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29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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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就不免会让人产生了某种错觉,似乎只有这些发声之人,就可以基本代表天下广大民心士望了。因此,只要针对其诉求及时予以响应和对策就好了。”
  “然而,这却是一个天大的误区。此辈中人或许可以代表部分世间百姓的诉请,却不知人都是有私心和个人立场的,更有因此形成既得利益阶层的共同认知和相互维护的本能。”
  “因此,日积月累下来,上情下达中的各种偏差和谬误不可避免就此形成了。然而难道为上位者,就真的能够忽略和无视这些沉默不语的普罗大众么?”
  “他们只是没有发声的机会而已,或者说他们发声的机会都被缙绅豪姓、大族世家的一小戳人给强行代表和扭曲了而已。但是一旦到了忍无可忍又无处申辩之际,同样也会用实际行动(脚)来进行表态和抗争(投票)的。”
  “因此,轻者流亡在外乞食求活,中者成群结队的吃大户,而群情汹汹者则成为了打翻这个天下的根基,大破大立之后再造新时代的蜂起大势!这才有了我辈乘势崛起、顺天应命的时代呼声。”
  “时代落下来的微尘,到了每个百姓身上,便就是一座大山了。旧朝李唐之覆亡,既在于历代沿袭的内外交困再也无以为系;也在于上位者的极度傲慢,自以为身边能够所见所闻的,便就是着天下全部的真相和事实;”“然后,就只能在积重难还的官僚体系,被层层扭曲和严重偏差的虚假认知中,在身边最亲近的人和最信赖的臣下,用谎言和话术交织的罗网当中,一点点败坏下去,一步步地坐以待毙,直到无可救药的最终时刻来临。”
  “在此期间,就算是偶然有所清醒之士奋起劝谏,也会因为违逆了上位者的心意,乃至大多数人不愿面对残酷现实的逃避心态,而自然被贬斥和迫害;这才是我辈建立新世代之后,要最当引以为鉴的事情啊!”
  “所以,眼前的这些人,或又是地方上的士人说的就一定是正确的么,他们所代表的就一定是全部的民意和真相么?如果没有自己思考辩证的能力,也没有深入底层百姓之中获知真正民生、民情的的渠道和手段;那也只能继续沦为少数地方形势人家,高高架空起来的泥塑木雕而已!”
  “所以说,就算是身为女子又怎样,难道就不能为家国拾遗补缺,进言纳谏了么?区区妇人干政的非议和风评又算得什么,如今我太平军还广用女子为官,为吏,所不定日后还有女性参政、议政呢!”
  “既然为了同样为督府做贡献和出力的群体,自然也要有所发声和表态的渠道了!药儿,你既然作为我的夫人和后宅当主,自然更要作为表率,而担待起这个广纳建言的责任来才是。”
  “郎君赤诚以待,药儿定当不负。”
  听到这里曹红药却是挣扎起身,郑重其事的对着周淮安衽行了一礼。
  周淮安的赞叹的看着她心叹道:这位因为政治联姻的需要而来到自己身边的小夫人,除了自有一种让人心情安宁的韵味和气度之外;就是有这个心思澄净而冰雪聪慧、善解人意的最大好处。
  所以只要能够对她解释说明道理和因由的事情,就会无条件的顺服和充分配合着,努力去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倒是让人在处理器相关事情来,格外的省时省心了。
第九百七十一章
旌旗飒凋伤(续)
