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18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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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尊当使凉风向一童女,”“凉风即入末艳腹内,”“依天尊教,当即末艳怀身,”“为以天尊使凉风伺童女边,”……
  他就是曾经修习过:《常明皇乐经》、《序听迷诗所经》、《志玄安乐经》、《唯一神论》《大圣通真归法赞》、《宣元至本经》,长年礼赞和敬奉自唐太宗以降历代天子为“在地一切信众主保人”的一名景教的十字僧,却在武宗发起的会昌法难后,被殃及池鱼一蹶不振的大唐景教硕果仅存的余孽。
  早年曾因为武宗灭佛连带毁禁景教的后续影响,而不得不还俗避祸;有因为他本来没有姓名,遂寄名以圣贤十二法王之一的白多禄(彼得)之袆。自此推着小车上化铁炉带个小徒弟走四方,靠收罗些废铜烂铁的修补手艺,因此善使一柄竹片柄的打铁大锤而号称敲打起来是分毫不差。
  只是他有些运气不好的在广州城外被官军抓丁,全部家什都丢个精光,连当作儿子一般养的小徒弟都自此不见了踪影;然后官军一败涂地他也就成了义军的俘虏。待到虚管头所在的怒风营招募有手艺的人,才得以从阶下囚中脱身出来,而成了第一辎重大队里的五金匠组之一。
  后来的样子队建立之后,他因为在拆装修补上分毫不差的本事,而被选入其中成为了维护组的成员之一,也算是有所正卒的级别待遇和薪饷的义军正式一份子了。直到缠绕着粗绳的转轴再也卷动不得,才在心口比划道:“愿得天尊赐以鹰之目、狼之口、熊之力、猫之捷,自此破敌无往不利,而令此间罪孽之人皆往生大自在、大清净。”
  然后在他的祈祷和臂杆翻扬的呼啸声中,一枚用作校准的十数巾泥球飞射而出,蓬的一声击坠在了坡上市镇的墙根下,而顿然激溅开一片碎块来。而在白多禄在旁更是响起一堆嚣声来。
  “准了准了。”
  “第一下就打到了。这真是个好彩头”“全数以这架为校准,头三枚上滚石弹破墙,而后上火油弹和毒烟球交替参半……准备轰人。”
  而在坡地上的市镇土木围墙上的人头当中,也顿然爆发出了一阵难以抑制的惊呼和叫嚣声;然后禁闭的市镇木门就子內打开了,而走出一名举着代表义军青色小旗的人出来;只见他一边高声叫喊着什么而缓缓向着坡下走来。
  然后还没等这人走出多远,就被几只凌空而至的箭矢给射死在了坡上。下令的周淮安却是撇了撇嘴,既然对方一开始就拒绝了交涉的可能而用武力来回应,那就没有什么好好说的可能,只能用刀枪箭石的语言来发声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南北路人绝(下)
  在吹响连天的哨子和排笛声中,在一片哭喊和哀求、叫骂声中,太平军没费多少气力就沿着红开的缺口打进了市镇当中;又再接再厉的将位于镇中戍垒的最后一股残敌,用纵火和投射毒烟球的手段给熏出来各种束手就擒。
  而预先安排在渌口戍内陆方向的伏兵,也在新任教导司马高季昌带领下,如期截击到了从后门仓惶出逃的一干人等;及其他们所暗藏在苇荡中的船只和物资。敢于阻挡大军的居然只是一群贩茶商人的团体,这事情看起来很荒谬,但是却亲眼见识到了。
  另外由于附近闻风逃往过来的缘故,就在这处镇子兼做关市、戍垒当中,当中居然见缝插针式的汇聚到了足足有近万人;因此,各种商家护卫加投奔的土团,还有就地武装起了来的青壮,也达到了两千多名。光是各种弓弩就私藏了六百多具,还有各色衣甲四百多领。
  因此在附近等闲的势力都不敢侵犯和招惹,反而被兼并几股上下游的势力,顺带烧掠了十几个乡间土垒;甚至就在前些日子来自潭州方面的武装征收队都被他们给打退过;然后又在折损了小半人手之后,干脆不堪骚扰而溃散在退回去的路上了。
  器械辎重尽为当地所得,所以一时间“威名远扬”而很有些膨胀和自大起来,由此还得到了附近更多村庄的归附和投效。这一次,也是把过境的太平军,但做了南边湘潭县过来的武装征收队而已,结果就彻底踢上了铁板而扑街了。
  在这里的茶商家宅和公所当中除了例行的财货外,义军足足起获了让全镇人口吃上大半年的,米麦盐菜油醤酒什么的物用贮存;甚至还有一千多头走商的牲畜和几千担的茶叶。算是在前往潭州之前的最大一笔收获了。
  那些牲畜可以用来替换和补充沿途驮挽畜力损失不说,这茶叶对这时代大多数人而言,可是个万应药式的好东西。外敷可治虫咬和皮肤溃创,内服可以调理肠胃预防和缓解大多数的急症。乃至作为各种头疼脑热的安慰剂,而能够欺骗自己勉强对付过去。
