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3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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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要被南北交攻于涪陵城内的韩秀升,这才痛下了决心派出使者在这江水湍急之期冒险放船,突破了峡江水道和夔门要冲的官军水寨拦截,误打误撞的跑到下游太平军新收复的归州地盘内,顺便求取起了外援来。
  “还请贵部千万援手一二……惟愿以合州上下,以大都督马首是瞻了。”
  来人犹自在苦苦告请道,就连话语都变得有些不利落起来。
  周淮安很想吐槽一声,那之前你们得势的时候又干什么去了;非到山穷水尽了才会想到来寻求外援和助力么。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自己送上门来的带路党;对于日后介入蜀地三川无疑是大有好处的事情。
  如果有的机会的话,能够介入到剑南三川的局面,由此在长江上游的山南西道打下一个楔子;甚至是给偏安成都的晚唐小朝廷,找点麻烦添下堵,也是完全惠而不费的事情。
  只是,这一切策划和构想的前提是,得想法子保全住涪州境内这最后一个据点,兼做上游的桥头堡。虽然有这个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但是周淮安却是有些犹豫和为难起来了。
  虽然说,除了北上商州的王行空这路偏师外,眼下太平军的军事行动,基本已经进行到了扫尾阶段;但是大量散布在地方上的三支队,及其配合乡音地方驻队构建基层组织的工作小组,还是需要持续人力物力的投入。
  那些被打败后流散开来的残兵乱卒,乘势作乱的土蛮山夷残余,还有逃到山上躲避战乱结寨而居的百姓们;如果不能及时收拾和清理的话,也是一个持久不断的乱源。除了军事上的打击和威慑之外,也都需要大量粮食和物资来作为辅助手段。
  因此,如果再加上这么一路不知道是否会扩大化到什么程度的军事行动支出,只怕好不容易整理和调剂下来,刚从拆东墙补西墙式的财政赤字和亏空当中,回复到健康状态当中的太平圣库体系,又要令人亚历山大了。
  除非自己能够开辟新的财源或是短期内能够获得收益的项目;随即他就在城中节衙的后园里,召开了临时的军议。
  大片苍天古木遮盖的阴凉之下,围绕着偌大的沙盘,摆放成圈的靠椅和冒着凉气的冰镇饮子,就是临时军议会场的全部了。
  “我先要说明一点,这涪州刺史韩秀升、屈从行之辈,可不是寻常求活起事的义军;而很可能是假托义军之名乘势割据一方的野心之辈而已。”
  周淮安当先开口定下基调道。
  “所以接下来,我希望能够不以我名誉、荣辱之类的个人得失,而是以大都督府的整体利益和立场进行论事。”
  “俺倒是觉的可搞上一搞……不为其他的,峡州、归州的局面是现成的,最少上游的那处夔门险要,得想法子拿下来,才不至于受制于人的。”
  摸着下巴略加思索之后,已是第三军中郎将的朱存当先表态道。
  “某以为朱中郎所言甚是,若得夔门天险以下,峡归各州得以安全不说;本军日后对山西道的战略态势,无论进取还是退守,也都有所凭据了。”
  然后是第一军第二郎将钟翼,亦是正身道。
  “属下以为此事可言稍缓图之。峡江道各州都是地狭民贫的所在,无法对本军提供太多助力;又是仰上而攻的水运逆势,多仰仗人力拉纤输送;若不能一鼓作气进取的话,那就是很容易被拖进长久的拉锯和对峙了。”
  提出不同意见的则是暂代第四军事务,同时负责坐镇江东一带的左郎将曹师雄。
  “属下亦以为然。我这一路过来所见,莫说是稍远的江西各州,便是临近的湖南境内,亦是民生疲敝、凋零的利害了,实在需要足够时日来休养生息。而不宜在岭外的下一次收成之前再动刀兵,尤其是大动刀兵的。”
  第三军右郎将苏无名,亦是大声附和道。
  “其实某家以为,这峡江各州地方狭促而道路颇为艰险,就算发之以大军能够抵临夔门镇下的人马,也是颇为有限的。反倒是这大江水路之上大有可为之,就不知道水军方面尚有余力呼。”
  第六军左郎将张居言,却是有些小心的插话道。
  于是,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第五军(水军)的王重霸和钱具美身上了“自从这轮洞庭和湘水流域的肃清结束后,已经有小半数人船转入休整和维护当中了……若是督府有所需要,大可抽调出八九十条人手俱全、状态尚好的军船来以备万一。”
  王重霸当即开口表态道。
  “此外,下月又有三十条车船的构件,将从桂州越岭送到湖南境内来装配使用。”
  在场唯一的都尉,负责圣库监理的杨能,紧接着举手补充到。
  “那我亦觉得大可姑且一试,以少量精兵配合水军,以奇正相辅强袭或是巧取之……就算事情不成也是无伤大局的。”
  听到这里在场三位中郎将之一,第六军中郎将柴平也不紧不慢的点头赞同道。
  “但若能够成事的话,那就无疑打开了在山西,乃至蜀中的局面了……更关键的是我以为,勿论那韩秀升之流是为了如何目的才反抗旧朝的,治下那些百姓却多数无辜受难的;若能够以本军的稍加余力得以保全,那也是一件善莫大哉之事了。”
  听到这番话,周淮安不由对他格外高看了一眼。想不到“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一般的道理,居然让他在荆州任上给锻炼出相应的眼界和大局观,以及真正的救世济民情怀来了。
  “这么说大伙儿的意见也很明朗了,就是在不影响整体大局的情况下,想办法抽调出一支偏师来,以夺取夔门为最低目标,以牵制宋浩的荆南军为中长期目标;并伺机支援涪州的韩秀升部。务求山西道维持现状的局面?”
