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38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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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霎那间从墙头上如雨点一般抛投下来许多冻硬的首级,仔细一看赫然都是韩简留在城中的亲族和心腹面孔。此刻都已经为叛军所害,而斩下头来专做打击他们的精神和士气了。
  随这这些抛投下来的人头,还有密密匝匝攒射而至的箭矢,顿然就笼罩在这支局困在内城之中无可躲避的队伍头上,又给人仰马翻惨叫连天的不断射倒在地。
  这就是魏博牙军的本质,悍勇敢战而犯乱无端。韩简父子两代人既是委以重任,又要小心提防和制衡之的对象,终于发生了反噬了。这是中箭落马坠地的韩简最后一刻的意识。
  而在瓮城的墙头上,新近率部奔逃回来掌握了局面又被推举为魏博留后,而显得五官硬朗干练的乐彦祯,也在对着身边一名面白无序的宦官恭声道:“一切都有劳院使了。”
  “尽管包在咱家身上……我这就给郑相公和崔使相去书说明。”
  这名宦者亦是。
  “只消魏博上下及时迷途知返,归还朝廷旗下赴难讨贼,莫说是眼下一个区区的六州旌节,就算是将来王爵之禄,使相之位,并非不可期许的啊。”
  ……
  淮西寿州,形貌粗豪的防御使杨行慜亲手砍在一名敌兵的肩头,又顺势将其蹬下城去。随后他看着如潮退去的光州兵,不由忧心忡忡的再度吁了一口气。
  自从占据申州和光州刘汉宏反复再三,而就任了草贼的南路都统、淮南留使之后,时不时越境的攻打和抄掠,让淮西各州的局面就已经不好过了;如今又多了一个来自蔡州的秦宗权,一边攻掠淮北感化军(徐泗节度使)的地盘,一边还派大将孙儒越淮而攻,于是淮南的局面就更加混乱了。
  嗯,李鸦儿只是一目眇而已,不是真的瞎了啊,更不是什么独眼龙,放在古代就是增生性的白内障而已,等到老了才完全看不见的还有杨师厚在前面潭州之战当中,就被主角手下给逮了,就算再出场也是另一种面貌了,所以这个银枪效节都估计要凉凉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中国浸强胡浸灭(续三)
  当魏州之变通过城中潜伏的各色探子和眼线,最终传到了比邻的成德镇,又辗转到正在平定横海军(沧景节度使)境内残余反抗的王景崇父子耳中之时,已经是数日之后。
  而在德州州治安陵城下,先降后叛却又在成德军回头围攻之下,被城中反乱军民执送出降的前德州刺史卢彦威一干人等,也五花大绑的跪倒在雪地里,然后在挥动的旗帜间被成排的砍下头颅,绽放出一团团殷红的血花来。
  而那些捧着香案和绢花、果品出迎的本城父老,亦是战战兢兢的跪倒在一旁而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却是噤若寒蝉的丝毫大气不敢有出。
  “这就是彼辈最多见的下场啊……世为藩帅者,素来可胜不可败,可进不可退呼;只要稍加示弱和破绽,便就是內起须臾的翻覆之祸了啊。”
  站在德州西门的门楼上,霜发灰鬓而依旧精毅健硕、声音洪亮的当代成德节度使、常山王王景崇,也在对着临时被从监刑场上叫回来的儿子——衙内都兵马使王瑢叹息道。
  “你现在也当明白,为何老夫舍下晚节和面皮不顾,也要与草贼交通往来甚至屈身引为呼应的道理了吧!所谓朝廷的大义名分,于我辈的进取之心,就是最好的枷锁和绞绳啊!”
