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13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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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久以往,朝堂之中自然剩下的不是唯唯诺诺或是庸碌无能的素餐尸位之辈,便就是残横己欲的奸猾巨蠹。等到真正积弊山崩而再也无法遮掩和文过饰非,天下皆反而奔杀京畿的累如危卵之际,却也也找不到可以为之块然奔走报效的忠良义士。”
  “因为此辈不是已经被迫害致死或是远远流放在外,便就是对朝廷依然心灰意冷或是深恶痛绝,乃至就此走上了反抗朝廷而另起炉灶的道路?旧朝之患,自然也是我督府新政之警。而这一切的根源和因由,却又可以上溯到贞元年间的牛李党争。”
  “话说起来,难道牛僧孺不是当世名臣吗?,李德裕难道不谛为救时宰相么?然而,站在他们的背后的却是各自所属的庞大官僚集团和既得利益阶层。此二公者也不过是被推在前台上,试图仰仗皇权以为党同伐异的张目和发力而已。”
  “因此,就算他们有传统士人的良心,也有经纬天下的抱负和才德,但是也不免为身后的大势所裹挟,而让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起来……而没有下限和底线的党争,很快就让原本任何事物都变成了非此即彼的对立两面。”
  “在这种情况下,身边皆是以私害公,结党搏奕之徒;你就算是有天大的抱负与志向,再好的良法善政和革弊求新手段,最终也难逃沦为党争之器的命运;既然你赞成的必然是我反对的,那就自然没有长久国政方针和稳定的执行手段。”
  “当国家大事变成了纠缠世代不休的私人恩怨。那就算于朝廷有再大的好处,再多的利益和方便,终究也难逃半途而废、无功而返之厄,乃至因为实行不当和缺乏监督,另官吏各逞私欲而变成残民害民的恶政弊端。”
  “争到后来朝野皆是技穷力尽了,就各自内引宦臣,外借藩镇以为援力,继续我进彼退的撕扯不休……是以宣宗之后,牛李党争虽亡,然阉竖、藩镇之祸却是联结愈重……大唐药丸,亡之不谛;”“因此,就算世上没有黄王,也会有诸多洪王、吕王、白王、庆王相继而起,为开一时天下大势之先驱,犹隋末之世……而我太平军能够于草贼诸端林立之间应时而起,而据有近半天下之势,靠的是什么?也不过是求是亲民,兴业广教而已!”
  “求是者,便是从不文过饰非,只问曲直;是以上情下达而政通人和。亲民者,则是倡导官属将吏上下一体,亲身劳作而体察疾苦繁巨,自百姓中来,亦自百姓中去;是以不为奸邪私欲所蒙蔽而得道从众。”
  “当然了,此间的可亲之民,既并非那些曲断乡里的豪姓缙绅,也不是把持乡土物议的郡望世族,而是世间那些千千万万宛如蝼蚁一般鞠身田稼,交税纳粮奉献骨血子弟以为驱役的小民黎庶。也唯有此辈才是我太平督府需要善待和亲重、呵护的长久根基。”
  “兴业者,则惟以生民之本,兴广良法,工善器物,则出产亦丰、水旱均饶而不患乱年。将吏官民百姓皆为足食,安居乐业是为太平大业之生聚兴启。”
  “广教者,不专诗赋文章经义判词,而光大以农事、匠作、货殖与通海、医理与机关、营造等务实之学,辅佐兴促民生而广百业。正所谓是有教无类,到因材施教,令治下人人多有开智而明礼生义;令学问不再为家门出身所独专,文教义理也不再为高门显第所垄断。”
  说到这里,周淮安大大的喝了一口茶汤重重道:“故而,我太平军承继的,可不是周虽旧邦的代商维新之道;也不是晋隋的依靠世家高阀,而凌夺孤寡的篡国改元;而是: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革之时大矣哉。更是自陈胜吴广以降世世代代打翻腐朽天下,而令将相王侯宁有种的救亡求存之道。”
  “这就是太平新朝的‘国是’所在了,经由王上口中正式宣称出来,依旧是那么振耳发聩啊!。”
  居于人群边缘的皮日休不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陆龟蒙等人道:“为天地立心,”这时候,突然就有人顺势喊了出来:“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无论是会堂中的诸多生员与师长教员,还是临时前来旁听的督府臣属和军中将领,乃至是特许在场观摩的刘允章、高茂卿、沈云翔、沈斌、等旧朝降官,都仿若是这种集体的点燃的狂热气氛所感染,而在霎那间声嘶力竭的汇聚成了一片山摇地动的海洋。
