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14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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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面对为数不多的韦庄、杜荀鹤等友人的宽慰和排解,他也同样没法子辩解和说明。难道要对他们说,韩偓隐约觉得自己暂时羁留在的那位堂妹,似乎卷进了什么十分不得了的是非当中,而导致整个家族都被牵连了。因此,他无论怎么打听都毫无结果,反倒是受到了谨言的警告。
  好在除了当初那位李亲事官来访之后,内卫处方面就在没有更多的举动和异样了,就仿若是他这边一下子都被遗忘了一般。然后,有一天他在自酌闷酒的时候,却又被突然闯进来的老友韦庄等人,给在醉眼惺忪之际不由分说的拖了出去,说是要七秀坊名下新开的水云楼里给他庆贺……
  然后,不明里就的韩偓才在众人参差不齐的道贺声中,知道了一件让人有些惊喜交加又哭笑不得的事情。因为,继从楚王殿下长安带回来的那位侍女忆盈之后,他的堂妹韩霁月也公开出现了那王上身边的身边,而成为继怀孕的张氏递补进来的贴身侍女之一。
  好吧,虽然那位王上对于身边女人的要求很高(很挑剔),能够给予的地位和名分控制也控制得很紧;因此目前韩霁月也只是个贴身侍女的名分和地位。但是既然之前已经有了名不见经传的侍女张氏怀孕之后,地位升格的例子;那韩偓作为没落的昌黎韩氏的旁支,就此成为王府潜在外戚根源之一,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而作为献妹有功的韩偓本人的发达之路更是就在眼前了。然而,这个结果却让当场惊的一身酒醒而大汗淋漓的韩偓,一时间百感交集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而又有些啼笑皆非的荒谬使然感觉。
  因为这条靠裙带关系得以富贵的终南捷径(外戚之路)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和方向,在他心底里虽然谨小慎微自居,却始终还是保持着传统士人想要建功与大争乱世,而得以出将入相的情节和青云之志。
  但是对于他已经败落多年的家族及其那些旧日亲缘来说,却又是迫切的需要这么一个能够攀结和阿附上,如今半有天下而势不可挡的太平大都督的关键纽带,乃至得以打破《选任条例》对于旧朝官宦之家的限制。
  君不见,当年已经风流云散的吴兴沈氏本家;仅仅因为一个沦落风尘的女儿之故,又得以重新兴聚了起来。虽然他们从来不敢妄称戚里而依旧保持低敛作风,但是抛弃了田产出息之后其他行当中的风生水起之势,却是有目共睹的事情。
  最起码,下一代的沈氏子弟不用再被打入限制使用的另册,而在想要入学、考选和出仕的道路上,也会比其他人更加天然的平坦一些了。这难道不就是眼下昌黎韩氏所最迫切需要的东西么?他忽然有些自以为明白了,为什么叔父家要把这位堂妹,给优先送过来的缘故了。
  就在这种心绪繁复的愁思和徘徊当中,在左右友人和相熟同僚的道贺声中,看着有些殷切而热忱得让人看不懂的面孔,韩偓第一次放开了心怀,而纵情恣意的把自己灌得酩酊大醉了过去。