  “若是那些一心守成坐享的守户之犬也就罢了,一旦我辈想要有所逾越,便就可以名器权柄爵禄来蛊惑和挑动属下而代之,而继续维持朝廷的体面、权望和名份所在。自元和以后,历代的藩帅更替继立莫不是因循此理;”“故而为今之计,你我父子想要以成德镇一地有所作为的唯一出路,就是籍着这天下兴起的贼势,来打碎朝廷苟延残喘的最后一点权柄和德望,所谓世人心中的大义名分自然就不成约束了。”
  “儿子省的了,自当以魏博故事为前车之鉴,不予彼辈任何可乘之机便是了。”
  身姿笔挺岿然如松的王瑢,亦是做心悦诚服拱手道。
  “这还不够,我成德牙兵虽然不比魏博之骄横,又经乃祖以降的数度更替和选汰,但是依旧不可掉以轻心;此番正好以平定和坐镇地方为由,将衙内最后一批两代以内的牙军子弟,分派到沧、景、德、棣各州去充为镇扼使、团练官。”
  王景崇又摇头道。
  “而你再从各部军中挑选一批骁勇健锐之士,充入衙内五都以为后备之选,日后便是你接掌我旌节的根本……至于前代沿袭下来的那些世兵子弟,能不用就尽量不与大用……若要用,则用其最为艰险之处,尽量驱与先发,使以断后。”
  “如今魏博有变,我河北三家的格局也要发生变化了;眼下沧州的局面你也不用再管了,火速引兵一万前往贝州交境待机。”
  然后王景崇顿了顿,又想起什么继续吩咐道。
  “那乐氏受朝廷教唆杀韩简而夺权柄未久,魏博六州不见得人心尽服,保不准还有反乱和变数骤起,这就是你把握战机的时候了。”
  “就算不能乘机夺得城邑、田土、户口,也要尽力使其长久乱不能治……更不能让朝廷轻易得到一个完好的魏博镇以为助力……若是再能将那卢龙李可举引来一同行事就更加稳妥了。”
  “儿子谨遵大人教诲。”
  王瑢再度满脸崇敬的应声道。
  不久之后,望着引兵远去的浩荡队伍,王景崇这才回头下得城来,又打着全副旗牌仪仗前呼后拥的穿过城中最为宽阔的正街,来到了已经易手的府衙之前。
  然而这时候,被迫从家门中赶出来夹道欢迎的沿街百姓士民当中,突然就爆发出一阵骚乱来;霎那间从扑倒乱滚成一团的围观百姓当中,好些人掀翻了供奉在旁的香案,而抽拔出闪亮的兵刃来。
  “杀尽成德贼啊。”
  “誓杀王老贼。”
  他们如此叫喊着,与王景崇左右的虞候和护兵迎面厮杀成一片。然后又有人跃身跳上房檐,而对着正居于马上王景崇搭弓就射。
  虽然此辈很快就被策马赶到房下的护兵用长稍戳死,但也一箭漏过了牙兵和扈从的间隙,而射在了王景崇未尝披甲的小腿上,又透入马腹当中而惊痛得这匹坐骑,扬身嘶鸣着将王景崇甩脱到了一边去。
  ……
  而千里之外关内,一片冰天雪地的奉天城中。正在巡视各处营地的宰相郑畋;也终于接到了正在河东稳定局面的都统崔安潜,不远千里翻山越岭,跑死冻死了数匹驿马所送过来的一份东西。
  “好个开万世之太平!!!”
  这一刻,郑畋心中却是生出了当初那位号称“日月当空”的一代天后,读到骆宾王《讨武曌檄》时说出那句“宰相安得失此人!”的一番心情了。
  从最初的“俨有经纬之才,却不闻济时所用。”的叹然,到后来的“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的品鉴,乃至对于“圣人不死,大盗不止”的通悟……
  最终直到现在,他才隐然发觉自己已然无有足够立场和格局,来品评和鉴定对方这番明显有些大道近圣的发聩之声了。最后他脸色变了数变,才将这分东西重重掷于地上,重重的喘声道:“必杀此撩,不若为国之患,尤甚于黄逆者。”
  虽然他一直处于道德上洁癖,而格外厌弃那些暗杀谋害的阴私手段,但是在这一刻也不得不生出,不惜一切手段和代价,也要除之余后快的激烈冲动来。
  因为一旦令其掌握了国家鼎器,或又是相应的学问和主张扩散于天下之后,那便是对于这些五姓七望为首的这些,历代历朝掌握着经学和选官的世家大族,近乎挖根掘地的灭顶之祸了。
  他虽然是力挽狂澜的大唐救时宰相,但同样也是五姓七望的重要家族成员和政治派系的领头人。身后自有无数割舍不断的羁绊和利害关系的牵扯。
  万万不可能坐视和容忍,自己身后的家族传承与延续之道,连同这个他所敬爱和奉献了毕生心血的大唐,就此在这些“假以圣道”的妖学伪论面前沉沦下去。
  随后,他在稍加冷静下来的转念数想间,又把这份狠狠丢在地上的文样给捡了起来,然后对着被唤进来的部属道:“令人想些法子,把这事物隽抄后送到黄逆的手中去。”
  作为五姓七望传承千载,历经秦汉三国南北朝隋唐之间乱世,而跌宕起落经久不衰的资本,当然不仅是明面上掌握的政治手段和人脉资源;也有能够辗转施展于无声晦暗处的确保手段。
  只是当郑畋重新看到文中后部那个“罗隐”二字的时候,还是心中不免有些波澜起伏的,破天荒暗自生出懊恼的心思和隐隐后悔情绪来。
