡宗宪一愣:“怎么家中来信都没有提?”
“这都要怪我!”吴伯仁笑了起来:“胡世兄这次回来,原本是打算衣锦还乡,拿出十万两银子把老家的宅邸修一修,再多买一千亩族田,光宗耀祖一番。我和他说你这是何必呢?花了那么多银子,族中又有几个人能得了实惠?说不定还会惹来御史,给老师你添麻烦,不如将族中子弟多接几个去南洋,一来可以帮帮你,二来那边天地广阔,怎么也比留在老家强!”
“哦哦,我想起来了!”经由吴伯仁一提醒,胡宗宪这才反应过来,的确前些日子家里来信提到胡文平回来后一家家拜望,颇为殷勤,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只是自己近年来官运亨通,在胡文平看来子孙自然用不着去南洋折腾,所以也没有上门。他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你倒是做的不错,他要是在老家起宅购地,我在京城就要吃苦头了!”
“老师您指的是都察院?”
“不是都察院,是兵部给事中!”胡宗宪叹了口气:“我这几年整顿九边防务,尤其是宣大,蓟镇,裁汰老弱,打造军械,编练新军,也不知道断了多少人的财路。这些人怀恨在心,若是抓住了这个把柄,还不一哄而上?”
“严阁老是您的老师,应该不会不管吧?”吴伯仁惊讶的问道。
“他都自身难保了,哪里还管得了我?”胡宗宪露出一丝苦笑。
“那圣上呢?您在干什么他应该比谁都清楚吧?鞑虏若是南下,京城可是首当其锋呀?”
“圣上应该是清楚的,但他也不会全顾着我!”胡宗宪笑了笑:“像我这样手握重兵的疆臣,时常敲打敲打总是没有错的,你说是吗,伯仁?”
听到这里,吴伯仁也说不出话来,半响之后方才叹了口气:“学生在南方当真想不到老师您这么难!”
“天下事又有几件容易的呢?”胡宗宪抚摸了一下颔下的胡须:“伯仁,就拿你方才说的那件事情,岂不是难如登天?”
“不,学生以为比起老师您现在做的事情,那件事情要容易多了!”
“哦,为何这么说?”胡宗宪饶有兴致的问道。
“老师您现在看起来身为朝廷督抚大臣,但实际上脚下却是空的,做出来的成绩都是朝廷的,得罪人都是自己的。您原先可以依仗的无非是严阁老和圣上,但现在严阁老自身难保,圣上也圣体违和,只要一有变故,您就从万丈高空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而我说的那件事情虽然看起来凶险,但您背后有江南的商贾百姓、有周先生、有兰芳社,他们有无尽的财富、有大批的军队、只要您愿意站在他们一边,他们就一定会坚决的站在您背后支持您。有了他们,就没有人敢伤害您的!”
吴伯仁的这一番话就好像一连串重拳,打在胡宗宪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以他的头脑自然知道对方说的句句是实,在大明只要你想做实事就会得罪人,不管最后你事情是否做成,你个人是肯定会败的,这个道理他很久以前就明白了,只不过他一直装成不知道罢了,而今天吴伯仁将其剖明了。
“老师!”吴伯仁刚想说什么,就被胡宗宪打断了:“你还要在京城呆几天?住的地方安排好了没有?”
“还要呆三天,准备住家父那儿!”
“你今晚就不要回去了,留在我这里吧!”胡宗宪沉声道:“我今晚想好好考虑一下,有些事情若是想问你也方便些!”
