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特工(校对)第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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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坐,”费利克斯说。“我现在有几个问题要你回答。”
“这里太热了,”他道,而实际上这里也真的是这样,一只大火炉把屋里烤得跟蒸笼一般。“我得脱掉我的外套,如果你们允许。”
“当然,”费利克斯客气地回答。
他脱掉了他的外套,显然已经快脱不动了,然后转过身来,把它放到一把椅子上。接着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晃悠起来,然后便一头重重地栽到地上。那情况是,就在他脱大衣的工夫,他已设法将他手中紧攥着的那只瓶子里的东西吞了下去。阿显顿把那瓶子拿起来嗅了嗅,闻见了一股杏仁似的气味。
相当一段时间众人一直在这死人周围聚观。费利克斯仿佛不胜歉仄。
“上级对此会生气吗?”
“我认为这并不是你的错误,”阿显顿道。“不管怎么说,他不能再为害肆虐了。在我来说,我倒宁愿他是这么来了结了他自己。一想起他将会被处决一事是会让我非常不安的。”
不久医生到来,正式宣布他已命尽身亡。
“是氢氰酸,”他对阿显顿讲道。
阿显顿点头示意。
“我现在就去见拉匝勒夫人,”他道。“如果她想再住上三两天,我将准许她这么做。但是如果她今晚就要离开,当然那也完全由她。你是否可以通知警方到时候对她放行?”
“我自己一会儿也回那儿去,”费利克斯答道。
阿显顿再次登上小山。时已入夜,气候寒甚,但碧空无云,天宇开霁,青光满眼,一弯新月,纤如银丝,正耿耿天际;见此,他不觉三次触摸了下袋里的钱款。当他返回旅店时,一股凡俗之气仿佛骤然向他袭来,室内的卷心菜与炖羊肉味就更使他反胃。大厅的墙壁上尽是一些铁路公司的彩色招贴广告,内容不外法国各地所产红酒(如“格兰诺伯”、“卡加松”之类)与诺曼底的滨海浴场介绍。上楼后,他在居利亚·拉匝勒的房门前敲了几下便开门进去。这时她正一副慵懒无聊心情,面朝梳妆台的镜面而坐,无所事事;阿显顿的面孔恰是她从镜子里望见的。见他进来,她的面色陡变,一跃而起,因为起得太猛,把椅子都弄翻了。
“出什么事了?怎么你脸色煞白?”她喊叫道。
她迅速转过身来,死盯着他,惊恐已将她扭曲得面目全非。
“Il
est
pris,”她气急败坏地问道。
“Il
est
mort,”阿显顿答道。
“已经死了!那是他自己服毒死的。他还来得及这么来干。他总算逃脱了你们的手。”
“你是什么意思?你是怎么知道这服毒的事?”
“他平时身上就常带着它。他就讲过,英国人是永远也活捉不了他的,活捉不住他的。”
阿显顿思索了一阵。她总算把这个秘密给保住了。他觉着这样的一种可能性他是不可能设想到的,但是到了儿究竟会以什么样的一种带戏剧味道的怪招邪门出现,这个谁又能事先猜得出来?
“好了,现在你自由了。你可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没人会对你设置任何路障。这儿是你的车票,你的护照,还有那笔你逮捕前身上原有的钱款。你还想再见商得勒一面吗?”
她惊了一下。
“不,不。”
“也是没这必要了。不过我怕你或许还想见见。”
她没有哭。阿显顿认为她已经把她的感情全耗尽了。她似乎已变得毫无所谓。
“今晚我们即将电告西班牙边境负责人,要求对你放行。我对你的劝告是,尽可能地早些离开法国才好。”
她没再说什么。阿显顿也觉得他自己再没说的,便准备告辞离开。
“很抱歉我曾对你非常严厉。我很高兴看到你的一切困难都已过去,希望时间终会缓解你对友人之死的一腔悲思。”
浅浅一躬,阿显顿便走向门边。但她却叫住了他。
“稍等一下,”她道。“还剩下一件事需要求你。我想你总还稍有点人心吧。”
“如果有什么我还能替你办的,我当然愿意效劳。”
“他们对他的一些遗物打算怎么处理?”
“这个我还不清楚。怎么说起了这个?”
接着她冒出了一句让他大惊失色的话,这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他有一只手表是不久前的圣诞节时我送给他的。买的时候花了十二镑呢。我能再要回来吗?”