  毕竟,相比那个一开始就不报有太大希望的“周妖僧”,文中说到的这个罗隐,罗昭谏,可是当年以诗文名冠一时,更是数度投贴过自己门下的;而昭谏二字更是当时另位宰相李蔚,有感他敢于直言深中时弊所赠的。
  只可惜自己当年以貌取人还是不免看走了眼;再加上恼恨小女儿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之情,而刻意设计召其前来,命小女儿隐帘窥之。结果女儿见其形貌寝陋,遂发誓终身不读江东篇什。
  据说当时举子或以此戏谑罗隐,罗隐或曰:“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这事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但没有想到在今时今日居然一语成鉴了。
  而今方知这个罗昭谏,竟然还与那个屡屡震惊朝廷的“周妖僧”,乃是同出一处非同寻常师门渊源;只是一个显然是胜在文才斐然而深喑时弊,另一个精于韬略武功而发起于尘泥。
  现在想来,也就是如此文武相济之下,才得以早就了如今这番惊世骇俗,又前所未有切中时要之论吧。
  可是如此人才当初都数度拜送在自己的门下,却又自家顾虑之心给白白错过了;不然的话当初十数次开科取士之间,只要有一次机会录取了他,岂不又是一个辅世济时的良才之选,或又是成就自己慧眼识人的一时佳话呢。
  他亦是可以想象当初一心报效朝廷而有所作为的对方,是如何在一次次科举不第和饱受讥讽之后变得心灰意懒、偏激使然,最终在沉沦无所作为了多载之后,绝然投奔了另一位乘时而起反乱朝廷的同门的心路过程。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日后这罗隐一旦随着这太平之学名扬天下;为士人重新所瞩目之后。莫说是当年以嫌怨一贯打压之的大臣韦昭范,就是自己也有可能会成为一番“有眼无珠郑文明”的典故和笑谈。
  想到这里,郑畋忍不住在自己摊开练笔的宣纸上,写下来了“忧谗畏讥,感极而悲者矣。”数个大字。
  ……
  而在江陵城外,却是一片雪后放晴的素白中,遍地琼枝玉叶,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的寂美景象。
第五百六十八章
中国浸强胡浸灭(续四)
  紫盖山下,贞元年间荆南节度使嗣曹王李皋所留下的园林故址——曹庐之中。
  若有若无的琵琶声中,一对身姿轻软而银发雪肤的小女孩儿,步伐轻巧的奔走过曲折徘徊的回廊;又留下荡漾在风中银铃一般的轻细笑声。作为形容几乎一模一样的双子,能够区分她们也就是头上的发髻和饰物了。
  琥珀梳理的是双环髻,用得是赤焰一般的红珊瑚束发穗子;而翡翠梳理的是三鬟髻,用得是宛如苍天的青玉环和宝蓝丝涤束成;看起来既是活泼与纯真又是稚嫩得可爱。
  只是沿途明里暗里的亲兵和女卫,还有时不时行走而过的侍女们,都若有若无的做出一副熟视无睹或是会心一笑的表情来。因为如今她们正当是天性好玩的年纪,并且还得到了某种默许和宽让。
  然而缘着若隐若现有断续不定的琴声而去,她们很快就在一处廊道折转处被人给拦了下来,而又躬身恭敬有加的道:“都督正在听窈娘子谱曲呢……还请稍待再来。”
  “奈杂们就等等罢。”
  两只小白毛对视了一眼之后,就乖巧退回到了回廊尽头的拐角处;待到守在廊道尽头的女卫彻底看不见之后,这才露出一丝狡僪笑容,然后轻手蹑脚的翻过朱阑跳下花圃。
  然后满是积雪的园圃里借着光秃秃灌丛和花木的掩护,像是两只刚学捕猎的小猫一般蹑手蹑脚的向着尽头,一处被厚厚帷幕和牛皮壁板所围拢起来的塔亭摸去。
  而这时断断续续的拨弦声也变得有些凌乱和急促起来,完全没有了原本的抑扬顿挫的意味和节拍了;于是两支小白毛的好奇心愈加浓烈起来。这究竟是怎么样的谱曲要避于人外呢。
  随后在翡翠充满期盼的眼神当中,同样好奇满满的琥珀眼珠子一转,就在手中变出一支银质镂花的钏子,然后挑开窗角罩着的瑾花白叠的帷幕,又在厚实皮质障板的缝合处,找到了一个可以扩大开来的缝隙。
  然后,她就被刹那间所见所闻给惊讶的合不拢小嘴了。接着就被凑上来的翡翠给挤到一边上去,然后她同样把小嘴撑得浑圆而目瞪口呆起来。
  “郎……郎……郎君。真是好厉害啊。”
  “窈娘居然可以这样子……弹奏器乐?”
  正当是两只凑在一处的小脑袋,饶有意味的轮流看得有些眉飞色舞,或说是叹为观止的起劲之际,突然就不禁低低娇声哀鸣了起来;却是她俩粉妆玉琢的小耳朵,被一双纤手给提领了起来,而没法在凑近那道缝隙了。
  “这可不是好孩子该做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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