  当周淮安搀扶着仿若是才在棉花一般的云彩里,隐隐有些神情恍惚而站都站不稳的曹红药下得船来之后,就见到虞侯长米宝站在一旁团手躬身道:“主上,关内最新的战报。”
  “……自大昌关、蓝田城和白鹿原、五柳驿数战告捷,击破西军五部人马,杀伤过万而俘获倍半于此,缴得牛马羊群约四万口。”
  “截止消息发出的前日正午,曹中郎的二路援军已经成功推进至长安城南近郊;并再度击退归义军的廊州都督李明振部;于明德门据守守的王行空残部,取得了初步的联系了。”
  听到这个消息,就算是全身酸软的站不稳也无力独自走路的曹红药,也难免发出了“呀”的一声。
  然而与此同时,正在明德门外夺取的营盘中顺势停驻下来,转为修整和就地巩固状态的关内别遣军中,长相清硕而消瘦的正将曹师雄却在相应的临阵现场小会上,对这身边的将弁和记录虞侯们总结经验教训道:“结硬寨,打呆战;多作业,善具阵;固然是我军仰仗器械之利、输供充足,而以应万变屡战屡克的最大凭仗。”
  “然而西军的藩落、游骑甚多,我军结阵尚能挫之、溃之,但一旦敌势败逃,就未免追之不及,而未尽全功了。”
  “是以,尚需更加主动的运用马队和骑步,以为配合和牵制手段,才能打出更大的战果来。”
  “此外,归义军中的相应从属杂流甚多,固然有良莠不齐之嫌;但西北之地素来藩汉杂处而民风悍勇,又多以乡党、同族子弟为行伍;”“由此阵战固然是大有争相在前之血勇,而乱战之中更是如鱼得水而协同争杀别有一套,就算落得下风败逃之际,也能以屡屡伤患自发断后而徐然掩退四散。”
  “因此,阵前遇上疑似此辈之后,就不能再像对付那些藩落一般的留手示弱诱敌,或是刻意放近以为纠缠和歼灭,而要在接战之前尽力的发炮放铳以为多多杀伤,在最短的时间内一鼓作气打掉彼辈初阵的士气和劲头。”
  “不然,让此辈乘势冲入阵中之后,以铳器具战的本军士卒反倒容易在肉搏中落得下风,乃至就此被冲乱、打散阵型,还遮挡和影响了友军的射界,而失去以火器具列阵战的最大优势和长处。”
  “……方前接战之中的两翼就是有好几个团阵,一时不察被彼辈取直近身,当场损失了正副校尉在内首当其冲的十多名将校,而不得不以各自分队解散阵形退后重整。”
  “。作为前车之鉴的经验教训,接下来的阵列之中,除了必须阵列于前指引的将校之外,必须确保其他三成到一半的佐副之职,待机于第三第四列以为替补。”
  说到这里,曹师雄突然喊出一个名字道:“周孟南,”“小人在。”
  就见粗眉大眼而长相上隐隐有胡人血统轮廓的游弋队官周孟南,垂头丧气的走上前来。
  “你擅自追敌不停,以至错失了接应和掩护本团的战机,变相导致所在阵线为敌所乘的动摇溃乱之势;自当受军法处置。以违令、失机并罚当处重刑。”
  曹师雄冷着脸沉声道:“小人……小人无话可说。”
  听到这话,身为魁伟大汉的周孟南口中干涩应道,却是整个人都难免佝偻了下去。而又在心中哀叹了起来,自己的复仇之路难道要终结于此了么?
  “然而,眼下正当军前用人之际,念在你本是旧属人员出身又有过立功表现,终究不能白费了这身技艺,先罚三十鞭笞,夺取所有职衔待遇,着你入跳荡队以白身效赎于阵前……你可心服否?”
  曹师雄又开口道:“小人服气。”
  周孟南表情复杂的重重顿首,然后就被带了出去服刑,而变成了挨打的抽击声。
  接着曹师雄又喊出了另一个名字:“李欲远!”
  “属下在。”
  自淮南之战后已然从果毅都尉转任为折冲都尉的李欲远,不由头皮一麻而连忙拱手出列。就听曹师雄语气肃然的下令道:“你身为左翼压阵官,既未曾约束好下属擅自出击,后续势态中也接应明显犹疑迟缓;当受连坐军法;处以二十军棍,先行十棍,暂记十棍,降二阶为校尉衔,以待军前后续表现!”
