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471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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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承业从谏如流的连忙压低了头上带着的竹笠,然后,又在门内守兵满脸肃然和森严的表情、眼光当中,度日如年的排队等候,又有惊无险在守兵用力敲打壁板之后,得以穿走出去了。
  只是当他按着竹笠重新抬起头,用眼见余光看到的,却是子城门楼两边的城堞外,像是葡萄一般的挂满了新旧不一的人头。而其中一些血水方才凝固的面孔,赫然才是前日里与他一起喝过酒,打探过消息的内衙官属或是宦门子弟。
  再想到养父张泰的遭遇,他心中不由像是被针尖扎了一般的抽痛起来;却又脚步不停的想要加快离开这个凶险的是非之地。然而他才没有走出多远,就在另一个外郭的联络点得到了坏消息:“郎君,北景门是走不通了,”作为监军院在城中的暗子之一,面露苦色和无奈的告警到:“莫邪都的人已经占据和封锁了外郭水陆八门,原本北景门的丈夫头也不见了踪影,亦是想要联络都联络不上了。”
  “那我们就试着走水门好了,如果那位郭门使还在任上的话……或许还有些机会。”
  然而,这一刻张承业却是当机立断到。
  不久之后,重新换上一身破烂褐衣,又把发髻打乱而头脸皆涂上烟灰的张承业,就坐在一条装满厨余的小船上,慢慢悠悠的向着西水门外撑去。
  在这里,虽然守着许多绿袍灰胯的莫邪都军士,虎视眈眈的望着一切敢于靠近和往来的人等;但是在见到船上堆积老高而散发着厚重气息的厨余,还是不免望而生畏起来。
  最后只有一名被推出来老大不情愿的莫邪都军士,带着一群门卒走上前来拿篙子捅了几下,确保没有人能够藏匿期间,就迫不及待掩面而走的放行过去了。
  因为,这也是如今扬州城外的一项重要生意,把这些厨余加水一煮,就卖给那些聚集在城外的流民,也是一项无本多利的买卖;因此各门的城官都有参与其中,更不会去刻意为难和阻挠了。
  “郎君,我等下一步当往何处去也。”
  随后,重新在河道里冲洗了身体和衣物,又拎着船下取出包袱和兵器,湿淋淋的聚集在道路上的十几名扈从,再度请示道:“我们先去新里馆把,那儿的馆丞乃是阿耶的旧人……或许可以先获得几匹代行脚程的驿马。”
  张承业一边重新绑起发髻,一边决定到。
  然而,在他们跋涉了一个多时辰之后,却先看到的是远方慢慢升腾起来的黑烟;然后就有前出探路的扈从,满脸汗水忙不迭的跑回来喊道:“不好了郎君,新里馆已经被许多流民给围了,刚刚被打破了外壁冲进去。”
  “那我们就转向南走去平口镇,那儿的水驿也有一位旧部,”张承业深吸了一口气,再度决定到。
  “或许可以租借条船来代步,不然就我们的腿脚,在这个野地里走不了多远的。”
  毕竟,除了刻意反其道而行的避开可能的追兵威胁之外,对于如今淮南的各方势力,他其实都看不上眼的;淮西贼刘汉宏和来自蔡州贼的孙儒就不用说了。聚兵高邮的左都兵马使毕师铎也是个不择不扣的贼首降军;而那位出身庐州如今据有寿州杨行慜,也不过是一介戍卒出身的土团头子。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更想去滁州投奔朝廷宿将的姚归礼或是俞公楚才是。然而,既然那个吕用之干鱼仔城中肆无忌惮的大开杀戒,也有风声这两位依然是不足为虑了。
  所以他希望能够寻舟放流道江口外海的海安县,然后从当地的港市买船北上,无论是去投奔占据青齐的平卢镇,还是兖州的兖海节度使,或又是徐州的感化军节度使,都好过留在淮南。
  好在接下来他这一行人历经跋涉,中途遭遇和驱散了三股以上的流民团伙之后,还是在天黑前抵达了尚且还维持着基本秩序的平口镇。
  接下来,他虽然没能够找到那位“旧部”,但是在携带出来的大把铜钱开路,加上携带刀兵的壮汉威慑之下,终于从本地水驿当中租取到了一艘乌篷大船的位置,在天色蒙蒙中向着海安县而去。
  然而,在这一路上却又让他看到至少七八股,不同服色和旗号的乱兵,在抢劫着沿岸道路上的行人和村庄;其中既有乡间土团、镇戍兵,也有来自高邮湖毕师铎的旗号,更有来自广陵城内的团结兵。
  其中更有人打着盐巡院旗号,在河中立下浮板和横木,以为临时的水关来拦截和勒索过往船只。这不由让张承业深为感叹,却又愈发坚定就此离去的心思。
