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残(校对)第696部分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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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耳中犹自嗡嗡作响的李存贤,就似乎听到了某种尖锐而标调的哨声;以及在斜照入城的晨曦光辉中,呼啸着举牌持铳出现在城墙缺口处,那些顶盔掼甲的青灰色身影。
  李存贤刚刚想要摸索着寻找自己的跌落的配剑,然后就被坡顶上如激流潮涌般冲下来的敌军,给往复践踏而过踩了不知道多少脚,而就此口中喷血着彻底昏死过去了。
  而正在附近西门月城中披甲待机的李嗣昭(韩进通)得到消息的时候,在左右相顾大惊骇然之间却是故作镇定的慨然大笑到:“来得正好,城内早布置了重栅墙垒,该教贼军领教我河东子弟步步为营的善战无匹了。”
  然而接下来的战斗却是一次次再度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因为城内守军的绝大多数布置,都是围绕着东西南北六座城门来进行的;而被突破的西墙因为比邻汾水只有一条狭长,反而投入的守备力量最少。
  结果就是从缺口处迅速涌入城来的太平军,在城墙上下相对狭促的巷战当中,用刀矛、火铳还有掷弹将四面八方赶来增援的守军打的节节败退;还从缺少防备的侧后方,将西门内侧已经布置好的防线给冲击得七零八落。
  而当李嗣昭(韩进通)亲率身披重甲的左右衙内都,前往迎击并以城头强弓劲弩配合大牌长矛,将其成功堵截在了西门月城内侧;而正待呼喝悍战着反推回去。
  下一刻又有接连两声巨响,而又在北城和东城的城门附近,再度崩陷出两个大小不等的缺口来。而又顺着坍倒的天然缓坡蜂拥而入更多的太平军士;这一次明显已然是顾此失彼的守军,再也没有能够维持住基本的秩序和士气,而纷纷在发生动摇和混乱的哗然大啸声中,开始争相逃离城墙和内侧的预设防线。
  虽然,稍后就有从内城冲出来的后衙都虞侯李存质,带领一支整好以暇的生力军赶来支援;但是接连砍杀了上百名逃兵之后,却是依旧难以挽回城东的颓败之势。
  反倒是被正在太平军火器轰击之下,没命争相逃入城坊当中的溃卒如潮冲击的不断后退;然后又被跨越城墙延伸随机射击的一枚炮子打在了将旗附近,当街蹦跳捣烂了数人之后也将旗杆击折。
  于是,失去了将旗为指引和主心骨的这支预备队和生力军,一时间也难当军心惶然的颓势而裹挟着李存质本人,就此毫不犹豫的掉头原路退回内城继续“坚守”了。
  而位于北城的守军就更加不堪了,因为他们的镇守大将匡霸军使李尽忠带领一干将弁,正好就巡走到被崩碎的城墙附近,而被迸起的乱石所击伤,当场血流如注就此陨命了。
  因此,余下的幸存将属群龙无首而纷纷自行其是;有的带兵跳入缺口以为堵截,有的跑下城楼连忙退往内线工事;但是更多守军则是在无人约束下四散奔逃一空。
  因此,冲进北门楼内作业的太平军工程兵,轻而易举的就轰开了被从内部钉死的城门,又几乎没有什么阻碍的杀穿了内侧月城(小瓮城),与缺口处突入城内的同袍夹击会兵于内侧的墙垒防线中……
  而在日头高升的照耀之下,太平军轰然攻入城内的烟火滚滚当中,远处群山绵连的天边也终于出现了新的动静,那是自北方群山之中的阴地关,姗姗来迟的李嗣源所率外援。
  他们在与太平军的游骑探哨相互追逐和探寻之间,千方百计的躲闪和周旋着释放出种种假消息;以为隐藏着主力骑兵的所在;现在也终于等到了他们心目当中最为合适的战机了。
