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特工(校对)第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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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滚,滚!”她对他尖叫道。
她继续用脏话骂他。
“我马上就会回来。”
他把房门的钥匙从钥匙孔中取出,把门反锁起来。他下楼后匆匆写了张便条,叫过来一个擦皮鞋的,打发他马上给警察局送去。他又返回楼上。居利亚·拉匝勒正胡乱躺在床上,面朝墙壁,一副身躯由于歇斯底里式的抽泣而仍在不停地抖动。听见他进来她没作表示。阿显顿坐在了梳妆台前的椅子上,呆望着那些堆放得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是一些不值钱的粗俗低级的化妆品,而且不太清洁。一罐罐的廉价胭脂和冷霜;一瓶瓶的描眉画眼的黛墨油膏,等等。发夹簪子也都太可怕、太油腻了。整个房间既不洁净,空气也给那些低级香水味熏得沉甸甸的。阿显顿不禁联想起了她必然曾经下榻过的那么多的房间,在那三四等的旅馆中,在她漂泊不定的流浪生涯中,在她为此而从一个小城镇到另一个小城镇,从一个国土到另一个国土的匆忙过程中。他纳闷她是从什么样的一个家庭里出来的。她目前是个粗俗浅薄的女人,但她年轻的时候又曾是什么一种情形?在他看来,她不是操持这类生涯的合适类型,她在这方面的条件并不太好,因而前途不大。于是他又想起了她的出身,难道她就是从那种所谓的“卖艺的”家庭出来的(全世界一样,到处都不乏那种世世代代专以此为生的家庭,其成员大都从事跳舞杂技或滑稽歌手等行当),或者只是因偶然因素而沦落风尘,而原因又可能是她爱过的人就是这类的行道中人,因而也就自然成了那人的搭档。再有她这些年来又曾经跟多少个男人厮混过;她所在的社团里的同事,其中的代理人或经理,这些人是会因为他们所居的地位而自认为天然地有权利享用她的;再有就是她曾在那里表演过的城镇里的一些纨袴子弟,他们当然会被她一时的耀眼的表演或刺目的肉感所迷惑颠倒。对她来说,他们正是肯掏腰包的主顾,而她也就不冷不热地将他们个个接受,来者不拒,并将此看作并承认是她可怜收入的一份不小的补贴;而对这些人来说,她也就是浪漫的化身。在那双花钱买到的膀臂之间,那些家伙至少一时间窥见着了外面财富世界的花花绿绿,领略到了,尽管是那么遥不可及和虚幻不实,那更加广阔人生里的一些艳遇奇会与迷人彩焕。
突然间,门边的一阵敲打声打断了阿显顿的遐想。他当即应声道:
“Entrez”。
居利亚·拉匝勒也猛地在床上坐了起来。
“是谁?”她喊叫道。
她唉呀了一声。她认出了押解过她的那两名警探,正是这两人把她从布洛涅一路长解送到了梭南,这才完全转交到阿显顿的手里。
“是你们!你们要干什么?”她尖声叫道。
“Allons,
levez
vous,”其中一个讲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斩钉截铁式的突兀,听后你会感到,此人是容不得半点胡搅蛮缠的。
“恐怕你必须起来了,拉匝勒夫人,”阿显顿道。“我现在再次把你交回到这两位先生的手里。”
“我又怎么能起得来!我病倒了,你知道不。我站立不住的。你难道要杀了我吗?”
“如果你自己不穿起外衣,我们就不得不帮你穿了,可我们来穿肯定会笨手笨脚穿不太漂亮的。行了,行了,撒泼耍赖是没好处的。”
“你们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把你再带回英国去。”
一名警探抓住了她的一只膀臂。
“别动我,别靠近我,”她疯狂地喊叫起来。
“先放开她,”阿显顿道。“我相信她是会明白的,还是少找麻烦的好。”
“我自己来穿。”
阿显顿一边眼望着她。
她脱去“晨衣”,从头顶套进一件连衣裙,然后两只脚塞进了那显然已经过小了的鞋子。她理了理头发,一边还不时地、一脸晦气地匆匆瞥上那警探们一眼。这时阿显顿心里想,她能有胆子挺得住这一切吗?R如果知道了他这心思,肯定会骂他傻瓜的。但他的内心还是几乎宁愿她能有这胆子。接着她又朝梳妆台走去。见此阿显顿马上站起来让座。她迅速地在脸上涂了些油,然后用了一条脏毛巾又擦了擦,然后便又敷粉,便又描眉。但是她的一双手却在发抖。这三个男人都默默注视着她。然后她又在颊边擦起胭脂,给双唇涂上口红。然后便一顶帽子戴到头上。这时阿显顿一个眼神,领头的那名警探立即掏出一副手铐,朝她走去。
见此,她猛地便退了回来,两臂伸得挺老远的。
“Non,
non,
non,
Je
ne
veux
pas.不,不要这个。不不。”
“拉倒吧,ma
fille,不用犯傻,”警探的话挺不客气。
也许是在寻求保护(而且大出阿显顿的意料),她一下双臂搂住了阿显顿。
“不要让他们带走我,对我开开恩吧,我不能,我不能。”
阿显顿费了老大劲才挣脱开。
“我也救不了你啦。”
警探正抓着她的手腕准备铐她,她突然一声大叫,躺在了地下。
“我答应按你们的意愿来做。我什么都干。”
在阿显顿的示意下,警探离开房间走了。他让她先平静一下。她仍然躺在地上,抽泣得死去活来。他把她拉了起来,让她坐下。
“你要我干什么吧?”她气喘吁吁地问他。
“要你再给商得勒写上封信。”
“我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我写不成句子了。你必须给我一点儿时间。”
但阿显顿觉着最好还是趁着她那点儿恐惧还没过去的工夫就赶紧把信给写出来。他不想给她时间让她太想明白了。
“这回是我说你写。你只要把我口述的一字不差地全照记下来就再没你的事了。”
她一声长叹,又坐到了梳妆台前,拿笔伸纸,准备写信。
“如果这件事我干了……于是你也成功了,那么我又怎么能够得知我将被准许自由?”