  因此这一路足足走走停停了两天,才抵达了海安县低矮的城外;而当地由大历元年的淮南节度使李承实筑堰捍海,自楚州(今淮安)之盐城,入扬州之海陵,前延袤142里名为常丰堰的堤坝,也赫然就在眼前了。
  此时此刻,张承业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因为自从他踏上岸之后,就发现这里的城内城外都是一片相对秩序井然的模样;视野之内的城郊和城下坊虽然破旧不已,但是至少没有兵乱和过火的痕迹。
  这也意味着基本秩序之下,买船出海北上的更大概率和可能性。他如此暗自在心中思量着,姑且留下一般的人手在城下坊暂时落脚的行栈,然后带着数名精干老手,走进城去打探行船的消息。
  然后刚刚穿过城门,走入普遍建筑低矮的街道不久;张承业身边就有一名边军老卒出身的扈从,突然回过味来开口道:“郎君,情形不对。”
  “怎么?”
  张承业不动声色到:“那些门卒未免有些过于精壮了。”
  这名老卒面无表情肃声道:“况且我们进来的时候,不但没有籍着搜捡索要好处,或是拿走些便宜,反倒还与我笑了笑。”
  “明白了。”
  张承业不由心中豁然一惊,但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些养父追随多年,选拔自边军老卒的监院军士眼光和经验。
  “别回头,我们从别门出去再做汇合。”
  当他们买了一大包当地豆渣饼子,作为身形和面容的掩护,满怀心思和疑惧的重新从别门走了出去;又绕回到了原来停驻的城下坊处,张承业也再度被另一名扈从拦住脚步:“郎君止步,我们安排在街口观望的人不见了……怕是落脚行栈出了变故了。”
  又有一名形容消瘦干枯的扈从主动请命道:“请郎君在外稍待,令我一去探个究竟,若是一刻内未归,还请诸位弃下其余护送郎君火速离去便是。”
  “那就有劳你了。”
  张承业没有多余的犹豫和感伤,把手而别就转身向着来处停船的渡口而去;然而,他很快就看见,已经有一小队团结兵打扮的人物,正在那艘河船上询问着什么。
  张承业不由心中豁然一惊,假做像是遗忘了什么而扭头就走。然而,他这个反应却在洗漱的往来行人中有些显眼,而引起了些许注意。
  “这位客商,可是来自广陵城的,我正有事要与你打听一二呢。”
  却是一名面容憨厚的“团结兵”叫住了他们。
  头皮发麻的张承业不由停住脚步,由身边仅剩的三名扈从之一,堆笑着开声道:“请军爷恕个,我家东主感了风寒,肿了嗓子没法囫囵说话了。”
  “那我正好有个治疗嗓子的良方呢。”
  这名团结兵却是愈发笑得灿烂起来,只见他一挥手四下里顿然冒出十数名,手端强弩和弩机的士卒来。
  “敢问尔等,又是哪一位守臣的麾下,杨防御使,还是毕左都?。”
  直到这一刻,张承业怎么还不知道自己一行不知何时已经露了行踪了,光看这些擎张弩和连发弩机,就不是区区县下团练可以配备的。
  “呦。居然还是个内贵人啊……在下正是楚州高刺史麾下的。”
  然而张承业有些阴柔的声线,却让对方变得脸色微妙起来,面面相觎了下才开声道。
  ……
  而在与此同时的江对岸。
  正所谓是“停车坐爱枫林晚”的道理,莫说是乐游原怀古,就在这大江之畔驾车停坐下来,也是视野开阔而风景怡然让人舒心的很。
  尤其是映衬着江北烽烟点点的残迹不断,依旧风和日丽而草木芳菲的江南就更加令人适宜了。
  只是在大江之畔的油壁车内,却是另一方光景;化名为“金雁儿”的女子,正在悉索作响的细碎摇铃和锁链的蹭刮声中,摇曳起伏着。
第六百八十七章
遥想万家开户外(续二)
  “公既有江东,则天下侧目,海内骚然,而多自云,朝廷天命不可回……士人官宦、势家豪姓,多以子弟隐藉以为投赴。”
  《乾符遗事·江东道》……
  及腰的如瀑秀发披散在姣美身段,又被汗水粘滞成丝丝缕缕,就像是一株盘根错节的老树一样,柔韧如蔓生得倒缠在周淮安的身上,而给他带来愉悦地享受和深入感触。
  如编贝一般的皓齿轻轻咬着胸襟的下摆,而努力不让它披落下来。下面一对颤颤的美果,被身后的聂无双给把握在手里,而随着晃动的铃铛和细链,荡漾出炫目的光彩来。
  正所谓是:“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然后又变成了:“冰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最终以“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而雨收云散。
  “为什么不再用力一些呢……说不定就勒住我窒息,或是扭断脖子了呢?”