  正所谓是以临汾城内的数万守军为棋子和诱饵,在贼军即将破城而全力以赴之际,突然大举奔袭而来以击其过半,强取侧后而令其首尾不能相顾,方是最大的胜机所在。
  因此,只见漫山遍野小跑着行进而来的无数人马,一时间所呼出的烟气甚至在头顶上方,凝结成了浓郁不散的低压烟云,就连原野上呼啸的凛凛山风都吹之不去;又随着初阳透射在甲衣上而泛出许多闪亮光斑来。
  望着远方的低矮土丘山上相继升起的数点颜色不一的焰火;负责坐镇城北中军而首当其冲的讨击副将孟楷,也无愧为长久在逆境中和下风中已经打老了乱战的宿将,只见他惊讶却不意外的断然喝令道:“北方四点处,有大队敌骑奔袭而来,规模逾万以上。”
  “所有能动起来的活口,都随我上墙应敌,有死无退,当从我起。”
  “奇兵队前出边沿牵制,为炮团重新调转布阵,尽量争取时间;”“铳兵靠栅待发,白兵持牌进壕,掷弹手阵列二线……民夫堆筑内墙和障碍工事,辅卒运输器械,准备对应冲击。”
  而对于太平军而言,北上攻入河东之后的最大考验和挑战,也在这一刻一触即发了。
  ……
  而在长安城内,一场内部整肃的风潮犹在进行当中。随着不断被牵连出来形形色色的人和问题,那些来自各方势力(主要是关东地区)的眼线和探子之流,也被殃及池鱼式的纷纷扫荡出来。
  理由也很简单,经过两次关内大战之中官军和义军的往复拉锯之下,几乎没有什么探子和眼线能够在惨烈的攻战和屠戮,以及后续的饥荒与灾害当中,得以幸存下来并且还能继续发挥作用的。
  因此现在被清理出来的,几乎都是随着太平军入主长安之后,以各种身份重新派遣而来,或又是混在移民填户当中潜伏下来的结果;因此,他们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太平军的户籍登记和管理制度。
  因此这个体系一旦不计成本的发动起来之后,那些平时有所可疑行迹或是家中疑似有陌生人来往的存在,很容易就被摆到了台面之上。
  虽然其中不乏误报和错认而导致虚惊一场,或者就是某些人过度紧张和八卦之下的捕风捉影、暗疑生鬼,乃至是纯粹的嫌怨诬告;但更多时候还是能打草惊蛇式的,从水面下炸出形形色色的大小鱼虾来。
  因此,周淮安再度拿到手中的复核名单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是变得越发厚实起来了。与此同时,从一辆马车上走下来窈窕有致的身形,也被一架辇子上被抬入了兴庆宫的深处。
第一千零九十七章
时危见臣节(续二)
  兴庆宫内的交泰殿外,从辇子上款步而下的婀娜摇曳身姿,拾阶而上穿过一重重的轻纱和帷幕飘荡,只见四壁空空荡荡的毫无人值守,而任由她长驱直入。
  只见来人发系反钮玉叶冠,一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又显得身材格外曼妙的女冠玄服,朦胧的轻纱蒙面只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展露在外,而让人留下格外深刻而旖旎的印象来。
  最终她停在了内殿的最后一重帷幕前,身姿曼妙的缓缓屈身拜倒下来;因为在这一重隐约绰绰的帷幕背后,赫然就是一名倚靠在榻子上,而在懒散闲淡中尤显气度非凡而别有风姿的男子。
  “绛仙见过大王,奉师命前来演法同参,还望王上不吝赐教。”
  只见这名稽首为礼的女冠,用一种清澈如冰泉的声线道:只是她口中说的却是明明是让人脸红耳热的闺第之事,但是配合这种声线却自有一种虔诚而高洁的纯净意味“。”
  然而,周淮安却是从榻子上慢慢正坐起来叹了一口气,而用一种奇异的眼神慢慢打量着她就是不说话。
  “敢问大王,为何叹声。”
  直到这名女冠实在忍不住开声问道:因为对方眼神似乎不但穿透了她衣裙下的内里,而且就像是要在下一刻将其剖析开来似的。
  “我只是有些感喟啊!”