  当他头痛欲裂而眼前重影晃动着醒来之后,却依然是窗楹里透出来午后的艳阳高照了;随后他依稀发现已然躺在一件陌生的绣房之中,而在胸怀之侧好兰抱着一名藕臂如雪、肉光致致的秀美女子。
第九百四十一章
推毂出猛将(下)
  “吹号传令,升起大纛和将旗,随我一同攻贼。”
  下一刻,在马背上活动开身体的顾彦朗就喊道:于是在他身后的旗牌官取出卷成一团的连杆大旗,用力抖擞着在空中伸展开来的同时,又有数名虞侯取出号角来,用力的吹响起来“呜。”
  然而,沉闷的号角声才吹出了半个音节,突然间吹号的虞侯就莫名其妙的从马上翻到下去。而这就像是一个开端和先兆,霎那间在骑乘在马背上将弁之中,奔走行进队列当中的军卒之中,接二连三相继爆发出凄厉或是短促的惨叫和闷哼,就此脱力栽倒在地而与左右绊倒成了一团。
  而随着道路上拉长队列当中,接二连三迸溅着血水相继倒下的身影。在天德军的前队当中已然是惊呼乱叫成一片了。
  “停下。”
  “有埋伏。”
  “遇袭。”
  “收队结阵。”
  “原地备敌。”
  此时此刻的顾彦朗怎么还不知道是遭到了袭击,霎那间就毫不犹豫的踢马转头,率先向着人数更多的步队驰走而去。同时口中还厉声大叫道:“离开大道,跟随我的将旗布阵。”
  而紧随在他身后的将弁们亦是齐声大喊道:“跟随将旗。”
  “离开大道。”
  “原地布阵。”
  在这些呼喝声逐渐传扬开来之后,哪怕队列当中还有人在不断的溅血到地,但是更多的士卒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的,随着空中不断奔走挪动的将旗而迅速聚拢了起来;又按照以往接战对敌的惯例,排出了一团团参差不齐的外围盾墙和矛丛来。
  而这些成团结阵的天德兵,又将逐渐停下来的中军将旗给团团簇拥和围拢了起来;顿时就沿着道路边缘形成了许多段长条形基本的防阵。毕竟,作为边塞丰州出身的天德(边)军子弟,面对那些流窜如风又喜欢游斗骚扰的塞外胡马,不懂得结阵自保和对阵的都活不下来。
  突然间响彻漫山遍野的尖锐哨子声,就压过了这些天德军将士的惊呼乱叫和咆哮怒吼的喧嚣;道路一侧的东面山野中俨然动了起来,就像是潜伏与底下的无形巨兽抖动了几下身子,黝暗森森的林木中突然杀出许多高举着青旗的身影来。
  “所谓的埋伏,却也不过如此。”
  然而,见到这一幕的顾彦朗,却是心中略微大定起来;此地形势相对敞阔而并不是最适合的埋伏地点,因此贼军只能掩藏在距离更远的山林中,更何况谷地之中还有条分叉的河道流经呢!
  “不要慌,原地整队……贼军尚在河对岸,涉水之时就是迎击之刻……射声队准备上前阻击。”
  然而这些贼军却是齐齐在二十多步外的河对岸停下脚步,就此贴着岸边排成数列不规整的横队,手持管状器物成排冒出烟气和点点火花来。一时间从路边各处天德军阵列中,迎上前去想要搭弓放射的射声队卒,就这么毫无遮掩的迸血惨叫着参差不齐栽倒一片。
  而剩下的射声卒也失去了对阵的勇气,而仓促放开手中的尚未拉满拉足的弓弦,任由乱七八糟的箭矢漫天飞舞之后,尽数跌落在黝暗的河水当中溅起点点水花,却是头也不回的逃回到了本来的阵列之中。
  然后火星和烟尘再起,更多呲呲破空的弹丸紧追其后,像是烈风一般拍击在了牌手组成的盾墙上;顿时又在碎屑飞溅迸裂之间,唉呼惨叫着相继倒下来了好些的牌手,而在仓促组成的盾墙之上制造出多处血流汨汨的缺口来。
  “这就是贼军的火器么……居然可以隔河透击……还不快掩射反击!”
