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185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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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君厚却是略作不耐的摆摆手道。
  “只要封闭好九门出入再处置完眼下的手尾,日后有的是时间把这些残孽给城中慢慢罗括出来的。”
  “对了马五,刘(怀章)老别的宅邸和家眷都看住了么,明个我可是有大用处的。”
  然后他又转身对着另一名部将道。
  “虽然何九那儿自称把他的旧部都压下来,但是明面上还是要用些功夫的。”
  “郑七儿,你还得盯着这厮防他借机使什么手段,当初可是说好两家共分刘老别的部众,可不能让他独占了便宜去啊。”
  然而,就像是在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一般似得。贺君厚正在对着一众部下面授机宜,就见又有顶盔贯甲的一行人等穿过了烟火而来,领头的赫然就是澜山军主何怀忠;他不由连忙打发走这些部属,在表情深沉的脸上换上了个还算灿烂的笑容,而主动迎上前去寒暄到。
  “老何啊,怎么劳烦你过来了……死鬼刘的麾下可曾还有不识数的,要我说狠狠的杀一批就消停了。”
  “劳烦挂心,暂且还没有什么关碍,不过,我这番刮城时却是觅得了个稀罕事物。”
  生了副麻子脸而气质阴沉的何怀忠,亦是舒展开发暗的面皮笑道。
  “不知道贺兄弟能否替我鉴赏一下呢……看看值不值得你那个青玉砚。”
  “却不知道是怎样的稀罕玩意哩。”
  贺君厚顿时有些意动道,他自从做了军主之后就很有些附庸风雅的嗜好,而在私下里没少收罗和交换过过相应的事物。然后,他就见对方掏出一个精美的圆筒来,交给引路的将官转而递送到面前来。
  “这是?……你。”
  贺君厚正待接过把玩,却突然见到那名将官面上某种恶意十足的表情,不由在心中一惊而骤然想要后退叫唤左右;却不防对方转动近在咫尺的圆筒突然笃笃数声,将几枚事物钉在了他的身上,然后就这么失声脱力的慢慢栽倒下去,又被这名将官给眼疾手快的一把搀扶住,然后他用一种低抑的声音道。
  “贺军主一路走好了,这袖箭筒里装的客是专从西南夷那儿弄道的箭毒木……见了血就没指望了。你的妻妾儿女我自会替您老人家照看了。”
  然而,努力瞪大眼睛恨不得将对方吞掉的贺君厚,又艰难无比的转头看向了站在边上冷眼旁观,却是隐然用身体挡住周围部属视线的澜山军主何怀忠等人,慢慢的失去了最后的意识。
  而那名将官这才拔掉尸体身上插着的尖锐物,又在脖颈上的创口狠捏了一把直接让愈合处再度飙出血来来,这才惊慌失措的大喊道:“来人,不好了,军主伤创复发了。”
  而在这一片乱糟糟的场面当中悄然退走的何怀忠,也在心中暗自叹息和感触着。虽然对方拉他一起反水条件看起来相当的不错,但是一个屈居人下的潭州刺史,又怎能与身兼三州的防御使相提并论呢;现在城中大多数的刺头和变数都已经被收拾了,剩下势均力敌的两家分肥,怎又比得上一家独占全部的好处呢;正所谓是大丈夫当断则断才是富贵青云之道呢。
  接下来就是通过这位私通后宅而被抓到把柄的内应,将来自朝廷的密使和文书、告身给抢先占据到手才是。满腹心事的何怀忠正在思量着回到自己的军中,就见数名部将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的聚拢上来。
  “头儿,”“军主。”
  “事情有些不好了。”
  “那个逃走不见的朱阿大,又带人杀了回来了。”
  “混账,这又是什么话。”
  何怀忠不由厉声斥道。
  “他营中才多少人,那般丐头花子一般行伍,有啥么好大惊小怪的”“可不是当初那些丐头花子了,个个都是披坚执锐的悍勇耐战之卒。”
  这几名部将却是七嘴八舌的争相道。
  “兄弟们正在四下里刮城,竟一时抵挡不得,已经连败了数阵下来了。”
  “该死的东西,这拨人马又从那儿冒出来的。”
  何怀忠不由恼恨的要咬碎牙齿了,居然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出现了变故和意外。
