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3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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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谢了,该是我御下无方……只是他们,”钱具美这才鬆了一口气,又对着刘继威犹豫道。
  “老钱,顾不上这些了……能拖得一时是一时了。”
  刘继威亦是无奈歎声道。
  “先和我聚集些可用的人手,想办法冲出去多少是多少了。留着有用之身才好再图将来了。”
  这时候,城外举着各色器械掩上城来的那些土团、镇兵,却是纷纷停下来脚步来;而相继转头望向了自己的后方。在那里隐隐响起愈演愈烈的厮杀声来。
  “怕不是援军已至了?”
  正在重新换过一身破碎甲衣的钱具美,却是不由福至心灵的对着刘继威道。
  “还请刘校尉助我一臂之力,都是过往比肩的兄弟,能够从歧路上多拉回来一些是一些了。”
  而在瑞安城成不远处飞云江口的渔村码头上,也人声鼎沸的聚集和停靠了许多小舟和划子。而在江面上的海舶船团当中,还有更多满载着人员和物资的小舟被相继放下来。
  包着头巾身穿木棉布扣夹背衫的大都督府商椎局,南海路的外域主事孔利落,也随着一艘稳稳靠岸的小舟,而徐徐然登上了这处渔村中用预置木桩和横板,临时铺设出来栈桥上。
  随后一群肤色不同却统一穿着“义从”字样布衫的精壮武装头目们,也纷纷围拢了上来对着他露出某种阿奉和敬畏的表情来:“这次可是咱们这些海外义从,第一遭在中土出力和杀敌的表现机会……也事关大伙儿能否在中土入籍落户的机缘。”
  孔利落冷着脸对他们训示道:“哪个敢给咱掉了链子、出了纰漏,那就莫怪我埋了他全家、全族了。”
  ……
  “恭喜王宣教了!这可是三等嘉奖,可以当下折变成十亩的授田配额,或是在迁转之际,作为优先资序的加成啊。”
  与此同时的钱塘城内,作为选调往普查队协力的成员之一王延寿,也有些满脸懵然在领队拍着肩膀的讚许鼓舞下,收下了表彰通知书。
  仅仅因为他在关于太湖周边蚕桑业和丝织品的地方调查当中,以相对精准翔实的报告而脱颖而出,尤其是针对其中豪门大姓所掌握经营和生产流程的评估,被那位大都督专门点了名。
  然而,这却要感谢他早年曾经随着家族中远支族人,专门采买河北的魏洺、河南的申光等地丝帛,贩卖到代北云中相邻塞外去的经历。
  因此长时间下来,对于各种绢、褐、布、缅、纱、绫、罗、锦、绮等织物,以及每种之下又有许多不同的品种,比如级锦、大锦、经锦、纬锦、软锦、大张锦、杂色锦、半臂锦以及瑞绫、白编线、鱼口绫、绯绫等,都有相应的了解。
  只是当他拿到伴随相应嘉奖的实物奖励——五匹湖绸的代卷之后,还是不免一番百感交集的心思翻沉。因为他在家族中做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拿到过相应的奖赏。
  但是来自两者之间的感受,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河东之地虽然号称表里山河,但是其中王氏生息繁衍所在的太原境内,却是有名的地狭人多;就算是号称阡陌纵横数百里,连州跨县皆有田产的晋阳、祁县两支王氏,也是族人众多而分摊到具体支族、分房的人头上,就不见得多少了。
  因此,身为大多数王门子弟的毕生之愿,也就是在本家的荫蔽下,置办一份足以传世的田土而已。但在这里只要肯稍微认真做事和有所成就,田地、房宅和各种配套的福利手段,就像是唾手可得一般的。
  他也忽然有些愈发理解,那些原本对太平军还是深为戒惧的贫寒士子或又是地方豪姓的旁支子弟,在自愿或是不自愿的加入其中之后,就很快捐弃前嫌而不惜死力的心态转变了。