  居于后阵之中的顾彦晖却是难掩惊色道。然而这时候,就轮到天德军方面骑虎难下了;随着后阵吹动起来的号角声,从这些天德军阵列之中分出数队人马来,在后方凌乱抛空放射开来的箭矢掩护下,毫不犹豫纷纷趟入冰冷刺骨的河中,又哗啦作响的涉水向着对岸扑杀而去。
  然而,他们在齐腰深河水中奔走的速度,又怎么及得上弹丸飞驰呢?下一刻,他们就见到了对岸已然出现零星伤亡的贼军阵列,突然就侧身向后转走了好几步;却又有立刻另外单独一排手持看起来更加粗重大肚管子的贼军,取代了原来的位置。
  只见一阵密集而绵长的烟火放射之后,水花迸溅的河面上就只剩下寥寥无几还在扑腾的身影了,却是那些少数已然被吓破胆的幸存者,就此滑倒在河水当中而一时站不起来了。而对岸鼓噪助阵的天德军卒,也一下子短暂失声了。
  对面的山林中再度轰然响起的雷鸣声,随即变成凌空的呼啸声。霎那间相继在聚集起来的天德军士卒阵列当中,炸裂迸溅起一片片砂石土块和血水飞扬的断裂肢体。转眼之间就有好几处天德军的阵列就此不明所以而惊慌失措的崩乱开来。
  而下一刻居于后阵的顾彦朗,终于看清楚了威胁来处,那是突然出现了许多细细的弧形烟迹,在天德军布下的列中相继崩开的碎肉和血雾当中,不停的制造出一处处血肉狼藉的缺口来。下一刻,顾彦晖就听见左右一阵惊呼和叫喊起来:“小心。”
  “将主。”
  “戒备后方。”
  因为,在他们所布阵的后方,道路的西面低矮山丘之上,赫然也涌现出了来挥举如林的旗帜,和漫山遍野奔杀而来的贼军。然后,顾彦朗瞠目欲裂的看着自己的弟弟顾彦晖,就这么在身边轰然炸起的一道土浪当中,被连人带马的掀翻在地。与之一起倒地的还有绣着“顾”字的将旗。
  而就在将旗催倒的下一刻,分散在道路两侧的天德军,也绷断了最后一根弦而哗然大叫着崩散开来了。却是无论聚集在顾彦朗及其身边的将官和部分亲兵,怎么叫喊和挥刀乱砍乱劈的阻拦抖没有办法停下来,这些仿若是流水一般越过他们,没命向着后方奔逃而去的溃阵之势了。
  “杀千刀狗贼,安敢与我决一死战。”
  顾彦朗不由嘶声怒吼着捉刀挺枪,满心悲愤而慨然砍杀拨开乱军,迎头冲向了那些从后方山林中涌现出来的贼势。
  “报,我军在山口敞地成功伏击东川兵马一部,阵斩千余,俘获近两千……另有残余尚在追击之中。”
  不久之后,在厮杀叫喊震天的射洪城外联营当中。得到前方山口伏击圈内飞传回来的捷报之后,正在在射洪城下坐镇局面的钟毅也顿然长吁了一口,松开一直汗津津捏在手里几乎要失去知觉的白木杆;毕竟,他在这里能够驱使的除了本阵卫队之外,主要还是用后方招募来的辅卒和沿途聚拢的杂流民军,以负土推车于城下假作佯攻之势。而将主要战力埋伏在外山口开阔处的必经之处以待官军。因此,如果城内的守军看出了什么端倪,或是敢于冒险尝试反攻一二的话,他的布局很快就会当场露馅的。
  因此,他宁愿驱使那些杂流民军和辅卒,在城下虚张声势的轮番上阵的以为牵制和骚扰,就是为了避免城内守军有闲暇和余力去思考和琢磨。现在这场虚内实外,声东击西加围城打援的战术冒险,总算是取得初步成功了。一直提悬在他心中的大石头也算是彻底落了地。
  “传令下去,让他们都停下来且做休整吧。”
  他有些倦怠摆摆手而又亢奋的下令道:“再把缴获而来的旗帜甲械和斩首一起,堆在射洪城外,令中人齐声大喊东川援军尽没。”
  而又过了大半天之后,当引兵前来追赶和接应的宋浩,也也抵达射洪成北面的山口时,除了沿着山道零星逃散回来的溃兵,就只能见到满地尸恒枕籍的事后战场了。而当他不死心的引兵抵达射洪城下,却只能见到插在城头上严阵以待的太平青旗。
  因为,在见到了援军覆灭的证据之后,以射洪县令、诸位镇戍使为首的本地守军势力,在心胆沮丧之下居然就这么打开城门从城池另一面,刻意被留出来的缺口和薄弱处逃亡去了。
  ……
  而在依旧冰封当中的长安城墙上,断断续续的厮杀阵阵还在持续着。只是无论作为守军的大齐将士,还是轮番攻打的西军番汉士卒,都难免显露出某种疲态和颓势来。因此,虽然围绕着城墙的战斗无时无刻的不在发生和进行着,但是相应的强度和进展却是相当的有限。
  事实上,面对长安外郭足足绵延数十里宽的城墙(后世根据卫星测绘的基址,长安城鸟瞰复原图周长达35.56公里,面积约84平方公里),守城的数万大齐将士全部撒出去也是杯水车薪,因此也只能堪堪控制住主要的城门通道部分而已。
  至于越往城南方向其他大段的城墙上,空荡荡的除了少量哨楼和巡丁之外,就在没有什么像样的守备力量了。因此,隔三差五的总有一些不怕死的官兵,给三五成群的冒险爬上来,想要博一番机会。
  虽然大多数都被哨楼发现而在敲锣声中,被就近赶来作为机动的巡禁队给扑杀掉,但是还是有不少漏网之鱼,就此逃入了长安城坊当中就此不知所踪了。因此,作为诸门巡防大使的孟楷及其麾下人马身上的压力是越来越大了,而有些疲于奔命了。
  他们甚至没有余力去搜捕了。
第九百四十二章
连旗登战场(续)
  因此,如今已然大半个月都轮番在在各处军营和京兆府之间坐镇的孟楷,也难免形容消瘦而须发缭乱就像是一支瘦骨嶙峋的狮子。只是他眼神中的光彩依旧坚毅而笃定,自然而然的给身边的人等带来一种凡事不在话下的安心和周全感:“昨夜又有数十人越营逃走了么?他们难道不知道,就算逃回家,也是无处可去了么?算了,若是抓回来的依旧鞭笞和杖责但不带枷了,就发配城上待罪校赎吧!”