  大马金刀端坐帷幕背后的周淮安“当初的长安几易其手之后,不知道多少人家惨遭戕害,骨肉离散惨死累累;而像你这般容姿出众的女子,又是怎么幸存下来的,难道他们都是瞎子和聋子么,还是别有其他的隐情?”
  “大王明鉴,且容小妇分说。”
  女冠闻言却似有些惶然的趋上前几步道:却是伸手解开了胸襟前的系结,而随着迅速滑落而下的外裳,而露出大片雪腻夺目的肌肤和曲线来。
  下一刻,她遮掩在玄色冠服下暗中绷紧的腿脚,就骤然蓄势待发的猛然一撑,刹那间就降成了飞掠向前的燕形身姿,而同时手抄发髻而行云流水的从冠叶中甩拔出一支玉柄尖刺来。
  然而下一刻她就像撞到了无形的阻碍一般,突然凭空闷哼一声顿时被反弹了回来,又在凌空停滞了下来变成了不断挣扎摇曳着的突然动作。而周淮安这时候才有些无奈的开口道:“你们这些人啊,怎么就一点不长进,还是翻来复去的这么一套呢?”
  却是在之前隐约帷幕的遮挡之下,赫然还张开了一张细细钢线所罗织而成的宽大网面;而那名女冠就像是扑火飞蛾又像是撞进罗网的美丽蝶儿一样,被凌空拦截了下来又裹缠在了其中。
  却是她奋力想要去挣脱,却又在轻声惨叫中滴落下点点的血色来;因为在这张金属罗网之上,还有许多微小难见的细密勾尖,直接嵌在了她雪白粉腻的皮肉之中,一动就是点点血珠相继泌出。
  还未等到她紧咬银牙忍痛,继续奋力挣扎着想要甩脱出去,却禁不住身后又有一张同样的钢丝罗网倒扣而下,将她前后彻底包夹在了其中,又升高凌空悬吊而起,一时间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着力之处;一时间,这名暴起发难的绝色女冠,就好似一只被凝固在无形琥珀中的花蝶,又像是被重重蛛丝所裹缠起来的猎物,而徒自蠕动着和颤抖着滴落下点点殷红来,却自有一种绮丽妖异的美态。
  随后,一身红黑相间罗裙和双环髻垂鬓过腰的韩霁月,也从山水花鸟的屏扇背后转走了出来;动作轻巧的上前以袖包手拾起丢在地上的玉柄尖刺,仔细看了几眼之后小心的放在一遍的托盘里。
  她这才如小鸟依人一般的投抱在周淮安的怀中,而用一种奇异的表情,打量着夹缠在罗网之中的女冠,却又略有些欣喜和亲切的轻灵婉转声道:“这不是?阁主最看重的亲传弟子,跟着郑氏走的那位佼佼者么?”
  “你?……背主贱婢!!”