  因为,也唯有太平军能够打破过往朝廷和宗族,限制在他们身上的藩篱和桎梏,而在更加合理的规则和制度之内,让大多数人通过努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世间最大的公平和义理所在了。
第六百三十一章
近闻群盗窜诸邻(续)
  正当王仁寿在自己的使命和现实触动的交错治下,心情混乱之际。
  前呼后拥的队伍中已经多了个不起眼跟班的周淮安,也策马缓步踏入了一片凌乱,还尤有焦臭味弥散的越州会稽城中。
  虽然有人主动开门,向附近监视的太平军请降;但因为讨回来明州刺史钟季文,最后试图召集残部负隅顽抗,还打算把越州城付之一炬以为阻挡的结果,所以作为浙东第一大望邑的会稽城内,还是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
  所以越发是城墙附近的民居,可谓是到处是过火后的满目疮痍。还有一些头面上沾满了灰黑而哭丧着脸的男女老少,在接受太平军将士的检查,再就地发给乾粮和汤水,毯子、被褥之类的救助;然后,他们在周淮安开道的仪仗经过时,不由自主得纷纷放下手中的器物,而心惊胆战或是敬畏不已的跪倒在了路边。而在府衙方面,则是依旧烟火和零星轰鸣声未绝的所在。
  那是佔据了观察使所在牙城的钟季文残部,犹自在相应的高墙深坊之间坚持抵抗着;虽然这越州的内外城郭已经被黄巢部前后两次攻破过;前后两任观察使一死一被俘,但是随后又被佔据者不惜民力物力的重修起来了。
  所以他们躲进去之后,太平军还是要费上一些功夫和手尾才能完全解决掉的。
  本来是不用这么仓促可以稳扎稳打的慢慢来;甚至可以稍加压制太平军在外部的力量展示,好让地方上的反抗力量有所心存侥倖的主动聚集起来,再一併予以解决掉。
  这样从战场上击败和消灭、俘获的敌人越多,日后地方上潜在的反抗力量和旧势力残存的土壤就更少一些;“三支队”在地方开展工作就更省时省心一些。
  但是南边的战线接二连三除了状况之后,就只能部分放弃原本的预案和攻略进程,调整为更加积极的主动进攻之势了。虽然不可避免要付出额外的代价和损耗,但是总不能坐视着江西方面牵制的偏师和南线战局一起崩垮掉。
  更别说让南线的敌人无有后顾之忧的完成整合和号令统一之后,那就在没有之前各个击破式的那么好收拾和对付了。无论是就此流窜往福建五州,还是向西渗透和侵扰江西境内,都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在周淮安沿着新铺设的浮桥渡过钱塘江之前,先行抵达南岸的太平军马步士卒,已经分兵数路前往越州各地抢佔和攻拔相应的城邑和要冲。
  因此当周淮安进入初步被清理过的越州会稽城时,已经接到了前出东南的骑步一团,已经成功夺取和佔领位于余姚县境内四明山,与慈溪县五磊山之间,通往明州的穀道要冲黄墓渡的消息。
  而另一支绕过五磊山北面沿海地区的先头部队,也以飞速之际抵达明州境内的棋盘栅,击溃和驱散了当地主流的数百名土团,暂时掌握住了这么一个沿海孔道之要。
  等到全力扫荡了越州境内之后,下一步就是对于浙东相对实力最强,也可能抵抗最激烈的明州(今宁波市)进行攻略。
  虽然明州州城的城防无法与杭州等地相比,但是作为天下屈指可数的九大船埠之一,明州境内遍布着大小的港市和船厂。
  至少,在没有足够近海水面压制力量的配合下,万一让盘踞在陆地上的那些钟氏残余,给流传到海上去重操旧业,就此成为沿海持续不断的匪患,那将是一件得不偿失的大麻烦。
  周淮安如此思量的骑在马上,一边不断髮出一个又一个临时追加的号令来;却突然见到前方擎旗开路的骑手停步下来,却是被成片跪在街道正中的人群给挡住了。
  “请大都督开恩啊。”
  “大都督怜惜。”
  “大都督饶命。”
  一时间人群中像是连锁反应一般的,爆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叫喊声来。
  “这是什么状况?”