“上校既然许下了你这个话,那就请相信我吧,我一定会执行他的指令。”
“如果我出卖了我的朋友,而最后还是得蹲上十年大狱,那岂不是要在别人眼里成了大傻瓜吗?”
“我现在就可以明告给你,你掌握着这方面的一切把握。如果不是因为商得勒,你对我们会有半点用吗?如果你已经再不能构成危害,我们又何苦花钱费事地把你关起来?”
她思索了一阵。这时她已经神情安定下来。仿佛是一腔情绪既已耗尽,她又重新成了一名头脑清醒的实际女人。
“那就开始吧。”
他沉吟了起来。他心想他当然有本领把这封信大致写成她一般能写成的那种样子,只是这事还真得好好斟酌一下。它既不能太通顺,也不能太文雅。他清楚在一些心血来潮的时候人们往往难免会变得热情过度和矫揉造作起来。不论写在书里或者演在舞台上面,这类语言都会给人以虚假的感觉,因此一名写书人或戏文的作者就不能不让他的人物说起话来要更简单一些,强调的地方也再少一些,不能跟实际生活中完全一样。这的确是个挺严肃的时刻,但阿显顿却免不了觉得其中实在很有几分好笑。
“我没想到我爱上了一个胆小鬼,”他开始了。“如果你真爱我,当我要你来时你就不会犹豫……把不会打上下线,打上两次。”他接着口述道:“当我答应你没有危险,如果你并不爱我,你不来也是对的。你不用来。回柏林去吧,那里你很安全。我已经腻味透了。我孤孤零零一个人在这儿。等你等得我都病了,天天我都念叨,他就要来了,来了。你要是爱我你就不会这么犹豫不决。这对我太明显了,你并不爱我。我现在讨厌死你了,厌烦死你了。我现在身上一点钱都没了。旅馆也糟透了。我没有必要再住下去了。我能从巴黎弄到个约请的。我有个朋友在那儿,他还真的提出点条件。我在你的身上耗费的时间够不短了,可你看我从那里又得到了什么。这事就从此拉倒吧。再见。你将再找不到一个女人能像我这样地爱你。我无法拒绝我那朋友提供给我的那些条件,所以我已经给他去了电报,告诉他说,只要他的回话一到,我马上就去巴黎。我不会因为你不爱我就责备你的,那不是你的错,但是你必须看到,如果还继续这么浪费我的生命,那我可是笨蛋一个。一个人是不会一辈子年轻的。再见吧。居利亚。”
当阿显顿把这封信拿过来看了一遍后,他也并不感到十分满意。但他也只能弄成这个样子了。可你别说,它还的确有几分像是真的,这个倒不全是文字之功,而是另有原因:
因为英文不行,她的拼写就太不成样,所以凡是拼不来时,她就填上个表音的字母了事;再有书写也只是儿童水平;再有下笔不准,往往是写了划掉,划掉了又写;有些地方,法语词也上来了;而且不止一两处泪水把墨水湮湿,结果个别的字模糊不清了。
“好了,我现在就可以离开你了。或许再一次见着你时,我就能够向你宣布你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请问你今后想去哪里?”