葛斯塔夫
当阿显顿一起初被派往瑞士,担负起自这里遣送至境外的若干特工的管理工作时,主事R为了要他清楚他需要收到的报告应是一种何等规格,特从一名在情报系统里唤作葛斯塔夫的人员所写报告中取出一扎(以打印的文件形式),发给他作参考。
“他是目前我们手下一名最优秀的人员,”R夸奖道,“他所提供的情报充分而又具体细致。我希望你能认真研究一下他的报告。当然这和葛斯塔夫的聪明有关,但我们没有理由不能从其他特工那里也得到同样出色的报告。其实这事也不难办到,主要是向他们讲清楚,我们的要求是些什么。”
葛斯塔夫的情况是这样的,他目前居住在巴尔,身份为一家公司的代表,因该公司在法兰克福、曼海姆与科隆等地都设有分号多处,他遂能以经商为名自由出入于德国境内而平安无事。这样就在他不断往返于莱茵河的行程中,他往往能采集到不少资料,比如军队的调动、军火的生产、该国的舆情心态(这一点R特别重视)以及其他协约国方面希望得知的情报。这些他都以一种奇特的密码隐藏在他经常寄往巴尔的家信中,而他的妻子一接到它们便再寄给日内瓦的阿显顿,这样他就能择其要者,寄送到有关部门。每隔两月,葛斯塔夫都将返家一次,并将撰拟出一份报告样板,以供情报系统中这方面的其他特工参考之用。
葛斯塔夫的雇佣者对他是满意的,而他对其雇佣者也理应同样是如此。由于他的贡献效益较佳,他不仅在收入上远远高出于其同行所得,还常因为某项特殊的独家情报而不时地获得一笔笔丰厚的奖金。
这种情况已延续了一年左右。可这时他的行事却引起了R的疑心:
R是一名机敏过人的人,但这个,与其说是来自心智倒不如说更多的出自本能。他突然感到这里面恐怕有了猫腻。这事他并没有和阿显顿具体细说,而只是要他去一趟巴尔,然后去走访一下葛斯塔夫的妻子,因此刻葛斯塔夫本人正在德国,至于那谈话的调子将全由阿显顿视情况而定。
抵达巴尔后,他下了火车,便上了电车(旅行袋暂存车站,因他还不能决定有无必要留下住宿),直奔葛斯塔夫所住的那条街角而来。下了电车后,他迅速瞟了一眼是否有人跟踪,便向着其住处走去。那里是一排公寓楼,所住大多为所谓的体面穷户或清贫人家,属于小职员与小商小贩一类。楼口处有一家钉鞋的小铺,阿显顿停下了脚步。
“格拉宝先生住在这儿吗?”阿显顿用那不流利的德语问那鞋匠。
“不错,我刚刚还见着他走上楼去。你一定能找到他。”
阿显顿吃了一惊,因为前一两天他才从葛斯塔夫的妻子的手中接到过一封他发自曼海姆的信,其中的密码还透露了正跨过莱茵的某团某团的具体番号。阿显顿明白这些涌上他唇边的东西是不能去问这钉鞋匠的,于是谢过这人之后便上了他住的三楼,门牌号数他是知道的。他拉了下门铃,并听到了响声。一会儿门开了,开门人一见便看得出是个短小精干的人。他生着一具滚圆头颅,须发刮得精光,鼻间架着眼镜,脚下穿着拖鞋。
“格拉宝先生吗?”阿显顿问。
“正在听您吩咐,”葛斯塔夫答道。
“我可以进屋吗?”