  周淮安不由侧头,对着负责压制和肃清城中的本阵第三郎将许毅将道。
  “这怕都是城中残存的富户之家,听信了那钟氏的恫吓,以为本军要屠城泄愤……籍着这个由头过来陈情一二呢”许毅将却是微微苦笑道。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这些人群后方又冲过来了一拨人等,却是当着周淮安及其队伍的面前,对着跪地求情的这些人奋力的拳打脚踢起来;顿时就是一片人仰马翻的混乱场景。
  “这又什么什么鬼。”
  周淮安更加错愕起来。不过左右的亲卫已经收缩了队伍,聚拢在他的身边挺刀吃牌并举起了手中的连弩和短铳做警戒状。
  然后,就见后来的那批人不管不顾的三下五除二的将前者纷纷打倒在地之后,才相继跪倒下来喊道:“多谢大都督活命。”
  “多谢大都督解于倒悬。”
  “大都督真乃再生父母也。”
  随后,周淮安才让人弄清楚这些拦截打人者的身份和拜谢缘由。他们居然都是被钟季文派兵捉到内城幽禁起来,拷打以逼迫献纳的各色人家。
  等到太平军进城之后,把他们从牢狱里顺手给放了出来,正好遇上了投靠钟季文为虎作伥过的另外一拨人,结果就发生了这种闹剧。
  听到这个结果,周淮安不由的啼笑皆非起来;这算不算是士民阶层的某种分裂和对立呢;或许还是可言利用一二的。
  而在视野尚且不及的远处,一身短衫褐衣打扮脸上还抹了土的前明州刺史钟季文,也在一处满是尘土的楼阁当中,小心翼翼的窥探着街市中的动静。
  直到一名同样短衫打扮的汉子奔走而归,又仔细的顾盼左右确认没人跟随,这才缓步跨上楼阁来,对着钟季文低声道:“连帅,依照您的吩咐行事,左近巡曳的贼军都被引过去了……如今正在收拾那些人呢。”
  “好,机不可失,咱们这就赶紧走……去北门内渠那儿,再伺机潜渡出去。”
  钟季文当即道,然后又对着另外一批聚集在楼下的人说。
  “待我走后半响,就该你们发动起来了行事……我一定会好好照看你等的家人,令其衣食无虑的。”
  “连帅儘管放心,某等深受恩德日久,就等这一刻的报效机会了,”领头之人拍着胸口决然道。
  “真是好兄弟,章校尉,你等妻子儿女,必然就如我家人一般。”
  钟季文愈发感动道。
  待到他的一行身影,彻底消失在街巷当中,领头之人才转身过来对着左右道:“点了这处,我们也该走了。”
  然而当他们奔走出老远一段距离之后,才有人忍不住发问道:“章头儿,咱们不是要动手做出些动静来么,”“动静?,要什么动静?,要送死你儘管去,别连累了大伙儿。”
  章校尉却是转身过来,瞪着他冷笑道。
  “这岂不是背信弃义,置连帅与不利么……就不怕累及。”
  这人大吃了一惊道。
  “姓钟的此刻都自身难保了,他的许诺又顶个鸟用。”
  章校尉脸色愈冷道:“当初信了他的张金吾、李留守等的家人如今又在何处?还不是死的死,失蹤的失蹤,唯剩下年轻貌美的给他照顾到后宅的床榻上去,等到玩腻了就赏给手下么……真要信了他才有鬼呢。”
  这人大惊失色的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章头儿一个眼色,给人身后捂嘴抹了脖子;软软的瘫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已经走出老远一段距离的钟季文一行人,也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起来;钟季文突然喊出了一声:“回头,我们换一条路分开走。”
  然后,尖锐的哨子声骤然在不远处响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大片甲革囊囊奔走而来的动静,还有从墙后、房顶上冒出许多手持弩机的身影来。
  这一刻,脸色惨淡的钟季文重重歎息了一声,这一刻怎么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出卖了呢。然后就见报信的那人已经刻意退后了好一段距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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