  周淮安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总结道。
  “当为如此,谨遵军命。”
  在场众将纷纷起身回应道。
  “那大致方略已定,接下来我们再确认一下,该安排多少人马为适宜,该选哪只部伍、哪些营团,又当预先征发和调拨为期多久的军资物用,及其装载车马器具,沿途的夫役、畜力所属。”
  周淮安摆摆手令他们座下才道:“第一军要镇压和威慑山南各州的地方局面,并伺机接应北上武关的先遣队;第二军俱是马队,在这种沿江山峡之地排不上多少用场,咕却留在襄阳附近作为大本营的预备队好了。不过伴随驮队中可以先调四个山地马为主的团出来,以。”
  “第五军是水师为主,这次就先抽调出一批适宜激流大浪的大型江船及其最熟练的老手来;第七、八军尚在岭外就不用征调了。”
  “这次出征的部队,就从第三军、第四军和第六军中所出把;你们回去好生的编排和调集人手,相应战备物用和器械若有短缺,直接上报圣库司和都督府核计处。”
  “其中有来自桂阳监和郴州、连州的山民、矿工子弟,或是闽地流亡的营团,可优先列为首选;……所有的新编、暂编和整编的营团都可以暂时放一放,但一定要确保战锋营和驻队营的编制。”
  “这么说,最后的编成以五到八个营头为最佳?再配合两千人左右的武装输送队,以构筑沿途的粮台、哨垒。”
  “这样吧,按照通路的最大限度先发五个营头,后续三个营头稍晚一步编成再出发,乘坐水军的运载船,为殿后和接应好了。”
  “随后我会差遣样子队中的新式火器和装具,一起加入其中……由参军各组后续编列相应为期数月到半载的预算方案。”
  “对了,这一次除了确保商州方面输运之外,其余的水轮船亦可投入上游水道的测试当中……再从桂州的山场中调拨一批驮马来,作为急流牵引的辅助手段以防万一。”
  当周淮安散会之后回到前庭,却又接到了另一份的急报,不由叹息起来,想要安心的埋头种田暴兵,怎么就这么多额困难呢。
第四百九十九章
建牙新睹靖岩疆(中)
  这次的急报却是来自东边战乱中的福建观察使境内。
  一向与太平军素有往来的大豪索罗孟,突然南下前来告求和投奔的突发事件,随之而来的还有闽地一直被封锁不宣的新变化。
  却是随着作为外援的温州防御使梁瓒,回归淮南主持局面。本地出身的福州团练使陈岩,也在闽地五州战乱中逐步取得优势,最终攻破了福建观察使郑溢所占据的建州州城(州治今建瓯),捉住了出逃的郑溢将其绞杀于仙霞岭下。
  于是余下泉州(今福建泉州)刺史廖彦若,汀州刺史钟全慕、漳州刺史徐归范在内,携带户丁田粮册籍亲赴福州请归陈岩节制,山岭海岛也有二十余股地方武装闻风来降。福建五州自此皆传首平定归一;收拢各州兵马之后陈岩,又开始兴兵征讨和威逼当地的平湖洞等山哈蛮土族,得壮丁万余编做两军,与原本麾下九龙军等兵马一起号称五万大军。
  然而他并没有就此息兵罢战,或是转入地方休养生息的迹象;反而挟以兵强马壮之势继续整军备战,对付起那些曾经站在对立面上的豪姓大族,纷纷抄家没族以为军淄。
  然而清算完这些对头势力之后,又轮到那些那些在战乱中坐而观望的豪姓大族,很是逼得他们捐产献财割肉放血了一番,才得以暂时脱免。
  作为连锁反应是地方上索氏为首的海上世族,也不可避免的遭到了进一步清算和抄掠行为。索罗孟虽然虽然身家巨万,并且坐拥规模不小的船队;但是在陆地上还是没法与这些乡土崛起的割据势力抗衡的。
  于是在一些索氏族人的带领和内应下,入闽百余年经营好几代人的海商索氏家族,虽然谈不上就此灰飞烟灭了,但也因此在引入强横外力的争权夺利内乱中,四分五裂而不复旧观。
  最后只有正巧在港口中亲自安排接货,而躲过针对性搜捕和族人出卖的索罗孟,带着身边少许亲信和族人上船逃了出来,又汇聚带领剩余的船队南下而来投奔太平军所属。