  另外,从缴获的战利品中发觉,对方居然有复数以上官军、义军、土团在内的不同旗帜,显然是用来对应和应付各自的阵营和归属势力;这对于这处由商人所变相主导的据点来说,也算是一种乱世中左右逢源的生存哲学了。
  说不得假以时日,在这群商人的合力下真能够闯出一番局面或是成就一时气候;而成为这湖南境内的有所名头的一方割据势力。然而不幸的是他们挡在了横空出世的太平军前路上,并且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于是作为选错立场的代价,渌口戍和市镇当中从会首、行东到普通行商、坐户在内,只要是有点自号的人物,有一个算一个的都挂上了墙头(路灯),而作为帮凶的普通武装人员则是十一抽杀;余下的装船连同本地抽取的青壮一起,运到上一个粮台所去充作监管下的劳役。
  这也是自桂州一路过来的基本对策和经验;作为一个刚攻陷的重要据点和要冲当中,最容易被煽动和生变而出现反复的,就是这些青壮年之类的存在了;因此花点手尾把他们强制征发走异地安置之后,虽然还有可能出现监管不力和逃亡,但是就没有多少机会在熟悉的环境下形成颠覆性的合力了。
  而失去这些青壮年支撑的原来所在,也不得不更加依靠义军所建立起来的秩序和安全感;不然那些到处流窜的饥民们,会好好告诉他们严格管制下的安定生活,是如何的来之不易的。
  事实上自从发兵出了桂州之后,周淮安就再没有任何从流民当中招募过一兵一卒了。相比那些义军将领惯用的一边放粮赈济一边裹挟许多流民为前驱和添壕的做法;周淮安更不愿意让这些毫无秩序和训练,也没有任何组织度和集体观念的杂流,破坏和污染了自己花大气力好容易建设起来的先进军队体制。
  因此就算是确立了粮台所在而需要长期经营的所在,他甚至就连用来进行屯垦和工程劳役的流民,都不肯多收一些而强调要多加甄别和汰选;而对于沿途那些抱着形形色色目的来投的青壮,也是收拢之后就指派道沿途地方上去参与后勤和劳役。
  在补充兵员的来源上,他更喜欢用那些城邑底层的贫民;尤其是匠作和学徒、小手工业者、释放奴婢,乃至纤夫、脚夫、挑工、苦力什么的。此外,还有熟悉水上活动的渔民和船户之流,如果在山区和丘陵地带,则有矿工和山民。
  他们唯一的特点就是不受乡土的羁绊,而愿意为生计迁转打拼,而不是向失地、破产农民那样很容易苟且得安,还有那么多少一点组织性和群体服从观念。虽然普遍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和毛病,但还属于可以有限的代价和成本,进行引导改造的积极群体对象。
  而他为此所创立的一系列体系和制度,思想理论和不同阶段目标,还有现实的利益和长远规划的所在,难道就不是为了改造这一切为己所用而存在么。因此,当他沿着渌口戍陷落后再无任何妨碍的湘水,水陆并进到了潭州城下之时,麾下已经达到了实打实的两万四千多人马了。
  当然了除了原本的十营数团之外,其他的有五营是沿途收编重整的别部士卒精壮,剩下的则全是缺少训练而徒有其表的粗粗装备,只能拿来凑数充声势或是配合驻队镇压地方的十个补充营了。
  在这期间还有一些不愿意接受打散重编,而希望能够保持建制加入的团体和人群,则是被太平军给变相的劝退了;他们只是跟着太平军提供了一段时间的协力之后,就拿着打下来据点当中所给予的报酬各自归还而去了。不然至少还可以将补充营给扩充上一倍呢。
  而不管怎样的小团体只要被打散编列之后,原本宗族、乡党所形成的人身依附和关系纽带,从长远上看是远远抵不过令行禁止的军队体制下,整体如一的大熔炉塑造效果的。而保持原来建制加入的小团体和乡党组织,则很容易把原本单纯的上下级服从和管理关系,混淆成更加复杂的以亲疏远近论利害的朋党关系。
  这也是这个时代大多数农民军体制下的重大弊端所在。上下级之间大多充斥着一个个大小乡党、宗族团体;而以此为军队战斗力的核心和军队骨干所在,真要拼起命来或许有所死不旋踵的古风遗韵。
  但在没有多少制度约束,而仅凭个人威望和手段来维系的情况下,也很容易就因人成败其中而产生很大的波伏。往往合则聚附一时,不和则自行散去,甚至是不惜刀兵相见,而以为常事。
  就算是黄巢在岭南修养和整军之时,也只是辣手整肃和清理了大将军府,以黄门八子和盐帮老兄弟为主的本阵三翼构成力量;但是像是怒风营这样的外围存在,还是缺少足够制度章程的约束,而只能靠个人的手腕和关系渊源为辅助,来确保基本的号令所向。
  而遇到自己这种在明面上大致奉行不差,而私底下自有主张的野心家和异己分子,就完全无能为力而缺少相应的敏感反应和威慑力了。因此现今想来,当初那场丁会夺军的内乱事件,也不像是某种偶然而更像是某种义军上层博弈的产物,和需要收拾的结果。