  “诺。”
  李欲远却是愁眉苦脸见袋如释重负的应承下来,又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领罚了。然而,曹师雄又继续开口喊道下一个名字:“刘继威!”
  “卑下在。”
  曾经的江东道苏州虎丘镇俾将,如今的白兵旅帅刘继威连上挺身上前应道:看见他曹师雄的脸色不由得放缓下来,而用中正平和的语气道:“你在明德门内的临机应对得当,及时接应和护住了那些被驱填壕的百姓之属,当褒为军中传扬的样范,先记功丙类三等,留待战后一并论赏。”
  “多谢正将的恩德。”
  刘继威不由欣然拜谢道:“这可不是我的恩德,而是督府的章程和体制的规范如此。”
  然而曹师雄却是皱起眉头斥道:“多谢大都督府赏罚严明,多谢王上。”
  刘继威也连忙福至心灵的改口喊道:在曹师雄又当场宣布了好几个奖惩不一的名字之后,就见到整个人仿若是瘦了一大圈而眼窝深陷下去,外露的手脚皮肤难掩干裂和多处灼烧痕迹的王行空,也被引了过来。就见曹师雄停下话语主动迎上前去招呼到:“这些日子,却是辛苦王都尉了。”
  毕竟,在曹师雄抵达城下叫门开城之后,从明德门内陆陆续续的接防和轮替出来,还能够站立和勉强行走的守军士卒已经不足千余人了,而且其中大半数都是带着不同程度的伤势。至于那些辅卒和武装民夫的编制,也早已经被打散重编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就连期间接受庇护的青壮妇人和较大一些的孩子,都像模像样的拿起了刀剑,可见其间攻守坚战的惨烈程度了。
  “惟愿再造太平,幸不辱使命呼!!”
  然而王行空却是有些声音嘶哑的拱手见礼道:隐约还可以见到他左右手各自残缺掉一截的小指。
  “只是,长安城里余下的将士们打可以替换下去休息了,我却要额外劳烦王都尉留下来继续助我一臂之力了。”
  曹师雄有开门见山的继续道:“此当应有之义,行空自当竭力配合就是了。”
  王行空却是毫不犹豫的应承道:他也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了。毕竟二路援军远道而来,同样需要一个就近熟悉长安城的环境,并且在那些大齐新朝内部有所渊源的人物,作为后续战术层面伤的协力,而现如今整个人选又舍他取谁呢?
  而在长安城另一端,点点烟火四起的北内大明宫里。
  在官军一拨紧接一拨的持续攻势之下,从皇城大内的朱雀门退守到了宫城的承天门;又从承天门节节抵抗的退守到了太极宫所在的太极门;再从太极门一步步收缩到了后朝内廷的朱明门;再从比邻内廷的东宫所在,一路退到龙首山上大明宫的大齐将士们,也在难得停歇下来的攻防间隙里,努力的彻耳倾听着什么。
  然而又变成了若干飞奔下烟熏火燎的丹凤门,而向位于龙首山最高处含元殿攀爬而去的身影。仅仅在半响之后,依旧被抬架在御辇却越发萎靡的黄巢,也在得到了某种回报之后,顿然翻动着有些浑浊的眼眸而手舞足蹈的想要站起来,却又在几次努力失败之后神情激昂的嘶声叫喊起来:“哈哈,太平军来了,援军真的来了……哈哈……哈哈哈。”
  “快来人,与我披甲,我要御驾亲征,杀穿这满城的旧朝官狗,好与。”
  然而,无论是在旁守候的宫人和内侍,还是负责抬舆的几名力士,却是有些无动于衷的看向了另一方向,那里有着同样闻讯之后从明堂之中匆匆赶来的曹皇后一行人等。只见她不动声色的垂下织锦长袖,而掩盖住同样激动颤颤的手掌,而面色如常的对着左右吩咐道:“尔等还愣著作甚,快去替圣上梳洗准备!!!”