第九百三十九章
连旗登战场
  宿醉离愁慢髻鬟,六铢衣薄惹轻寒,慵红闷翠掩青鸾。
  罗袜况兼金菡萏,雪肌仍是玉琅玕,骨香腰细更沈檀。
  《浣溪沙》唐代:韩偓……
  当大讲习所内的国是大课上完之后,前呼后拥的周淮安重新走上自己用厚重帷幕隔音起来的专用马车,就见到这几日被往复调教中的对象——小女诗人兼刺客韩霁月,已然俯首帖耳的跪伏在身前了,细声细气的婉婉道:“主人。”
  除了精神萎靡和形容苍白了一点之外,看起来明眸皓齿而花貌雪肌依昔;就和当初前来觐见时的样子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就连被扯碎的衣裙也原样复制了一身。然后,就见她手脚并用的爬前几步,用臻首靠在了周淮安的团坐的小腿边上;将带着精美皮项圈的玉颈恰到好处送到男人垂下的手心,就像是乞讨摩挲的人形宠物一般,任由周淮安轻揉慢捻得把玩起来。
  “今天是你公开露面的日子,须得好好表现才是。”
  “是。”
  “韩偓哪里你也要有个交代。毕竟,他是那个真心为你好的人,不是亲兄长也胜似亲兄长了。”
  “奴……会好好报答的。”
  说到这里,被把玩到了锁骨以下而慢慢喘息起来的韩霁月,突然轻声问道“却不知,却不知,主人为何要将奴奴给放出来。”
  要知道,她一度都已经绝望的以为自己,余生都要以玩物之身在那所不见天日的暗室当中度过了。然后荒唐靡乱的一夜醒来之后,突然就被解去了束缚而带到了室外,开始接受相应的恢复性训练。重新沐浴、推拿,拉伸肢体和高难度的舞蹈动作,甚至还有人给她诵读诗书……
  “因为,我觉得你这一身才情去做刺客太浪费了。毕竟,你只是在韩家学了几年光景而已,就已经像模像样了。”
  周淮安毫不犹豫的淡然道:“竟是……如此。”
  这个回答,却让她心中顿然方寸乱了起来又很不是滋味。
  “再说了,我也想让那些派你来送死的人看看,他们不惜代价绸缪的鬼蜮伎俩就此失败的后果。”
  周淮安又轻描淡写抚摸着她的凸起道:“毕竟,旧朝派来混入我身边刺杀的死士,如今却变成我私藏的禁矞,对于那些已然穷途末路之辈而言,怕不是要气的发疯、跳脚?也算是个人某种无谓的虚荣心吧!”
  听到这个最终回答而心情越发复杂的韩霁月,却是垂下睫毛修长的眼帘而越发温顺的迎合着男人手掌动作。虽然这个结果听起来让人悲凉而又无奈,却又有莫名的安心感。既然她对于这个男人还有用处,那至少短期内至少不用再回到那个暗无天日的密室当中去,接受那一切了。
  而在这一刻,她又恍然想起了幼年时在太白山深处密营中的情景。因为地处偏僻而道路难行,每一分食水物用输运上来都是颇费周折的事情,因此日常的配给管制森严。她们这些幼年的刺客种子,若是不能完成当日的课目和操练,不但要连累同舍饿肚子还要身受刑罚;一旦受罚多了积累了伤势,就此一点点的虚弱死去也是常有的事情。
  因此在下一刻,看起来乖巧柔顺、纯美青稚的韩霁月,眼眸就慢慢变成了暗红色,而将身体意识都交给了另一个在密室里更加放得开的“韩霁月”;只见“她”虔诚而尊崇得用练习过无数次的口舌动作解开束缚,而又在如黄莺确确一般娇啼和隐隐细碎铃声中,提裙跨腿团坐在了周淮安的膝怀里。
  “我想郎君了。”
  “那就自己动起来吧。”
  对于这一刻的周淮安而言,这也是配合后续身心调教的一部分。正所谓是给予一个无限拔高的绝望预期,再从她自身找一个类似闪光点的理由来稍稍的使之以宽;便能够在巨大的心理落差之间,获得某种据有依赖性的满足感和亲附反馈。
  ……
  而在千里之外东川节度使的理所梓潼城内,已是白日也要戒严的以免肃杀气氛。更有成群结队拿着兵器的青壮年,在街头气势喧然的行进而过,而引得左近民家一片瞩目;更有人大声招呼着自家子弟的名字,而引起一片回应声。
  然而,相比城中一片士气高昂而整备待战的相对乐观氛围;东川节衙正堂当中的气氛就没有那么美妙了。作为前到任不果的荆南节度使、赶走前山西节度使牛勖,又被尚让给占据了理所的理所,如今好容易才在刚转为东川节度使任上站稳脚跟的宋浩,也在对着左右大声咆哮道:“援军呢,三川那么多兵马都到哪里去了;都已经告警求援超过三日了,难道要让贼军杀到我的居城之下,才算是要紧么?。”
  “明帅勿急……如今西川兵马要么北上入关,要么多布防南面泸(州)、荣(州),实在是无力再援东川了……若是贼势有变,便就是成都行在亦要仰仗明帅的竭力屏护了,又怎么会对此不够上心和重视呢?”