“是,老师!”吴伯仁又惊又喜。
回到自己的书房,胡宗宪拿起一本书,翻看了两页却发现自己根本看不进去,他有些恼怒的将书丢回桌上,躺到了锦榻上,闭目思忖了起来。他很清楚方才和自己说话的并不是吴伯仁,而是另外一个人,只不过他借助吴伯仁的这张嘴向自己提出邀请罢了。以自己与周可成这么多年来打交道的经验来看,除非有九成以上的把握,对方是不会开口的。这一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周可成的手里肯定藏着许多自己不知道的底牌,所以才会向自己提出如此大胆的建议。如果自己拒绝的话,对方肯定也不会缺少替补的牌。至于对方手头一共有多少张牌,胡宗宪根本不敢想,就已经知道摆在明面上的牌就已经够多了,暗地里的根本不敢想。
在历史上,胡宗宪并不是以操守清廉著称的,即便那些称赞其才能卓越,有功于社稷的人也承认他交结权贵、趋炎附势、挥霍无度,只不过认为当时的情况下,若想完成抗倭大业,必须做一些传统道德不那么允许的事情。因此胡宗宪比许多当时的士大夫更清楚金钱的巨大威力,尤其是巨额的金钱掌握在一个懂得如何发挥其威力的人手中时,其威力更是大的超乎常人的想象。
第两百九十章
选择
“如果我答应,事成自然是不必说了,我一生之功业必然旷古绝今,后世史书上必然有我浓重的一笔!若是事败——”胡宗宪想到这里,突然发觉好像事败也不会糟糕到哪里去,像张经那样跑路就是了,最多换个东家便是。
“那若是拒绝呢?”胡宗宪暗自盘算了起来,周可成肯定不会没有留后手,吴伯仁有句话说的没错,以江南如今的形势,兰芳社的实力,绝不会把自己的命运交在朝廷某个人手里。那另外那个人是谁呢?胡宗宪烦躁的坐起身来,盘算起有资格的人来:李芳李公公?严东楼?高拱?徐阶?想到这里,胡宗宪的瞳孔猛地收缩了,对,徐阶的可能性非常大,虽然未曾听说此人与兰芳社有什么关系,但他的故乡就在松江,距离金山卫也就半日的路程,可谓是江南士林之望,而他现在是朝廷次辅,若是首辅严嵩去职,他便是接任首辅的第一人选。
想到这里,胡宗宪的心态越发燥热起来,再也按奈不住在屋内来回踱步。分析的结果很清楚,如果拒绝周可成的邀请,在接下来的这场权力的游戏之中,自己根本没有入场的资格,不,岂止是没有入场资格,在严相岌岌可危的处境下,早已被打上严党标签而且一身把柄的自己很可能在接下来的权力大洗牌中惨遭清洗,致仕返乡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而自己如果接受,以周可成过往行事来看,自己将得到兰芳社和江南全方面的支持,不但可以参与这场权力的游戏,即便输了也至少可以有个体面的下场,做个富家翁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这么来一看,应该如何选择已经是再清楚也不过了。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胡宗宪反倒安下心来,他上床一夜无梦,睡到天明,唤来管家吩咐道:“我早上有点事情,没有时间在家吃早饭了。你让伯仁留在家中吃了早饭再走,顺便和他说一句,那件事情我应允了,应该如何行事,请那边派个得力的人来详细商议!”
“是,老爷!”
徐阶府邸。
“老爷,留都张大人的信到了!”
“嗯!”徐阶放下筷子:“放到书房去吧!”
“是,老爷!”