  “再替我去传召几位大将军、监门使,就说圣上有新的方略宣下。”
第九百七十二章
旌旗飒凋伤(续二)
  而在长安城西北的南内兴庆宫中,却是一片气氛凝重异常。尤其是在作为临时中军的兴庆宫南薰殿内,更是一时间站满了各色顶盔贯甲的身影。
  作为关内招讨行营和西北行台的直属武装,凉州、灵盐(朔方)和右神策的关西三(镇)军统将;作为西军主力的归义军本阵的诸位都虞侯、押衙大将和兵马使;源自河陇十一州的各位番汉守捉、团练使;乃至附庸十民部的剩下六位领部大人;还有一些入关之后所置的杂号军序将领,几乎是心思纷杂的汲汲汇聚一堂。
  在各自汇聚而成小圈子的交头接耳之间,他们都不由而同频频的望向和关注着居中上首的绳床上,那个本该早就应该现身却始终迟迟未曾出现的身影。直到一声清脆的罄响骤然敲了起来,他们才在议论纷纷的尘嚣中,重新挺胸凹肚、目不斜视的恢复到了原来屏气息声的氛围中去。
  然后,仅穿着一身简素至极的紫袍而束髻免冠的宰相郑畋,也在一众簇拥之下绕壁而出;就像是在他越发瘦弱而皱纹频添的身体里似乎蕴含着,让人无法直视的巨大力量和引而不发的威能一般;随着走到绳床前却未曾落坐的郑畋,用目光一一扫过当场的众将,却是让人自然矮了一头来,而连呼吸都变得轻缓了。
  “见过堂老。”
  “相公安好。”
  待到一众军将争相礼毕之后,整天却没有如期落坐而下而是背手站在那里,用一种沉厚而微微沙哑的声线,让人有些猝不及防开门见山的说道:“无需多礼了!如今岭贼已至,就在明德门内,各位可有什么章程与建言么。”
  “自当一切以堂老惟命是从,竭力以赴!某愿为先发。”
  却是右神策行营中郎将齐克俭,当先抱拳喊道:“我要的是应敌的对策和方略,而不是临阵的勇士……忠勇可嘉,但并非其时。”
  然而他的这一番激烈表态,随即就被郑畋给打断道:“堂老属下以为应当先使人探明敌情因由,再从容部署具阵。”
  随着齐克俭有些灿灿然退回阵列中,又有人想起了什么一般的紧接着喊出声来:“但在此之前,须得先行命定权责,以正人心,才能勿使岭贼所乘!”
  “哦?”
  郑畋平容无波的反问道:而这人却像是得到了莫大鼓励一般,继续趋身向前拱手切声说道:“为何岭贼自蓝田峪内倾出而轻易长驱都下,期间尚有设防处处而栅寨连营,却未能阻敌几时;反倒是陆续驰援的几部人马相继败亡,就连素来勇于悍战的西州(回鹘)藩骑也不免于难?这其中难道不是有人畏敌避战而自全,拥兵坐视之功!。”
  这话顿然引得在场一片嗡声纷然起来。毕竟,相对于那些在关内收降和沿途整编的杂流人马,回鹘三姓之中号称最为能战的西州仆固部也惨遭溃败,领军大将仆固俊青重伤而仅以身还的例子,更能够触动到他们身上。
  然而,在场人群中首当其冲而隐为众目所指的京南防阵使李明达,闻言不由脸色一变几乎要勃然而起,却又被另一只手臂给牢牢的抓住了。他定睛一看,却是从大兄廊州都督李明振,面无表情的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的确应将此事彻查到底,不然,由此贪生怕死而望敌闻风之辈,军中上下实在心中难安了,更无法为朝廷竭力报效。”
  随后,就有河西行营招讨兼归义军副使索勋身边,白发苍苍的元老归义军右长史、监察御史张文彻站了出来道:然而,听到这句话之后在场诸多将领却是右大半数,都皱眉或是冷笑着隐隐骚然起来了。更有人忍不住出声问道:“张宪台,此话怎讲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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