  “负责把守九门的都是瞎子和傻子么。”
  要知道,原本他的澜山军号称八千部众,和自称九千人马的横江军合作一处之后,已经足以镇压得住城中全部局面;甚至还有余力来收拾和吞并死鬼刘老别残余的四千多士卒。再加上一些原本就被拉拢过来的别部营头将官,已经足以支持他们的反正大业。
  所以他才得以下定决心,在眼见功成之际行险排除掉贺君厚这个临时盟友兼领头人,而夺取如今潭州城中局面的主导权柄;然而,一个跑掉的朱阿大就轻易让他的连环策划,变成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危机和笑话了。
  如今城中刘老别残部才被他压制下去,非但不能动用还要分兵监管;而作为协力和盟助最有实力的横江军,却又刚刚被他设计干掉了领头人,正当是内部群龙无首之时,更没有那么容易为他所用了。
  而城中尚有流窜抵抗的别部余孽,再加上朱阿大引来这些不明外援,这些内忧外患之下,竟然就只能靠他所掌握的澜山军来一力承当和对应了。他忽而觉得很有些心力憔悴和莫名的隐隐后悔起来。
第二百九十五章
城池未觉喧(下)
  第二天的正午时分,周淮安就已经坐在小吴门的城楼上;一边打量着厮杀成一片的内城方向,其中一个城门已经插上了青色的太平旗;而一边慢条斯理的品尝着当地的几样特色吃食。
  虽然这个年头的古长沙城,还没有什么火宫殿之类已经发展齐全的饮食体系,但是本地重辛辣的口味已经是初现雏形了;比如光是靠茱萸、高良姜和大蒜,就能调制出辛辣味十足的蘸料和拌菜来了。
  米酒和醋汁浸渍过金黄透亮的河鲈鱼脍,再搭配上辛辣风味的葵酱,简直就是一种在舌尖上流淌到舌根的鲜甜翻陈。还有去头尾的带子河虾为馅料的豆皮滚卷;绿油油清亮亮的莼菜羹子和黄澄澄醇脆宜口的酸咸笋头;还有酱汁芋白烧水鳖的奶汤,干煎的手撕兔肉,蜜炙的黄雀羹……
  最后是一小瓶加了紫苏和丁香酿制数载,喝起来绵厚香醇在齿间荡漾的糯甜酒。如此的风味佳肴搭配上远处城中厮杀正酣,血火尘烟为佐味的此情此景,自有一种灭此朝食的意味和隐隐的逼格所在。
  这个献门的都尉彭攒倒也是个相当知趣而又城府甚浅的妙人。不但在见势不妙之下打开城门将太平军迎了进来,还破罐破摔的亲自带人沿着城墙劝降了城南另外两个城门的守官;又以诈做求援的理由骗开了城东里一个属于叛党亲信,而身居死硬立场的守门军将。
  所以周淮安的部下们其实没有费上多少功夫,就已经达成了他夺门不过夜的基本要求;而再接再厉的加入到了城门附近的肃清作战当中去了。要说夜战的经验和战术,周淮安自认麾下的太平军自称成势以来还未尝输过给别人呢。
  因此,朱存已经连夜自请为开路先锋,而带着太平军的跳荡、选锋、先登和奇兵队序列,毫不犹疑的杀进内城方向去了。一路上还穿街过巷的收拢到了好些被打散的别部义军,而解送到小吴门这儿来。
  再加上城外的市镇街坊之中所压制和收降的,那些旗号不一的别部义军残部;约莫也有六七千人之多;如今都被集中在了城外看押起来而接受重整和再编一二。
  因此,如今在城南和城东靠近一些的地方,成群结队押着俘虏或是溃兵而过,或是当街处决一些乘乱杀人放火之徒的太平军士卒,正在某种充满肃杀和窒然的平静当中恢复起基本的秩序来。
  只是历代扩建和经营下来的潭州,乃是一座人口众多规模上也不比广府小多少的江汉大城;就算是清理和善后起来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完成的事情。
  然而对于这位如此识相之下的彭攒,周淮安倒是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安排和处置他了。这时候一名教导队出身的虞侯回报道:“报,朱将头已经拿下内城三门了,余下贼子都退逃进了牙城负隅顽抗了。”
  周淮安微微点了点头,这个朱存别看当初看起来很有些贪财好利,但至少能够在北征当中抓住机会,迅速攀升到现今这个位置,相应的本事和经验手段也是不含糊的。
  事实上根据他的命令和对应方略,如今在占据足够的优势和上风之下,面对这些城中乱战的别部义军根本不用刻意分辩敌我;只要面对太平军的号令和喊话,依旧不肯停手拿起武器相向的,就是当场杀无赦的敌人。
  而愿意停手下来丢弃武器接受就地收容的存在,则会被带回到城门外去监管起来,然后提供饮食和热水,还有过来包扎和处理伤创;在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人都会暂时放下戒惧和紧张,而顺服的接受下一步的编管和甄别、询问措施。