  作为随军转任的宦官朱敬玫亦是劝说道:因为他是十路都监杨复光的亲信出身,所以哪怕转到了剑南之后,依旧得以继任为东川监军院使,甚至还有余力专门组建了一只千余人的专属监院兵马,号称“忠勇军”。所以他还是有所底气和凭据的。
  好消息是相对于前几任善于折腾地方或是贪婪敛财的节帅。继未曾在梓潼城内待过几天就兴兵征战在外的高仁厚之后,再度接掌东川的宋浩相对为人正派耿直而执法严明,也敢于拒绝来自行在的多数宣索。因此短时间内就颇得人心,而只消一声令下轻易从城中聚附起相当的人力物力来。
  但是坏消息是,这些贼军看起来所图甚大;虽然一致没有急于进攻梓潼城,但却在城外广大乡野之中不断的攻拔和抄掠那些市镇、村邑。所过之处不但大肆开释放奴婢而焚烧债单、身契和田书,还逐杀官员胥吏而举家抄拿一空;根据逃亡到梓潼来的幸存者称:铜山、射洪以南尽为贼乱了,凡乡贤缙绅、豪姓大户之家皆不得免;来不及逃走的也难免当众受审刑辱于街头,乃至为此丢掉了性命。更有贪图蝇头小利的愚民莽夫为之所诱,而屡屡趋奉之得贼所散粮械,自称民军而开始占据乡里一时。
  而这才是宋浩觉得最要命的,一旦东川腹地这些还算安稳的乡土地方,尽为贼所扰乱和抄掠殆尽;就算是日后成功击退和剿平了贼势,却又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和周折来收拾了。
  因此,城中利益相关的士绅官宦群体拳拳呼声和鼓噪,与对于贼势不明的担忧和顾虑,还有坚守待援的保守意见;各种交织在一起就变成眼下让宋浩实在举棋不定的困惑局面了。然而,他很快就不用为选择困难而犯愁了。
  因为随后就有一名将弁闯进来喊道:“明帅,不好了,顾彦朗、顾彦晖兄弟所率的天德军别部,冲破东门出城自行讨贼去了啊!”
第九百四十章
连旗登战场(中)
  相对于依旧积雪处处的北方,位于东川腹地的梓潼境内,却依然是早早的冰雪消融,而变成了纵横交错的山溪、河川之间的流水潺潺与残冰撞击河石、堤岸的细碎脆响声。
  而在梓州(今四川三台)南方,潼水边上一支大举开进的军队当中,一身黑光铠而作为裨将的顾彦晖,却在对着并骑前进长相骁峻的自家兄长——天德军兵马使顾彦朗,低声抱怨道:“兄长何须如此急于出阵呢,此番事罢怕不是把宋使君给得罪了狠了……毕竟日后还要协济就食的啊1”“那又能如何?我部本来就是协守客军,又事事不为东川所看重,但有犒赏和加赐都是以本地兵马优先,轮到咱们还有什么好东西么?”
  顾彦朗却是满不在乎的道:“更何况,行在说是让咱们就食东川,可是如今那姓宋的却是拿咱们的儿郎当贼盯着,这也不许做,那也不许拿的恨不得事事约束,自从移防就食以来,咱们又有多少儿郎受了杖刑?我还只能当面憋屈着服软认错,然后事后再安抚他们。”
  “那……又何须拿咱们这些儿郎孤注一掷啊。”
  顾彦晖顿了顿却是叹然道:“二郎,难道你还真觉得为兄这是孤注一掷之举么?”
  顾彦朗却是突然转头过来看着他道:“别人眼中都看此番的危机使然,然而对于为兄而言,却何尝不是以此令寻富贵的机缘呢?”