“去西班牙。”
“那好。我这就去把该准备的全替你准备好。”
她耸了耸肩。他离开了她。
暂时阿显顿不太忙了,只能静待事态的发展。当天下午他便差人去了洛桑,第二天一早他又去了码头,去接那返回的船。紧挨票房有一间候船室,在这里他通知那些警探,是时候了,务请做好应急准备。每当一条船到达时,乘客们都要沿着那直码头挨个排队向前去接受其护照检查,然后才能被准许登岸。如果商得勒这次也前来了并且出示了他的护照(当然这个护照很有可能只是个假的,由某个中立国所签发),这时他便会被要求暂时等待一下,以便阿显顿对之进行辨认,而这一来他便要受到逮捕。因此当阿显顿凝视着这条船渐渐驶近而且一群人都已走下舷梯和踏板时,他的一颗心是相当激动的。他密切注视着每一名乘客,但他发现那里面根本没有一个人像个印度人。商得勒并没有来。一时间阿显顿真是有些手足无措了。他已经打出了他的最后一张王牌。其实这次在梭南登岸的也超不过六七个人。于是当这点儿人逐个受过检查,而且已经全都各奔前程之后,阿显顿只是慢慢吞吞地漫步在那长长的码头上面。
“喂喂,又失败了,”他对那费利克斯讲道,此人刚刚还在检查那些护照。“我所期待已久的这位贵宾竟然没有露面。”
“可我这里有你一封信。”
他把上面写着拉匝勒夫人收启的一个信封递给了阿显顿,而他一眼便辨出了商得勒·拉尔的那种蜘蛛丝般的细长笔迹。恰在这时,一艘自日内瓦出发并最终开抵洛桑与湖最末站(亦即梭南)的汽轮正渐渐驶入视线。它每天一早到达梭南的时间即在那反方向的船只开出去二十分钟之后。
阿显顿突然来了灵感。
“那捎信的人现在在哪儿?”
“正在售票处里。”
“快把这封信交给那人,让他去退给要他捎信的人。必须让他跟那人讲,他已经把信送到那位女士的手里了,可人家不收,又还给了他。如果原来那个人再要他捎一封信,他还得讲,再捎就完全没意义了,人家已经在装箱打包,说话就要离开梭南。”
看到信递了过去,又听到了交代给那人的一番指示之后,阿显顿这才安心地回了他乡间的那所小屋。
商得勒可能在那里头的下一班船五点左右终于到达了。因为这个时间阿显顿正好需要同一名现在德国活动的特工进行一次重要密谈,他曾通知费利克斯他有可能会迟来一会儿。如果商得勒已经来了,不难把他先拖住一阵;反正将会把他送去巴黎的那趟车要迟至八点多钟以后才开。当阿显顿刚了却了他那桩事,漫步下山的工夫他还不太着急。那时天还没黑,从那高处他一眼便看到那条船已经开出。这可是十万火急的一刻,脚下的步子不觉地便加快起来。忽然他看到一个人正迎面向他跑来,而且认出了就是那捎信的人。
“快跑,快跑,”那人大声喊道。“他来了。”
阿显顿的一颗心怦怦地直撞他胸口。
“总算来了。”
他也跑起来了。两个人一齐跑的工夫,那人一边气喘吁吁地告诉他说,他是怎么把那封未开启的信又送了回去。当他把信递到印度人的手里时,他刷地一下脸就白了(“我从没想到过一个印度人也能出来那种颜色,”这是他的原话),然后便把那信在手里上下掂量个没完,好像他也不太明白他自己的那封信“在那儿干着什么”。他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淌满两颊。(“那副哭相,真够你看老半天的,他是个胖子,你知道。”)他说了一些那人听不懂的话,接着又用法语问那人,去梭南的船什么时候开船。上了甲板之后,那人就看不到他了。之后才又发现了他,只见他缩在一件挺大的外套里面,帽檐遮着眼睛,一个人悄悄立在船头,一直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对岸梭南。
“那么此人现在在哪儿?”阿显顿问。
“我自己先下来的,费利克斯先生要我马上就来找您。”
“我想此刻他们已经把他拘留在候船室了。”
他们跑到码头上时阿显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一下便冲进了候船室。这时只见屋内声音震破了天,一大群人正在七嘴八舌、指手画脚地瞎胡议论着,中间地上躺着一个男的。
“发生了什么?”他叫道。
“看吧,”费利克斯先生道。
躺在地上的正是商得勒,他二目圆睁,口边流出一道白沫,人已死去。一副身躯抽搐得厉害。
“他自杀了。我们已经派人去请医生。事情来得太快了,猝不及防。”
一阵恐怖的颤栗袭击着阿显顿的全身。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这个印度人上岸后,费利克斯从现有的描述中一眼便辨出他正是所要缉拿的人。其实那条船上也就只有四名乘客,他走在最后。费利克斯故意慢慢吞吞地来检查其他三人的护照,最后才再看他的。这是一份西班牙的护照,其中各项填写倒一切无误。费利克斯询问了一些有关问题,然后一一记录在册。之后他和气地对这人笑笑,说道:
“请先到候船室坐坐,还有几项手续需待履行。”
“我的护照不合格吗?”印度人问道。
“完全合格。”
商得勒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跟着这名警官走到候车室门前。费利克斯打开门后,站在了门边。
“Entrez.”
商得勒进去后,两名警探立即站起身来。他肯定马上看出来那是两名警官,因而明白他已落入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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