  如今正在潮州的行馆等待安置,并且还随同送来一封私信。据其中所宣称,如今的福建五州趋于一致而地方凋敝,两浙江东沿海动乱不堪,淮东沿海也是一片残破,短时间内已经不再是通商兴贸的良选了;但是这些年下来,他在北地还是发展了些关系和渊源,就此放弃未免有些可惜了。比如在淮河以北平卢节度使下的胶州、徐泗节度使的海州,甚至是成德节度使的沧州境内,都不乏与之互通往来的对象和客户。
  周淮安只是略加思索就做出了批复。太平军也不是一切用人向前看,而不顾过往的传统。他既然为太平军早期的发展做过贡献,又愿意继续在熟悉领域内发光发热,那就让他到商椎局下领一个通事的职务。
  然后由他牵头,把对于北方的贸易线给维持和保全下来。作为一条海上获利渠道的本身还在其次,关键是藉此获得来自北方,尤其是河朔藩镇的消息,就显得尤其难能可贵了。
  另一方面,则是福建五州虽然相对江东两浙、宣歙而言,要穷僻民寡的多;但是重新统一在陈岩手下之后,还是不可避免对相邻太平军在江西、岭东的地方,形成隐然的威胁。
  虽然有梅州蕉岭和虔州瑞金监的关防可凭,但至少在其态度明朗之前实在是不可不防,这也就进一步牵制了太平军所属,可以调集和运用的兵力了。
  “我需要一个有勇有谋之士,作为使者前往福州打探情形,并且伺机而动。”
  周淮安随即对着重新聚拢过来的诸将道。
  “某愿前往见机行事……再下曾多次行船路过福州当地,颇有些旧识和熟唸之处。”
  却是在数个人头窜动之间,身形敦实肤色竣黑的钱具美抢先出列道。
  “也罢,一应所需人手由你挑选,当地的眼线和探报,也由你来支使和安排了。”
  周淮安当即拍板道。
  这时候,外间再次有大声禀报响起:“报都督,来自广府留司诸曹、各科房的人员,并眷属已经抵达城外了。”
  ……
  而在江陵北面,大片新翻泥土的田亩所簇拥着,看起来颇为崭新的田庄围子之中。
  作为祁县王门的子弟,王仁寿虽然早有所心理准备,但还是未能想到自己居然要和那些,一看就是土得掉渣泥腿子出身的形色人等,一起接受层层递进的考核和面试询问。
  当然了,因为事先做过足够功课,又在来路上打探过相应消息,所以他还是在磕磕绊绊的意外当中,以相对优异和出众的表现走到了最后一步,并且对于太平军的主张和理念颇有些对答如流,而令人颇有些刮目相看起来。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有能够获得直接做官的机会,哪怕是一个斗升下吏的位置;而是随着另外几名最终入选的士子,被编排到了一个陌生的田庄中来。
  要是这样也就罢了,王仁寿也可以接受作为田庄管头的暂时身份过度。因为身为王门祁县本家的旁支子弟,只要不出五服三代,可以说从一出生就被宗族基本规划好了相应的道路。
  能够以学识、见地闻达于仕途的,当然是家族扶持和提携的首选;只要是乡试和省试还能过得去,就自然有许多长辈和故旧渊源,为之通榜和挪扬声名;然后无论是入内为省台学士、舍人、行走、堂官,还是外放一地的县下亲民官;或又是入幕于藩镇、守臣之属,自然而然就成为家族的天然助力和翼护。
  在文章诗赋或是治学经典上有资质的,家族也会安排去游学交友、宣扬名声,最终以文坛大家、当代名士身份出众,而成为本家的隐形助力。
  若是好狠斗勇或是弓马娴技艺熟的,则是就近去投军边关或是转托于朝廷禁军之中,然后在家族的帮衬和提点之下,同样是“功名只向马上取”的大有可为之处。
  若是精于数术而长于逐利,亦可以去从商兴贸,经营起各色名目的外围产业来继续为壮大家族出力;其他的书法、绘画、金石、赏玩、曲艺甚至是专门结交各色人等的浪荡子、游侠儿,只要有所专长和用处的方向,多少都会得到家族的直接或是间接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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