  是以这次出兵中途周淮安就严令下去,哪怕发生矛盾冲突而直接动刀兵赶人走,也要坚决避免这种污染源和毒瘤混入到体制内。
  要是周淮安像是传统义军将领那般,饥不择食的见人就拉惯常做法的话,以眼下所掌握的资源完全可以在短时间从沿途地方拉出十数万人的规模来;不过对于这种充满混沌和不确定因素的东西,就让他根本敬谢不敏了。
  要知道历史上许多农民起义成败得失的经验教训当中,很大一部分就是莫名其妙的因为一阵雨,一场风,一个突如其来的小意外,一次普通的矛盾冲突,乃至几个人的胆怯和畏缩;结果在明显的优势和上风当中,被这些数量庞大的炮灰反过来裹挟冲散,而带进功亏一篑乃至事败身死的境地当中。
  这已经不是一只狮子带领一百头羊就能败敌的哲学故事了,起码羊群还有温顺从众的头羊效应、哪怕是山崖也能照着惯性跳下去;而是一只狮子带领一百头随时可能四处乱跑起来,抓都抓不过来的猪群,还随时可能被惊吓之后的疯猪反过来撞伤踩死的问题了。
  抱着这种心思和打算,周淮安默默打量着江上如白纱一般雾气萦绕中,带着清灰色调和隐隐光泽的潭州州城,或者说是长沙故郡,后世的长沙市所在。
  位于八百里烟波浩渺洞庭在内的残余云梦大泽以南,设置不过一百一十八年的湖南都团练守捉观察处置使(今湖南省中南部)治下七州,最大也是最为古老的城池所在了。
  然而,当船队刺破江上的晨雾遮掩而抵近之后,却不由惊讶的发现,这座位于湘水干流和浏阳水交夹、环抱之间古老的城市,却在蔓延的火势和浓烟当中,痛苦呻吟和嘶喊着。而在连接着城内的护城河水道,还有陆陆续续漂浮的尸体和血水一起流淌出来。
  周淮安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在来路上会有那些乱象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城池未觉喧(上)
  “什么?……城中至少有七八家的旗色。”
  周淮安再次皱起眉头道。
  “之前的消息,不是才只有三部驻防的人马么……其他都是从哪里变出来”“但不管怎样,基本计划和预期方向大致不变,就地采取丙种三号的对应方案好了。”
  “前阵骑营何在。”
  随即站在高台上的周淮安断然喝令道……
  “标下在。”
  马军兼前营都尉刘六茅,疾步出列顿声道。
  “着你沿江左右岸分作两部并进,搜寻和截杀沿途一切可疑情迹。”
  周淮安丢下一只令箭道“诺。”
  眼见他抱拳领命飞身而去之后。
  “劳烦王左锋……可否带领部分善于水性的士卒和武装河船。”
  周淮安又对着在旁的王崇霸道。
  “替我警戒潭州城外的水路,巡曳江上而截断一切交通往来,并许以便宜黜陟之权。”
  “在下遵令。”
  王崇霸毫不犹豫的郑重颔首接过了另一只令箭,而面向周淮安拱手大步而去。
  周淮安继续对着聚集起来的一干将弁发号施令道。
  “教导大队护送样子队优先上岸……就近觅地展开器械和进行地形观测。”
  “随行驻队和辎重、辅助大队,准备在江左城南地就近立营。”
  “补充营继续留在船上徒手待机,注意弹压以防生乱。”
  “新编数营各自另成一阵……间隔以一箭之距为限……先给刀矛手牌,”“左右两翼的老营,前出到上游登岸,就地设防结寨。”
  “跳荡和选锋、先登诸团率先突入城郊的坊市,伺机驱逐压制其间可能存在的驻留武装。”
  “在江中牛头洲上设立拦江巡检所,以联舟为两岸往来通道和水上转运。”
  随着不同式样和记号的令箭颁下去,奔走往来的飞骑和迅兵,摇动挥舞滚卷的旌旗和仪仗,浩浩荡荡的江上大军也在城外迅速上岸列队铺展开来。
  而在远处的河岸上,“吹哨,进击。”
  已经挎刀背弓轻矛在手,披挂齐整的赵引弓,扫视了一圈身后的三百多名骑卒而言简意赅的道“赵骑校……我会继续盯着你的。”
  而在他身后的随团虞候陈肚儿,也在心中默念道拍马紧随而上。
  “希望关键时刻上,你可不要自误。”
  ……
  而在潭州城内,“天补平均,清平世间。”
  一支挥舞着赭色旗帜赭色包头义军士卒,持枪举牌按着弓箭成群结队的穿街过巷,而向着一处据守的仓房猛攻而去。
  “杀贼反正,加官进爵啊。”
  冷不防半道又从城坊的街巷口中杀出另一部人马来,将其拦腰截成数段而在街道上乱战成了一片;然后又有备算无备的在愈来愈响的叫嚣声中,将其杀的节节败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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