由于没有朝会,徐阶用完了早点后便来到书房,开始处理各地来的信笺,在官场历练了数十年他早已积累了丰厚的人脉,他可以通过这些人脉获得许多正常渠道无法获得的信息,这对于宰辅大臣来说是极为宝贵的财富。
信笺早已按照亲疏重要的等级分配好了,张居正的信笺放在最上头,徐阶对于这个后辈还是很看重的,不光是学问扎实,天资聪颖,更要紧的是有一种敢于任事、愿意担责任,得罪人的态度,这才是徐阶最看重的。徐阶很清楚能够考上进士的都是聪明人,但聪明人中少有愿意牺牲自己的,像张居正这样的就尤为可贵。所以上次张居正在南京闹出那么多事情来,徐阶都将其一一压下去了,愿意无他,只是希望为大明留一栋梁之才以待后用。
徐阶拆开信笺,启封上只有几行仪式性的问候,主要内容却在副封上。刚刚看了两行,徐阶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只见张居正列举了江南的一系列违禁事件:比如囤积居奇、大肆兼并、招募游民、服饰僭越、私造甲仗军器,而这一切背后都隐藏这一个黑影——兰芳社。在信的末尾,张居正还隐晦的提到徐阶的族人也有参与其间,显然这是在提醒徐阶。
虽然身在京城,但在江南有大量人脉的徐阶当然知道张居正在信中写的一切都是事实,事实上他的族人与兰芳社在经济上就有很密切的往来,有出租土地、合股经营、转卖番货、甚至经营作坊的,也获得了十分丰厚的回报。对于华庭徐氏这种在当地根深叶茂,又在朝廷有人的大族,只要不是死硬到底的,兰芳社从来是不吝予以丰厚利益拉拢的。这无疑也博取了徐阶对其的一些好感,说到底,在徐阶看来并不能将朝廷的禁令简单的套在商品经济高度发达的江南地区,毕竟这些禁令多半是本朝开国时候设立的,距今已经有百余年,时过境迁,很多情况都已经完全变了,若是硬要照套,那就无异于胶柱鼓瑟,于国于民都没有好处;而且国家虽然建都于幽燕,财赋却仰给于东南,如果江南生乱,就会天下动荡,身为宰辅大臣还是要谨慎从事的好。
“也许是因为乡试的事情太岳撞了墙,所以想在其他事情上找回来,到底他还年轻,气盛一些倒也正常。只要在信里稍微提醒一下便是了!”徐阶正想着回信的措辞,外间却传来管家的声音。
“老爷,兵部尚书胡大人求见!”
“胡汝贞?”徐阶惊讶的抬起头,依照当时官员士大夫之间交往的礼仪,拜访之前通常都要派人带着名刺上门的,而且以两人的关系来说,虽然不能说是政敌,但也绝不是一个派别,像胡宗宪这样的不速之客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无礼了。
“老爷,要不然我就回他说您出门访客去了?让他下次再来?”管家见徐阶犹豫,赶忙问道。
“不必了,你先带他去花厅,我换件衣服过去!”
徐府花厅。
“徐大人!”看到徐阶进门,胡宗宪赶忙站起身来,躬身行礼:“学生贸然来访,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汝贞说的哪里话!”徐阶笑道:“你是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日前来,敝舍已经是蓬荜生辉,老夫高兴还来不及呢!坐,坐下说话!”他拉住胡宗宪的胳膊,将其按在椅子上,自己方才坐下,笑道:“汝贞,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在宣大诸堡巡视,依照名册清点,裁汰老弱庸碌之辈数以千计,使得名实相符,做得好!”
第两百九十一章
试探
“学生孟浪,让大人见笑了!”
“这不叫孟浪!”徐阶肃容道:“宣大与蓟镇乃是京师的大门,这些年来因循守旧,苟延偷安,把国家大事当成儿戏,结果庚戌年鞑子南下,居然有人出钱贿赂鞑子,让鞑子莫要攻打自己。结果兵锋直抵京城之下,边事都成了这样子,能够不严加整顿吗?汝贞你这几年做的很好,我知道有人对你怀恨在心,不过你放心,你的功劳不但严首辅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圣上心里更清楚!”
“多谢徐相公!”尽管心里明白徐阶这番话里最多也就有三四分真心,但胡宗宪还是感觉到心里一热,他笑了笑:“学生今日来,却是在外间听到一点风声,您要出任首辅了!”话音刚落,胡宗宪便死死的盯着徐阶的脸,双眼一瞬不瞬。
“出任首辅?我怎么不知道?”徐阶露出诧异的神情:“胡大人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来自江南的故友!”胡宗宪笑道:“昨日他到了我那里,两人闲聊是时提到的,说严相年事已高,天子欲将其致仕,以您代之!”
“还有这等事?”徐阶笑道:“你是严相的学生,应该很清楚很多事情现在都是东楼兄在处置的,严相年事已高不假,可东楼却是年富力强呀!”