  然后就是让他们这些漏网之鱼或是幸存者相互指认和揭发,在进一步搞清楚城中变乱事因的同事,也把那些潜在的刺头和异己分子等不稳定因素,夹带在这些带有个人挟私报复的揭举当中,有错过没放过的给统统集中监管起来。而再没有了让人暗中串联煽动和私下蛊惑、造谣,作乱生事的机会了。
  这样一片片的梳理下来,只要按部就班的把这种稳步推进和多面合拢的势头保持下去,而不给对方任何出奇用诡的可乘之机,这潭州城里的变乱平定下来也只是迟早的事情而已。
  ……
  而在牙城外围的府衙建筑当中,横江军的左厢郎将李响,龇牙咧嘴的将插在衣甲上的两只无尾短矢给折断,再用短匕小心的削平断岔。
  突然杀进程来的那些陌生义军,简直就是一群疯子加上奇葩的狠人;基本就没法好生交涉和理喻的货色。但凡是一言不合或是几句话没有回应,就马上树起盾牌来用弩弓攒射一通再说;根本不给他虚以委蛇或是加以周旋的机会和余地。
  就算是想要聚集人手依照地势来就近伏击和阻却他们,在他们沿街推进的弩手、牌阵和矛列面前,也像是个滚动的刺团一般让人根本难以下手;反而是他们都是不失警惕十足而稳健奸猾的很。
  一旦四顾左右有所风吹草动,就会从居中跟进的大车上往可疑处丢掷毒烟球,然后再用连弩攒射一阵子;然后那些被从藏身所在熏出来或是被身上着火给惊跳起来的伏兵,就会被打草惊蛇的猎物一般给射杀当场。
  而失去了包围圈中突然性和合力发动的埋伏,自然就不再成为像样的埋伏了,而是一场正面硬怼的乱战了。然后,对阵的这些士卒,每战过一场就会在路口就地设立新的街垒驻防,再换上新一批生力军来继续推进;而在这般交替往复的轮战当中,一步步的将他们这些四散城坊之间,正当乘机不亦乐乎刮城的横江兵卒们,给逐一的隔断和分割开来而难以互相呼应和支援;又在接连不断的街头战斗当中,逐一包抄和压缩了他们这些兵卒所能活动的空余来。
  等到他见势不妙而带着部曲从合围当中强行突出来之后,身边竟然就只剩下不到一百多号人了。要知道他可是带领整整两个正编的营头,至少千把人马在东城行事啊。
  而且如今几乎是人人带伤,就连他给在脊背上和膀子上各射中了一箭;如果不是他这身从官军那儿缴获来的素色山文甲还算得力的话,他也许就当场被射趴下来;而不是继续酣战欲裂的带着部众拼死向前,头也不回的脱逃出来。
  至少在没有足够的药物和处理手段之前,他是不敢把箭头贸然拔出来的;那是会造成更大的创口和过多失血,乃至因此脱力、昏阙,甚至在此之前很多没有相应经验的新卒,就是因此在得到救治之前就丢掉性命的。
  知道某位加入义军的传奇人物,在军中推行了他所带来的针线缝合术和火络伤创的应急之法后,相应的死亡率和后续的伤创复发的概率,才像是跳水一般的跌落下来。
  “军主那儿到底是怎么个说法……总不能让人吊在这儿白白耗着把”他喝了口部下好容易从附近翻找出来的一点水,沙哑着嗓子道“属下未曾见到军主,却是郭小都将在暂代主持局面。”
  那名军吏却面有难色的道。
  “他让将头继续坚持一二以待时机,若有难处可就近向澜山军何军主请援。”
  “这是什么混账话,难道自家人马都已经不能指望了么。”
  李响不由勃然变色到。
  “那还不若让我等自谋去路好了……来人收拾停当,随我进牙城去见分晓。”
  虽然暂且无力与那些敌人的生力军较量,但是面对旧日的袍泽什么的,他还是敢于争上一争的。……
  而与此同时的城头上,来自澜山军何怀忠的使者也被带到了周淮安的面前。
  “城中这一切干系都是那贺君厚的主张,我家军主愿与虚领军化干戈为玉帛。”
  来人却是一名偏生老相的文士。
  “说人话……不然滚。”
  然后就被周淮安不耐烦的打断了。
  “我家军主。”
  使者被噎的脸色一阵青白之后,还是在势比人强的众将围观下低声下气道“愿以潭州全城并府库敬奉足下,只求。”
  “莫要拿我已唾手可得的东西来做代价么……还是直接阵上见真章吧”周淮安再次不屑打断道。
  “何军主还愿奉上多年的积攒和私蓄,还有朝廷派来的使者和文书,”使者却是连忙接着抢声道,然后小心打量着周淮安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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