  只是周淮安在她耳边轻轻诉说的,却是有些煞风景的话语。然后欣赏着在她眼中所激起的羞愤欲绝,危险决然之类的情绪;以及来自生理上截然相反的激烈反应。
  刺客世家中从小培养起来的,所谓“一身两心”的秘技,原理和目的也很简单。就是从小在截然相反的激变环境中,不断交替适应;然后辅以一些秘制药物和类似心理暗示的移魂之法,将某一面给刻意压抑下去。
  关键的时候由某个准备好的词语,或是预设的事物作为触发和引子;则是能够马上勾动深藏在潜意识内的情绪,而迅速完成某种状态的切换;比如从春情恋热或是欲罢不能的状态下,像是短暂的瞬间人格替换一样的,迅速变得冷静而专注下来,仅凭赤手空拳来完成致命最后一步。
  当然了,作为可持续利用的再生资源,荆氏一脉的刺客真要走到这一步;也就是剩下作为一次性消耗品的死士模式,最终与目标携亡的决死一击了。
  但是,这种类似精分一般的短暂人格切换,被用在了床底和房帷之乐上,就让人感受到了某种截然相反的双重风情与性格、反应的特殊乐趣所在。
  因为就在周淮安的近身扫描能力面前,她外在的一举一动,乃至内里的心跳、血流和体液分泌情况,几乎都是单向透明式的一览无遗的。
  因此,只要她在身边稍有轻举妄动或是异样的倾向,就会迅速遭到来自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惩戒和刺激,迅速突破临界点而崩溃掉。
  由此一步步在她精神和身体上,形成某种烙印一般的条件反应式联动,而自此习惯性的不再敢去触发某个界限。乃至在逐步放宽的其他日常方面中,由此产生身心上的愉悦压过痛苦的眷恋和依赖性;才算是初步的调校成果。
  然后在私下继续磨练和挑战极限的基础上,甚至可以给与一点明面上优待和善意、经济上的便利和虚荣性的地位,以加深被暴力控制的畸形依赖和幸福感——“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情节和倾向。
  江边出游的欢愉时光,总是在时间流逝的不经意之间结束的很快,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有亲卫在不远处通报道:“大都督,一应人等已经到齐了。”
  随后,周淮安就在江边堤坝上,见到了便装聚集和等候在这里,来自太平军下的镇反会,社调部、敌工部等几大秘密和强力部门的负责人,以及所带领重要部属。
  “在这里我要初步定下三条行事准则……或者说是不能逾越的底线。”
  周淮安巡索了一圈之后才开声道:“尔等既然拥有了非常的权宜之便和秘密手段,自然也要有所约束自我,不容触犯的底线所在……当然了有疑虑,也当场可以说出来。”
  “谨遵大都督训示。”
  众人皆是拱手道。
  “第一,情治工作中不得直接或是间接,训练和使用女色来达成目的。”
  周淮安一边说着一边撇了眼身后的马车,想必那两个女人都会听得见。
  “敢问大都督……那如今本部在各地行院、教坊之中所发展的那些线人,以及外围的合作者,当作如何计较。”
  却是社调部代号“貔貅”的负责人低声请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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