由于葛斯塔夫站的位置背光,阿显顿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他只感觉到了一丝犹豫,阿显顿立即报出了他的名字——他接受葛斯塔夫自德国寄来信件时所用的那个名字。
“请进,请进。我非常高兴能见到您。”
葛斯塔夫把他引入到一间空气污浊的小屋子里去,房中尽是一些沉重的雕花栎木家具,一张铺着平绒台布的桌上放着一架打字机。显然葛斯塔夫正在忙着撰作他那份无比珍贵的模范报告。一位妇女正当窗而坐,织补袜子,但葛斯塔夫的一个暗示使她立即收拾起东西,离开了那里。阿显顿的到来显然破坏了一幅家室欢乐图。
“请坐吧。我能居住在巴尔真算是万幸了。我早就希望能和您熟识起来。我也只是前几分钟才刚刚从德国返回的。”他用手指了下打字机旁的那些纸张。“我觉得您对我送去的消息是会感到满意的吧。我往往能掌握到一些很有价值的情报。”说着他呵呵地笑了。“谁也不会讨厌一笔津贴的吧。”
他全然是一副亲切友好的态度,但在阿显顿的眼里,这亲切友好当中有假。葛斯塔夫的一双眼睛,尽管透出那镜片的全是笑容,却一直没离开过阿显顿。很有可能,那里面还不乏某些紧张。
“你的行动也真够得上是神速了,你到这里的时间只比你的那封信——先到你妻子这里,再到日内瓦的我那里——晚上不过几个小时。”
“这也是非常有可能的。我必须告诉您的事情之一就是德国人最近怀疑一些商业信件里面往往夹带有情报在内,因而做出决定,边境对一切邮件概行搁置措施,晚发四十八个小时。”
“是的,”阿显顿仍旧一副友好态度不变。“于是正是因为这个,你也采取了相应措施,把你的发信时间也写成比实际要晚四十八个小时?”
“我是那么干的吗?那可是愚蠢透了。我准是把那个月的那一天的日期给搞错了。”
阿显顿望了眼葛斯塔夫,笑了笑,但那笑是淡淡的。葛斯塔夫,身为一名生意人,是完全懂得在他那个行业中日期的准确有多重要的;另外身为一名特工,想从德国搞到点情报需要那么迂回曲折,因而往往不容易将它迅速发出,这个也会使他清楚,对某事某事之曾发生在某时某时的确切时间的了解有多重要。这样的一个人会轻易弄错时间吗?
“让我看一下你的护照,”阿显顿提出。
“您想要我的护照干什么?”
“我想要看看你都是何时进入德境和何时出境的。”
“但您不会认为我的这些进进出出在护照上都有着记录吧?我自有我个人的过境方法。”
阿显顿自己太懂得这一套了。他清楚不论德方瑞方,对过境一事向来都是毫不放松的。
“是吗?你又有何必要不按常规过境?我们所以雇下了你,还不是因为凭着你和那个瑞士公司的关系(它是向德国人供货的),你可以往来于德瑞之间而不受怀疑。我清楚你通过德军的前哨是受到他们的默许的,可你通过瑞士边境时,情况又当如何?”
葛斯塔夫顿时摆出了一副怒容。
“您这话我就听不懂了。难道您的意思是想暗示我已经在为德国人效力了?我以我的荣誉向您担保……我不能容忍我的清白正直被人横加指责。”
“在这方面倒也绝非是就你一个人。你们是,金钱嘛,两头都收;情报嘛,哪头也得不到半点真的。”
“难道您是在借题发挥,想说我的情报都毫无价值?那为什么你们发给我的奖金比别的特工都多?上校不是也不止一次地表示过对我的业绩特别满意?”
这回又轮到阿显顿来采取亲切友好的态度了。
“算了,算了,我的亲热伙伴,不用再拿腔作调的了。你不想让我看你的护照不是吗,好的,这个我也并不强求。你总不至于认为我们对这些特工的东西从来就不加核实,或者愚蠢到对他们的出入也从不跟踪?再妙的笑话也经不起一再重复。在太平年月我的职业就是说笑话的,我刚才的那句话也确实是甘苦之言。”说到这里,阿显顿觉得时间已到,该打出张他的那个“唬牌儿”来了;他对扑克这门艰难的牌艺还算得上是有着几分精通。“根据我们的情报,你一直并没有去德国,而且自你受雇以来就再没去过,只是呆在巴尔,坐享清福。至于你的那些报告,都是你纯凭想象,生造胡编出来的。”
葛斯塔夫盯了阿显顿一眼,但在那张面孔上看到的,除了宽容,倒也别无恶意。这时他仿佛实在忍俊不禁,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耸了耸肩膀道:
“你难道认为我会那么傻,为了月入五十英镑就甘心去卖命吗?我还舍不得我老婆呢。”
阿显顿也笑出声来。
“我祝贺你。很少有人敢夸口,他连我们情报机构都给糊弄了一年。”
“我只是找到了个不费劲的挣钱机会。我那公司自战争一开始起就不再派我去德国了,可我尽量从往来的客商口里套来了点东西,再有就是我常常竖起耳朵,在一些饭店酒吧里抓到片言只字,另外再从德国的报纸里凑上一些。我把这些当成情报或书信寄给你们时,我心里也常在暗笑。”
“这我毫不奇怪,”阿显顿道。
“那你准备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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