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70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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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在他的心中却没有多少后悔的意思,至少他勉强的告慰那批死难者了,同时他也需要给那些潜在的袭击者们,留下足够血淋淋的警告和教训。
  然而,就在他们继续进发追赶前行大队人马的过程中,却又在江边遇上了一条来自下游,却又暂时搁浅下来的船只。
  同时,他们还得到了一个不幸中万幸的好消息。巴县城中,已经抵达了许多来自后方的援军和民夫,以及大批下游沿江抽调来的车船骡马。
  在亲眼见到这些人马,还算士气正常而精神饱满的停驻和行进在城区内外,而多少冲淡了前沿连番兵败,所带来的某种惨淡意味。
  显然是之前峡江道五州大费周章和波折,所进行的地方改造和肃清行动,在这关键之时终于发挥了作用。
  经过放船沿江而下紧急的动员之后,在各地的屯庄和工场矿山当中,迅速拉出了一批又一批多少受过一些简单军事操行的青壮来;然后,他们依照远近的脚程陆续沿江而上,汇聚在巴县城中接受编列又被武装起来之后,就自然而然的形成一股足足上万之众的生力军和防御力量。
  ……
  而在河东道的祁县城内,居中最为古老的大片建筑群落之中。
  王仁寿所挂念的家族长辈,祁县王门留守老家的王隐,字叔淮,人称蒲半公,也在对着自己子侄们大声叹息道:随这江东易手,天下局势岂不是更加分明了;大人此话怎讲呼?
  他的儿子王文礼不禁反问道。
  因为,日后无论谁从这中原争雄胜出,都要面对巩固了江东之后,半有其天下的太平贼了!
  他越发谓然磋叹道:然而,以这太平贼维今之势,却仅仅甘心具有大江以南,而不虞得陇望蜀么?既取江东,就不是区区江东本身的利弊所在,而是更多进取天下的天然胜势啊。
  想到这里,他愈发的忧虑和烦心起来了。要说祁县王氏在有唐一代也曾经出过好几支贵显:比如唐太宗宰相王珪,特进王仁皎太子少保王守一等人外,又有隋末大儒王通唐高宗王皇后及其父司空王仁佑诗人王勃(迁居绎州龙门,即今山西河津东南)
  开元中的兵部尚书王忠嗣(家于郑县,今陕西华县)户部侍郎王鉷左散骑常侍王质左散骑常侍王仲舒太原郡公王方翼乾元以后的检校太尉王重用太傅王重盈河中节度使王珂尚书右丞王维代宗宰相王缙(维弟,父汾州司马处廉迁居河东蒲县,即今山西永济)宪文二宗相王涯等人。
  但是到了如今,祁县王门除了几个在太原府世代挂名的属官,以及河东节镇代北行营征辟的幕职之外,就在仕途和朝堂中别无所更多的出头了。
  如今荥阳(郑)有郑(畋)相公奋力维系国朝局面,清河(崔)有崔(安潜)使君守土保境以待克复;博陵(崔)有魏博之谋;就连晋阳(王)家,也有王(铎)堂老从了伪齐……
  山东显望各族,都已然做出了自个儿的选择了,我祁县家门又怎能落于人后呢?,除了已经在各地入幕的子弟外,也只能追加在太平贼处的投注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遥想万家开户外(下)
  “不若如此,朱雀桥和乌衣巷中的琅琊王与陈郡谢之籍没无名,便就是我辈家门将来的际遇了。”
  说到这里,他转头对着长子王文礼道:“你即刻就带上建福孙子南下,借道河南去往山南境内,以商贾的身份姑且安顿下来,以备万一啊。”
  “大人莫急,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兴许在等上一等,国朝的局面就还有转机呢?”
  王文礼却是大惊失色的连忙劝慰道:“我若是此时不急,日后依旧再也没法着急了……你可知道晋阳王本家,已经被那位崔使相给催逼成什么样子了。”
  王隐却是大声呵斥他道:“就算本家事事恭顺异常,也未必能够长久保全。谁叫我辈是本地的头等家门呢?况且,一旦此君得到江东的消息之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
  “走,你们马上就走,行资人手都我已准备停当了就算是日后只能隐姓埋名的做个商贾,把家门血脉传延下去也好啊!!”
  在他斩钉截铁的连声呵斥之下,王文礼为首的子侄辈们,也只能流着眼泪而一一与之道别开来。
  事实上,就在满心惆怅与悲呛的王文礼等人,恋恋不舍的一望三回头出得祁县城门而去,沿着表里山河的晋中大地渐行渐远的同时。
  北面太原城河东节衙内,人称“血菩萨”“血手相公”的崔安潜,却是在自己日常礼敬的尉迟胜手绘月光菩萨挂像面前,难得失态的大声咆哮起来:“淮南高老贼万死莫辞,怎么可以坐视太平贼全取江东呢……这当叫朝廷日后如何挽回,如何弥补呢。”
  他如此痛心疾首的叫骂着,将自己一贯须臾不离身视若珍爱的玉柄拂尘,给狠狠投掷在地上断做数节。
  直到他重新冷静下来之后,才叫来了一名亲信,努力压抑着怒火喘声道“派人火速去往山外,就说我代朝廷答应所许条件,一应比同乾元年间旧事……再派人传喻河东各镇,代北的沙陀、退浑、党项各部,以三日为限火速点将起兵,不得有误!!”