  “兄长的意思是说。”
  顾彦晖却是眼神闪烁了下,放低了声线:“殊不知,那宋使君当初就是以忠武军转到荆南任上,被太平贼给赶到西川来;多是仰仗了牛使君的收拢,才得以在洋州苟延残喘一时的。”
  顾彦朗却是突然左右他顾道:“。结果贼军再度来攻之际,他是怎么报答牛使君的?突然发难,礼送行在?说的可比做的好听啊!是以,逾年南下的尚贼夺了兴元府,又让他有镇难还了。”
  “最后靠的是平定田陈之乱,攻克成都的那些功劳,才得以受任高君侯让出来的东川镇下;如今早就消磨的锐气皆无,而暮气沉重了……故而如今闻贼再犯,不是主动迎击而层层设防,却是一味坐守城中以待后援;任凭地方为贼所戕,士民盈反鼎沸。”
  “可如今来犯的,毕竟是那纵横峡江的太平悍贼啊”顾彦晖却是尤有顾虑道:“太平悍贼又如何,此地山狭路险,如今正值冬日水浅,彼辈擅长的水师车船又不能派上用场……就算翻过巴山群岭前来的,又能够又多少人马;怕不是疲敝劳顿之师?”
  顾彦朗顿然胸有成竹道:“更兼巴山道窄,能够转运上多少军淄物用,这才有了贼军不得不兵分纵掠地方的那些行举。此间种种,难道不是贼势最为孱弱之际?只怪那宋氏胆小怯战,不顾士民拳拳之声,白白坐失了如此迎头痛击的致胜良机啊!”
  “一旦令贼势饱掠得归重聚声势,又裹挟了地方愚夫顽民,怕不是要越发难治了?若是官军得以早早介入,庇护士绅豪姓而广起土团相抗,岂不是此消彼长的一番局面了……然而那宋氏私心太重,就只能由我兄弟勉为其难了。”
  “兄长明鉴。”
  听到这里,顾彦晖也有些心悦诚服道:他却是不禁想起身为边军下层将门出身兄弟俩,当年在丰州戍边时的点点滴滴。看似长相粗豪的兄长,也是这么谋划细致的主导着局面,而在大唐日益孱弱的境况下,将那些塞外藩胡部帐,给一个个变成了进身之阶的人头和斩获。
  “只消成功击退贼势,自然就有大好的局面。”
  随后,顾彦朗却是意气风发的握紧了马鞭。
  “当初忠武八都的王建之流尚可自行专断一方,难道我兄弟坐拥带甲四千,反倒是束手束脚的只能仰仗他人鼻息了么?只要讨贼之中既成局面,而请得行在追认,就算割取东川以南数州,别设一镇以为经略、观察之任,也是未尝可期之事啊!。”
  他们如此断断续续交谈着,就见前方一骑信使飞奔而至大声喊道:“报……,前方十里外的射洪县来使求援,言称贼军攻城正急。”
  “好,好,好。”
  顾彦朗不由在马上连连大叫数声:“传我令下,众儿郎就地造饭取食,少我随我轻装疾趋城下,定叫里应外合破贼首阵,有来无回。”
  一个半个时辰后,一支拉长的队伍就满身汗水淋漓的急步小跑着,奔走在了蜿蜒横贯在低矮丘陵间的官道上。而距离十里之外的三台县轮廓,以及点点攻战中升腾而起的烟火,也像是沿途一晃而过似的风景似的,很快就出现在了最前队的视野当中。
  ……
  而在江陵城中的数日之前。“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怕了。”有些浑浑噩噩的送走对方之后,韩偓却是全身已然被汗水浸透,而一时脱力的瘫坐在了几子上;发现自己腿软手软的根本站不起来了。
  因为他回过味来就发现,即虽然只是从一些看似平淡无奇的日常琐碎问题开始,也没有任何的威胁和肉体上的拷逼,却让他仿若是生平都被对方给掏空了一般的再也毫无隐秘。
  然而,接下里的日子他就像是做梦一般的在大起大落中徘徊辗转着。因为被特殊部门找上门并且接受过调查的消息慢慢传开之后,他也成为了让人有所避嫌和疏远的对象了。
  虽然因为找上他的并不是社调部或是敌工部,乃至更让人闻风丧胆的镇反会,而是负责重要人物和高层周边安全防范的内保部门而已。因此日常的职事和待遇并没有受到影响;但是这种被当成另类的感觉还是让他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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