“这倒是!”胡宗宪见徐阶始终没有露出马脚,只得暂且作罢,他暗想对方老谋深算,若是只是这样试探只怕找不出破绽,还是得把有些话挑明了说才行。
“徐相公,学生昨天有一位故人从江南来,闲聊时他提到了一些事情!”说到这里,胡宗宪稍微停顿了一下,用更加低沉的嗓音说道:“他说近年来江南多有违禁之事,比如有人囤积居奇,运贩海外珍货,士大夫奢靡成风,饮宴时无不海陆八珍齐备,即便是家无斗储之辈也丝履锦衣,食荤饮酒。商贾之辈多家有万金,出行仆隶数以百计,罗伞依仗比拟王侯,逾越礼制。徐相公,你也是江南人,不知是否也有所耳闻?”
“这个——!”听了胡宗宪这番话,徐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对方这番话与方才接到张居正的信笺可谓是不谋而合,如果以现代人的视角来看,这不过是商品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的必然结果;但从传统封建统治者的角度来看,江南的这些乱象乃是封建秩序崩坏的先兆,无疑应该加以严厉的打击,以恢复正常的封建秩序。但作为帝国次辅的徐阶很清楚,已经进入了王朝中晚期的帝国已经一刻也离不开从东南而来的源源不绝的财富了,如果贸然对江南的这些乱象予以打击,恐怕还没见成效,帝国已经先财政崩溃了。
“汝贞兄!”徐阶咳嗽了一声,改换了对胡宗宪的称谓:“我虽然人在京师,但家乡的情况也有所耳闻,你说的这些情况也是有的,只是世上的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不错,这几年江南那边的确世风糜烂,应该大加整治,但眼下是整治的好时机吗?你是掌兵的,应该很清楚朝廷财库这几年的情况如何?现有的财源就那么点,可要银子的地方却数不清,只能挖东墙补西墙,尤为不足,而江南乃是财赋重地,如果稍有动荡,九边怎么办?京城怎么办?朝廷怎么办?在老夫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不得不慎重,还要请你体谅呀!”
“老大人说的是,是学生孟浪了!”胡宗宪原本就只是试探,得到了想要的反应自然就不再继续坚持,他又随便敷衍了几句便起身告辞。看着胡宗宪离去的背影,徐阶叹了口气:“哎,江南那边还真是个不省心的,人人都惹来,真是麻烦呀!”
出了徐府,胡宗宪已经全然下定了决心,在他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如果自己拒绝周可成的话,那么对方的第二张牌只怕就是这位徐相公,既然是这样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负疚的了,他顿了顿足,迈着有力的步伐向轿子走去。
次日傍晚,西苑仁寿宫。
“圣上,这就是这陕西、山西两个布政司和北直隶报上来的情况!”徐阶合上手中的书册:“他们能够提供的粮秣与胡大人要的数字还差很多,陕西那边可以用青盐补上一部分,但是山西和北直隶这边就比较麻烦了!”
“嗯!”此时的嘉靖已经老态毕露,多年来的清修并没有能挡住时间老人的步伐,多年的炼丹服药也极大地破坏了他的健康,即便是在热天,他接见外臣时也不得不穿上长袖宽袍衣服,以免让外臣看到他的手指在下意识的颤抖,这是重金属中毒的表现。这也让他越发厌恶与生人相见,常年隐藏在西苑深宫之中,便是皇后和裕王也难得一见。
“微臣的意思是,从江南运来的金花银里拿出一部分来,还有太仆寺的马银,补上那一份,毕竟胡大人这几年整顿边务,已经到了紧要关头,切不能——”徐阶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嘉靖已经双眼微闭,嘴角流出涎水,已经睡过去了。他有些错愕的看了看一旁的首辅严嵩,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黄锦,露出了尴尬的笑容。
“黄公公,您看这个——”
“无妨,徐老先生先回去办吧!奏疏拿到司礼监来,老奴禀明圣上后用印!皇爷这几日身子骨不是太好,晚上睡不好,白天也容易倦!”黄锦笑道。
“那也只能这样了!”徐阶点了点头,他回过头看了一眼严嵩,问道:“严大人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没有了!”严嵩已经年过八旬,比嘉靖只会更糟,也早已是强撑着了。
徐阶与严嵩二人出了精舍,向门外走去,两个此时都各怀心事,一言不发。眼看就要到门口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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