  被罗网所制的女冠这一刻也认出来,而有些表情扭曲的含糊道:“这个新玩具就交给你了,除了外观要保持基本完好之外,其他随便你了。”
  然而已经觉得寡淡无味的周淮安,却是对着她摆摆手道:“多谢主人……月奴一定会令您满意的。”
  依偎在怀的韩霁月闻言不由欢欣鼓舞的喜形于色道:眼眸却是慢慢的变得红了起来,而重新变成了当初那个“韩霁月”了。
  而几乎是在与此同时的外间廊下偏厅,突然冒出来大群全身披挂。据刀持牌的甲士,将静候期间的道人殷七七及其随行僮仆,隔断和团团包围了起来;然后,在这些僮仆的尖叫和惊呼声中,又变成从后厢窗扉猛然撞碎而出的一个身形;转眼一个勾手就是蹭蹭登上房檐上去,眼见得几个身姿错跃之间,就要脱出廊下院内的甲兵包围了。
  然而动作更快是另外两个窜上房顶身形,几乎是一个照面就硬生生的将其逼退了回来。却是已经许久未尝有机会亲自出手,而以教练身份处于半隐退状态的“瘦虎肥龙”——宁大先生和戒素和尚;只见他们一个衣炔生风而洞若电驰、剑击如星而至,另一个发如脱兔而声若洪钟的叉手轰之;转眼之间就在绿脊黑瓦的房顶上,与这名七七道人再度斗在了一处。
  然后,又在不断踩破瓦顶的激烈脆裂和撞击声中,人影错闪、目不暇接的连连激斗不止;而踹飞、崩落下来许多噼里啪啦的碎片来。最终还是在几个呼吸骤然中分开来,而摔下一具瘫软在地的身体来。
  却是那名脸色惨淡的道人殷七七,他的两支手臂已经被反钮脱臼成了一个诡异的反转形态,而膝弯处亦是被割开而血流汨汨不止,很快就淡湿了一小片地面。
  不久之后,被简单处理的俘虏就架送到了周淮安面前。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说说了把。”
  周淮安这才轻描淡写的道:“还是那个问题,道人为什么对我,或者说太平军又如此大的敌意,而不惜费尽周折托名幸进,以身犯险也要当面一搏呢?”
  “无他,非是国仇也非家恨,只是当初广陵师门覆灭之故。”
  手脚尽断而面如金紫的道人,惨淡嘶声道:“广陵灭门?”
  周淮安楞了一下,似乎想起有这么回事:“好像是在清查吕用之、诸葛瞻余党的时候,顺手处理了几个以道观为据点诈财骗色的团伙啊!”
  “诸葛瞻便曾是我师门中人了,”道人不由面皮抽动了好几下才应道:“合着,你们这些道门中人,还想暨此乱世窃取一方权柄么?”
  周淮安嘿然到:“接下来,给我说说这城里究竟还有多少人与你串谋,又有哪些人是被你利用了?相信我,我手下有的是办法让你求死不能的活着。”
  这时候,再度有人走上前来低声禀告道:“王上,城内多处有所异动,其中被监管的朱氏大郎,在前往太夫人处问安之后就失踪了。”
第一千零九十八章
世乱识忠良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勇夫安识义,智者必怀仁。
  《赐萧瑀》李世民〔唐代〕……
  而在城内另一处大半数荒废的城坊,显得格外僻静的街道上,一辆疾行的马车在七拐八弯之后,驶入了一处荒草蔓生的废园之中,又在一处破败亭台下停了下来。
  长相硬朗而挺拔的朱大郎,啊不,应该是朱老三的长子朱友裕;看着亭台内等候的换做了一身贫寒士人打扮,而有过一段师生之谊的前东都留司长史李振,满脸惊讶道:“兴绪先生,此番以凭信传我前来,可是父帅有所口信么?”
  “少将军可知,数日前留守在讨蔡贼阵中,马上为流矢所伤。而后,当即命我等迎回少将军,以备万一。遂不得已如此相见。”
  李振闻言却是难免眼神闪烁了下,才开声道:“什么!……那我们还不快走!”
  朱友裕毫不犹豫的转身催促着,然而又紧接着追问道:“敢问父帅的伤势情形如何了?”
  “乃是矢中胁下,虽经处置难免有些不良于行了;只是为军中人心计,乃引而不发,即令找回少将军,以为坐镇后方局面。”
  李振满脸忧虑和沉重的诚然道:下一刻,在左右人等的数声惊呼当中,只见朱友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际,抽出一柄随身的锋利短刀,横架在了被勒住脖颈的李振下颌;“少将军!你这是作甚!!!”
  李振不由惊声反问道:“其实,我父帅并未曾受伤吧?也未曾派尔等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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