  然后他又对着闻讯本走进来的诸多僚属道:“派人传喻河东治下的各家大姓、郡望当主,就说为朝廷倾力报效,博取功名和前程的时刻到来了。”
  ……
  江宁城外幕府山下,重新恢复了安定和热闹的一处中心屯庄之中。
  不久前刚做完一场法事,又接受了一顿烧芋饭招待的普祥和尚,也带着几张布票摸着凸起的肚皮准备离开然后。就见等在外间的几个铁灰色紧身袍服的人围了上来,隐隐封住他前后的去路,一面按着腰上的挎刀和弩机,同时举起一面“镇”字铁牌道。
  “普祥和尚,镇反会有事问你,且随我走一遭吧。”
  “好。”
  这名形容清瘦而端正的僧人,也只是愣了下就应承道。然后,就在庄上人家跟出来的各色目光当中,面色如常的上了马车。
  而在车上,早有一个满脸沟壑四十出头的军吏盘腿对坐在他的面前,身前的小小案子上还摆着几封不同质地的文书。
  “却不知该叫你普祥和尚呢,还是唤你扬州道院的普祥真人的好呢。”
  外号“一条鞭”的侦骑队巡长陈不举淡然道,然后他又自言自语说。
  “谁让你选了僧户都死绝了的丹阳庆光寺来冒藉,却忘了还有原本庆光寺的佛图户和僧邸户,可以作为见证啊。”
  “官人既然已经知晓,在下自然也无话可说了。但请发落便是了。”
  年轻的普祥和尚,或者说是普祥真人,却是松了一口气似地叹然道:“只是我尚有一个疑问,还请解惑。”
  陈不举继续问道:“依照这份军中的履历和旁人供状,你出现在润州境内也是有些年头了吧日常里你藏的很深,也几乎未曾做过什么多余之事。哪怕前去调查时,还不乏交口称赞你的言语呢。”
  “只是我尚有些不明白,在之前淮南军来攻之时,你为何没有阵前反水,或是里应外合做些事情呢?……怕不是立功回归的大好时机么。”
  “这……也没有好相瞒的了,我既然身属道院中人,其实就是受淮南诸葛殷将军的指使和差遣而来的。只是听闻贵军好用僧徒,为了方便行事才假扮做释门中人的,”名为普祥的前道士僧人,也不由神情复杂的苦笑和叹息道。
  “只是后来,淮南突然就音讯全无,诸葛将军哪儿也断了联系,我也只能沉下心去,姑且把寺里的这点局面维持下去。然而反倒是有了几分名声,又被贵军征召了去。”
  说到这里,他的眼神又有些飘忽起来:“一直就播延了下来直到如今的地步,虽然谈不上多少恩义,但是平日交情和往来是有的。若说我毫无军前投附之心,或所未尝有所念头,只怕官人不会信服的。”
  “然官人可又知晓,这淮南镇的行营军将,却是一贯与吕公、诸葛将军不睦我若是贸然联络和投献,是否能得信用尚在其次,只怕是未必得活了的下场居多。”
  “你说的或许几分道理……鉴于你日常尚未发现有所实质的危害行为,镇反会决定给你个自赎的机会”陈不举却是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然后又掏出一份文书道:“接下来我会带你去一处地方,以决定后续的处置和发落好了。是死是活,还是就此不见天日于矿坑、山场,就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
  ……
  而在广陵城中,随着远处隐约的叫喊和撞门声,一直甚没有存在感的淮南监军院使,兼南面行营都监张泰,也在于自己的养子张承业,做最后的道别:“这吕妖人的倒行逆施手段,终于还是轮到杂家了……看来高令公哪儿终究没得指望了!”