  “而后用粮食继续从城内征募青壮,若是应募人手不够就就按照现编户籍抽丁吧……就算不能上城去,也刻可以街垒、输运物料,总道是不能让这些青壮空闲家中无所事事。”
  “什么!政事堂以城北同样吃紧为由,再度否决了派遣大内三军支援的奏请么?还有人劝说圣上欲以逐段的放弃城南,优先确保三大内?”
  “王上也同意兵开始撤离军民眷属了?这是敌军未进城,就先打算把防务全部甩脱给明德门内的太平军么?我们这么些日子都坚持熬过来了,怎么又可以在这时候自乱阵脚”“还给将囤积城中的粮械逐步移交于我?,真是笑话,如今的局势光有粮械又顶什么用?还不如多派几个上过阵见过血的老兄弟啊!不然营里一大群生瓜蛋子,就连操练和管带的人手都没法维持了啊。”
  孟楷正在一边处理堆积如山的庶务,一边大声的抱怨或是果断的下令道:这时候一名小校闯进来喊道:“孟帅,城外北苑方面传来消息,发现了逃回来报信的人等;说是咸阳城数日之前已破,自赵侍中以下怕都不得幸免了啊!”
  “真是该死。”
  听到这个消息的孟楷不由脸色大变,却是连手中笔杆都给不自觉捏断,而刺破手心血流汨汨出来滴在了文笺上,淡开了殷红的几大点。
  下一刻,孟楷对着应邀而来的联络官张归霸道:“虽说是难以启齿,但是我还是厚颜相求了……可否从贵部借调百八十位军士,暂充为我新募城坊团结的队目一时。”
  “此事好商量,只是需要一些时间来安排。”
  张归霸却是毫不犹豫的应道:随即一个惊喜的声音喊道:“孟帅,孟帅……却有一股城内的援军赶过来汇合了。”
  “可知是那部人马。”
  孟楷不由惊讶道:“说是城东的河中兵。”
  来人连忙道:“怎是他们。”
  孟楷闻言却是微微皱起了眉头,如今在长安城内城内的守备力量大致可以分成几大部分,最为精锐和悍战的自然是黄王身边的拱卫三军,只是因为历次战损和抽调别征的缘故,如今大多建制残缺不全,耳合起来也不过堪堪过万之数。
  然后,才是新提拔起来的几位大将军兼各方游奕使,所分率的当初御驾亲征之后剩下的本阵兵马。既有作为主干的少部分义军老卒,也有大量收编自关内当地的旧日官军和土团成员;但还算是面敌敢战之师,而得以分守城北三大内和明德门以外的东西南三面。约有两、三万之众接着才是以诸门巡防大使统筹城中局面的孟楷麾下,以关内之战后重建起来的巡禁队为基础,大量招募城中青壮年编练为团结兵的,维持日常秩序和应急机动力量。日常在编大概有一万多人,但是其中以缺少训练和经验的生手居多。
  最后尚有几只规模不等来自附庸势力的“客部人马”。比如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的兄长王充盈麾下的陕虢兵,凤翔节度使李昌言之兄李昌符名下的奉天兵;河阳节度使诸葛爽帐下大将刘经率领的怀州兵;以及当初关内大战后被东都留守朱老三留下来的部分都畿兵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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