  “咱家这一辈子堪称碌碌无为,唯事天家以忠勤而已,然而如今这分忠勤也维系不下去了……实在是无言回去面见圣主和诸位贵人。”
  “但是我儿就无需陪我这把老骨头埋在这里,你还有可以为朝廷和圣主报效的大半年岁。我别无所馈与你,就剩下这份对与朝廷的忠义之心了。所以赶快走吧。”
  “籍着我留下的最后一点渊源和干系。离开广陵这个是非之地去,再拿我的印信寻处可信之人投奔,以图后效好了……日后若有机会重归广陵,保不准还能替我收敛一二呢”最后,相貌堂堂而不似大多数宦者的张承业,也只能呜咽无声流着眼泪拜别而去,而消失在了后宅的夹墙密道当中。然后,张泰才整了整自己身为内供奉使的浅紫色衣冠,倘然面对那些轰声破门而入的莫邪都军士们,大声的宣示道:“我乃天子门下……,”然后就戛然而止在竞相落下的刀斧之间。
第六百八十六章
遥想万家开户外(续)
  已经自监军院密道连接的别宅出奔在外,并换上一身卖水贩夫行头的张承业,也突然心有所感似得重重的跪下来,做出最后的道别。
  然而,当他低头掩面坐在水车上穿街而过之时,却发现这片原本官宦富绅云集坊区内,大多数朱门甲地不是早已经被贴上新旧不一的封条,就是门庭冷落鞍马稀而紧闭异常。
  就算是偶然有人出入,也是行色匆匆的唯恐令人窥见了一般的局促和紧张;时不时还能看到院墙背后所高挂起来的白幡,以及压抑极低的拗哭声。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那些趾高气昂的巡夜军士,以及被恭敬有加夹在其中道士打扮的人物;他们往往也代表着广陵城中,最有权势的吕用之麾下,道院出身的爪牙和门徒。
  张承业甚至亲眼看见,一家被某个道士敲开门户的人家,是如何惊慌失措四散奔逃,又是如何哭天喊地的爆发出悲呛声来。然而这些人等还不是最令人害怕的。
  因为除了这些明面上行事的道院班徒之外,又有许多出自市井民间的闲子无赖、浪荡少年,无良泼皮,自甘为之耳目和眼线侦伺各方。
  因此,每每有富贵人家因此蒙难,便就是此辈上下其手,居中取利的一番狂欢盛宴;哪怕是曾经的显贵、豪富之家也不得其免;就更别说是始终被那位高渤海压得毫无脾气的监军院了。
  如今张承业回想起来,淮南监军院被此辈盯上的理由,也是颇为可笑和荒谬又似乎理所当然的很;因为他的养父张泰,从前前任的淮帅李蔚、刘邺开始,历经三任而颇有些私囊和身家。
  不但城内有所数处别宅和一处园子,城外亦有大片田产和时刻都可以产生出息的水碓;以及在城下坊中经营的牙所和坊柜,乃至在港市渡头中坐地收钱的行栈。
  更别说他作为代天子宣索天下,主持进奉和土贡之物的权柄,也在监军院下积攒了一笔可观的数目来。因此,在彼辈贪得无厌的胃口之下,自然难以置身事外的。
  而且,在此之前张承业曾经建议过养父,姑且舍出钱贿买吕用之身边的诸葛殷、张守一等人,以为寰转和说项;然后再将院内的贡物,转而奉上节衙一并处置。
  然而,养父张泰终究还是过于乐观的估错了形式。他虽然听取了张承业的前一个主意,派人转托吉平里的干系,给分别打点了诸葛殷和张守一,以备万一;但是又自诩与高渤海的交情亲厚,而对转运司过来的判官萧胜,装痴作傻而含糊其事,就是不愿交出贡物的花册。然而,他又暗中亲自与掌握衙外兵马大权的梁赞交通。
  用他养父张泰的话说,就是自家私囊里的钱财怎么用都不为过,但是留给圣主的进奉,却是不能轻易的乱动,能够保全一时就是一时,才对得起世受的君恩荣禄。
  而且,这次淮南军光复江东的行事,张泰也是暗中厚厚出了一大笔襄赞诸军的资财;就是为了将张承业安排上事后的镇海监军院位置;然而,这一切都随着南征失利而破灭了。
  但更糟糕的是,梁赞突然回城之后,大张旗鼓的清算转运司中的弊情,却也把张泰在其中动过手脚瞒没下来的账目,也给捅穿出来。
  还没有等张承业亲自前去寰圆和弥补,却又听到想要掀起偌大风波的梁赞,居然虎头蛇尾的因为吕用之的区区手段,就此沦为阶下囚而又株连了一大批从属和亲近人等。
  然而被捅出来的东西却是没法在遮掩下去了;随后张守一就使人上门来,名为盘问暗为索逼的又敲走了一大笔的资财,才暂且消停下去。
  然而,还没等肉痛不已而又忙着变卖家当的张泰,得以安生上好几天;却又有意外发生了。右骁雄军使姚归礼,居然阴使亲兵部曲,火烧了吕用之、张守一等人会宴的苑所。
  结果吕氏党羽当场死伤大半。张守一跳楼逃亡不成被砍杀于当场;诸葛殷藏在暗室之中被找到之时也就是被熏得人事不省;剩下一个被烧伤的吕用之反倒是活了下来。
  因此,吕用之在事后发了疯似的在城中大开杀戒也就不足为奇了;然而,张泰这边却少了可以作为说项和求情的人选;因为半途离席而侥幸得免的判官萧胜,更是大权在握之后挂念起了张泰。
  这次若不是运司的属吏之中,有人冒死报恩抢先一步过来投书告警,只怕就连张承业自己都走不得了;他正在思虑间,就听到同行的院兵虞候低声道:“郎君,子城内门到了,还请小心低头……莫要过多露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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